第51章 第51章离婚现场瓜(下)
苏甜荔站在苏德钧身旁,看着田秀与苏又子各拿了个小包袱,准备离开。
临别在即,向来对苏德钧不假辞色的田秀,突然变得温情脉脉,
她变得啰嗦了起来:
“老苏,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少跟人出去喝酒……一是酒后失德,丑态百出,一是你平时吃的那药,是跟酒犯冲的!”
“就算我不在家,你想吃肉就买肉,实在没钱了,就找老二,她一个月多少有点儿工资。”
“以后搬搬抬抬的活计少干……”
“对了,每天都要洗澡洗衣,洗脸刷牙!”
“每天都要喝水,而且要多喝水……”
一旁,苏甜荔趁父母不备,也找上了苏又子,“我下乡插队那会儿,你费尽心思也要把我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真没想到啊,今天你竟然主动要去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苏又子你信不信,做坏做绝,是会走霉运的。”
“同样都是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呢就能越来越好,你呢从现在开始,会越来越倒霉……”
“快滚吧!去乡下当个糟老头的女儿……这一辈子,你就一直呆在泥泞地里,永远也别想再回广州来!”
说着,苏甜荔又低声骂道:“还有……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调令!”
苏又子差点儿被气晕了!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着苏甜荔,“你信不信,你爸就是我妈养的一条狗?”
“……你的调令?”
苏又子冷笑,“只要我想,我就能拿到!”
“再说了,我只是回老家去看看,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苏荔枝,你别高兴得太早!”苏又子冷哼了一声。
苏甜荔回敬道,“那也要看你……还能不能回来喽!”
苏又子一愣,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甜荔朝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了。
苏又子恨透了苏甜荔的自在得意,转头喊田秀,“妈!我们走吧!”
那一边,田秀还在交代苏德均,“……我不去很久,最多一星期就回来。”
“你不是爱吃老家的腊肉吗?到时候我带回来……”
“对了家里的卫生要记得打扫。”
……
听了苏又子的呼唤,田秀最终叹了口气,拎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也不知为什么,
田秀觉得苏德钧的状态不太对。
——家里孩子多,干活的人也多,所以苏德钧被田秀给惯得诸事不问。但,其实苏德钧很依赖田秀,
可今天的苏德钧,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冷静得有些吓人。
田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好像……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但,汤辉在前头等着;
苏又子在一旁催着……
田秀也只好拎着包袱离开了。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她只是去几天就回……她的工作、编制还在这儿呢!
等她从老家回来,再好好哄一哄老苏,
他会自己消化好情绪的。
就这样,田秀和苏又子跟着汤辉离开了。
突然——
苏天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见苏甜荔在、苏德钧在,
他松了口气,“二姐,幸好你还在!”
然后他大声问苏德钧,“爸!我听人说……你跟我妈离婚了?”
苏德钧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
苏天才急了,跑过来问苏甜荔,“二姐!妈呢?”
苏甜荔如实说了。
离了、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苏天才愣了好久,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淌。
苏甜荔今天跟着父母打了一整天的离婚仗,
这会儿也累了。
于是她去了厨房,煮了一锅卧蛋素面,一家三口分着吃了。
又歇了一会儿,苏甜荔准备离开。
苏德钧终于开口说道:“阿妹,苏又子都已经走了,你搬回来住吧!现在家里有地方给你住了。”
苏甜荔沉默片刻,答道:“既然我已经搬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苏德钧愣住。
苏甜荔刚走到门边,
苏德钧叫住了她,“阿妹,你是不是很恨我?”
苏甜荔笑笑,“也谈不上……但确实从来也没指望过你。”
苏德钧面色惨白,良久,他才红着眼圈说道:“我也是……知道了苏又子不是我的孩子以后,才知道我有多过分!阿妹,现在阿爸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苏甜荔说道,“阿爸,我从来没被你好好善待过,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你,以后你就别在我这儿找什么亲情了。”
“当然了,你能厚着脸皮不养我的小,可法律却规定我必须要养你的老……”
“爸,等你以后老了,我会和老三老四一起赡养你的。”
苏德钧见她一副不想多谈还转身就走的样子,心如刀割,连忙叫住了她,“阿妹,你等一等。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苏甜荔在门边站定。
她没打算和苏德钧长谈。
苏德钧从口袋里拿出之前田秀给他的八百块钱,问她,“阿妹,这钱……你说说看,怎么处理?”
苏甜荔盯着他看了半天。
突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的沉默寡言,成为他不善言辞的外衣;
他看似英俊、强壮,但其实并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事实上,他懦弱、胆小,毫无主见。
难怪田秀和苏又子都当他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
也难怪,当她下午怂恿他和田秀离婚时,只是教他如何去推断离婚后的生活……
他才尝试着去猜想,然后才真正拥有了离婚的勇气。
想清楚这一点后,
苏甜荔走回到沙发那儿了。
不为别的,
就冲着外头有个虎视眈眈的小于,
苏甜荔也得管好了苏德钧手里的这八百块钱。
“爸,这笔钱……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茫然摇头。
苏甜荔又问苏天才,“阿弟,你说呢?”
苏天才还小,
还没有踏入社会,没有被社会抽打过,自然眼界窄。
所以苏天才给出的答案是:
“我们买一百块钱的大米,一百块钱的饭票,一百块钱的花生油,一百块钱的煤球……剩下的全都存起来!以后饿肚子的时候再花。”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苏天才的脸,瞬间红了,“二姐,我、我说得不对么?”
苏甜荔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没有好好地去了解一下物价。你也不想想,一百块钱能买多少大米!而且买大米要凭粮票,我们也不可能有一千斤的粮票啊!”
苏天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苏德钧开了口,“阿妹,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给你听听吗?”
苏甜荔转头看了苏德钧一眼。
——田秀才走了几个小时,苏甜荔就有了一种……成为苏德钧的主心骨的奇怪感觉。
“你说吧。”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说道:“这里有八百块钱,我们家里一共有四个人,不如我们平均分,一人两百块,好不好?”
苏甜荔大感意外,又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一人分了两百块钱以后呢?”
苏德钧的表情有些迷茫,“阿妹,你是不是想问我,我的两百块怎么花?”
他想了想,说道:“我先想花一百块钱去抓药,一百块钱,够我半年的医疗开支了。”
“剩下的一百块钱,我去食堂买六十块钱的饭票……老四,以后我俩还是在家里吃,饭票拿来打牙祭。”
“这就还剩四十……”
然后他绞尽脑汁地想,“我买两包红双喜回来吧!上次你给我买了两包,味道很正呢!我都舍不得抽……其实那两包我还没抽完,但还是想再囤两包。”
“再给我和老四一人买双鞋吧……”
“应该还有得剩,”苏德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妹,剩下的钱,你就帮我收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要。”
说着,他像是解决了一个超级难题似的,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还来了个总结,“处理八百块钱怎么花……好难啊!但是两百块钱怎么花,还是很容易想清楚的。”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
好的呢!
原来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她爸。
——真就跟个巨婴似的!
苏甜荔,“爸,当初苏又子昧下我那么多钱,我看你逼她把钱交出来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很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搞了半天连八百都花不出去?
苏德钧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妈一天到晚说没钱,把我给说急眼了。”
一说起田秀,苏德钧又陷入了怔忡。
他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苏甜荔没理他,
她和阿弟把那八百块钱数清楚了,又分成了平均四份。
然后她对苏德钧说道:“爸,那就按你说的,我们四个人平分这八百块钱。你的钱我不管,我只管我和老三老四的钱,可老三不在,老四还小。明天我就去银行,用我的名字存三张定期存单。以后等老三回来了,老四长大了,我再把这钱给她们。”
说着,她把六百块钱收在了包包里。
苏德钧连连点头,又紧张地说道:“不行啊阿妹,我的钱你也要管啊。”
苏甜荔:……
她拼命深呼吸。
现在她是真的深有体会,为啥大家明里暗里都说她爹是个窝囊废了。
确实又怂又窝囊。
苏甜荔也没推辞,将剩下的二百块钱也收好了,又交代苏德钧,“爸,你明天一早去单位请假。”
“一来呢你和我妈离婚的事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肯定会议论你,你何必受这气!”
“二来呢,趁着我现在还不用上班儿,我带着你去找
一下居委、街道和工会,解决一下你的医疗补助问题。”
“记着,你得把你所有的病历本,最好把你看病治疗花费的收据整理好……我明天一早回来。”
有了女儿的交代,苏德钧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了。
他连连点头。
苏甜荔叹气,索**代弟弟,“明天中午你别做饭了,我们仨去食堂吃饭。到时候你给我搭把手,把菜园子收拾好,鸡圈弄起来,过两天我买几只鸡仔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苏德钧说道:“爸,以后喂鸡的事情交给你!阿弟要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苏德钧连连点头。
苏甜荔离开的时候,父子俩都舍不得,
“阿妹啊,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何必还出去呢?”
“是啊二姐,就在家里住嘛!”
苏甜荔淡淡一笑,“妈和苏又子还会回来的。”
闻言,苏德钧沮丧地说道:“阿妹,你妈不会回来了……”
“一定会,”苏甜荔笑道,“不信我们打个赌。”
苏德钧愣住,“赌什么?”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赌我妈要和你复婚,赌我妈要你来还她今天找别人借的那四百块钱……”
“这绝不可能!”苏德钧大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或者她会这么做,但我绝不同意!”
苏甜荔笑笑,“那我等着瞧。”
“你等着瞧呗!”苏德钧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52章 第52章深夜与三五知己围炉烤茶……
苏甜荔踩着星光回到了沙鸥街的出租屋。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阿奶、阿娟,毛丽、张威,以及姚美玉、程愈……大家都在?!
大家一看到她就齐齐松了口气。
苏甜荔奇道:“你们今天没出摊?”
不会吧!
今早她出门前,还看到大家在为出摊而做准备呢!
而且——
程愈怎么出院了?
不是说好了明天才出院的吗?
姚美玉在一旁说道:“我们都已经回来了!”
闻言,苏甜荔一脸震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八点多……”
阿娟解释道:“东西全卖完了我们就回来了。”
苏甜荔就更惊讶了,“生意这么好?”
姚美玉哼了一声,把脑袋偏到了一旁去。
苏甜荔看着姚美玉,不明所以。
毛丽笑道:“头一天来收我们保护费的那几个小年轻……今天改邪归正了!不收保护费,改为帮我们吆喝了!”
张威也说道:“他们声音大,招来了好多人,所以我们七点不到就把所有的小吃全卖完了……”
姚美玉撅着嘴儿对苏甜荔说道:“我们一路都在担心你,怕你来了,和我们在路上错过了。又怕你没来,万一在那边儿被欺负了。”
“刚才我们还在商量呢,张威说想骑车回厂里去找你……”
“荔枝,你——”
“今天我爸妈离婚了,我在那边儿厂里忙了一天。”苏甜荔淡淡地说道。
不得不说——
化工厂那边的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残留着田秀和苏又子的气息,即使她俩已经离开了,
可苏甜荔依旧没办法喜欢那个家,
呆在那个家里,她还是觉得压抑、不开心,没办法真正放松下来。
但这个家就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租来的旧房子,却让苏甜荔觉得很舒服、很温馨。
她丢下了这句话,就跑去一旁想去倒杯凉白开。
没想到——
大家一下子就簇拥了过来。
阿奶,“荔枝啊我给你留了饭,今天菜好嘞……我去给你热来吃!”
阿娟,“二姐,凉白开没味道,我给你倒杯绿豆水吧?”
姚美玉,“我在夜市买了酸菜肉包子,很好吃的,荔枝你试试?”
毛丽,“荔枝你要葱油饼吗?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张威,“荔枝,她们给你那么多吃的,要是嫌腻你就吃个苹果吧!”
苏甜荔笑了。
瞧,这就是家的感觉。
不一定要饭菜好吃,不一定要茶水微温,
但肯定会让人觉得满足、放松。
苏甜荔不会让每一位家人的关心落地,于是一一回应大家。
最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再浪费煤球来炒饭了。
正好她们今天买了个小炭炉回来,不如就这用这炭炉烧好炭,再架个铁丝网,把装在锡饭盒里的饭菜放在铁网上烤热,再把绿豆水也热一热……
啊对了,包子也可以烤一烤……
就这样,大家围坐在小炭炉边,将锡饭盒放在铁网上,又往饭盒里浇了点凉白开,
大家就吃吃喝喝了起来。
朋友家人们还在叽叽呱呱聊天:
张威,“就在三天前,我还顿顿吃不饱呢!真不到……我居然也有吃饱吃撑的一天!而且是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到饱!”
毛丽也笑,“谁说不是呢?三天前的我啊,几乎天天哭,不是哭我被我爸妈忽视,就是哭我被我侄儿打、被我嫂子赶……现在你看看,我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哪还有空想那些糟心事!”
苏老太感叹,“以前呆在老家,哪有肉吃啊,现在顿顿有肉!荔枝还买了那么多鸡蛋回来,还要我做蒸蛋、瘦肉饼这样的精贵饭菜……我是临到老了、生了病,才过上好日子的啊!”
阿娟说道:“以前在家累得要死,但一分钱没挣着。现在也累得要死,但是我们赚了好多钱啊!”
姚美玉也说道:“以前我爸妈我哥老说我是废物,现在他们再不说了……”
苏甜荔吃了两口饭、半个烤包子,就再也吃不了。
她拿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削了四分之一下来自己吃。
这苹果甜津津的,又脆又爽,汁水还多,太好吃了!
只不过,大家可能都吃撑了,她吃剩下的四分之三苹果没人要,
最后她把苹果递给了程愈。
程愈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屈着;
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家说的话。
见苏甜荔递过来大半个苹果,他乖乖接过,
苏甜荔终于正眼看着程愈。
——他果然容貌极美!
被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包着纱布呢,
但眉长浓密,双眼微阖,眼珠透过翘楚睫毛的遮掩,被不甚至明亮的灯泡的光折射出如同宝石一般斑斓的光。
苏甜荔的心,顿时跳空半拍。
她立刻垂下了眼。
又不经意看到他的手。
他的右手仍然被纱布包得厚厚的,
左手是完好的,拿着她递过去的苹果,正往嘴边递。
然后张嘴、咔嚓一口咬下白白的苹果……嫣红的薄唇与白色的果肉负距离接触,唇角边就抿出了两粒浅浅的梨涡。
苏甜荔赶紧把头扭到了一旁去,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妖精,
被伤成这样,被纱布包扎得只剩下了一张脸,竟然还能美成这样!
她找了个空当,问张威,“程愈不是明天才出院吗?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张威笑了,“我今天去给他送早饭的时候,那不是……挺无聊的吗?我就跟他说,他昨天不是让我做个可以匹配自行车后座的托架吗?”
“我做是做了,但我的手艺经不起考验啊!那个托架……它又散架了!”
刚听到这儿,苏甜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威也笑,指着程愈说道:“然后这家伙就跟我说,他要出院。”
“我说没必要,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说。”
“他不肯,说天天躺着,难受。”
“我还劝他,说你没必要为个托架着急出院。他非不肯,后来直接按铃把护士召来了……”
就这样,张威问了一下医生,程愈这情况能不能出院。
医生倒是说可以出院,然后开了一大
堆的药,交代了不少要注意的事项,
就这样,程愈出院了。
到家以后,程愈倒头就睡。
睡醒了,他就去院子里捣鼓那个……被张威整失败的托架。
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的,
总之,程愈整累了就回屋去睡。
睡醒了又来捣鼓……
终于,赶在下午出摊前,程愈把那个托架给修理得稳固牢靠。
听到这儿,苏甜荔问他,“程愈,你的眼睛好了吗?”
程愈简洁地回答,“白天看得清楚,夜里光线不好,看不清。”
苏甜荔又问,“那头还晕吗?”
程愈又答,“头晕了我就去睡。”
苏甜荔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
程愈答道:“耳朵里有噪音,好像,是我自己的心跳,还有,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淌动的声音……很吵。你们说话,我要,很认真的听,才能听清楚。”
然后他又举起自己拿着苹果的左手,“它在抖……有时候我控制不住它。”
“那你要好好休息,少干些活计。”苏甜荔说道。
程愈说了一声好。
然后苏甜荔转头对姚美玉说道:“我今天一整天没来,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姚美玉连连点头,“我爸跟我说了!”
苏甜荔也猜到,大家已经知道了。
毕竟——
她一回来就说了这事儿,但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大家反而很在意她的感受……
想来想去,她就觉得,一定是同在厂里的姚爸听到了消息,告诉了姚美玉。
姚美玉又对苏甜荔地说道:“所以我跟我爸说了,这几天啊我都会呆在这里陪着你。”
苏甜荔失笑,“我爸妈离婚,难受的是我爸,你陪我干啥?”
“你不难受?”姚美玉问道。
苏甜荔笑笑,“不至于,但确实有点儿不习惯。”
姚美玉打量着苏甜荔。
她是苏甜荔最好要的朋友,当然知道苏甜荔家里的情况——父母偏心大姐,对苏甜荔不闻不问的。而苏甜荔对父母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但,估计苏老太和阿娟挺关注这个问题的。
于是姚美玉说道:“荔枝,那你跟我们说说呗!”
苏甜荔笑笑,简洁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大家全都惊呆了。
毕竟,大家是从姚美玉那儿听说的,
而姚美玉又是从她爸那儿听到的二手消息,只有三句话:
田秀出轨,老情人找上门来了。
苏又子不是苏德钧的女儿。
田秀和苏德钧离婚了。
此时听了苏甜荔这个亲临现场的当事人的解释,
大家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天夜里,苏甜荔和姚美玉躺在床上聊天。
姚美玉当着大家的面,很多话都没敢说。
这会儿和苏甜荔在一起了,
她才啧啧惊叹,“真想不到,原来你妈偏心你大姐,竟然是因为——你大姐是她心爱的男人的!”
“照这个推断,你妈对你、对你家老三老四不上心……是因为你们是你爸的孩子?”
“啧啧,所以你妈很明显的,更喜欢你大姐的爸爸啊!”
“最炸裂的是,你大姐的爸爸是个老头儿!”
“苍天啊,你妈怎么想的,当初年纪轻轻的,青春靓丽的男青年她不要,她要老头儿?”
苏甜荔说道:“可能有恋父情节吧!她从小没了爹。”
姚美玉不以为意,“呸!别跟我说这个……真要这么说,你有爹就跟没爹一样,怎么不见你也去喜欢一个老头儿?苏荔枝你说说,你喜欢老头儿还是喜欢少年?”
苏甜荔的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程愈坐在窗边,赤着上半身、还用布带蒙着眼的一幕……
吓得她赶紧摇摇头,把那人的影子给甩出了脑海。
姚美玉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别人不知道你,可我最了解你!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对吧?因为我也喜欢桀桀桀桀桀桀……”
说到最后,小妮子怪笑了起来。
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
“哎,那什么阿衡……有去找你吗?”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的声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没有!人家有骨气着呢!分手是他提的,他怎么会来见我啊?”
苏甜荔又问,“要是他来见你了呢?”
姚美玉瞬间陷入沉默。
良久,她才说道,“理智告诉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在耍流氓……可是荔枝,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我一时半会儿的……是真的放不下。”
“老实讲,要是他现在回头来找我,我可能……拒绝不了他。”
“我也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不过,我也会慢慢想办法,把这个人从我心里剔除出去。”说到后来,姚美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呜咽。
苏甜荔抱了抱她,“我就知道我们阿玉是最胖的!”
“呸!”姚美玉啐了她一口,“苏荔枝你才是最胖的!”
小姐妹俩笑着滚成一团儿。
笑过闹过,姚美玉又小小声问苏甜荔,“……我总觉得你大姐是个定时炸弹。”
“以前她真以为她毫无背景、后台的时候,就特别招人厌。现在知道自己是老头大官的女儿了,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呢!”
苏甜荔,“那可不关我的事,她不是我爸的孩子,我们家也没能力给她兜底。以后一切,都是她的造化。”
姚美玉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就不怕她不回来了?万一她真不回来了,那你的调令……”
苏甜荔笑了,“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化工厂地处郊区,但好歹隶属于广州地界。
平时花上一个多小时乘坐公共汽车就能去市区,热闹的大笪地夜市、高档的友谊商店……
也就是手里没钱。
要是有钱啊,呆在广州能过得很好。
说白了,苏又子见识过广州的繁华,又怎么甘心一直呆在那个宁静贫穷的小城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苏甜荔把重心放在苏家那头。
她把苏德钧分到的那八百块钱……最后全都存在她自己的名下。
当然了,分成四笔,每笔二百块钱,存了三年定期。
苏甜荔也没藏着掖着的,将四张存单亮给苏德钧和苏天才看,又一一交代:
——三年后,知青返城政策肯定已经落了地,老三怎么也回来了,她要是想和谭维明结婚,这二百块钱就是她的嫁妆,或者她拿来做出点儿小生意也行。
——三年后老四也肯定参加了高考。要是他能考上大学或者大专,这二百块钱就是他的学费。要是考不上,这笔钱也能让他去做点小生意,或者学个什么技术。
——老爸的那二百块钱么,他要是再婚,以后这钱就是他和他的新家庭的。
苏德钧和苏天才陷入了沉默。
片刻过后——
苏天才率先开了口,“……上大学?”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甜荔,“二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我成绩稀烂的啊!你竟然觉得我能上大学?”
苏甜荔反问他,“你要是不想上大学,何
必这么辛苦的非要考上高中?”
苏天才哑口无言。
他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小小声说道:“……他们都笑我,说我名叫天才,其实……是个蠢才!每次都考倒数第一……”
说到后来,少年实在没能忍住,呜呜地哭了。
苏甜荔问他,“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改了呗!不是我说,我们妈的脑袋有问题。看男人看不准,也教养不好孩子,就连给孩子起名……也惹人笑话。”
“不过,她自己愿意当个笑话,我们可以不奉陪的。”
“你要是想改名字呢,趁这几天我有空,帮你跑跑腿,该改就改!”
苏天才含泪问道:“真的可以改吗?”
“改!我的不就改了吗?”苏甜荔说道。
苏天才犹豫半天,“可我也不知道要改成什么才好,姐你说呢?”
苏德钧插嘴,“改苏正一呗!以前你老考倒数第一,等你改了名字,以后全考正数的第一。”
苏天才烦躁地说道:“我根本就考不了第一!”
“万一呢?”苏德钧还是有点儿不甘心,“虽然老子不识字,可你和你姐都是我的种!你姐以前成绩多好,我就不信你能差到哪去!”
“再说了,以前你是因为老干家务没空学习,成绩才差的,现在又没有太多家务干……以后你来安排我干家务,我多干点儿你就少干点儿,把学习成绩给我搞上去!考上大学给你爹长长脸,免得一天到晚地的有人喊我窝囊废……”苏德钧嘀咕道。
苏甜荔对弟弟说道:“你别听爸的,听你自个儿的!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改,你可以先想想,不用太着急……”
苏天才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姐,你……我……”
他急得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苏甜荔耐心地等着他。
好半天,苏天才终于理顺了思路,问道:“……以前你还叫苏来子的时候,你、你心里恨吗?”
苏甜荔终于明白弟弟在纠结什么了。
她笑了,“我不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谁敢喊我苏来子,我会先提醒对方别这么做。要是喊不听的话,那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啰!所以我会直接一耳光掴过去……再不济就是打架呗、叫家长呗!叫完家长了,以后他要是再敢我苏来子,我照打不误。这巴掌扇多了,也就没人会来我跟前犯贱了。”
“至于心里恨不恨么……”苏甜荔说道,“以前也恨过,后来认清现实了就不恨了。因为没必要为一个根本不在意我的人生气。”
“阿弟,她确实是我们的母亲,生了我们又把我们养大,但那是她为人母的责任。所以她可以不爱我们。”
“同理,将来她老了,需要我们赡养的时候,我也不会推脱,但那只是我的责任,我也可以不爱她。”
“阿弟,不要太在意一个根本不在意你的人。你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要靠你自己去走。太在意一个绊脚石,只会让你一辈子脚踏原地,永远也走不出去。”苏甜荔警告弟弟。
苏天才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苏德钧也欲言又止地看着苏甜荔,“阿妹,你也来教训一下我吧!”
“我不想说你,因为你跟我弟不一样,我弟是被你们欺负的,”苏甜荔白了他一眼,“你和我妈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人。”
苏德钧急了,“不是不是!我、我就真是……那时候穷嘛,照顾小孩又麻烦……”
苏甜荔打断了他的话,“对,我小时候的需要照看,你嫌我烦。那以后你老了、瘫了,躺床上动不了了,我也可以嫌你烦啊!”
苏德钧急得半死,“那我现在改还不行吗?”
“你改?”苏甜荔觉得好笑,“我问你,你怎么改?”
“小时候的我,生活不能自理才需要你的照顾。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你才跑来告诉我说,你后悔以前没有照顾我,你以后会补偿我……”
“那以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人欺负还想爹想妈想得天天哭的小孩子,就白白受罪了吗?”
“你想补偿,就令时光倒流,再好好的对待你的孩子。”
“要不然,错过就是错过了。”
苏德钧愣愣地说道:“以前确实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己想过好日子,忽略了你们。那我现在知道错了嘛,我、我对你们好也不行吗?”
苏甜荔无所谓地说道:“你想改过就改过呗。”
她不在家,随便他干什么。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苏德钧看着女儿一脸的不在乎,心里难受极了。
然后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阿妹,刚才你说,你帮我存的那二百块钱……是为了以后让我再婚准备的?”
苏甜荔冷笑,“不然呢?幸好她比你爆雷在先,要不然啊,出丑的就是你了!真到了那时,你就看吧,这八百究竟谁出!”
苏德钧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不蠢。
他知道荔枝对他没感情,从他和田秀离婚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了。
荔枝对她妈妈也没什么感情,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妈一头扎进泥泞里,丝毫不阻止、不劝说。
苏德钧很清楚——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估计荔枝也是不会管的。
幸好!
幸好他和小于的事还没有爆雷。
只有苏天才一头雾水,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疑惑地问道:“爸,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事!”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苏甜荔和苏德钧齐声说道。
苏德钧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我暂时不会考虑再结婚。”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居然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了三年以后怎样怎样……这让我好震惊,我从来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就像你认为阿弟以后会考上大学那样,阿妹啊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以后我会是怎么样的?”
苏德钧的这番话,让苏甜荔彻底没了脾气。
瞧,这就是她亲爹。
除了空长一副好皮囊之外,
他自私、懒惰、愚蠢、目光短浅。
他一无是处。
“你先好好上班,然后挤点时间出来,去学一门手艺吧!”苏甜荔说道,“但要注意,必须要避开你的腰伤,太费腰的事情你不要干。”
根据她看到的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的故事背景来看,
很快就要迎来新时代了。
让她爹找点活干也行,
干正经活计,总好过当老街溜子。
再说了,他要是以后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挣到点儿钱,也算是给她和弟弟妹妹们减轻负担。
苏德钧愣住,“什么手艺可以避开腰伤啊?”
“我怎么知道?那不得是你自己去找感兴趣又擅长的事吗?”苏甜荔不高兴地说道,“还有一点,你自己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要麻烦到阿弟,不能耽误他学习,听懂了没?”
苏德钧弱弱地“哦”了一声。
第53章 第53章被撕去白络的橘子爆汁如……
苏甜荔花了几天时间,带着苏德钧去工会上诉,要求解决家庭困难的职工看病难问题,
最后得到了妥善解决方案——由化工厂出具了一份情况说明,又由市工会出面,在工会医院里,给苏德钧办了个困难户账号。
以后苏德钧来市工会医看病,有每个月十块钱的减免限额。
现在他每个月的医药费开销在二十块钱左右,等于政府帮他减免了一半儿。
而化工厂的工会,在知道苏甜荔为了她爸爸的医药费四处申诉后,也主动联系上她,跟她说了下,可以把苏德钧列入困难职工帮扶计划里去——平时没啥补助,但过年过节的时候,工会可以给予物资扶助,发点儿米面油、劳保用品之类的。
这么一来,离婚后的苏德钧,生活反而比以前过得还好些了。
以前的他,一个月四十块钱工资,看病治疗就花掉二三十,剩下的钱还会被田秀以各种理由拿走,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分无文,所以对钱有种几近于病态的渴望与执着。
现在的他,一个月还是四十块钱工资,但看病只需要花十来块钱,剩下的钱,每个月买完大米、煤球、油盐酱醋后,还能余下十来块钱。
他把剩下的钱,一半用来买饭票,他和儿子想吃荤菜的时候就去食堂买来吃;
另外一半儿,他把钱放在儿子那儿,并且让儿子做了个记账本,交代儿子一定要把钱收好、把账记好。
在这期间,苏甜荔还带着弟弟去改了名字。
苏天才考虑了两天,最后决定把他名字里的“天才”二字,改为“添财”。
苏甜荔啼笑皆非。
——都已经决定要改名了,怎么不大刀阔斧地多改点?
之前他不还在朋友们的建议下,搜罗了好几个名字嘛!
什么苏俊生、苏竞松……
那些名字都挺好听的啊!
苏天才就不,
他说苏添财就挺好的。
他说在过去,大家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发笑,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
再说了,添财的寓意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还能时刻提醒他,这个名字背后的真正意义:被母亲漫不经心地寄予厚望,然后胡乱潦草的自己长大,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嘲弄,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自己的路。
听了弟弟的剖白,
苏甜荔虽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怕他反悔,所以晾了他两天,
后来再问他,他还是决意要把苏天才改为苏添财,
苏甜荔也就随他了。
给弟弟改名的事儿很简单——他还是个学生,又没有其他的社会关系,写个书面申请给学校领导就成。当然了,还要同步提交一份书面申请交给化工厂人事科,把人事科那边的集团户口本上的苏天才名字,改为苏添财。
就这样,弟弟改名的事情也办成啦!
接下来,苏甜荔陪程愈去派出所报警——诉何婉茜造谣生事。
接警的人还是上次的那个李公安。
现在的程愈,表达能力已经很可以了。
这些天来,估计他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于是在苏甜荔的陪同下,
程愈很详尽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公安:
之前他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待遇一般。但因为他是个单身汉,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日子过得还行。
一年多前,与他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突然拎着大包小包的米面油等东西,找到了他。
这一家三口,就是何婉茜,与她的父母何靖东、徐佳熙了。
程愈不知他们的来意,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经历,使他没办法相信无缘无故的示好,
于中他秉承着怀疑的态度,谨慎对待。
然后——
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
何婉茜哭着对父母说,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眼前的程愈才是。
何婉茜给出的证据有好几个:
一是她和程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并且都在市人民医院出生的,
一是程愈的长相随了徐佳熙,
一是程愈的小姑程悦还活着的时候,何婉茜曾经听她说过换子一事,但当时她还小,没想那么多。
综上所述,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夜晚,程悦将亲姐姐程惜生下的女儿,与徐佳熙生下的儿子换了!
至于程悦换子的动机么,
何婉茜是这么解释的:
程惜是难产,挣扎着生下女儿以后就去世了,
程悦作为程惜的亲妹妹,因当时自己年幼,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又担心姐姐生下了女儿,兄嫂会因为嫌弃女孩儿而弃养。
所以她不得已将两个孩子对调。
果然,程恪、王爱琴夫妻以为亡妹生下的是儿子,高高兴兴地将孩子带了回家。
这,就是程愈与何婉茜被换子的全过程。
当然了,程愈觉得这事儿很荒谬,根本不信。
但他挺生气何婉茜这么说他小姑的。
因为小姑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他很反感何婉茜无凭无据地将这盆脏水泼到小姑身上。
李公安听了程愈的话,问道:“所以你的诉求是——”
程愈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报警,要求公安彻查当年的换子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何婉茜在造谣。”
“如是真的,我要求公安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如是假的,我要求何婉茜公开登报、或者写检讨书贴在单位,公开向我那已经去世的小姑道歉。”
苏甜荔害怕程愈话说多了会头晕,连忙问道:“李公安,这事儿能立案吗?”
李公安立刻说道:“当然可以了!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刑事案件了,而且小程是苦主,他向我们报案了,我们肯定要立案、要调查的呀!”
“如果这事儿查出来是假的,是何婉茜在乱讲、造谣,我们警方也会给你出具一个调查结果,到时候你们拿着这个调查结果,上法院告她去……这就是民事诉讼案件了。”
就这样,苏甜荔陪着程愈报了警。
在旁听的时候,苏甜荔还听到程愈所说的他认为的疑点:
“我小姑不可能这么干,一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才十三四岁。二是因为她性格内向、胆子还特别小……”
“一个半大的孩子,性格内向又敏感,还胆小如鼠,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我认为我的养母王爱琴更有作案嫌疑!首先她是成年人,当时她也有需要一个男孩继续香火的需求,其次她是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她有利于作案的便利条件。”
“另外一个疑点,就是何婉茜说,她小时候曾经亲口听我小姑说过这事儿——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真听到了,当时为什么不说?反而在我小姑去世十来年以后才‘慢慢想起来’……”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如果真是我小姑换的孩子,那么她是怎么在护士的眼皮子底下,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换了的?”
“如果是两个男婴互换,又或是两个女婴互换,还能说是刚出生的孩子可能有点水肿,会认不出来,可两位刚生完孩子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吗?那孩子一出世,接生的护士不得说一句‘是个男孩儿’或者‘是个女儿’吗?”
李公安听了,连连点头,又问程愈,“你还有更多的线索吗?”
程愈沉默片刻,“没有了。”
李公安说道:“那行,我们这边儿先立案,小程你先回去,我们这边儿如果有想要询问你的、可是有了调查结果,会去找你的。”
苏甜荔在一旁问道:“李公安,你们会去问何婉茜吗?”
“当然了!”李公安答道。
苏甜荔又问,“什么时候去问?”
顿了顿,她又解释,“主要是,我想知道这案什么时候开始查。”
“就这几天。”李公安说道。
苏甜荔点点头,放下了心。
是的,苏甜荔反复思量、又精心挑选过,才决定今天陪着程愈来报案的。
原因无它。
程愈是一定要报案的,
而苏甜荔选中了今天这日子,就是因为——苏又子最快明天回来,最晚后天到。
苏甜荔笃定,苏又子跟着田秀回了老家以后,很快就会因为不适应而返回广州……
呐,从广州坐绿皮火车去湘省老家的小县城,至少一天一夜,那就得按两天算,来回光是脚程就得花上四天;
苏又子回去以后,好歹也会呆上几天,才能觉察到不对——这个时间,苏甜荔估的是三到四天。
这么一算,她大约就能猜出苏又子的归期了。
苏甜荔还笃定,苏又子回广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抢走她苏甜荔的调令。
可现在,田秀被汤家绊住了脚,能不能和苏又子一块儿回广州还很难说……
所以苏又子唯一的人脉,就只剩下何婉茜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何婉茜因为程愈的报案,而被公安问询……最好搞得她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苏又子,岂不美哉!
当然了,只要何婉茜一被调查,王爱琴就跑不掉!
——谁让王爱琴既是程愈的养母,又是当初安排程惜住院分娩的关
系人,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呢?
所以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报完案,苏甜荔转头看了看程愈,跟他商量,“我要去市人民医院找王爱琴办点事儿,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程愈扁着嘴不说话,满脸委屈。
苏甜荔跑去李公安说,她有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请他收留程愈,最好能让程愈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李公安很爽快地把程愈领到一个无人的问询室里,
又去把自己的折叠行军床搬了来、支好了,
让程愈在这儿躺着。
程愈不肯躺,很生气地坐在行军床上,把头扭到一旁去,生着闷气。
苏甜荔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市人民医院离这儿又不远,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了,我和王爱琴不对付,万一我和她吵起来了,就没人保护你了。”
“你呢,就在这儿乖乖歇一会儿,养一养精神。”
“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放心,半小时能搞完。”苏甜荔说道。
程愈也不说话,扁着嘴儿慢慢在行军床上躺了下来。
他个子高,躺下来以后,一双小腿垂在了行军床边,显得可笑又可怜。
苏甜荔忍住了笑,抓紧时间离开了派出所,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王爱琴。
而这时,距离她和王爱琴过来办接受调令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三天……
所以王爱琴也没含糊,一见苏甜荔,就立刻拽着苏甜荔去了她的办公室,飞快地拿出了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关于市人民医院决定接收苏来子同志劳动关系调令意见书”,盖上了公章,递给苏甜荔,
嘴里还埋道:“小苏啊你怎么才来?”
苏甜荔扮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苦笑道:“王阿姨,就我爸妈闹离婚的事儿……你真没听说过嘛?”
王爱琴当然听说了啊!
所以她才能容忍苏甜荔迟了三天才过来办调令转入的事儿。
王爱琴不知大难临头,还喜滋滋地苏甜荔家的吃瓜:“哎小苏,你跟我说说呗……你大姐,真不是你爸的孩子啊?”
关于这一点,苏甜荔还真就没有任何羞耻心。
她对田秀毫无感情,也无法共情苏德钧,同时还很讨厌苏又子……
所以苏甜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们,“对!听说我妈和我爸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
说着,她看着“同意书”上写着的正楷“苏来子”三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爱琴又好奇地问苏甜荔,“听说你大姐的亲爹是个老头儿?”
苏甜荔点头,“老头是谁、长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但老头儿的儿子只比我妈小一岁……而且他和我大姐长得实在像……”
王爱琴继续吃瓜,“听说你大姐的亲爹又有钱又有权?”
苏甜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没见过人,二来我大姐的哥哥当天来、我爸妈当天就离了婚、我妈带着我大姐当天就跟着人走了……我也不明白呢!”
“好了王阿姨,这‘接收书’我拿走了啊!我得赶紧上知青办去把我的档案拿过来。”苏甜荔说道。
王爱琴立刻交代她,“对对对!这事儿很急,你啊今天能把档案拿过来就今天拿。要是今天拿不过来呢,三天内哈……必须办妥!”
苏甜荔点头,“知道了王阿姨!”
她又匆匆赶回派出所。
这时,程愈应该已经睡了一觉,正坐在派出所接警室里,慢吞吞地剥橘子。
他右手受伤,左手完好,但左手的灵活程度不行。
苏甜荔赶到的时候,程愈正在剥橘瓣上的白络。
见她匆匆赶到——
程愈仰头笑了。
他放下手里还没剥完白络的橘子,将放在一旁的另外一个红彤彤的橘子递给苏甜荔。
苏甜荔问他,“你哪来的橘子?”
程愈继续专心剥手里的橘子,小小声说道:“李叔给的。”
“李叔?是……李公安?”
“对。”
程愈又问她,“甜吗?”
“啊?”苏甜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橘子甜不甜。
她没想太多,掰开一瓣吃了,然后开始挤眉弄眼。
程愈急了,“不甜啊?”
苏甜荔将手里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你自己试试!”
程愈接过来,吃了一瓣,愣住。
——明明就很甜!
苏甜荔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所有的部署,全都在按计划进行……
能不开心吗?
在嘴里爆裂的橘瓣绽出浓郁的果香,
酸甜多汁的口感还真让人觉得……
心情畅快。
程愈呆呆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他低头一笑。
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派出所以后,对他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程愈问她,“你去哪?”
苏甜荔说道:“我得去一趟知青办。”
程愈想了想,“我害怕。”
啊?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你害怕?”
怕什么啊?
程愈小幅度点头,“我怕……我会晕倒。”
苏甜荔不解,“所以我送你回去啊。”
回去以后,头晕就去躺着啊!
程愈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闭上了,“她们都不在家,只有阿奶在……我要是晕倒了,阿奶扶不动我。”
苏甜荔愣住。
“荔枝,你是不是嫌我烦?”程愈小小声问道。
那倒没有。
苏甜荔赶紧摇头。
程愈的表情有些受伤,“那你就是嫌我胖。”
啊?
苏甜荔一脸呆滞,一时间不知道是他脑子有问题、还是她脑子有问题。
程愈委屈地问道:“你也害怕我晕倒了,扶不动我是吗?”
苏甜荔瞳孔地震:这是重点吗?
程愈把头别到一旁去,“那我以后少吃一点就是了。”
他伤心得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没有不想带你去的意思,”苏甜荔赶紧解释,“我是怕太奔波了,不利于你的恢复。”
程愈幽幽说道:“医生说,愉快的心情有利于脑震荡病人的迅速恢复。”
“反正,我不想晕倒了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地板又冷又硬的……”
“万一又把我的脑袋摔坏了呢?”
“还会吓坏阿奶的……”程愈越说越委屈,眼圈儿都泛上了红。
苏甜荔:……
投降!投降!!!
她是真的看不得他这脸露出委屈的样子。
“我带你去!我带去你还不成吗?”苏甜荔无奈地说道。
程愈笑了。
薄唇旁的两粒梨涡浅浅一现。
就这样,苏甜荔又带着程愈搭乘公共汽车去了知青办。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倒是很热情。
一听说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接收单位,立刻就是一迭声的恭喜,又羡慕地说道:“还是你们这种专业岗的人,容易找到接收单位啊!小苏啊你是不知道哇,最惨的一个返城知青,调令都已经被压了大半年,都找不到接受单位呢!”
说着,工作人员看着苏甜荔从王爱琴那儿拿到的“同意书”,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以后,奇道:“小苏啊,这、这……苏来子?”
苏甜荔立刻扮出了一副吃惊地模样儿,“什么?苏来子?哎呀坏了!”
她赶紧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同意书”,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她们、她们写错了我的名字!”
工作人员连忙说道:“你快拿着原件回去,让她们给你改!”
苏甜荔急急地应了一声,拿着“同意书”带着程愈转身就走。
当然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走出知青办,苏甜荔笑着对程愈说道:“好啦!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半儿啦,走,我们回家去!”
程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唇角轻抿,两个梨涡再次浅浅一弯。
第54章 第54章鲜辣软糯
的湘菜红烧肉火……
上午九点多,一趟由从湘省开往广州的火车,终于抵达广州火车站。
苏又子吭哧吭哧地随着人群下了火车,又呼哧呼哧地走了老远,终于找到了回市化工厂的公共汽车。
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后,公共汽车终于停靠在市化工厂。
苏又子下了车。
此刻她饥肠辘辘。
最最最想念的,就是化工厂职工食堂的酸菜焖红烧肉,再配上二两米饭……
红烧肉必须大口吃,
一口一块的吃!
不要停!
被文火炖得软烂的肥肉在嘴里爆汁,又自动化成肥美甘润的肉汁……简直让人魂萦梦绕!
最重要的是,必须要将浸过肉汁的酸甜微辣的酸菜倒扣在白米饭上,浓油赤酱到快要流不动的肉汁也一并浇在米饭上……
甘香的白饭浇上红烧肉汁,
要大口大口吃!
苏又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姐姐好,咸水角食唔食啊?好好味嘅!”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挎着篮子堵了过来。
苏又子不耐烦地朝着小姑娘挥手,“滚滚滚——”
小姑娘一愣,扁着嘴逃到了一旁去。
苏又子横过马路,匆匆朝着化工厂家属大院走去。
她刚跨进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铁门,就被一群坐在传达室门口的婶婶嫂嫂们给看到了。
素来爱吃瓜的婶婶嫂嫂们立刻议论了起来:
“哟你们快看啊,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回来了!”
“谁?噢……是苏又子啊!”
“啧啧啧她不是回老家当千金小姐去了吗?”
“你听她鬼扯!她老家是小地方,这里是广州、是大城市!正常人都知道要怎么选的啦!”
“苏又子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妈田秀呢?”
已经有好事的人,冲着苏又子叫嚷了起来,“哎苏又子,你怎么回来了?”
苏又子脸色一沉,“关你屁事啊我家在这里,我想回就回!”
那人确实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开口问的苏又子,但自认为并没有对口出恶意。没想到苏又子却这么不礼貌,不由得生了气,阴阳怪调地说道:“你的家……在这里?什么意思啊苏又子,是你妈妈在这里,还是你爸爸在这里?”
苏又子一时语塞。
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匆匆朝家走去。
但!
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家里居然换了门锁?!
苏又子拿着旧钥匙站在门口,看着根本对不上的锁孔,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先前奚落她的那人所说的话,响彻在她耳边:
“你的家怎么可能在这?是你妈妈在这,还是你妈妈在这?”
是啊,她妈田秀被汤家人留在了老家,根本没办法来。
一说想汤家,苏又子就觉得……简直一言难尽!
那天她兴冲冲和妈妈跟着汤辉上了开往老家的火车,第一印象就不好——汤辉居然买了三张座位票?!
苏又子被气坏了。
因为她平时跟何婉茜玩的时候,何婉茜就说过,她跟着妈妈去北京看望姥姥姥爷的时候,坐的是软卧!
软卧就跟个房间似的,一间软卧里有俩上铺和俩下铺,还带个可以趟来趟去的玻璃拉门。
软卧之所以叫软卧,就是因为床铺特别特别软,
而且还会得到车厢列车员的特别照顾——保温水壶会时刻保证充满了开水,小桌上有免费送的瓜子花生。
最重要的是,软卧的环境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安安静静的,而且还是香香的。
现在???
汤辉给她和妈妈买的是座位票,
车厢里闹轰轰的,乘客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挑着担子,说话肆意得像吵架,
空气里弥漫着脚臭、汗臭、狐臭……
厕所也脏得不行!
苏又子向汤辉抱怨,“哥哥,你为什么不买软卧票啊?”
在那一刻,汤辉看向苏又子的眼神是奇怪的。
(汤辉冷笑:是的,毕竟白痴到这个程度也确实少见。)
田秀立刻向汤辉道歉,“孩子没见过世面,你别介意——”
然后,田秀又开始了缅怀,“说起来,叔……博仁要是出差或者探亲的话,也是有资格买软卧票的吧?毕竟他级别不低。”言辞间神色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儿。
苏又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坐火车想住上软卧,只有官职达到一定级别才能住上。
她不由得看向了汤辉,心想他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呢?
然后——
苏又子发现汤辉露出鄙夷的表情,又一闪而过了。
而这,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
到了小山城以后,苏又子和妈妈又跟着汤辉坐上公共汽车,去了县政家属大院。
一路上,苏又子觉得不太妙了。
县城的建设很差,马路是坑坑洼洼的,房子大多是平房,而且多半残旧不堪,路上几乎没有小轿车,甚至连公共汽车也很少——后来苏又子才知道,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共只有两条公交线路,一条是火车站到县政府,一条是县人民医院到县政府。
可能整个县城最气派的建设只有三处:医院、学校和火车站。
就连县政府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幢回字型的两层楼建筑。
田秀一直不停地抹着眼泪。
苏又子的心,却陡然沉到了谷底。
汤辉并没有直接把田秀和苏又子领回家去。
他先去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让田秀和苏又子先安顿下来,然后离开。
田秀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一直躲在招待所里不敢出门。
直到第二天,汤辉过来接了她们去汤家。
当时田秀还站在汤家门口,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死活不敢进屋。
最后被苏又子一推……
母女俩齐齐进入了汤家。
苏又子看到了自己的生父汤博仁。
说实话,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发须皆白。
而且他和汤辉真的很像,一看就是老年版的汤辉。
苏又子看到妈妈扑进汤博仁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撇了撇嘴,开始打量这房子。
这屋子确实挺宽敞的,一共有三个屋,而且通风好、光线好,客厅里甚至还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彰显出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苏又子过去兴致勃勃地摆弄了一下电视机,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汤辉已经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苏又子和田秀、老头汤博仁三个人。
苏又子觉得有些奇怪,问妈妈,“这老头平时一个人住吗?”
田秀有些不自在,“本来汤辉和他老婆孩子也住这,不过他两口子老吵架,他老婆趁他去广州,把这个家给搬空了。”
“又子,咱们就在这儿住上几天……”
苏又子问道:“那吃饭怎么解决?”
田秀说道:“一会儿汤辉会送饭过来,他还会送点儿饭票过来,到时候我来照顾……你爸,你就负责买饭吧!”
果然,汤辉送了饭过来
第一顿饭,还算丰富,有红烧肉,外加几个小菜。
可是,湘省的红烧肉是配上了青红辣椒的,还有一大半红灿灿的干辣椒,看着就很……火爆。
田秀吃着还行,
苏又子可是一口都吃不了,太辣了。
没关系,反正汤辉给了她一把饭票,苏又子又想,晚饭的时候再吃点好的就行。
汤辉留下来和她们一块儿吃饭,
并且演示了一下,要怎么照顾老头儿。
苏又子这才知道眼前这老头……几乎完全不能自理。
他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不睡、不走动……
他只会面带微笑地坐在轮椅上。
所以需要有人喂他吃饭、喂他喝水、给他把屎把尿、安排他睡觉、给他擦洗身体,为防止他肌肉萎缩,还得给他做全身按摩……
苏又子心想:这跟死了有啥区别?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妈妈。
心想老头都这样了,妈妈还爱他吗?
别了吧!
要是妈妈连一个老年痴呆也看,
那她就……
还没等苏又子想好要怎么办,
田秀就一脸严肃地问汤辉,“你爸级别不低吧?难道组织上不该派人照顾他?再不济送疗养院啊!”
汤辉眼神闪烁。
他内心嗤笑:你想啥呢!当初你俩不要脸,搞出了那样的事,汤博仁于壮年被勒令退休,退休前官职被捋,只拿了一份普通职工的退休金!
还得亏了田秀和汤博仁好上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属于成年人了。
要不然,汤博仁可不就是官职被捋、勒令提前退休这么简单了——他还会去蹲监狱!
“他不肯,”汤辉撒了谎,“人老了嘛,就特别犟,不信你问问他。”
田秀不信邪,转头问汤博仁,“老汤,平时谁照顾你啊?”
汤博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半点回应。
田秀又问了一遍。
这时,汤辉大声说道:“爸!秀秀问你,平时都是谁在照顾你?”
片刻过后,汤博仁浑浊的眼睛终于难得清明了起来,“秀秀?”
汤辉加大了音量,“对,秀秀回来了!”
汤博仁的眼神在田秀身上一闪而过,然后定在了苏又子身上,露出了笑容,“秀秀……”
——在他驳斑不全的记忆里,秀秀好像是个特别有活力的年轻姑娘。
于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又子,不住地点头,还笑着说道:“秀秀,秀秀……”
田秀面露尴尬。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惦记了一辈子的白月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霎时间,月光破碎了一地!
田秀心生退意。
她正色对汤辉说道:“你爸毕竟年纪大了,看这样子,怕是脑子也不大清醒了……唉,你可不能由着他胡来啊!该请护工请护工,该送疗养院送疗养院吧!如果我也已经见过他的面,我……”
我明天就和又子回去了……
不过,田秀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汤辉抢先一步开了口,“诶,没办法,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因为他不是完全迷糊的……”
“他清醒的时候会埋怨我,说当年是因为我,你俩才分开的。所以他就是不愿意去疗养院、他就是不愿意请护工,他就是要折磨我……”
“他还跟我说,哪怕他的存折上有一万块钱,他也不会给我花一分钱!”
“田秀,你应该理解,你和他分手的事儿,根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这么拿捏我,纯粹是因为让他受委屈的,不是他的上级就是他的长辈……”
“现在他病成这样,医生说,如果不好好治疗,那他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他却依旧活在过去!他对你念念不忘,你看,他只记得你的名字!他还对我恨之入骨……”
“田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你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劝一劝他,医生说过,只要他愿意接受治疗,还是有恢复的一天的!”
是的,汤辉是在骗田秀。
——老头儿就是迷糊的,根本不记事。
老头儿还没钱,什么一万块钱啊,他根本一分钱的储蓄也没有!一个月的退休工资也就二十来块!
至于老头儿还能活多久?
这就不好说了,给他一口饭吃,再管一管冷暖,或者他还能再活着二三十年吧!
但当务之急,是哄着田秀留下来,最好再让田秀和老头儿登记结婚。
而田秀则眼睛一亮!
——老头儿有一万块钱的存款?这么多!
医生说,老头儿只能活一年了?!
田秀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
于是,田秀保守地对汤辉说道:“行,那我就……再观察观察他,等他精神好一点儿,我再劝劝他。”
汤辉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离开。
他一走——
苏又子急了,对田秀说道:“妈呀我们快跑吧!今晚就走!”
田秀阻止了她,“不行!”
苏又子满眼震惊!
她指着老头儿,质问田秀,“妈,他都已经这样儿了,你、你还想着他呢?”
田秀久久地看着老头儿,叹了口气。
她一直想着念着的,是那个身居高位、受下属追捧,气质儒雅、于言笑间运筹帷幄却始终云淡风轻的男人;
是只有她可以安抚的成熟稳重的男人;
是当众沉稳严肃,私下却宠溺着她、丝毫不理会形像打理的男人。
现在?
她倒宁愿没有回来过。
要是她没回来,
当初那段轰轰烈烈的禁忌之恋,还能让她回味一辈子。
可她还是回来了。
昔日少女对上位者的崇拜、依恋……
所有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怎么可能还对这样的老头儿动心?
还不如苏德钧呢!
至少苏德钧才四十多,正值壮年,还本来就长得帅气,活还挺好,
她是疯了吗放着又帅又合拍的原配丈夫不要,要这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
可是!!!
田秀压低了声对女儿说道:“你没听汤辉说吗?”
说着,她朝老头儿的方向呶了呶嘴,“……他有一万元存款,而且只能活一年了!”
苏又子怦然心动。
想了想,苏又子也告诉妈妈,“妈,咱们也别太信任汤辉了,他说有一万就真的有一万?还得想办法看到存折才行。”
田秀深以为然。
母女俩决定再在这儿多呆几天,好好观察一下。
晚饭时分,苏又子拿着饭票去了单位食堂。
她本想找个不辣的荤菜,
可一来,这县政府职工食堂里的荤菜选择就不多,一共也只有三种,而且个个都带着辣椒!
苏又子没办法,只好胡乱打了一份蒸蛋、一个莴笋丝,又买了米饭,匆匆回来了。
为了测试老头儿,母女俩没给他喂饭,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吃。
老头儿只是一味地保持着面上的体面笑容……
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他甚至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于是母女俩没理他,吃完饭以后,摸索着新环境,去烧了水、轮流洗澡。
苏又子先进卫生间去洗澡。
田秀去整理今晚她们要睡觉的房间……
没人理会老头儿。
但!!!
苏又子在卫生间里洗着洗着,
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飞快地擦干身体换好衣裳,刚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发现——
老头儿已经操控着轮椅,堵在卫生间门口,正扒着门上的一道缝往里偷看呢!
更炸裂的是!!!
老头儿见苏又子发现了,不但丝毫没有丢脸的样子,还一脸的兴奋,并且手舞足蹈地示意苏又子看他!
看他那……不知何时裸着的丑陋玩意儿!
苏又子看着那蓬勃的物事,
陡然发出了一声堪比海妖的摄魂尖叫,“啊啊啊啊啊!!!”
吓得田秀连忙冲过来,“又子!又子你怎么了?”
然后一见老头儿的恶心行为……
田秀也被吓得尖叫一声,拉着女儿就冲进了卧室。
但更恐怖的是,卧室门的门锁是坏的!
母女俩被吓够呛,齐心协力推了张沉重的桌子抵在门后……
老头儿毕竟坐在轮椅上,也没什么力气,没办法破门而入。
但!!!
他一直守在门口,并且整夜都把眼睛贴在破掉的门锁洞上,就这么盯了母女俩一整夜。
这个夜晚,母女俩被吓坏了。
她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几乎没有合过眼,本以为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上一夜了,没想到却遇上这么个鬼故事!
可她俩又困得很,只得瑟瑟发着抖,相拥而眠。
然而一整夜,她们都能听到老头不停地冲着那个锁孔喊着秀秀嘿嘿嘿嘿,秀秀嘿嘿嘿嘿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汤辉过来查看情况,把老头儿拎到了隔壁房间以后,
母女俩这才获救。
她们眼泪汪汪地向汤辉诉说着,昨晚发生那样那样可怕的事……
汤辉心下冷笑:要不然为什么连他老婆那么贤惠体贴的女人,也受不了那个死变态的老头儿,死活要和他离婚呢!
不过,可不能吓着田秀了。
他还指望着让田秀来侍候老头儿呢!
于是汤辉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儿,主要是他知道秀秀回来了,心里开心么!”
“要不你们骂他几句,再做做样子要揍他,他就不敢了……这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道理讲不通你就好好教训他……”
“不信你们看看,刚我把他提溜到一边儿,他也没说什么。”
“对了,你们昨天……晚饭给他吃啥了?给他按摩了
吗?带他上过厕所了吗?“汤辉又问。
田秀和苏又子对视一眼,有些心虚。
没有,
汤辉说的这些……
她们统统没干过。
不过,汤辉已经自圆其说了,“嗯,我看他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嘛!”
“这还得归功于你们啊!一是要感谢你们把他照顾得那么好,二是你们来了他心里高兴……”
“真不错啊!你们看,他这精神多旺盛!”
田秀与苏又子面面相觑。
——原来不给老头儿吃饭,不给老头儿把屎把屎,就完全不用管老头儿,老头儿也不会告状?
甚至不喊老头儿睡觉,老头儿就能**一晚上?
铁打的人也遭受不了这样啊!
长期以往……
那,
岂不是老头儿根本没几天好活了?
所以???
其实只要辨别出老头是不是真有一万块钱的存款,
这样的苦差事,也不是不能忍。
只要不给老头儿吃饭、不让他睡觉、不管他拉屎拉尿……
相信最多三个月,老头儿就会嗝屁!
田秀清了清嗓子,决定以退为进,“汤辉啊,我也已经见过他了……诶,我这辈子的执念啊,也就放下了。所以呢,我决定明天就回广州了……毕竟我在那一头还有一个字,我小儿子上高一,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汤辉很上道,并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希望你走。”
“哦?”田秀故作讶异地看着汤辉。
汤辉先来软的,“你看,你一来,我爸的精神就好了很多,这证明着你的到来,对他的病情恢复是有帮助的。”
“出于私心,我肯定希望你能留下。”
“既然咱们已经讲开了……我再说个不情之请——我甚至希望你能跟我爸过个明路,这样你就能正大光明的留在我爸身边。当初笑话过你们的人,现在笑不出来了。你也能在这个生你养你的地方挺直了腰杆儿……”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早就已经在广州那边儿有了一个家,心里多少惦记着那边儿的人。可是田秀,我爸这情况……他其实已经捱不了多久了。”
“你大可以在送走我爸以后,再回去,毕竟那一头还有你亲生的三个孩子,老苏不会放弃你的……”
汤辉说完软的,再来硬的,“如果你实在要走,我也理解,毕竟你和他的那一段儿,已经是陈年旧事。现在你嫌弃他老,你嫌弃他生活不能自理,我也没话好说。”
“但我在广州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总不能打水漂了吧?”
“这样吧田秀,你什么时候还那四百块钱给我,我什么时候给你开介绍信,让你买火车票回广州……怎么样,我的诉求你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一点儿也不过分,对吧?”
“田秀,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毕竟现在这情况——老头因为怨我,一分钱不肯给我。而我作为他的儿子,我还必须养着他,我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
“你也别说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你找不钱什么的……这儿是你的老家,你也认识很多人的。再不济你让你女儿回广州去借钱,再回来接你吧!”
田秀陷入沉默。
苏又子忍不住冲着汤辉说道:“我妈凭什么和你爸结婚啊!哪有人无缘无故的……主动找麻烦上身?”
“又子,你别乱说!”田秀假意喝斥女儿。
田秀又对汤辉说道:“又子是小孩儿心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话风一转,“可孩子说得也有些道理……”
汤辉会意,“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肯定不会让你血本无归,否则我也不会劝你……和我爸领证结婚了,对吧?”
“你想得很对,我现在啊是真的拿我爸没办法。”
“我一个大男人也干不好护理的事儿,我媳妇儿呢脾气大不愿意干侍候人的事儿。所以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照顾我爸,日后我爸留下的所有财产,我和你……对半分。”
田秀与苏又子对视了一眼。
这意思,是说那一万块钱……对半分吗?
好像有点亏诶,
毕竟,当初她二人都觉得这一万块钱应该是她们的囊中物。
苏又子有点不放心,问道:“你爸到底有什么家产啊?”
汤辉淡淡地扫了苏又子一眼,“我爸也是你爸!”
苏又子眼睛一亮,沾沾自喜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也应该能分到一份!”
“又子!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田秀假意喝斥。
然后再次话风一转,“但是汤辉啊,又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苏又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就是就是!”
“不过呢,你爸……不,我爸到底有什么家产,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要不然我们怎么相信你空口无凭的话?”
气得汤辉的脸瞬间阴沉!
不过,汤辉早有准备。
他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了田秀。
田秀睁大眼睛接过来,一看,顿时满眼生花,欣喜若狂!
——这是一张盖了银行章的面值一万元的定期大额存单。
存款人是“汤博仁”,
定期二十五年!
再看看存款日期……
田秀掐指一算——可不就是今年到期!!!
苏又子也抻长了脖子,将这存单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母女俩喜笑颜开。
苏又子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仨平分!”
汤辉很不高兴,“田秀,我把你请回来,不是为了让出半边身家的。”
田秀笑眯眯地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应该把老人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嘛!”
汤辉心下暗笑,但仍然扮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他猛喘粗气,然后说道:“你们六,我四,但我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必须还给我!”
田秀,“我们七,你三,那四百块钱……将来等我拿到遗产,再还给你。”
气得汤辉不停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正好这时,老头儿在里屋颤颤巍巍地喊,“秀秀……秀秀啊……”
客厅里的三个人齐齐一呆!
汤辉:神助攻!
田秀:神助攻!
苏又子:神助攻!
汤辉叹气,“诶,没办法啊……谁让我爸他、他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呢!行吧,我也只好答应你了,那等我爸百年之后,他的身家……我们七三分,但那四百块钱你必须还我!”
田秀也装模作样的说道:“是啊,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行,那我就跟他登记结婚,但这存单可得放在我这儿。”
苏又子,“妈,是不是你和老头儿登记结婚以后,我也可以认祖归宗了?”
汤辉心下暗笑:
那张存单确实是真的,但并不是汤辉的个人存款,而是单位的公账存款。只是当年汤辉是部门领导,存款单上才指定了他的名字。
到期之后想要拿到这笔钱,是由部门会计去处理的。
私人根本拿不到!
只能说,这些年田秀是真的混得不太好,连公账存款单都不认识。
她甚至……可能连个人的定期存款单也没有,否则就会一眼看出,公账、私账的存单是不一样的。
汤辉想了想,“这样吧,这存单还是我先拿着。你什么时候跟我爸领证结婚了,我会在你和我爸的领证现场,把这存单交给你 !”
苏又子和田秀交换了一个眼神。
田秀心里已经愿意了,
就是自恃身份,不想那么顺利地同意。
苏又子心里着急,脱口而出,“妈,那你和我爸结婚后,我要改姓吗?”
田秀卟哧一声笑了,“你改不改姓,得回广州在说,在这儿改什么姓!”
这气氛一缓和,汤辉就问,“我爸这情况,出门也不方便。不如——”
“我让民政局的同志上门来给你俩办事儿?”
“毕竟你俩结婚吧,也不好太寒酸,我……就在家里摆上几桌,然后让食堂把菜做好了送来?”
田秀不太乐意。
她眼神闪烁,“领证可以,摆酒就算了……毕竟老汤身体不好嘛,还是别闹他了。”
——她还要脸!这地方都是她昔日的小伙伴,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
但汤辉却不容她的置喙,“摆酒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安排!你放心,人不会很多的。”
就这样,汤辉拿走了那张存单,
但,
他效率极高。
一小时后,汤辉就领着民政局的同志、县政府人事科的同志上了门。
民政局的同志亲口询问了田秀的意见,
确定田秀是主动要和汤博仁登记结婚的,
对方再无二话。
有人给田秀和汤博仁拍下结婚照,
有人引导着田秀当众宣下结婚誓言,
有人填写着田秀和汤博仁的结婚申请、结婚证,
然后分别交给田汤二人签字、按指摸。
最后由单位人事科的人在结婚申请上写下“同意”二字,还盖了章……当众更新了单位集体户口簿上汤博仁的婚姻状态,并注明“三婚妻子田秀”的情况。
这时,民政局的同志也在他们的结婚证书上盖了章。
就这样——
短短三四天里,田秀就完成了离婚到结婚的完整过程!
整个过程,民政局的同志、县府人事科的同志,大家的态度很严肃,动作很麻利……也就是半小时左右,这件事儿就完成了。
汤辉含笑把他们送到门口,还一个劲儿的留饭。
大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还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下楼以后,他们才小小声讨论:
“老汤都六十多快七十了,怎么还结婚?”
“田秀才是真神经!四十多一女的,她疯了吗她要跟一痴呆了的老头结婚?”
“你们懂什么!二十年前他俩是老相好……”
“卧槽!快快快,展开仔细说说,这到底啥情况?二十年前田秀才二十多吧,老汤四十多啊……”
“反正就是渣男配贱女!”
汤辉全听到了。
但汤辉假装没听到,关上了门。
接下来,汤辉开始跑进跑出地忙起了田秀和老头儿的婚宴。
他没打算请太多人,
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但,该请的人还得请。
比如说,单位领导、左邻右居,还有单位里嘴最碎的几位……
就这样,田秀和汤博仁上午领了证,
大中午的,家里就坐满了来喝喜酒的人们。
说实话,大家都挺尴尬的。
只有汤辉不尴尬。
他是真心的快活啊!
他站起身,又举起酒杯,“请大家举杯,为我父亲、和我的新母亲送上我们……最真诚的祝福!”
大家默默地举起酒杯……
然而——
祝福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就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
汤辉有些诧异,心想该请的人他全都请了,
怎么……
他也没多想,放下酒杯走过去开了门。
然后,他就被掀翻了。
来人是田秀的二哥一家,大嫂,和坐在轮椅上的田老太。
打人的,是田二哥的俩儿子。
田老太冷笑,“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把我给落下了?”
田秀被吓住,懦懦地喊了一声娘。
田老太盯着田秀,淡淡地说道:“秀儿,你是不是忘了……娘当初告诫过你什么?”
田秀面色惨白。
田老太狠狠地瞪了田秀一眼,
然后又冷冷地看着汤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田老太阴恻恻一笑,“汤辉,你和你爱人都向单位递了调令,要去基层驻村?还一去三年?”
汤辉硬着头皮说道:“是组织需要我们去……最、最需要帮扶的地方嘛!”
田老太笑道:“所以啊,你俩孩子大了可以住校,你两口子一去三年,回来以后工龄也涨了、级别也升了,你家老头儿呢你不用管了……等你俩回来,估计老头儿也嗝屁了……”
“汤辉,你这如意算盘可是崩我一脸啊!”田老太说道。
汤辉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田老太又转头看向了田秀,毫不留情面地骂道:“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蠢猪?”
“我说你是蠢猪,还抬举了你、侮辱了猪!”
“你也不想想,你几十岁的人了谁会把你当成香饽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田秀却不以为意。
虽然说,她也是刚刚才听说,汤辉两口子申请了外调……
可田秀认为这是好事儿。
——汤辉不在这儿,那就更加没人来管老头儿的情况了。只要她三五天给老头吃上一顿,估计过不了三个月,老头儿就得死!
那笔丰厚的遗产……
可不就到手了?!
所以田秀特别不愿意她妈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骂她。
“妈,这些我都知道!”田秀不高兴地说道,“你就别管我的事了!”
田老太睁大了眼睛,“你都知道?”
田秀,“对!”
“那你还——”
“是我自愿的!”
“田秀你!”
“妈你回去吧!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再回也行。”田秀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心想,虽说母亲威胁过她,但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呢,
要母亲真敢自杀,现场这么多人在呢,总有能阻止她的!
田老太一怔,自然也明白了女儿的用意,被气得猛喘粗气。
田家的哥哥嫂嫂连声来劝田秀,千万不要上了汤辉的当。
田秀烦得不行,“哥哥,嫂嫂们,你们别说了,我又不是傻子!我已经和老汤登记结婚了!”
然后她又对田老太说道“妈!你别再管我了成吗?二十年前你已经拆散过我们一次了……那时候你说我还小,不懂事,可我现在已经四十多了,难道我没有权力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吗?”
汤辉一听,乐了,赶紧在一旁煽风点头,“对对对,田阿姨……不,田奶奶,你得理解我妈和我爸的情比金坚。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相濡以沫后又相忘于江湖的忘情水,而是考验他们亘古爱情的试金石……”
气得田老太猛喘粗气。
不过——
姜,还是老的辣。
田老太一早得了苏甜荔的提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
她没理会汤辉,而是对田秀说道:“秀儿,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儿,我老了,你大了,我也管不你了。”
“那行,以后你的事儿,我不再管了!”
然后话风一转——
“可是秀儿啊,这些年呢,我身体也不好,你大哥二哥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也该轮到你了吧?毕竟啊,我也不好总偏着你,对吧?”
“从今天开始我就住你这儿了,就由你来照顾我。”田老太说道。
田秀一听,惊呆了!
——要是她妈也在这儿,她还怎么虐待老头儿呢?
“妈你回去,你别在这儿添乱!”田秀很隐晦地说道。
田老太不干。
——她都已经护着这女儿几十年了!可这个女儿还这么自私,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替女儿着想?
“就这么决定了!”田老太拍了板。
就这样,一场婚宴不欢而散。
全场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汤辉了。
他避开田家人,把那些存单塞给了田秀,然后真心实意喊了田秀一
声音妈,“……现在你可是我爸的贤内助了,有了你,我可就能放心的下乡去,好好开展工作了!”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而田秀攥紧了那张大额存单,觉得自己辛苦一点又怎么样呢?
很快她就会拥有万元身家了!
是夜,当田老太、田秀和苏又子单独相处的时候,
祖孙三代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田老太只是痛恨女儿没有担当,却绝对是个一身正气的人。
当然了,田秀也很清楚母亲嫉恶如仇的性格,所以压根儿不敢让母亲知道她是为了老头的遗产才嫁的老头,更是想早点儿虐死老头……好顺利继承家产。
而田老太见田秀不理会老头儿,就骂着田秀喂老头儿吃饭、推老头儿去卫生间拉屎拉尿、洗澡擦身……
田秀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照办。
最痛苦的是,田秀不仅仅要照顾老头儿,还要照顾田老太。
不过短短一天,田秀就想放弃。
可田老太不允许她的退缩。
苏又子在这样糟心的环境里呆了几天后,再也忍不住,跑去找汤辉要了介绍信,买了火车票回来了。
汤辉并不想限制苏又子的行踪,很爽快地给了她介绍信。
当然田秀也很希望苏又子赶紧回广州搬救兵去——她很笃定苏德钧对她的感情,所以让女儿回去报信,想让苏德钧赶紧来湘省闹事,把她接回广州去……
就这样,苏又子狼狈万分地赶回了广州。
此时她站在住了二十四年的家门口,
拿着旧钥匙,又看着根本不匹配的新锁孔……
苏又子手足无措,心里还有着不确实的慌乱。
——为什么?
她、她才走了几天而已……
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他们怎么把门锁都给换了?
他们这是在……防着她和妈妈???
这时——
有人咚咚咚地上了楼。
苏又子听得分明——这是苏德钧的脚步声。
因为他壮实,自重大,走路的动静也特别大。
果然,刚照顾完菜园子的苏德钧一手拎着锄头、一手拎着一把刚从菜园子里薅来的新鲜蔬菜,一步一层台阶的上了楼。
苏又子愣愣地看着苏德钧。
苏德钧也看到了苏又子,张嘴就来,“哟,大官家的千金小姐,怎么站在我这个窝囊废的家门口啊?”
苏又子讪讪地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可不是你爸!我就是个窝囊废,”苏德钧怎么也过不去窝囊废这个梗,“我这窝囊废的家,不配迎接你这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你赶紧走吧!”
苏又子扁着嘴,眼泪哗啦啦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妈妈田秀交代过她的那些话,如鲠在喉。
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然而这时,
苏甜荔和苏添财也走进了筒子楼,姐弟俩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阿弟,昨天不是吃过红烧肉吗怎么今天又吃?”
“姐你不知道!昨天那红烧肉,是我花了两角钱买的,是整一份儿!今天这红烧肉不一样……小陈哥也想吃,可他不想花两角钱买,然后我和他拼了一份,他花两角钱饭票买的,我给了他一角钱,他匀我一半儿!一会儿回去我把红烧肉切碎一点儿,再看看爸拿回来什么菜,这么混着一炒啊……就是个荤菜!姐你说啊,我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