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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大西北的沙瓤西瓜甜蜜多……

程愈深呼吸——

他张嘴,

欲言又止。

片刻,他站起身,拿着装西瓜的空盘子离开了房间。

其实程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觉得,

或者让徐佳熙吃点儿甜的,一会儿当他告诉她、她以为人生中唯一有点儿甜的恋爱,也是假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人生太苦。

程愈走到了前台那儿,对服务员姐姐说道:“姐姐,刚才那西瓜还有吗?能不能再卖点儿给我?”

前台姐姐一听就乐了,“很好吃对不对?”

程愈含笑点头。

“有有有!你等着啊,我给你拿!”前台姐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沙瓤西瓜就是109农场研发出来的!又高产又好吃!你们在广东啊,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

程愈连连点头。

这是真的。

毕竟现在计划经济么,如果广州政府不引进物资,广州的老百姓就享用不到。

就算引进了,程愈又属于社会底层……他不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当然也一样吃用不了来自大西北的农产品。

诶,如果能自由经济就好了。

就这么想着,

一股西瓜的清香飘了来。

前台姐姐已经捧着一大盘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切成片的西瓜走了出来,“来来来,小程快接着!要是不够啊还有!”

程愈拿出钱,正想放在前台——

前台姐姐连忙说道:“哎哎哎!不收钱不收钱!”

“不兴收钱的啊!”

“就是看在荔枝的份上,我也不能收你的钱!”

“前些年我眼下长了个鼓包,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烙饼吃多了有点上火,也没在意。荔枝来我们这儿出差的时候,一看到我就说我眼下的那个鼓包不大对劲,非要我去看病。”

“我说没事儿这包又不疼……她非要!她拉着我去了卫星城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个疽,最好马上开刀!不然啊我眼睛保不住,我的大脑也会被感染!但那个疽子距离眼睛太近了嘛,卫星城医院没这条件,当时吓得我哟!腿都是软的。”

“后来呢,也是荔枝带着我和她109农场附近的几个生了重病的村民,一起转了几天几夜的车,最后去了中部战区医院……我们几个人都做了手术,才慢慢好起来的。”

“当时啊我们几个人还有陪房的家属一路上的转车、食宿,办住院手续、医生专家会诊……全都是荔枝一个人跑进跑出、跑上跑下!”

说到这儿,前台姐姐忍不住哭了,“认真说起来啊,我这条命都是荔枝给的!不是她发现我不对劲,不是她带着我去看病,我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儿上着一份清清闲闲的班儿,吃着甜津津的西瓜?”

“我不收你钱!你要是非给……那我可就生气了!”前台姐姐嗔怪道。

程愈笑了笑,“对,跟荔枝在一起的人,都会有好运气。”

前台姐姐非常认可,“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程愈谢过前台姐姐,捧着西瓜步履轻松地回到了房间里。

徐佳熙还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方才程愈给她的帕子擦拭眼睛。

见程愈又端着西瓜回来了,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到底谁给你的西瓜啊?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程愈认真说道:“这是荔枝攒下的善缘。”

徐佳熙一怔。

“荔枝人小小的,个子也不高,但她很有力量,”程愈说道,“……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得到好运气!”

徐佳熙笑了,“她还成为了你的救赎。”

确实,苏甜荔那姑娘看着甜美秀气,心里的主意却极正。

程愈摇头,“她不是我的救赎。”

“没有人能靠着别人的救赎,成就自我。”

“人,一定要靠自己,才能一步一步从困境里走出来。”

“荔枝是我的灯塔。”

“因为她,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做什么。我会努力成长为参天大树,和我的灯塔并肩齐驱。”

徐佳熙愣住,喃喃念叨,“……人要靠自己,才能从困境里走出来。”

程愈垂下眼睑,“吃西瓜吧,放久了不新鲜了。”

说着,他率先拿过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徐佳熙回过神来,笑了笑,拿着西瓜吃了起来。

这西瓜确实很好吃,

一口咬下去,瓤肉会自动在口腔里炸开,化成甜蜜清香的汁水,还带着明显的砂粒口感。

再一细嚼,细微的颗粒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甜蜜的回甘与满口鼻的清香。

二人将那盘西瓜吃得七七八八时,

程愈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待……程惜的?”

徐佳熙吃西瓜的动作顿住。

她冷哼了一声,笑道:“……跳梁小丑。”

除此之外,并无二话。

直到吃尽手里的西瓜,徐佳熙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像个小丑。”

她叹了口气,“以前对她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何靖东太恶心了。和我处对象的时候,还要巴着程惜不放。我甚至还觉得她可怜……”

“直到何婉茜揭露了她和你被抱错的事,我才意识到——小愈,原来你跟何婉茜都是何靖东的孩子啊!呵,你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我委屈了一辈子……”

“到头来还成了个笑话!”

这其实是个让徐佳熙不敢细究、也不愿细想的事。

所以——

哪怕换子事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她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过于难堪。

不敢细想。

但奇怪的是,

今天她和程愈说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倾诉的缘故,

又或是在倾诉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徐佳熙竟然觉得,承认她很失败、很惨、很差劲……

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程愈又问,“为什么不跟何靖东离婚?”

徐佳熙听他问得直白,索性也很直白地答道:“原因有三个。”

“一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离。”

“一是为了保全父母的脸面,不离。”

“一是我们这年代……有几个离婚的?没有感情的、貌合神离的夫妻海了去了!”

默了默,徐佳熙又说道:“再就是,离婚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工作特别忙,没有办法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离婚上。”

程愈想了想,问道:“你和蒋叔叔……”

徐佳熙沉默片刻,“他清清白白。”

“而我——”

她深呼,然后痛快地承认了,“……并不清白。”

程愈挑眉。

徐佳熙说道:“何靖东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当初蒋曜受伤住院,我在照顾他的时候,已经对他有了朦胧的喜欢。”

“他跟何靖东不一样。”

“他乐观、坚强,明明痛得要死,浑身都在抖,头上还在冒冷汗,可他能面不改色地说笑话给我听,安慰我他没事,安慰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他是理科生,可他的文学造诣很高。不管我抛出哪一句古诗文,他都能接下去。”

“他一眼神,我就知道他的需求。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只会在信里安抚我的何靖东,现实中的蒋曜,更像我的灵魂伴侣。”

“我……”

“我确实默默地喜欢着他。”

说到这儿,徐佳熙泪如雨下,“可我当时已经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所有的同学、朋友全都知道,我已经跟何靖东谈了三年恋爱……只要大学一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在那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否则我会令家人蒙羞!”

“蒋曜已经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肾……难道我非要害得他连名誉和前途也失去吗?”

程愈沉默了。

徐佳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所以我默许了跟何靖东的婚姻。”

“婚后,我父母问我想干点什么工作。”

“我想着,蒋曜去大西北建设卫星城了……那样条件艰苦的地方,我实在没办法帮他。”

“但是我可以给他送去一点儿精神粮食啊!”

“所以我对父母说,我想创建一个周刊。想把这个周刊推行到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去,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有点儿精神安慰。我还试着自己做了几期周刊,拿去给他们看。他们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觉得跟时政无关,但内容很丰富很全面,这事儿就

这么成了。”

程愈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徐佳熙浅笑,“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何靖东、何婉茜也不知道。”

她叹气,“我有点明白过来,在我的性格中,其实也遗传了我父亲的冲动与倔犟。所以当我做周刊挣到了钱以后,我让父母给我找了两个保镖和一个保姆。”

“有保镖在,哪怕再遇上危急场面,于我而言,我都是安全的,他们的存在,能让我保持冷静。”

“有保姆在,我的生活起居就有了保障,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何婶视为救赎,何婶去世后又把何靖东视作救赎……”

程愈又道:“蒋叔叔也不知道。”

这下子,徐佳熙是真的笑了,“对,他完全不知道。”

“所以当他知道我是昨日周刊的主编时,他都惊呆了。”

笑着笑着,徐佳熙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编纂的内容,全都是安照他的喜好来的。”

“我会反复看我收来的稿子,反复揣摩他会不会喜欢……”

“我还要亲自主笔了好几个专栏,都是我的一些人生感悟,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一些读后感……”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

“毕竟我也只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的时光,真算不得了解他。”

“而我和他二十多年不见,也就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文学的喜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不是已经变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喜欢我创办的周刊。”

徐佳熙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不是一场笑话。”

程愈看着徐佳熙,心情复杂。

“徐阿姨,你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坚持不懈地打理着昨日周刊……这让我感觉很意外。”

“但你的初衷,到底是‘让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得到精神安慰’,还是为了讨蒋叔叔的欢心?”

闻言,徐佳熙惊讶地张大了嘴,“我——”

程愈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你会一直耿耿于怀,当初我带走了荔枝、而不是带走你……”

“以及当初你看到何靖东当着你的面带走了程惜以后,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了。”

“你一直想成为被坚持选择,被无条件偏爱的人,对吗?”

徐佳熙张了张嘴。

可好半天过去,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程愈说道:“徐阿姨,我无权置喙你对爱情的要求。毕竟我是你的晚辈,而且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比你还没经验……”

“但我想,蒋叔叔能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付出他的一切……”

“而你的高度,只能做到为一个人发光发热吗?”

“是你的父辈还是你的兄弟姐妹……给你树立了这样的榜样?”

徐佳熙目瞪口呆。

程愈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驻守在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默默付出的职工们提供精神粮食的。”

“这么看来,显然蒋叔叔……才是真正值得我敬重的人。”

徐佳熙的脸逐渐烧得通红。

她想开口狡辩,说昨日周刊确实肩负着这样的重任,

可她又辩无可辩,因为她在设计专栏、征稿、收稿和改稿的时候,确确实实只以蒋曜的喜好为对标……

程愈深呼吸,“徐阿姨,我想,我也应该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儿,

程愈停顿了下来。

徐佳熙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程愈缓缓说道:“在我们谈话之前,我去招待所前台打了个电话回广州找荔枝。是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她说……她得到了程惜的日记本。”

他尽可能让语气放得和缓些,

也希望徐佳熙不要太难受。

徐佳熙喃喃说道:“程惜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荔枝手里。”

程愈解释了一番,徐佳熙才恍然大悟。

然后——

徐佳熙莫名感到焦虑,“程惜的日记本……和我有关吗?”

程愈看着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某件事上,你,在她的日记本里,是一个被重重恶意包围着的女主角。”

这个比喻倒是很新鲜。

但,做为常年与文字打交道的徐佳熙来说,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某种……最最最恶毒的小说设定。

徐佳熙的脸瞬间惨白。

良久,她才颤着嗓子问道:“他们说我什么了?”

程愈听到她用的是“他们”二字,便知道,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为了不刺激她,

他尽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一五一十地转述了荔枝的话。

最后他说道:“荔枝会带着那本日记尽快赶来。”

“她大约会跟何靖东他们赶同一班飞机,可能会同时赶到卫星城。”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屋里没有开灯。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屋里,

又明明暗暗地照在徐佳熙的脸上。

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像个灰扑扑的石雕。

甚至连映照着阳光的双眼也失去生命的光彩。

直到屋里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光线,

程愈站起身,走到门口拉下了电灯绳。

“吧嗒”一声,灯亮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徐佳熙捂着脸,发出尖锐而又痛苦的哀嚎。

三秒钟后,她的保姆和保镖飞快地冲了过来。

程愈已经适时打开门,

他们看到屋里整洁,程愈站在一旁不语,徐佳熙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大哭……

于是面面相觑。

保姆小小声问程愈,“阿愈,你妈妈怎么了?”

程愈还没来得及开口,

徐佳熙捂着脸,用粗戛难听的声音哭道:“你们走!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程愈二话不说就朝外头走去,

临出门时他对保姆阿姨说,“还是要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她没吃晚饭,可能需要喝点儿水再睡一觉。”

然后又道:“我去找蒋叔叔。”

——毫无疑问,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徐佳熙听的。

说完,程愈大步流星离开。

当程愈再次赶到蒋曜的病房里时,发现这儿已经人去楼空。

程愈找到护士,询问了一下。

护士仔细问了程愈的姓名,又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开,看了看,似乎在上面找到了程愈的名字,这才说道:“蒋教授转了病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带你去见他。”

程愈依言等了大约十分钟,刚才那护士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就这样,程愈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行了好几个有着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的岗哨,最后终于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

蒋曜半躺在病床上,手边放着一本刊物,

刊物不大,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是彩色的,印着生长在淡绿色茵茵草地上的一簇漂亮的白色雏菊,旁边是“昨日周刊”四个字。

程愈又看到蒋曜正侧过身子,很艰难地伸长手臂,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他连忙喊了一声蒋叔叔,走过去拿起水杯,正想递给蒋曜时,却发现水杯轻飘飘的?

揭开盖子一看,才知道里面根本没水。

再拎了一下保温壶,才发现壶也是空的。

“蒋叔叔,请你等一下。”说着,程愈拎着水壶和杯子离开了病房。

他打了一壶开水,将杯子清洗得干干净净,回到了病房。

蒋曜看着他笑,说道:“小程啊,我抽屉里有个黄纸包,你把它打开,那里头是小苏护士临走前送给我的枸杞。那可是109农场种的枸杞,个头大还特甜!你冲两杯枸杞水,我俩一人一杯。”

一听到荔枝的名字,程愈就忍不住唇角微弯,“好。”

枝居然结下这么多善缘。

她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很快,程愈沏好了两杯枸杞水,端到了蒋曜面前。

而这时,护工也送了两份晚饭过来。

蒋曜招呼程愈,“来来来小程啊,来陪蒋叔叔吃晚饭!你也见识见识……我们大西北地地道道的美食!”

程愈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不需要蒋曜解释,就已经猜出蒋曜的意图:

首先,蒋曜换病房是为了防止何靖东大闹。

——但蒋曜应该有交代过一份名单,凡在名单里的人,可以得到他允许的探视权。

而程愈得到了蒋曜的认可。

其次,蒋曜要他沏两杯枸杞水,还订了两份晚饭,

——这其实是蒋曜想和程愈长谈的意思。

最后,在谈话之间先提及双方都认识的人物——苏甜荔,

——这是蒋曜放出的信号。

他希望能跟程愈好好谈一谈。

正好,程愈也想跟蒋曜好好谈一谈

第92章 第92章大西北的手擀面条嚼劲十……

护工送来的两位晚饭,一看就是医院食堂出品。

每人两个大号饭盒。

一个饭盒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番茄鸡蛋拌手擀面条,

另一个饭盒里装着带把儿的烩羊肉,饭盒的角落里塞着清炒豆芽和清炒土豆丝。

以及,饭盖带上还堆着四个又大又厚实的烙饼。

蒋曜笑眯眯地问程愈,“你是广东人?”

程愈点头,“是。”

蒋曜问道:“从来也没离开过广东?”

程愈又点头,“是。”

蒋曜叹道:“那太可惜了……好多好看的风景没见着,好多好吃的也没尝过。但是没关系,你还年轻嘛,以后有得是机会。”

程愈一笑,“谢谢蒋叔叔。”

蒋曜劝食,“来来来,快吃!你尝尝我们这儿的面条!我听荔枝说啊,你们广州的面条是用鸭蛋来和面的,一滴水也不加,所以和出来的面条叫竹升面,口感是脆的?”

程愈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方才他问徐佳熙,何靖东为什么会误会她和蒋曜有奸情时,

她的回答是:“蒋曜清清白白。而我,并不清白。”

所以???

程愈看了蒋曜一眼。

蒋曜应该跟何靖东差不多年纪,都是四十来岁。

——他身量高,五官俊美,虽然满面病容还有些憔悴,却难掩其铁骨铮铮、傲雪欺霜的儒雅风华。

这样的一个人,

倘若他真的清清白白,他会那把荔枝说的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记得那么牢?

要知道,在这之前,在蒋曜眼里,荔枝应该就是一个来自广东的普通小姑娘。

蒋曜做为一个科学家,一个博士,一个教授,承担着如此繁重的工作,

他有必要去惦记一碗竹升面的口感是不是脆的?

除非,广州有个对他特别重要的人。

那人有可能吃到了竹升面,才会引起蒋曜的好奇。

但话又说回来,

这大西北的手擀面条是真好吃啊!

每一根面条都是外头软、里头有嚼劲儿的,咬上几口就能品出浓郁的麦香。

这种麦香极其霸道浓冽。

程愈几乎觉得,这手擀面就算只是白水煮熟的,一点味料不沾,他也能空口炫上一大碗。

蒋曜问道:“怎么样,大西北的面条好吃吧?”

程愈连连点头。

他告诉蒋曜,“荔枝返城以后,跟小伙伴们合伙开了个小吃摊。她还教我怎么和面擀面呢,我也会做手擀面……但说实话,我们在广州做的手擀面,确实不如这里的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面粉的原因。难怪荔枝总说,最好吃的手擀面在大西北呢!果然很好吃!”

蒋曜大笑,“对对对!”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道:“我们东北的面条和饺子也好吃!还有小鸡炖蘑菇,猪肉酸菜炖粉条……可带劲儿了!”

程愈也没让这句话落地,“希望将来我也能有机会去东北,到时候我一定要把每一样好吃的都仔细尝尝。”

蒋曜笑道:“那你参加高考啊!喜欢物理吗?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报考我的母校东北工大!”

程愈如实说道:“物理我是喜欢的。”

“但我目前只有小学文化水平,没资格参加高考。”

“荔枝已经帮我规划过了,首先我得拿到相当于高中学历的文凭,然后才能参加高考。”

蒋曜愣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下午徐佳熙告诉他换子一事时,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现在——

他亲耳听到程愈说——他只有小学文化的时候,

蒋曜绷不住了。

国人的固有思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蒋曜也是这么想的。

他常去109知青农场授学,

而109农场里的知青,几乎全是从全国各地研赴至此,最最最精英的知识青年!

对蒋曜来说,这些青年简直比大学的生源还强!

所以,他就没见过……不想学习、不想变好的青年。

他更是万万没想到,徐佳熙的儿子没上过学!

为此,程愈倒是很坦然。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了蒋曜: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他,

他一出生,母亲便去世了。

他被舅舅舅妈抱去抚养,三岁那年舅母怀孕,从此遗弃了他。

时年十六岁的小姨程悦为了抚养他,辍了学。

当时了,这也是因为舅舅舅母不会供养小姨上学的缘故。

小姨以四处打零工、帮佣、捡破烂为生,二人饱一顿饿一顿的……

程愈好歹读完了小学五年级,他十二岁那年,小姨程悦因病去世。

无人供养的程愈只能辍学,他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被市机械厂的职工们收留,他就在那儿当了十年的临时工。

一年前,何婉茜带着何靖东和徐佳熙去找他,说她十年前,曾亲耳听到他的小姨程悦提及,她于二十三年前将两个孩子对换一事,要求拨乱反正。

以及后来何靖东要求他辞去机械厂的工作,去化工厂帮他,结果又出了事故……

幸好返城的荔枝收留了他……

程愈一边慢慢说,一边慢慢吃,一直到深夜,才终于讲完了他的事。

蒋曜神色凝重。

其实他已经从徐佳熙那儿听了个大概。

但现在,他跟着当事人程愈感受到第一手的体验,瞬间共了情。

连带着看向程愈的眼神里,都饱含着满满的心疼与惋惜,“你这孩子也太苦命了!”

然后他又骂何靖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吗?哪有让自己儿子给国家白做工的!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显着他了?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明明是他操作失误,才让你受了伤,结果他还……一不送你去治疗,二不给钱治疗?”

气得蒋曜猛喘粗气。

程愈笑笑,“谢谢蒋叔叔站在我这边儿,放心,我已经把该要回来的全都要回来了。”

蒋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程愈又告诉蒋曜,“蒋叔叔,我还想告诉你的是——下午我和荔枝通过电话,她那边得到了最新的线索……”

蒋曜听完了这一段,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下午徐佳熙跟他说那一段的时候,据她的言外之意,何靖东一直知道程愈是他的孩子,只是因为程愈是从徐佳熙肚里钻出来的,令他不喜,所以二十三年来袖手旁观。

蒋曜想不通这一点。

直到现在,听到程愈转述了程惜的日记内容后,蒋曜终于恍然大悟。

也对,何靖东不可能干出那么魔幻的事。

但,如果何靖东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偷情的产物时,

那就可以理解何靖东对程愈的态度了。

蒋曜沉默很久,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何靖东……跟我做了三年的舍友。说实话,当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一直以为他和程惜是情侣,没想到你妈妈才是他的正牌女友。”

“后来我起了疑心,还去问过程惜,却被程惜骂了一顿。”

“好可怕……”

“在我们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很朴实的。”

“就是放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识过……像他俩这样联合起来恶意害人的!”

说着,蒋曜长叹了一口气,“小程啊,别怨你妈。你妈她……其实就是家庭过于富足,但在情感和关注上又得到的太少,才导致她比一般人更单纯……”

程愈盯着蒋曜手边的那本“昨日周刊”,笑了笑,补齐了蒋曜没说完的后半句,“……也更好骗,对吧?”

蒋曜苦笑着摇头。

“啊对了小程啊,”蒋曜问程愈,“……刚我听你说,你已经有十多年的修理机器的经验了?而且连何靖东也搞不定的苏制空压机,你也能上手?”

程愈当仁不让地点点头,“目前广州就没有我搞不定的苏制机

器。”

蒋曜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一连问了程愈好几个很专业的问题……

程愈有些能听明白、有些听不明白。

但双方仔细一沟通……

才知道程愈其实都懂,只是个别配件的称呼不一致。

以及,当蒋曜提出某个问题要如何解决的时候,

程愈的答复,令蒋曜眼前一亮!

——这小子的实干经验简直惊艳!也能从中看出他的聪明!因为他是实实在在地在用自己的丰富工作经验,去考虑机器运作的原理是什么,然后根据运作原理来复原坏掉的机器……

“可以啊小程!”蒋曜惊喜地说道,“你这水平真的很可以!”

“你就像一棵野蛮生长的树,没有园丁帮着修剪枝桠,有些部分一飞冲天,有些部分又萎靡了。”

“哎呀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程我跟你说,你啊一定要进行系统的学习!这理论与实践一定要相辅相成嘛!”

蒋曜喜不自禁,一手攥拳、一手包拳,两手不住地轻轻互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为难的事。

半晌,他下定决心,问道:“小程,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比如说,你对你的未来……有着什么样的构想?”

老实讲,在与苏甜荔重逢前,程愈并没有梦想。

终日为了温饱而疲于奔命的人不配拥有梦想。

或许也有。

但受眼界与社会经验的影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修理工。他想拥有一身很厉害的本事,能修好所有的机器,让那些端着铁饭碗的修理工眼红、嫉妒,仅此而已。

遇到荔枝后,

她已经帮助过他,制订过比较系统的人生规划了。

如今,蒋曜似乎也有些青睐他?

程愈一点儿也不犯怵。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想先通过自考的方式,花两年时间拿到中专技工学历。这样,我就有了参加高考的资格。然后我会参加高考,视分数而定,在电气化和物理学之间二选一。”

“荔枝跟我解释过理工科里的理与工的区别……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所以我想先学工,达到了高度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学理。”

“如果不考虑经济、学识这样的现实情况,又能随便选择行业的话,我希望我能……造出航天发动机来。”

“毕竟这是我们的短板。”程愈说道。

蒋曜一听,激动万分!

“好!好啊——”

“小程啊,你竟然有这样的志向!太好了!”

蒋曜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深呼吸——

然后问程愈,“小程,如果我能让你……破格被大学录取,专业是航空动力学的话,你愿意吗?”

程愈愣住。

他仔细想了想,摇头。

蒋曜也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不愿意?为什么?”

这多好的机会啊!

这孩子是不是傻?

程愈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在我的文化底子太差。我害怕我进入大学以后,连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都听不懂,所以我希望我能循序渐进。”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荔枝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学理工的人,语文数学和英语都要好。语文还能通过大量阅读来累积,但数学和英语必须通过系统的学习……”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确实是荔枝说的那样。”

可是——

蒋曜心下为难。

他现在这样的病躯,实在是拖不了几年了。

根本等不到程愈按部就班的高考。

蒋曜又想了想,问道:“小程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托人找几份卷子来,高考的也拿,大学里的专业教材和月考卷子的也都拿来,你试着做做看,如果很吃力,那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但如果你能应付,或者有信心应付的话……”

“那就听我的,咱们走特招的路子,行吗?”

“当然了,就算你的文化课能通过我的认可,但也不能太乐观。就算是特招,也一样要进行学校举办的统一考核,过不了关也白搭。”

说着,蒋曜又解释道:“主要是我这副身体啊,可能也熬不了两年了。我就怕我一断气,你读书的事儿就没人上心了。”

程愈是真的愣住了,“蒋叔叔,你——”

蒋曜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我可都听出来了,你呀是什么都听荔枝的!”

“哎呀,我也说不好学航天动力到底好还是不好。”

“你说好吧,确实好,人嘛总得有点儿情怀,总要有点儿能为了梦想拼博一把的毅力……”

“可你要说不好呢,那也确实不太好。”

“选择了这一行,就选择了放弃红尘繁华,避世专修,日子可苦得很呐!”

“你知道荔枝他们给我们起啥外号吗?什么天团来着——意思就是啊天生孤寡、抱团取暖……”

程愈笑出了声音,又忍不住为荔枝辩解,“荔枝可崇拜你了!她的朋友们也是。”

蒋曜也笑了,“我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她们……她们啊,都是好孩子。”

顿了顿,他看着程愈笑,“你也是。”

“在那样的困境中,独自一人艰难地长大……好孩子,你受苦了。”蒋曜叹道。

毫无征兆的,程愈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荔枝和程愈一样,都是父母双全的孤儿,所以会有共鸣。

但蒋曜不一样。

啊,好吧!

其实蒋曜也是孤儿,

所以蒋曜也能共情到程愈心里的苦。

他甚至是第一个,对程愈公开表示怜悯、并且抱有极大期许的陌生长辈。

“好,蒋叔叔,”程愈轻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等荔枝到了,我也会和她认真商量。”

“啊对了,我现在就有空,如果你能拿到试卷、专业书教材和月考卷子,那我现在就可以做……”

其实他也挺迫不及待的。

他才不要成为像何靖东那样的伪君子。

——如果他的文化课能得到蒋曜的认可,也能通过学校的特招考核,那他为什么不争取当个特招生?

早日学习新知识,就能更快地投入到建设团队中去,早日为国家做贡献啊!

蒋曜哈哈大笑。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腕表看了看,立刻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蒋曜吩咐程愈把床头柜上的电话拿了过来,拨通总机,说了个代号,又道:“请给我接机电一部。”

片刻,

电话那头的机电一部有人接通了电话。

蒋曜说道:“我是蒋曜。”

对方一愣,随即欢呼了起来,然后又急切地询问起来。

蒋曜面上浮起了笑容,“我挺好的……不不不,你们不用来,好好工作就行了。对了,天亮以后你们谁要换班儿的话,给我带一套专一的教材过来。我办公桌最下边儿的抽屉里,有一摞卷子,也拿来……好了没其他的事儿了,你去忙吧我撂了啊。”

然后——

蒋曜又重新拨打总机,报了个代码,对总机说道:“请帮我接109农场王雪照。”

程愈一听到“王雪照”这三个字,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荔枝常念叨这人。

害得他也很好奇,这王雪照到底何许人也。

那一边,总机为蒋曜接通了电话,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我是109农场的王雪照!”

蒋曜笑道:“小王,我是蒋曜!”

电话那头的王雪照啊了一声,“蒋教授?稀客呀!最近身体怎么样?能来我们农场做客吗?我们刚收了你最喜欢的蜜瓜七号!”

蒋曜喜道:“哟,蜜瓜七号?小王啊,你明天给捎几个来吧!荔枝的对象现在在我这儿,过几天荔枝也会来……”

王雪照愣了一下,“荔枝的对象……真的?!她这么快就有对象了?这会儿人还在卫星城?”

“好好好,天一亮啊我就过去!”

“放心吧蒋教授,蜜瓜也给你带过去!”她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喜气洋洋。

蒋曜抓紧时间说道:“小王,高考的模考卷子也帮我带几套来!”

“好嘞!”

就这样,蒋曜松了口气。

他再抬头看向程愈时,

才发现程愈的脸已经红透了!

蒋曜再次哈哈大笑。

这时——

门口响起了徐佳熙的声音,“天哪!程愈,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你俩该不会是聊了一夜吧?”

程愈和蒋曜齐齐转头,看到了拎着饭盒站在门口的徐佳熙。

程愈这才看了看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

还真是!

程愈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和蒋曜有那么多可聊的。

不过,程愈也打量了一下徐佳熙的神色——还好,徐佳熙看起来神色如常,根本没有昨天的崩溃。

徐佳熙对程愈说道:“阿愈,你赶紧回招待所休息去。阿娇已经帮你开好了房间,早饭也已经给你买好了 。”

然后她又对蒋曜说道:“你也赶紧随便吃点,好好休息吧!”

“以后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程愈点头,和蒋曜打过招呼,离开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

程愈心里是既快活又发愁。

开心的是,蒋曜说他程愈是荔枝的对象;

发愁的是,荔枝会不会生气啊……

然后他又开始想:也不知道荔枝现在到哪了,什么时候到卫星城,今天能到吗?

此时——

苏甜荔正在骂人呢!

第93章 第93章炕饼又香又酥口感超好嚼……

此时,苏甜荔正赶着要去搭乘飞机。

在这个时代,飞机是很昂贵的交通运输工具。

普通人想要出远门,必须得有介绍信。

前几天程愈要去大西北,苏甜荔是请姚新刚帮着开了份介绍信给程愈,程愈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买车票住招待所的。

但,就算手里拿着介绍信,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坐上飞机的。

苏甜荔动用的是——王雪照的爱人陈与舟的关系。

当初苏甜荔返城前,王雪照把陈与舟的联络代码给了苏甜荔,说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来不及找她帮忙的话,可以找陈与舟。

苏甜荔其实给王雪照打过一个电话,

只是下午王雪照出门了,没接着。

苏甜荔没办法,给陈与舟打了电话。

陈与舟一听,苏甜荔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卫星城去?

他二话不说就安排了下来。

就这样,苏甜荔将那本日记小心地贴身收好,穿着一身寻常衣裤,但手里抱着棉袄、棉裤,帽子、头巾、纱巾和口罩,以及还带了一个水壶……

她急急地赶到机场。

到了机场签到处,苏甜荔报了陈与舟给的代码。

很快,她就被带到“优先服务候机室”里休息。

到了登机时——

苏甜荔跟随工作人员的带领,走出优先服务候机室,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普通通道排队等候登机的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一众。

果然!

就像苏甜荔猜测的那样——

她和何靖东他们搭乘同一班由广州飞往兰州的飞机。

至于何靖东是怎么搭乘上飞机的……

根本不用问。

肯定是动用了徐佳熙父亲的关系嘛!

傅琰是第一个发现苏甜荔的。

没办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苏甜荔在场,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里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来。

或许是因为在他眼里,苏甜荔就是闪闪发光的;

或许是因为,他天生自带着一副针对苏甜荔的天然雷达。

总之,

他一看到苏甜荔,整个人就惊呆了。

正在指挥傅琰照顾何靖东的何婉茜,见他突然石化,觉得奇怪。

她循着傅琰的视线看到,正好看到苏甜荔投过来的视线。

何婉茜愣住。

而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一眼何婉茜,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身后传来何婉茜愤怒地叫骂,“什么意思?我问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叫苏甜荔!她就是个临时工!她凭什么比我们先上飞机!凭什么?”

“她买得起飞机票吗?”

刚说完这句,何婉茜突然想起来,苏甜荔刚刚才讹了她爸何靖东的两千块钱……

于是何婉茜又改了口,“她有什么资格买机票?”

她质问工作人员,“你们调查她!快点调查她啊!她肯定是混进来的……”

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何婉茜,“同志,请你停止喧哗!”

然后又朝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呶了呶嘴,又对何婉茜说道:“人家可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室’里出来的!没点儿关系,她能上那儿去候机?”

“有时候呢,某些人也要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人家能去优先服务候机室候机。而自己呢只能在普通候机大厅候机……”

“要我说啊,这年头你能坐上飞机都已经不错了!怎么老有人端着自己的碗,嫉妒别人家的饭?”

“管好你自己吧!”说着,工作人员还狠狠地白了何婉茜一眼。

何婉茜被气够呛。

而这时,傅琰也小小声说道:“你别闹了成吗?”

——真的很丢脸!

在这个时代,有资格搭乘飞机的旅客,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人物。

刚才傅琰已经听到何靖东跟好几个中年人打招呼,称呼对方为“局长”、“处长”、“市长”和“秘书长”之类的……

现在何婉茜这么一闹,

所有正在排队等着登机的旅客们全都齐唰唰盯着她,自然也就……顺便盯上了何靖东。

这会儿何靖东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了。

殊不知,傅琰本是好意提醒何婉茜的。

毕竟他一早打定主意要跟何婉茜保持距离,甚至一直想跟何婉茜离婚……

这一次,何靖东要去卫星城捉奸,但他腰伤还没治好;

何婉茜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父亲的羽翼保护,对什么都害怕;再加上何靖东伤还没好……何婉茜也没办法搬扶抬父亲,

她只好对傅琰说:“不管怎么说,我俩都已经领证结婚了,我爸不但是你的领导,也是你的老丈人,现在他正是要用你的时候,你不能推托。”

“再一个……你说要离婚,我是不同意的。我俩有感情基础,只是你对苏甜荔有执念,你脑子现在不清楚。”

“你也不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是我爸妈唯一的女儿,你娶了我,等于拥有了我爸妈所有的家产和人脉!这是苏甜荔永远也无法带给你的好处……”

“如果你非说你已经想好了非要离婚的话,那好,这就是我对你提出的要求——你先陪我和我爸去一趟大西北,好好照顾我爸,我俩也好好相处。”

“如果我俩相处过,你还是抱

有离婚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回广州以后再谈离婚的事。”

是因为何婉茜这么说了,

傅琰才同意跟着她与何靖东一块儿来的。

现在看到何婉茜这么出格的表现,

再看看何靖东又生气又羞愧的样子,

傅琰才忍不住小小声提醒了何婉茜一句。

没想到,

他这句提醒,落在何婉茜耳里,却成为他偏袒苏甜荔的铁证!

“傅琰!你!你居然为苏甜荔说话?”何婉茜被气得不轻,“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丈夫吗?怎么?她一出来,你就谁也看不见,包括我在内?你只能看到她?我还没怎么她呢,你就向着她?”

傅琰被气了个半死,“我没有——”

“你自己听听你说了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偏心袒护她?”何婉茜是又生气又嫉妒又害怕!

何婉茜生气的是,

这次她求着傅琰一块儿来,本意是希望离开了有苏甜荔的环境后,傅琰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好好相处,她才有办法像前世那样温柔小意地对他……万一她能唤回他前世对她的爱意呢?

——没想到,苏甜荔居然与她和傅琰同程?

那么这一路上有苏甜荔在,傅琰还有心思和她何婉茜同修旧好吗?

何婉茜嫉妒的是,

她本来还在为自己能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坐上飞机而自豪——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公共汽车,或者一部分人坐过火车,但有幸坐过飞机的真不多。她何婉茜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她还没得意完呢,就发现苏甜荔也跟着来了?苏甜荔甚至还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厅里出来的,比她的待遇还要高级!

何婉茜害怕的是,

其实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要有苏甜荔在,她何婉茜好像就讨不着好。

这像一个魔咒。

由前世惯穿到今生。

“茜茜,闭嘴!”何靖东忍不下去,出声喝止。

何婉茜愣住。

其实在这一刻,她心里依旧感到愤怒。

为什么傅琰要偏心苏甜荔?

为什么爸爸要护着傅琰?

她不服!

但,父亲是她最有力的倚仗!

何靖东一出声,

何婉茜先是被吓住,继而如梦初醒。

她冷静下来,才看到了周围许多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全都用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何婉茜终于蔫巴了。

在这个年代,国家还没有办法自行制造飞机。

客机全靠进口。

而国外制造的飞机机舱,基本分为头等舱和经济舱。

共产主义国家可不兴这个。

于是,头等舱更名为公务舱;

经济舱更名为公共舱。

苏甜荔是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她并不知道,陈与舟给她订的机票是公务舱。当然陈与舟也没注意到这个——依他的级别去订机票,会自动分配到公务舱。

于是,工作人员依照规定,直接把苏甜荔引到了公务舱。

而苏甜荔看了一圈儿,只觉得——哇,这座位好宽敞!而且每一个座位都是半包厢性质的,乘客甚至可以把座位调整为半躺着的床。

苏甜荔饶有兴趣地东摸摸、西看看……

说不紧张是假的。

当飞机开始缓缓滑翔时的期待,

到发动机开始涡轮增压时急速向前的推背感,

最后当飞机仰冲上云霄那一刻时带来的耳鸣感觉——

让苏甜荔激动万分!

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虽然这会儿是深夜,外头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但能看到晴朗夜空里的闪烁繁星,

被灿烂星光映照得清清楚楚的云朵,成为了飞机上升的参照物。

好神奇!

真的好神奇。

苏甜荔激动地想,有机会的话,还真得拉着程愈一块儿来好好感受一下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毕竟——

制造航空发动机,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看够了窗外的风景,

苏甜荔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公务舱里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把座位打开,躺了下去,又把小毯子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毕竟从广州飞到兰州,可要飞上四小时。

落地时已是凌晨,

到时候还要通宵赶路呢。

在外奔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存体力。

但,

苏甜荔睡意正酣时,却被空乘工作人员轻轻摇醒,“同志您好,同志?打扰了,请您醒一醒。”

苏甜荔睁开了眼,“怎么了?到了啊?”

“还没到呢,同志,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漂亮的空乘姐姐告诉苏甜荔:公共舱有位姓何的年长乘客觉得身体不舒服,他的女儿小何同志说,坐在公务舱里的苏甜荔是医护,所以小何同志希望苏甜荔能去给她父亲看一看。

苏甜荔一听就明白了。

——又是何婉茜在作妖!

而且这空乘姐姐在转述的时候,肯定美化了何婉茜的说法。

何婉茜只会扯着喉咙尖叫:

“我爸不舒服!快叫苏甜荔出来照顾我爸!要是我爸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苏甜荔给我爸偿命!”

又或者是:

“大家都在公共舱里坐着,凭着苏甜荔一个临时工,能上公务舱去坐着?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

于是苏甜荔对空乘姐姐说道:“空乘同志,抱歉哈我不是医护。”

空乘姐姐愣住,“可是——”

苏甜荔又对空乘姐姐说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肯定是个电影明星吧?请问你能不能也介绍个导演、或者剧本给我,让我也去演个电影?”

空乘姐姐又是一愣,

但很快,空乘姐姐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言外之意:不能空口无凭,也别道德绑架。

“好的同志,抱歉哈打扰您了。”说着,空乘姐姐转身出去了。

很快,苏甜荔就听到了从公共舱传来的喧哗声。

主要是何婉茜在发疯:

“你说什么?她不肯来?”

“什么意思啊?!”

“她是护士!现在我爸身体不舒服!她说她不想来……什么?她说她不是护士?她乱讲!她在鬼扯!她就是护士!”

“苏甜荔!苏甜荔你给我滚出来!”

空乘姐姐努力安抚何婉茜:“同志,请你不要这样!请你安静一点可以吗?”

何婉茜只是很生气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苏甜荔得到了特殊待遇?为什么连空乘也向着苏甜荔?

于是,气到失去理智的何婉茜尖叫了起来,“亏你还是个白衣天使呢!现在人民需要你,你踏马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是吧?”

苏甜荔站起身,缓步走到了公务舱与公共舱的中间位置。

其实公共舱里的乘客也不多,大约四五十人左右。

但,何婉茜站着在,

所以苏甜荔一眼就看到了她。

何婉茜也看到了苏甜荔。

其实,何婉茜一上飞机就开始寻找苏甜荔的踪影。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苏甜荔居然不在?

很快她就意识到,苏甜荔不是不在,而是去了级别更高的公务舱!

在这一瞬间,何婉茜嫉妒得无以复加。

而飞机起飞后,何靖东感觉不舒服了。

他脸色惨白,似乎还说不出话来……

傅琰觉察到不对劲,连忙找空乘人员要了点药油,给何靖东抹上了。

可何靖东没有缓解过来的样子,

故此何婉茜吵嚷着要苏甜荔过来。

当然了,何婉茜确实存着要苏甜荔过来侍候何靖东、才有让苏甜荔为她爸鞍前马后服侍、做牛做马的爽感,

可何婉茜万万没有想到,

苏甜荔居然不肯来!甚至还否认她是护士?

气得何婉茜再次失去理智,

正准备再骂,结果又看到苏甜荔果然从公务舱那儿走了出来……

这坐实了何婉茜的猜想——苏甜荔果然坐上了公务舱!!!

何婉茜更加生气,正准备再用“医护人员竟然见死不救”来大做文章时——

苏甜荔闲闲地开了口,“何婉茜,刚你说——我是护士?你凭什么说我是护士?你有什么证据吗?”

何婉茜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苏甜荔,心想苏甜荔本来就是护士啊!

怎么还要她来证明?

很快,何婉茜就明白了——苏甜荔这是在推卸责任呢!

气得何婉茜转头对傅琰说道:“傅琰你说!苏甜荔就是个护士,对不对?”

傅琰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

苏甜荔又闲闲地对何婉茜说道:“你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护士,对吧?”

“可是——”

“我可以证明你是个小偷!你偷了国家单位的钱!你是个经济犯哦!”

何婉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满机舱的乘客几乎全是国家干部,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雪白锋利的箭枝,齐唰唰地射向了何婉茜。

就连傅琰与何靖东也愣住,转过头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摇摇欲坠 。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婉茜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事!”

她白着一张脸,强行转移话题,“你、你身为医护,竟然……不管我爸爸的死活!苏甜荔,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过得去吗?”

苏甜荔笑了笑,“何婉茜,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不好?”

“你忘了吗?我本来是带着调令返城的,想调去广州市人民医院当护士。可是何婉茜,你不是联合了你在市人民医院人事科的舅妈王爱琴,一块儿来陷害我吗?”

“你舅妈王爱琴为了卡我的调令,收了我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我办转岗。结果转头就骗着我签了个赴藏入疆的志愿书……啧啧啧,要不是我大姐横插一脚,非逼着我把那份工作给了她,这会儿赴藏入疆的人就是我了!”

“何婉茜,五年前你花钱买通了我姐,改动了我的下乡志愿。明明我要去江西,你让我大姐给改成了大西北。”

“现在我好不容易才返了城,本来想为家乡人民好好奉献……结果你故计重施又想陷害我,让我赴藏入疆?”

“何婉茜,你要不要这么恶毒?”

何婉茜一听这话,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胡说八道!你颠倒是非!你混淆黑白!”

“明明是你装疯卖傻地骗了她六百块钱,现在反而还怪她……”

苏甜荔笑眯眯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王爱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我只是个返城知青。我想去市人民医院工作,该我求她才对。她怎么可能私底下倒给我六百块钱,求着我去市人民医院工作?”

说着,苏甜荔话风一转——

“咦,何婉茜,你怎么知道你舅母私下给了我六百,而不是五百?”

何婉茜气道:“因为那是我让她——”

说到这儿,何婉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好险啊……差点儿被苏甜荔给套出话来!

苏甜荔笑道:“什么?是你让王爱琴这么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婉茜被乘客们若有所思的注视、也被苏甜荔的套话给吓得面无人色。

半晌,她躲躲闪闪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我现在是在说……我爸爸他不舒服……”

“抱歉哈何婉茜,我帮不了你爸爸,”苏甜荔说道,“……刚才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在卫生院上班儿的临时工护士,我不配给正式职工看病。”

“像你爸这样的大领导,我就更加没资格了!”

“还是你自个儿好好照顾他吧!”

“……要不,你先帮我从王爱琴那儿讨回公道?等我成为了市人民医院端铁饭碗的正式工的时候,我再给你爸做牛做马?”

苏甜荔阴阳怪气地问道。

何婉茜咬住下唇。

一说起王爱琴干的那事儿,何婉茜心里就没底。

她涨红了脸,缩着脖子跌坐在座位上,不敢再吭声,也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坐在她身畔的何靖东皱眉问道:“茜茜,王爱琴那六百块钱是怎么一回事?”

何婉茜面色惨白。

一旁的傅琰震惊地问何婉茜,“五年前……是你把荔枝的下乡地点改了的?五年后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想让她离开广州?”

何婉茜闭了闭嘴,拼命深呼吸。

“傅琰!你给我闭嘴!谁都有资格指责我,但你没有!我做了那么多,全都是为了你!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苏甜荔看完了戏,转身回到了公务舱。

只是,她刚安顿好。

空乘姐姐扶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双鬓染白的中年男人,从公务舱那边走了过来。

男人面如金纸,像是浑身脱力的感觉。

见苏甜荔朝这边儿打量,

空乘姐姐解释给苏甜荔听,“这位同志不太舒服,可能是有点儿晕机,所以我们让他坐到前排来……放心吧同志,不会打扰你的。”

苏甜荔点头。

不过,身畔坐着个人,对苏甜荔来说,还是无法忽视的。

她毕竟是个护士。

很快,苏甜荔就觉察到,这男的可能想吐。

但这男的可能又出于顾及到体面,于是又死死地忍住。

苏甜荔问他,“叔叔,你很不舒服吗?”

男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朝她摆了摆,估计是想表达他实在不舒服,没办法说话的意思。

何婉茜又问,“是不是上飞机前吃过饭?”

男人点头。

苏甜荔,“想吐的话,就去卫生间吐,吐出来会好一点的。”

“飞机有点儿颠簸,你之前又吃饱了,想要呕吐是正常的。”

“去吧,吐出来以后,再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就好了。”

“我带了藿香正气水。”

男人听了,朝着苏甜荔点点头,捂着心口飞快地去了卫生间。

过了好久,男人如释重负地回来了。

他可能还洗了把脸,所以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

苏甜荔找空乘姐姐要了一杯温开水,让男人先喝了半杯,过了十来分钟,她拿出藿香正气水,递给男人一支。

男人服下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小同志,谢谢你!”他很郑重地向苏甜荔道谢。

苏甜荔一笑,“没事。”

然后——

男人就问起了苏甜荔,“小同志,刚我听到你和外头那个小姑娘吵架的时候说,你是返城知青?还是个护士?”

苏甜荔点头。

这是事实。

男人又问,“你想去市人民医院?可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王爱琴找你索要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你办调岗?”

苏甜荔打量着男人,“叔叔,你——”

男人说道:“我是市纪|委的,我姓高,正要上兰州开会去呢!”

苏甜荔一听,肃然起劲。

于是——

她十分热情地和这位市纪|委的高叔叔聊起了天。

不但把王爱琴的作派一五一十地说了,

还说了外头那位市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是如何苛待临时工程愈的,

更是连市化工厂原财务科科员何婉茜是如何瞒天过海,花好几年的时间偷偷摸摸搞走了单位一万多块钱的事……

全都说了。

高叔叔十分震惊。

最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下飞机时,高叔叔问苏甜荔,“小苏同志,刚才你提供的那些信息……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苏甜荔点头,“您要是想去调查啊,上化工厂、上知青办去问问,群众知道的更多!”

高叔叔深呼吸,然后交代苏甜荔,“小苏啊,这事儿暂时别声张,等我开完会,回广州再说,到时候如果需要你配合——”

苏甜荔会意,“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就这样,二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飞机。

其实苏甜荔也没啥行李。

她只带了个不大的小包,里头放着洗漱品、两套换洗的小衣小裤,介绍信和一些钱;

她上飞机之前,随着搂着的那身棉衣棉裤,已经在下飞机之前,在卫生间里穿好了。

而飞机抵达兰州机场地面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十一月初的兰州虽然还没下雪,但夜间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

苏甜荔穿得厚实,倒也不以为意。

但,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就很狼狈了。

他们长年呆在亚热带地区的广州,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广州,白天的温度高达三十度左右,还热得滋油呢!

所以他们压根儿没想到一落地兰州,居然这么冷!

何靖东穿着短袖,何婉茜甚至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凉鞋。

当何婉茜看着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口罩(为保暖)还用厚实的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苏甜荔时,

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甜荔这一身,一看就是很暖和!

所以???

苏甜荔明知道何靖东一众要来大西北,为什么不提醒他们要带厚衣服呢?

何婉茜又炸了,“苏甜荔你给我站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明知道我们要来,你就不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买了公务舱的机票,让我们坐公共舱!”

“你明知道这儿这么冷,你就不说,现在你一个人穿得厚厚的,看着我们在这儿捱冻受冷……”

“苏甜荔!你太过分了!”

苏甜荔恍若不觉,大摇大摆地越过何婉茜面前,又回头说道:“你到底是我的谁啊?我又为什么要告诉这些?”

说着,她无声地朝着何婉茜说出“傻缺”的口型,然后扬长而去。

气得何婉茜就想冲上去找苏甜荔算账。

何靖东叫住了她,“茜茜,别闹了,我们得赶紧先找个地方休息,我这腰难受得不行。”

傅琰问道:“师父,都这个点儿了,咱们要去哪儿找招待所?是我们自己找车去,还是有事来接我们?还是招待所就在这儿?”

何请东扶着腰,问何婉茜,“茜茜,

你是怎么跟你吴叔叔说的?”

何婉茜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道:“……吴叔叔?”

何靖东也愣住,又惊又怒,“我不是让你打电话给你吴叔叔,请他帮忙安排一下接送的车子吗?”

何婉茜喃喃说道:“我、我……我给忘了。”

——事发突然,她要帮爸爸筹出两千块钱拿给苏甜荔,要收拾行李、要给爸爸办出院手续、要准备爸爸带的药品……

真没想到,她竟然把最最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天哪!

这下子,何婉茜是真的慌了。

毕竟现在黑灯瞎火的,她还人生地不熟的。

这会儿是凌晨,那个吴叔叔也肯定联系不到。

怎么办?

怎么办啊!!!

何靖东在飞机上就因为晕机而不舒服,现在腰痛得不行,又穿着短袖被冷得要死,不免埋怨了起来,“真是废物啊,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还难堪得要命。

到底要怎么办啊……

突然,何婉茜又有了办法。

——苏甜荔也是深更半夜到的,那她是用什么办法离开机场?

不如就蹭苏甜荔的车呗!

这么一想,何婉茜立刻拔腿就跑,去追苏甜荔了。

她还回头交代傅琰,“我先去拦着苏甜荔,你扶着我爸赶上来,我们去蹭苏甜荔的车!”

何靖东:……

他觉得好丢脸。

他堂堂一个副处级干部,居然要蹭一个临时工小护士的车?!

傅琰:……

他其实不想以“何婉茜的丈夫”这个身份,出现在在荔枝面前。

可他又抑制不住地想和荔枝在一起。

于是,何婉茜在前头追苏甜荔,傅琰扶着何靖东在后面追……

这时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来接她的人。

说来也巧。

今天被指派来接苏甜荔的人,她还真认识!

是附近一个建设兵团的运输连的大兵司机,姓周。

“小苏,真是你啊!”

“周哥,好久不见!”

二人寒暄一翻,

周哥告诉苏甜荔,“小苏啊,我今天开的是吉普车,但一共有六个人要坐车,呆会儿可能要挤一挤。”

苏甜荔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理解!”

就这边,苏甜荔还帮着周哥拿着写了人名字的纸牌,和周哥一块儿站在出口等着。

没一会儿,人就齐了。

周哥领着大家朝外头走去。

这时,何婉茜正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苏甜荔你给我站住!站住!”

苏甜荔回头一看,

何婉茜冲了过来,“你带上我们!”

说着,她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正朝着这边赶来的何靖东与傅琰。

周哥愣住,转头问苏甜荔,“小苏,你……还有人啊?”

他一脸的为难。

今天大车都没空,他开的吉普车,按说只能载四个人。

可接送名单上有六个人,这已经很挤了。

幸好大家都理解。

现在,再加三个人???

不行不行,绝对挤不下。

苏甜荔对周哥说道:“没有的事儿!周哥,我可不认识他们!”

“再说了,人家自己有关系,也根本看不上我们!”

“周哥我们赶紧走吧!”

周哥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那女的和小苏搞不好。

那他还何必揽事上身?

幸好他今天是穿着便衣来的哈!

于是,周哥赶紧招呼大家上车——苏甜荔是女的,坐副驾座;

剩下五个男的全都挤后排。

但苏甜荔也没能坐得太舒服,因为她的脚下、怀里,全都抱着后排人的行李。

何婉茜见苏甜荔不理她,赶紧去纠缠周哥,“同志你捎我们吧!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周哥才不理她呢,“找你单位去啊!你们出差,单位都不安排吗?自己想办法吧,我们赶时间!”

说完,周哥上了车,又启动了车子。

何婉茜本来想硬闯,

可一看到这一车的人和行李全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她也没办法呀。

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苏甜荔坐上车,走了。

何婉茜被气够呛。

等何靖东扶着傅琰赶到时,

正好是何婉茜被喷了一头一脸尾气的时候。

看着远去的车子,

气得何靖东又骂了何婉茜好几声废物。

第94章 第94章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苏甜荔跟着周哥的车,先去附近的建设兵团的招待所住了一晚。

第二天她早早起身,去兵团运输处报到,等了一小时左右,终于被调度分配到一辆运输军车。

她飞快地拿着条子跑去找车,

就这样,她搭乘了一辆顺风车,由于过程顺利,于下午时分赶到了距离卫星城更近的一个建设兵团。

于是她又磨着运输处的调度,帮她找了一辆会经过卫星城附近的军用运输车。

也是真的太有运气了。

苏甜荔的本意,是哪怕搭上一辆能经过卫星城附近的车子也好。

卫星城附近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她可以步行上三四公里,穿小路走过去。

但,开军用运输车的大兵见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下车一个人走夜路去卫星城。

于是在半路上,开车的大兵把重卡开出了战斗机的架势,超了好几辆同方向行驶的军用重卡,还把人家别停了,下车去帮她问,对方经不经过卫星城。

问到第五辆军用重卡的时候,

终于——

苏甜荔高兴坏了,一迭声地感谢大兵哥哥们。

就这样,离开广州的第二天,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苏甜荔终于赶到了卫星城。

她径直去了卫星城医院。

这里的医护都认识她,一见苏甜荔来了,大家全都围了过来,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从包包里拿出广州特产大桔大荔水果糖请大家吃,又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因为着急赶来,没来得及多带点特产给大家,明年等我寄点儿过来……再请大家吃好吃的。”

大家嘻嘻哈哈地分吃着苏甜荔带来的糖果,都说太好吃了。

然后又围着她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苏甜荔安抚了一下大家,说她有急事要见蒋教授,回头再聊。

大家会意。

于是,一个护士姐姐带着苏甜荔去了蒋曜的病房。

当苏甜荔走到蒋曜病房门口的时候,愣住。

病房里坐着三个人。

穿着病号服的蒋曜正半躺在床上,戴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还时不时用笔写写划划;

徐佳熙和程愈面对面坐在书桌一角,二人也都在俯案疾笔。

这场面——

竟然让苏甜荔觉得格外……和谐?

蒋曜是第一个意识到门口站着人的。

他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荔枝来了啊?”

此言一出,

背对着门口的程愈直接弹跳了起来,他一脸惊喜地看着苏甜荔,下意识张开双臂冲到门边,“荔枝——”

然而却在即将抱住苏甜荔的时候,

又被他生生停下。

苏甜荔被他热情的举动给弄得不好意思,不自在的清咳了两声,低下了头。

而程愈雪白的肌肤也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尖都透着粉。

他俩年纪相当、男俊女靓,

一个高瘦,

一个娇小,

这样面对面站着,一不说话,二没动作,更加没有眼神交流……

但不知为什么,

就是有种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蒋曜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儿;

徐佳熙停下了笔记,也含笑看着他俩。

半晌,苏甜荔先回过神来,她歪过头,越过程愈的身体遮挡,和屋里的长辈打招呼:

“蒋叔叔好!”

“徐阿姨好!”

蒋曜这才说道:“来来来,荔枝来了啊!辛苦辛苦!”

然后他吩咐程愈,“小程你把电话给我搬过来,我得让护工去帮荔枝买份饭回来

吃。”

徐佳熙也说道:“荔枝来了,快屋里坐!”

然后又吩咐程愈,“小愈,我放了块新毛巾在那儿的,你拿去洗了,沾点儿温水拿过来,让荔枝擦把脸。”

程愈被两位长辈指挥得团团转。

但他是高兴的。

他红着脸拿着新毛巾跑了出去,很快又捧着温热的湿毛巾跑了回来。

苏甜荔接过他递来的热毛巾,示意他看徐佳熙。

程愈看过去,才发现徐佳熙已经捧着个本子坐在一旁,开始看了起来。

——看来,这就是程惜的日记本了。

蒋曜轻声说道:“小程,你写你的卷子,我跟荔枝说说话。”

程愈点头。

于是,苏甜荔坐到了病床旁,

程愈也坐回到徐佳熙对面的书桌那儿,

连着蒋曜,大家一块儿隔空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眉头紧皱。

苏甜荔小小声对蒋曜说道:“蒋叔叔,我跟何靖东他们坐同一班飞机来的。”

蒋曜奇道:“他们?”

苏甜荔解释,“对,何靖东不是摔伤了腰么?所以他的女儿女婿陪着他一块儿来的。”

蒋曜恍然大悟,又问,“那他们这会儿也到了?”

苏甜荔又解释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来之前跟陈大哥打了招呼,他那边儿帮我安排的。”

“但好像何靖东他们一没准备、二没安排的……”

“既没有穿厚衣裳,也没人去接他们。”

蒋曜觉得不可思议,“什么?这都十一月了,何靖东从广东来大西北,他没准备厚衣裳?”

“这不可能吧!他以前可是在东北读了四年大学!他能不知道北边儿到了十一月都会冷?”

想了想,又道:“他也不可能没安排车子接送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个都想不到?”

苏甜荔冷笑,“他在怪何婉茜呢!怨何婉茜没给安排好。”

蒋曜摇头,“依我看,他是个惯会把功劳揽给自己,再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人。”

程愈在一旁疯狂点头。

程曜批评他,“小程你好好写题!”

苏甜荔问蒋曜,“蒋叔叔,你让他写什么题?”

她有些担心,并且做好了为程愈解释的准备,她想说“程愈刚刚才开始接触文化知识的学习可能基础还有些落弱”、“他还是很有天分的”或者“他很聪明接受能力很强”的……

没想到蒋曜说,“我让他试做一下我们东北工大往年的特招卷子!”

苏甜荔一怔。

蒋曜已经高兴地说了起来,“这两天啊,我逮着小程写了不少题!”

“他是个聪明人,基础差但记性好、还能举一反三……”

“我让他做了一整套高考的六科卷子,总分五百五,他第一次做出来,六科一百七!”

苏甜荔连连点头。

是的,这就是程愈的真实水平。

没办法,英语他是一点儿不会,只能靠蒙分;

数学他也基本都不会,

能拿高分的只有政治和语文,但这个“高分”,其实也过不了及格线。

而物理和化学这两科呢,程愈已经看了两个月的高考教材,有把握能拿到20%的分数,剩下的也全靠蒙。

在广州的时候,苏甜荔也时不时让程愈做一做模考卷子,但她强调的是:会写的写、不会写的空着。

所以他的真实水平还会更低,

现在蒋曜说他六科一百七……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程愈把所有的题全都写了,还蒙对了一部分!

这么一想,苏甜荔又觉得,这家伙是真聪明,知道在自己人面前,那没必要瞒着。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了蒋叔叔跟前,他就知道该争取就争取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

这时,蒋曜继续说道:“小程这家伙真是个读书的料啊!”

“他第一次考了一百七,我让他把答案全都对一遍,再重新做一次……”

“然后他就给我考了个三百二十多出来!”

蒋曜激动地说道:“你看看!这还不聪明?”

苏甜荔啼笑皆非。

她想说,程愈本来就很聪明,他头脑机敏,做事情有条理,记忆力很好。

所以,对过答案以后——

他未必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真正靠着答案学会做题,

却可以强行记住答案啊!

但,

苏甜荔并没有揭程愈的短,而是立刻做出了选择——

“哇!真的吗?”苏甜荔开心地附和着蒋曜,“那可太好了!”

“程愈这么聪明,又有很丰富的和机器打交道的经验——蒋叔叔,程愈甚至还会修何靖东都搞不定的机器呢!”

“也就是说,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也能很快地接受理论知识!”

“像他这样的人,还真像蒋叔叔你的关门弟子呢!”苏甜荔俏皮地说道。

蒋曜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愈不为所动,依旧埋头写题。

但,他白皙的颈脖与耳尖却于一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连坐在程愈对面,正拿着日记本正在看的徐佳熙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看程愈、又看看苏甜荔。

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听出苏甜荔话语里的意图。

徐佳熙忍不住想起上次在大笪地夜市时,遇上多部门联合执法行动,其实也就是约等于遇到了危险。

但程愈毫不犹豫带着苏甜荔离开,

这证明着在紧要关头,程愈很坚定地选择了苏甜荔。

这是程愈对苏甜荔的偏爱。

现在?

在程愈最最最、最要紧的人生大道的岔路口,

苏甜荔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力挺程愈。

这是苏甜荔对程愈的偏爱。

看着这对小儿女,徐佳熙陷入怔忡。

尽管她在内心深告诫自己——徐佳熙,你年纪不了啦,就像前两天小愈点醒你的那样,你的人生不应该只看到情啊爱啊,更加不应该过于纠结和在乎某一个人是否偏爱你……

可是——

能被人一直坚定地选择着、偏爱着的感觉,

真好啊!

徐佳熙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翻看程惜的日记。

怎么说呢,

当她从程愈口中,知晓这本日记的存在、并且知道了大概内容后,

她简直愤怒得想杀人!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好好的人生,要被那样的渣男贱女给耽误了辈子?

而且程惜那个贱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报复程惜,程惜就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

徐佳熙白天还能勉强维持正常人设,

一到夜里,她就开始盘算,要怎么样才能狠狠地报复何靖东!

大约是在这两天里,徐佳熙考虑了太多太多,

导致今天苏甜荔风尘仆仆出现时,

悬在徐佳熙心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轰然落地!

她终于看到了程惜的日记,

终于眼睁睁地看到了程惜与何靖东的满满恶意时……

徐佳熙反而冷静了下来。

另一边,蒋曜吩咐护工去帮苏甜荔买了一份饭来。

于是,苏甜荔慢吞吞地吃饭,

蒋曜继续看他的文件,

徐佳熙继续翻看日记,

程愈继续刷题……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沉重,

反而有种温柔沉静的和谐感觉。

苏甜荔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两天两夜,终于抢在何靖东之前,抵达了卫星城。

吃了晚饭后她熬不住,跟蒋曜和徐佳熙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休息了。

徐佳熙要帮苏甜荔开房,

苏甜荔婉拒,“谢谢徐阿姨的好意,主要是我在这儿认识的小姐妹多,她们邀我去住集体宿舍,我们也有好多话想聊,咱们明天见吧!”

其实程愈也有好多话想对苏甜荔说,

可看着苏甜荔的黑眼圈儿,

他还是觉得算了,

等她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苏甜荔去卫星城医院里的小姐妹们的集体宿舍睡,和她们说了回城后发生的事……

在此不必赘述。

第二天,苏甜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又去了蒋曜的病房。

果然,徐佳熙和程愈也在。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两位长辈说道:“蒋叔叔,徐阿姨,趁何靖东他们还没来,我打个时间差,先带程愈去一趟109知青农场参观。一会儿我们就走,明天晚上回来。”

然后她又解释道:“这几天天色阴沉得厉害,就怕下雪封城,不如我和程愈早去早回。”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俩难得来一趟,是该去看看!”

然后他又对徐佳熙说道:“你也跟着一块儿去看看吧!109农场可是我们这儿的世外桃园,你都来了这儿了,不去109农场等于白来!”

徐佳熙说道:“我不去!”

说着,她看着苏甜荔和程愈笑,“我不想当电灯泡!”

苏甜荔的脸,瞬间爆红。

程愈也垂下了头,偷偷看苏甜荔一眼,又低下了头。

徐佳熙又扬了扬手里的日记,“而且我正在做脱敏治疗——”

“说实话,我这些天我特别难过。”

“难过到……算了,多说无益。”

“总之,如果这个日记本会让我感到伤心难过的话,那我就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我不伤心不难过为止!”

“这样,等何靖东来找死的时候,我才能好好对付他!”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蒋曜含笑朝着苏程二人挥手,“你俩快去吧!”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了。

从卫星城去109农场是比较方便的。

——因为目前面临着大雪封路的紧迫感,所以各单位、尤其是附近几个建设兵团正在疯狂地抢时间运输物资。

同样,各大农场里请了探亲假准备回乡过年的,又或者从外地赶来准备去农场过年的农场家属们也一样神色匆匆。

于是,苏甜荔带着程愈随便搭上了一辆军用运输重卡。

程愈几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搭军车不用花钱吗?

——那搭其他的车呢?要花钱吗?

——需要介绍信吗?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黄沙,那开车的司机是怎么认出来哪儿是路哪儿不能走的?

——这儿的治安好吗?

……

苏甜荔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给他听:

——搭军车不花钱!建设兵团本来就肩负着戍边安民的重任,当然了,如果押运的是敏感物资,或者物资太重人太多挤不下的话,也是会被拒载的。没关系,等下一辆就好了。

——那搭其他单位的运输车也行,但不如搭军车安全放心,当然要花钱,而且很有可能被加钱……

——不需要介绍信。其实在这片土地上,开车的和搭车的,永远都是那拨人。眼熟的直接上车、拉走;眼生但看起来不像好人的,肯定人家连车都不会停。

——在这儿开车的都是老司机了,自然有他们分辨道路和方向的办法。

——说实话,治安不会太好。无论男女老少,最好不要落单。否则容易走失,有环境恶劣的因素、也有人为的因素。

程愈听得津津有味。

他也告诉苏甜荔,他已经有跟蒋曜达成共识:

他会进行有针对性的学习,然后参加东北工大的特招考试。

如果能通过考试,那么他还是想进入大学:

“……蒋叔叔说,在东北工大学习不用花钱,国家还包吃包住会发钱。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了。”

苏甜荔连连点头,“是该这样。”

程愈鼓起勇气问道:“荔枝,那你、你……”

他想问:如果我明年九月真去了东北工大念书的话,那么以后我们至少有四年的时间不能在一起……等等,荔枝想考医科,所以她是八年制的!

那他和她要怎么办呢?

一直这么异地吗?

可他又不敢问。

毕竟现在的他……啥也不是。

荔枝这样好,

现在的他还是个半文盲呢,哪儿衬得上她!

于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最后,程愈涨红了脸才来了一句,“……你会嫌弃我吗?”

其实苏甜荔知道程愈想问的不是这样。

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毫无疑问,她是程愈是有好感的,

或许是喜欢他的颜,

或许……

算了她还是承认吧,他最能吸引他的,确实是他的颜。

但这点儿算不上爱的喜欢,

实在不值得让她现在就立下什么海誓山盟。

苏甜荔思考片刻,说道:“如果以社会身份为起点的话,你是临时工,我也是。”

“如果以大学为起点的话,你将会是七九级的大一新生,我也是。”

“你活得你个父母双全的孤儿,我也是。”

“你看,我们之间很平等也很相似。”

“不管我们是否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在为我们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先充实自己,再为梦想而拼博,最终都是为了把国家建设得更好。”

“将来我们有可能会成为更加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也有机会遇到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让我们变得更好的一个过程。”

“程愈,你说呢?”苏甜荔问他。

苏甜荔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挺好的,

既维持了他的自尊,也小心翼翼地拒绝了他,没有伤害到大家的友谊,同时还很委婉地告诉他,今后要是大家都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也可以——

当然了,如果他不反对,她不介意和他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从现在的十一月,到明年九月,不还有快一年的时间吗?

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能不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于是苏甜荔转头看向了程愈。

而程愈低垂着头,一脸的不高兴。

哼,她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说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

要是以后她遇上了比他还好看的男生,她就……

移情别恋了呗!

程愈气得双目微红,委屈巴巴地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

啊?他不想和我谈恋爱?!

第95章 第95章清炖羊肉肥嫩鲜美奶乎乎……

苏甜荔带着程愈好好体会了一把大西北的交通盛况。

怎么说呢,主打一个粗犷和随心所欲。

无边无垠的黄土地上原本没有路,无数疯狂呼啸而过的重卡轧多了,就成了路。

而每一个国营农场的路口,都是受所有人默认的临时停靠站。

农场会在路口会搭一个草棚,给需要搭车出行的职工、附近的老百姓一个遮阳歇脚的地方。

程愈跟着苏甜荔,上午十点左右离开卫星城,

一路上转了四趟兵团重卡车队,

终于在下午五点多时,抵达了109知青农场。

事实上,当重卡抵达109农场附近的时候,坐在车斗里的程愈就已经觉察到了。

怎么说呢,

主要是看到了成片种植农作物、但在农作物成熟后又收获了的残局。

以及——

109农场的范围简直大得可怕!!!

重卡车队的时速,至少高达八十迈左右,

但,车队一直围绕着农耕地行驶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放缓了速度,然后排着队,直接驶进了109农场。

苏甜荔解释给程愈听,“109农场是附近最大的农场,而且自带水源。平时会给车队免费供水,也提供工作餐和食宿,所以来来往往的车队会把109农场当成中转站。”

程愈问道:“食宿收钱吗?”

苏甜荔笑了,“收!109农场又不是建设兵团……不过,我们的饭菜和住宿条件可比建设兵团强多了……”

程愈简直有一万个问题想问,“那建设兵团会给大家提供免费食宿吗?”

苏甜荔笑道:“有介绍信就行。”

程愈瞪大眼睛,“……免费的食宿!!!”

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傻子,免费的食宿能好到哪儿去?住的话,就是大通铺,五六十个人睡一屋。”

“饭呢,就是豆子汤,各种各样的

杂豆,再加上前一天他们职工食堂剩下的饭菜一块儿煮了……说实话,这样的免费饭,除非饿得快要死掉,否则根本咽不下去!”

“而且,人家最近只提供中转的一晚住宿和三顿免费的餐食……”

程愈恍然大悟,但还是说道:“其实也算很可以了,毕竟国家到现在都还不富裕,还能这样帮扶大家……”

苏甜荔连连点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哈,反正,来了这儿的知青……或许在一开始,看到这么恶劣的生态环境时,也会有自暴自弃的想法。但日子久了,就会带上点儿情怀了。”

“大多数人会觉得——”

“都已经来到了这儿,这就是命运的牵引。”

“如果你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让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愈愣住。

他喃喃说道:“如果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

苏甜荔以前没少扒车,动作麻利得很。

大兵司机把车斗围栏一放下,她就单手拽着从车篷顶上垂下来的帆布,往下一跃,就稳稳地站住了。

程愈看着这样的苏甜荔,突然笑了。

她真的……好有活力。

苏甜荔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你快下来啊!”

程愈又笑了笑。

——她长得真好看,歪着脑袋扬着下巴看他的样子,像一株开得极绚烂又骄傲明媚的向日葵。

程愈也有自己的下车方式。

他人高腿长,一手撑住车斗底板,轻轻一跃就下来了。

这时——

“荔枝???苏荔枝是你吗?”有人在不远处叫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苏甜荔循声看去,一脸的惊喜,“帼英姐!”

她飞快地跑过去和对方拥抱在一起。

姜帼英喜道:“荔枝!还真是你啊!前些天雪照听说你对象来了,还给送了一批蜜瓜过去呢!当时雪照还跟我说,你也会去卫星城。我就知道,要是你去了卫星城啊,肯定会回来的!瞧瞧,我猜对了不是!今天就遇上你了……”

苏甜荔一听到“你对象”这三个字的时候,面庞一下子就红了。

偏这时,姜帼英还问她,“哎对了你对象呢?”

苏甜荔下意识看向了程愈。

于是,姜帼英也循着苏甜荔的视线,看向了程愈。

“哇你对象长得真俊呐!”姜帼英夸赞道。

说着,她朝着后边儿大喊了一声,“大牛!大牛——”

“跟食堂说一声,让整几个小菜!挂我的账!荔枝回来了!荔枝带着她的对象回来了!!!”

苏甜荔:???

她连忙解释,“不是——”

“帼英姐,他……我……”

他还不是我对象——

姜帼英却会错了意,“没事!你和你对象难得回来一次!我请客!必须我请客!你可不许推辞,不然我就生气了!”

苏甜荔,“可是我……”

姜帼英嗔怪道:“什么你啊我的!走走走,咱们上食堂去!”

说着,她朝着程愈挥挥手。

程愈一过来,含笑看了苏甜荔一眼。

能被误会成荔枝的男朋友,

他很荣幸。

就是不知荔枝会不会生气。

然后——

程愈心里就有底了。

因为,

荔枝也偷偷看了他一眼,面一红,也把眼神错开了过去。

但,

到底没有反驳。

程愈心里反开了花。

姜帼英转头问苏甜荔,“你对象叫啥?”

苏甜荔赶紧介绍,“他叫程愈,程序的程,能治愈一切不开心的那个愈。”

程愈:……

突然就好开心!!!

而姜帼英一看到白净儒雅还充满了书卷气的程愈,高兴得连爽利的声音都夹了起来,“小程……”

等她看清了程愈的长相以后,又高兴得连声音都夹不住了,大大咧咧地说道:“哎哟妈呀小程你怎么长这么俊!看起来和我们荔枝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程愈悄悄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也偷偷看向程愈,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面红,还同时错开了眼神。

苏程二人跟着姜帼英,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食堂走去。

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喊着苏甜荔的名字,也不住地有人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很开心,笑得嘴儿都合不拢。

姜帼英不住地向程愈介绍着109农场的情况。

到了食堂——

苏甜荔俨然成为了电影明星一般的人物,

好多农场职工都捧着饭碗跑过来和她打招呼,问她近况如何,问她会在这儿呆多久……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苏甜荔感动得眼圈儿红红。

就连程愈也觉得心头热热的。

他打量着光亮宽敞、整洁卫生的食堂,闻到了浓烈的饭菜香气,感受到大家的友爱……

心想看来荔枝在这里工作,感觉好像挺不错。

单位大,条件好,人多,而且同事看起都很好。

姜帼英已经拉着苏甜荔和程愈坐下了。

一盘又一盘的丰盛美味被端了上来。

最显眼的就是一大盆清炖羊排,外加几碗清清白白的清水面了。

苏甜荔谢过姜帼英,对程愈说道:“快试试!这清炖羊排可是我们109农场最出名的美味了。”

程愈便看着这大钵子里的清炖羊排……

还真是清炖啊?!

汤色是全透明的,连一点儿酱油也没有。

也就面上撒了几粒红艳艳的枸杞。

苏甜荔解释道:“我们这边吃羊肉主打一个新鲜,清炖的时候就用点儿姜蒜和白酒,最多弄点儿白芷……但味道是很不错的,你快试试。”

程愈依言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他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怎么说呢?

第一感觉就是嫩。

这羊肉其实是全瘦的,

但,连骨带肉的一块儿炖了,骨头里的油滋养着瘦肉,显得这肉瘦而不柴,反而鲜嫩无比!

第二感觉就是鲜!

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说不出来是膻味儿的,还是奶味儿,

总之,这味并不惹人生厌,反而有些奶乎乎的浓香。

太好吃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苏甜荔笑着从大钵子里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又交代程愈,“这些都给你。”

程愈看了一眼钵子,里头大约还有四五根……份量实属很多了。

“你不吃?”程愈问道。

苏甜荔笑道:“我吃别的。”

姜帼英在一旁笑道:“她等着吃草呢!”

苏甜荔笑了,“姐!”

程愈大感意外,“吃草?”

旁边一人笑道:“冰草!我们这儿特产……离了大西北就没有了!”

又有人笑问,“荔枝,是不是想冰草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承认,“想呢!以前天天吃,觉得它比豆芽还讨厌!后来吃不上了,又想得不行……”

说话之间,有人送一大盘子草过来,放在荔枝面前,“来!荔枝……快吃草!”

程愈瞪大了眼睛。

——这还真是一盘子草啊!

而且还是生的?!

等等,旁边还有个小碟子,放了点儿酱油还是蘸料什么的。

苏甜荔招呼程愈,“你也试试。”

说着,她先是谢过帮她拿草那人,“大牛叔,谢谢你!”

那人气道:“叫我大牛哥!我比姜帼英还小一岁呢,你喊她姐,叫我叔?”

苏甜荔笑道:“抱歉抱歉……我重新说一遍,谢谢大牛哥!”

那人又笑成一朵花,“荔枝啊,你和你对象等着啊,我还让师傅做了烤全鸡,这会儿正烤着呢,马上就好了啊!”说着就又跑了。

程愈见苏甜荔果然吃了一根草……

他愣住,也学着她的样子用筷子挟起一根草,塞嘴里吃了。

——这小草的口感好特别!

塞进嘴里一嚼,它就整体爆浆了!汁水自带微咸、又有着清爽的淡甜。爆浆之后,它的茎与叶就变得滑溜溜的,几乎无渣。

这也太好吃了吧?

苏甜荔又说道:“如果觉得它太淡了,可以蘸酱吃。”

程愈点头,试着蘸酱吃过后……

他还是更喜欢空口吃。

苏甜荔交代程愈,“生的冰草不能吃太多,你平时没吃惯,一下子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程愈含笑点头。

就这样,他一口气吃掉了五根带肉羊排和半盘子生冰草。

大牛哥又捧了一只刚烤好的鸡过来,“烤全鸡来喽!荔枝啊,师傅说不知道你要来,这鸡没有事先腌制过,所以鸡是没味道的,要自己蘸酱吃!”

苏甜荔再次谢过大牛哥,又示意程愈快吃。

老实讲,程愈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既视感。

——他还是从广州来的呢!广州多厉害啊,粤桂福琼地区第一城市。可是,广州城除了荔湾的六二三沙面区域、越秀的友谊商店之外,到处破破烂烂。

可这109农场多大、多气派,规划得齐齐整整的的!

——广州人民的生活也不富裕,在没跟着荔枝一块儿做生意的时候,他想改善伙食,就得去珠江捞鱼。瘦小细长的鲮鱼,鱼肉是稀罕货但每每不够吃,只能加面粉淀粉打成鱼丸,才能尝到肉味儿,连着鱼骨鱼头也得攒起来熬个汤,多少也算肉汤。

可在这109农场,居然羊肉管够,还能想吃鸡就吃鸡!

程愈看着苏甜荔,心想,果然运气好的人,不但自己总被好运缠绕,还能给身边人也带来好运……

他吃了一口烤鸡,只觉得皮薄酥脆,肉嫩多汁!

太好吃了!

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不是!同志你们跑什么啊!!!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认识苏甜荔,所以我们才招待你们的!结果现在苏甜荔来了……你们干嘛要跑啊?”有人大声说道。

苏甜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怎么了?”

有人高喊了起来,“荔枝!荔枝!”

苏甜荔抬起头,循声看去——

而挤在苏甜荔身边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就这样,苏甜荔与程愈,和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华丽丽地对上了视线。

苏甜荔恍然大悟。

何靖东一众无地自容。

方才接待了何靖东的农场职工小张对苏甜荔说道:“苏甜荔!你来给我评评理啊!”

说着,小张指着何靖东一众,气愤地说道:“他们是今天中午来的,来想在我们这歇歇脚,明天去卫星城。然后又说认识你,我才接待了他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参观了我们农场……

“刚才带他们来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说,能不能免费吃。我说,看在荔枝姐的面子上,我可以请你们吃。”

“然后我就买了饭给他们,结果他们说,为什么别人都有清炖羊肉吃……”

“有你们这样的吗?我好心花钱买饭请你们吃,你们还嫌弃我没给清炖羊肉给你们吃?”

“你们太过份了!”

“还有啊荔枝姐,我给他们买完饭以后,才听说你也来了,然后我就跟他们说‘荔枝姐来了你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结果他们说不要……”

“荔枝姐你快来看看吧!我是不是遇上骗子了?他们是不是打着你的旗号,来我们农场骗吃骗喝的呀!”

苏甜荔还没说话,

程愈已经喃喃说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要说起何靖东等三人的遭遇,

那可就太惨了!

他们瑟瑟发抖地在兰州机场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求得一个工作人员帮忙,找了个三轮车,送他们去市区的供销社买棉衣。

由于临时大雪封城,本地居民也在疯狂囤物资。

导致何靖东不得不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到了票,更是花了一大笔钱,才让三人穿上了棉衣。

何靖东又打电话给老吴,希望老吴能派车来接一下他,

可老吴去了封闭车间,接不到电话。

最后,何靖东只好去了派出所,找公安问清楚了要怎么去往卫星城。

公安告诉他:你们想办法去距离卫星城最近的建设兵团吧!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才摸索着搭乘运输车,去了建设兵团。

可他们没经验,没搭军车,然后……被讹了一大笔钱!

也总算平安赶到了建设兵团。

听说建设兵团会提供免费吃住,他们松了口气,

可一看到吃和住的条件那么差……

他们受不了。

在建设兵团大食堂里领取免费豆子汤的旅人们讥讽他们,说你们想吃好住好,就上109知青农场去啊!那儿条件好!但得花钱!

傅琰这才想起来,好像苏甜荔在109农场工作了五年。

何婉茜一听,立刻说道:“那我们就去109农场吧!”

——之前苏甜荔讥讽过她,说她费尽心机把苏甜荔弄到大西北去,还以为苏甜荔去了大西北会吃苦头,却没想到,她让苏甜荔拥有了一份特别好的工作。

所以何婉茜就想去109农场看看,想知道苏甜荔是不是在吹牛。

呵,如果109农场条件稀烂,那何婉茜以后可就能大声嘲笑苏甜荔了。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委委屈屈地在建设兵团招待所的大通铺里休息一晚后,终于搭上了前往109农场的车,来到了这儿。

到了109农场以后,何婉茜才知道,原来国内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农场职工小张接待了他们。

听说何婉茜认识苏甜荔,小张很高兴,问了下苏甜荔的近况,然后自告奋勇,带着他们在农场里参观,还非常详细地介绍着农场的情况。

在方方面面地了解109农场的情况以后,

何婉茜简直嫉妒得无以复加!

——苏甜荔说她拥有了一份好工作,简直太谦虚了!

这109农场根本就是人间天堂!是个乌托邦好吗?

何婉茜心想:她到底在图什么啊?

瞧,她第一次陷害苏甜荔,不想让她去气候宜人的江西,于是把苏甜荔的下乡目的地给改成大西北……她还以为苏甜荔会死在大西北呢!

没想到人家过得这么滋润!

然后她第二次陷害苏甜荔,想把苏甜荔弄到藏疆地区去……

没想到居然被苏甜荔反杀,还骗走了王爱琴六百块钱!

现在王爱琴是天天逼她,还说要么让何婉茜还六百,要么就要何婉茜去找徐佳熙,让把王爱琴的儿子程舟弄进逸仙大学读书去!

可这两件事,何婉茜一件也办不成呀!

这不就是她何婉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而农场职工小张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说:

苏甜荔怎么怎么好,

工作怎么怎么负责,

上级和同事,包括乡亲们是多么多么的喜欢她,

她又拿到了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的嘉奖……

何婉茜越了解109农场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

越了解苏甜荔的工作干得有多好,拿了什么什么嘉奖和荣誉,

她就越恨自己、越嫉妒苏甜荔!

所以,农场职工小张带他

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何婉茜心情不好,问小张,既然苏甜荔以前在农场工作,那能不能看在她们也是苏甜荔的朋友份上,请吃顿饭啊?

小张有些尴尬。

他没想苏甜荔居然会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朋友。

可转念一想,当初他生病的时候,荔枝姐可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请荔枝姐的朋友吃顿饭,这算什么呢?

于是小张自掏腰包,去买了三份饭过来请何婉茜一众吃。

何婉茜心里还是很不爽,便又嘟嚷说没吃上清炖羊排……

小张终于忍不住,生气了,跟何婉茜吵嚷了起来。

傅琰连忙劝了几句。

可何婉茜对傅琰的态度就是: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在偏心苏甜荔!

于是何婉茜跟傅琰吵了起来。

这时,小张听别人说说苏甜荔来了?

他跑过来一看,还真见到了苏甜荔,连忙跑过去告诉何婉茜一众,意思是让何婉茜过去和苏甜荔打个招呼。

没想到,何婉茜一听说苏甜荔来了?

吓了她一跳!

要知道,她身上这件棉衣,是何靖东为了省钱,买得最最最便宜的一件!

又老土又难看还不合身。

她可不想在苏甜荔的主场里,以这么狼狈的样子面对苏甜荔。

于是她想跑——

结果小张出声叫嚷了起来!

这会儿何婉茜看着苏甜荔被农场里的人捧星星捧月亮似的簇拥在中间,

还看到了苏甜荔面上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

何婉茜闭了闭眼。

然后——

何婉茜听到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有脸在广州作奸犯科还不够,现在还要跑到这儿来骗吃骗喝?”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

她炸了,“苏甜荔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甜荔反问,“我哪一句胡说八道了?”

何婉茜:……

苏甜荔喝道:“快把饭钱交出来!还给小张!”

又冷笑,“见过不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何婉茜咬住下唇。

何靖东忍不住说道:“苏甜荔!你年纪轻轻的……还是积点儿德吧!”

何婉茜面露得色,得意洋洋地看着苏甜荔,心想我爸爸一向都向着我。

苏甜荔却反炝何靖东,“要像你一样,从年轻的时候缺德到现在,年纪这么大了才遭报应吗?”

何靖东一愣。

气得他直哆嗦!

可是——

这里是109农场,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靖东最后怒视着程愈,“程愈!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长辈?”

程愈现在恨透了他,冷冷地说道:“不然呢?”

“荔枝就是太善良了!”

“你年纪一把还要讹人家年轻人一顿饭,讹到手了还怨人家不给你吃肉?你谁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荔枝竟然只要你还钱给人家……”

“依我说,像你们这样的社会渣渣,农场就不应该收留你们!就应该把你们赶出去!”

一旁的农场职工连忙说道:“不行不行——我们这里有狼的!”

程愈盯着何靖东,冷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他简直比豺狼还恶毒!”

何靖东被气得胸口痛,捂着心脏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又吩咐何婉茜,“把钱还给他们!”

何婉茜:……

她也没钱好嘛!

可爸爸已经被气得这样了,她也不好忤逆,只好掏出了钱,仔细地数出三角钱,递给了小张。

小张接过钱,开心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我去买果汁给你和姐夫吃!”

然后飞快地跑了。

后半句,倒是让苏甜荔和程愈又红了脸。

坐在苏甜荔身边的姜帼英不明所以地问道:“荔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何婉茜一眼,

然后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与何婉茜之间的恩怨。

何婉茜又羞又气,

要是在广州,

苏甜荔敢撕她的遮羞布,

她高低要和苏甜荔拼命!

可这里是大西北,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婉茜只好跑回到饭桌边,匆匆扒起了饭。

——毕竟现在这饭是她自己花钱买的,她也不嫌弃没有清炖羊排了!三口两口扒完饭后,就捂着脸跑出了食堂。

何靖东与傅琰倒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听着苏甜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傅琰神情呆滞。

何靖东目瞪口呆……

最终,他俩也飞快地扒完了饭,然后默默地垂下头,在农场职工鄙夷的目光中匆匆逃走。

苏甜荔跟姜帼英等人又聊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苏甜荔就叫上了程愈,带着他在农场里逛了一圈儿,好好介绍了一番。

就像苏甜荔所说的那样,

无论她怎么向别人提及109农场是怎么样的……

都不会有人相信。

又或者大家会相信,但始终想像不出来它的真实模样儿。

现在,程愈终于亲眼看到了。

而他看到的109农场,还是个丰收过以后、略显得有些凌乱颓败的农场,

但依旧令程愈感到震惊与惊艳!

——据说109农场有条人工河,那是一条季候河,现在已经干涸了。当河水充沛的时候,简直河鲜盛产!而且季候河不但给大家的生活带来的便利,同时也会催生出衍生环境。

——109农场有个地下古城,据说已有千年历史。苏甜荔带着程愈进去参观过,程愈简直大开眼界!那里头其实是个地下河,109农场的职工们想办法重建复原了古人们是如何从地下河取水、蓄水的。那工程简直堪称绝妙!

——109农场不仅仅是种植基地,还养了十几种家畜!

——农场里的温棚、实验室简直堪称高科技!

——农场里的职工食宿条件特别好……

苏甜荔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带着程愈逛完了109农场。

又在食堂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后,

苏甜荔和程愈便要踏上返回卫星城的旅途了。

好多职工依依不舍地来送她,

可大家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最后,大家把苏甜荔和程愈送到了农场出入口的候车点。

直到这时——

苏甜荔才发现,何靖东等三人居然还没走?

这会儿他们也呆在候车点。

苏甜荔大概能猜出他们的意图——无非就是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害怕走丢、害怕在路上被讹钱。又想着反正苏甜荔是要去卫星城的,所以他们想跟着她一块儿走……

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方便、最便捷的方式了。

苏甜荔根本懒得理他们。

不大一会儿,一列车队缓缓进来了。

正好他们是会经过卫星城的。

于是,苏甜荔和程愈爬上了车斗。

何婉茜当仁不让,也非要和苏甜荔呆在一个车斗里。

傅琰也扶着何靖东爬了上来

……

苏甜荔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

想了想,她又看向了程愈——还是看他比较好,养眼。

程愈朝她会心一笑。

青年眼儿弯弯,唇角的两粒梨涡立刻显露了出来。

如玉兰微绽,如水仙微阖,

端的是美貌无双。

惹得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6章 第96章哎,谈恋爱吗?……

在搭乘军用重卡回卫星城的时候,苏甜荔本想和程愈聊聊天的,

但何婉茜实在是太贱了……

不管苏甜荔跟程愈说什么,

何婉茜都要来插嘴,还在阴阳怪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