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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

忍无可忍的苏甜荔狠狠地抽了何婉茜一巴掌!

何婉茜惊呆了。

傅琰惊呆了。

何靖东也惊呆了。

何婉茜顿时发了疯。

她指着苏甜荔,对傅琰说道:“苏甜荔打我!她打我啊!傅琰,你帮我揍她!打死她!”

傅琰,“是你先招惹她的。”

何婉茜尖叫,“傅琰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被人打了你都不管?”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

何婉茜又眼泪汪汪地看着何靖东,

然后想起来,何靖东现在就是个残废……

可何婉茜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揍回去——

可程愈将苏甜荔挡在身后,还冷冷地盯着她,大有“你敢动荔枝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打死”的意思。

何婉茜气苦,只好去掐傅琰。

苏甜荔懒得理会何婉茜。

但,

她不想中断和程愈的谈话。

因为——

她不是一个……喜欢玩暧昧的人。

昨天在农场的时候,苏甜荔并没有否认昔日的小伙伴们说程愈是她的对象,

就是因为——她想坐实这段关系。

可当时人太多,

今早她带他参观农场的时候呢,又总在岗位上遇到小伙伴……

也是不好说。

所以苏甜荔才打算在回卫星城的路上说。

没想到,却遇到何婉茜这个傻缺。

不过苏甜荔也没打算放弃。

借着这会儿程愈把她护在身后——

于是苏甜荔伸出了手指,一笔一画地在程愈的后背上写起了字:

“谈恋爱吗?”

整个过程,程愈都安安静静的。

直到——

苏甜荔写完了四个字、又画出了那个问号的最后一点时。

其实,她就是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然后就她眼睁睁地看着程愈雪白的颈子迅速变成了粉红色……

两只耳尖甚至红透了!

苏甜荔笑了。

她一笑,身体带来的轻震,令程愈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头,

一偏,

快速扫了她一眼,

果然……

她在笑!

程愈面上绽开了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他一笑,唇边的梨涡一现。

苏甜荔实在喜欢他这对梨涡……

早就心痒痒的。

不管,她已经表白了。

既然他没反对,

那就证明着,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苏甜荔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去戳他的梨涡。

程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又不傻,一直都知道,荔枝喜欢他的长相,尤其喜欢他唇角的这对小小的梨涡。

他也知道她这会儿伸了根手指过来,其实就是想戳他的梨涡。

其实——

这会儿程愈心里乐开了花!

狂喜之下,

他恨不得把对面那三个人给扔到车斗外头去,然后随让她摸,

摸哪都行。

可那三个人不能随便扔,会犯法。

程愈只能暂时阻止荔枝。

只是,他一旦握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本来苏甜荔挣扎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的。

程愈没让。

然后——

程愈穿着厚实棉衣的背,宽阔又柔和,

真的好像一个枕头。

苏甜荔来到大西北后,

第一个晚上在兰州附近的建设兵团借宿,睡的是臭气熏天、吵闹喧哗的大通铺,而且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第二个晚上在卫星城,和她的小姐妹们彻夜聊天,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昨晚在109农场睡,也同样和昔日玩得好的同事们聊了一夜……

这严重导致了,当她一看到长得很像枕头的程愈的背时,

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她靠过去,趴在他背上。

军用运输重卡的轰鸣与无规律的剧烈颠簸,像摇篮一样,

苏甜荔很快就睡着了。

程愈没敢动。

但,

她总是时不时的因为颠簸而摇来晃去,每每就要从他的背上滑落下去……

最后,程愈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调整了一下她的体|位,让她倚在他怀里。

这时苏甜荔已经睡得很迷糊了。

她勉强睁眼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睡熟了。

何婉茜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亲亲热热的,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翻了多少个白眼。

她一边骂狗男女,一边心里泛酸,气恼傅琰对她一向如避蛇蝎,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这么一想,何婉茜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傅琰。

她心下冷笑,想知道傅琰亲眼看到苏甜荔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这么一看,

何婉茜就愣住了。

——傅琰呆愣愣地看着依偎在程愈怀里的苏甜荔,

看得出来,苏甜荔对程愈丝毫不设防。

她睡得很香,

程愈解开了他宽松的棉衣,将前襟盖住苏甜荔的大半边身体,再加上两人相依偎着本来就会更暖和……

所以睡着了的苏甜荔,面颊粉扑扑的,显得娇媚健康又可爱。

她的脸贴在程愈的胸膛处,

程愈还趁她睡着,低下头认真而又深情地看着她……

他的下颌,与苏甜荔的额头无限接近。

傅琰很肯定,

如果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

程愈绝对会吻荔枝的额头!

在这一刻,傅琰嫉妒得无以复加!

明明他才是荔枝的男朋友,

他占据了荔枝最美好的青春,

他也曾得到过荔枝全心全意的偏爱……

能拥抱荔枝的人,原本是他傅琰才对!

为什么啊?

为什么程愈要出现?

为什么何婉茜像个鼻涕虫一样缠着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阻止他爱荔枝?

傅琰无比痛苦。

可他也知道,

他已经没有立场接近荔枝了。

因为他跟何婉茜已经领了结婚证。

一想到这个,傅琰就像生吞了半只活蟑螂似的,恶心得不行。

于是,他转过头,恨恨地看了何婉茜一眼。

就这样——

何婉茜与傅琰对上了眼神。

何婉茜惊讶地发现,本来傅琰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儿,可在看向她的时候,那灰朴朴如同石块般的眼珠,竟然绽出了奇特的光彩!

只是,傅琰并不像程愈看着苏甜荔充满着爱意那样,看着何婉茜,

傅琰看向何婉茜时,眼里盛着满满的懊悔、嫌恶、唾弃,以及深深的恨意?!

何婉茜一惊。

傅琰已经收回了视线,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咬住下唇。

其实她也已经觉察到,她的重生,似乎就是个鸡肋。

她自认为占据先机,谋筹了六年、努力了六年……才觉得一切都牢牢被她掌控。

可苏甜荔一回城,

何婉茜就开始水土不服。

首先,她自重生以后,就闹着让父亲把她招了工,进入厂财务科上班。

这些年来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终于抠到了一笔钱,

她本来打算等到改革开放政策一出来,就可以把这笔拿给傅琰开外贸公司、做大生意的……

谁知道,程愈在苏甜荔的怂恿下,竟然报警说她造谣?那两个傻缺大盖帽儿还当着全厂职工的面,把她给抓走!

然后姚新刚开始疑神疑鬼,觉得她何婉茜被公安带走是因为职务犯罪,从而开展了彻底的清查,

再然后!!!

被何婉茜侵吞的那些钱,就这么水露石出了!

那她在财务科辛苦工作多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何婉茜越想越生气。

但,还有更让她愤怒的。

那就是——

何婉茜引起为傲的家庭关系也在悄然崩塌中!

养母徐佳熙原本待她冷若冰霜,但经过她小心翼翼地巴结奉承了六年,养母对现在的她、可比对前世的她客气多了!

但为什么苏甜荔一回来,徐佳熙莫名其妙就跟她走得近了?

徐佳熙不是千金大小姐吗?

她不是一直端着吗?

怎么会跑去大笪地跟着苏甜荔摆摊?

相较之下,父亲倒是视她如珍似宝,并且在爆出她不是他的孩子时,依旧疼爱她如初,甚至还弃程愈如敝屣……

现在?

养母为什么会提前发现她的姘头生了重病?

是的,在何婉茜的前世。

那个蒋曜,是在一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九年年底去世的。

徐佳熙乍闻噩耗,赶去大

西北吊唁,引何靖东不满。

后来,二人爆发了如同地震般的激烈争吵。

原来——

当年何靖东一直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的孩子,

可何婉茜却真是何靖东与程惜的孩子!

何靖东恨徐佳熙出轨,也恨程愈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亲手对换了两个孩子!

但何靖东与徐佳熙,在为了蒋曜而争吵时,

何靖东这才知道,

蒋曜早年受伤,根本不可能跟徐佳熙有什么。

——所以程愈就是何靖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

何靖东惊呆了。

这个消息击倒了他。

他不敢置信,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了二十多年的苦!

甚至程愈受到的大部分磨难,还是他这个亲爹施予的!

于是——

当年欺骗了何靖东的程惜,成为罪魁祸首。

可程惜早早死了,

何婉茜做为程惜的亲生女儿,承受到来自何靖东为了弥补程愈而故意施加的恶意刁难与打压。

只是,那时候何靖东要脸,没真正说出何婉茜的生父是谁。

他只说当时恨徐佳熙出轨,还带着别人的孩子嫁他,于是他随便在医院里换了个孩子……

何婉茜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何靖东的亲生女儿的呢?

是后来她勾引傅琰、令傅琰和苏甜荔分手后,

实在走投无路,又想着徐佳熙的家世如此显赫,倘若她和程愈在一起了,岂不是……又能高苏甜荔一等了?

何婉茜付诸于行动,没想到不但没勾搭上程愈,还被徐佳熙识破。

徐佳熙喊来了何靖东,

还当着可婉茜的面,冷嘲热讽何靖东,

何婉茜才知道——原来何靖东是她的亲爹???

当时何靖东大怒,不但把何婉茜狠揍了一顿,还骂她臭不要脸连亲弟弟也想勾引……

在那个下着冻雨的深夜,羞愧难当的何婉茜从徐佳熙家里跑了出去。

衣着清凉的她一路狂奔了许久,直到完全清醒下来,才意识到不妥。

——徐佳熙的豪华别墅座落于郊区的半山之上,而何婉茜跑反了方向,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再跑回去。彼时又是深夜,荒郊野岭的,无论她怎么呼救,也没有人来救她。

就这样,何婉茜被活活冻死在那个雨夜。

她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心里恨得不行!

她想,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肯定能活出个人样。

至少要超越苏甜荔!

她要把苏甜荔狠狠地踩在脚下!!!

再然后她一睁眼——

“到了到了!”有人呼呼喝喝地喊道,“……同志们,快醒一醒!已经到卫星城了!”

何婉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身上的劣质棉衣并不能十分好的保暖。

她早就已经冻成了冰坨子。

难怪会想起前世……

然后——

何婉茜就看到了从程愈怀里醒过来的苏甜荔。

苏甜荔睡得舒服极了!

这一路上,她暖和得不行,而且身体一直有所依靠。

被大兵司机叫醒后,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程愈那张漂亮又精致的脸。

苏甜荔抿唇一笑。

她从程愈怀里挣脱,才发现他解开了棉衣,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难怪这么暖和呢!

而程愈慢条斯理地系好了棉衣的扣子,

率先下了车。

然后!

他阻止了苏甜荔习惯性拽着帆布帘子想要跳下车的举动,

他站在车前,朝苏甜荔张开了双臂。

苏甜荔:???

他这是……示意她跳下去?他接着她的意思?

哇哦!

这种感觉好新奇。

苏甜荔想了想,决定配合她的新晋男朋友。

于是她坐在车沿,跳了下来。

程愈稳稳地接住了她。

但!!!

他紧紧地抱住她,没有松手。

“先前人多,所以我也没直说——”

“荔枝,刚才你已经用写的方式抢了先,所以在口头上……你就不许再跟我抢了。”

程愈低下头,红着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苏甜荔同志,我……我很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苏甜荔笑得脸儿红红。

第97章 第97章枸杞水浓香淡甜还暖乎乎……

苏甜荔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

她也不在乎两个人之间,谁表白比较重要。

重要的是,她表白了,

程愈……也表白了。

这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苏甜荔笑了笑,主动牵住程愈的手离开了卸货区。

傅琰气得两眼通红,想冲过来质问苏甜荔。

可身后传来何婉茜气急败坏的叫嚷,“傅琰!你不管我爸了?”

傅琰没理她,追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

何婉茜怒道:“傅琰!我们还没离婚!现在你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傅琰。

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苏甜荔牵着程愈的手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他才慢慢转过身,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何婉茜早就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恨恨地看着傅琰,想骂他贱、上赶着跪舔苏甜荔;

想骂他没有担待,明知道老丈人腰伤未好需要人照顾,结果他不但不照顾,还当着老丈人的面差点儿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可她看着傅琰那副如行尸走肉的麻木样子,

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骂他根本没用。

就这样,等到傅琰把何靖东从车斗里抱下来……

苏甜荔和程愈早就已经没了影子。

何靖东忍不住又埋怨何婉茜,“刚才就应该让傅琰来照顾我,你得跟着苏甜荔那丫头,咱们才能顺利地找到你妈!”

“要不然,我让你跟着来是干什么的?观光旅游的吗?”

“我身体不好,才让你跟着,可你什么也不安排……别说接机的车子了,出门的衣裳你也不带!害得我们流离失所,还那么大的代价买棉衣买过路费!”

“得亏这一路是跟着苏甜荔,我们才能顺利抵达卫星城。”

“可你看看,我就是少交代你一句,你就什么也不干,像只种在地里的苕(红薯)一样又蠢又笨不知变通……”

何婉茜本来就被傅琰给气得半死,

这会儿又听着父亲的碎碎念……

真是眼圈儿都红了。

而此时——

苏甜荔已经和程愈一起,赶到了蒋曜的病房。

还跟原来一样,

蒋曜坐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件资料,

徐佳熙坐在房间里的另外一边的书桌那儿,正全神贯注地俯案疾书。

房间里安安静静,

二人各干各的,没有任何交谈。

“蒋叔叔!徐阿姨!”苏甜荔笑眯眯地打招呼。

蒋曜与徐佳熙同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甜荔与程愈。

然后——

二位长辈,看到了两个小辈手牵着手???

蒋曜与徐佳熙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佳熙率先开了口,“你们回来了?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吧?”

苏甜荔点头,对蒋曜说道:“蒋叔叔,麻烦你找人,帮我程愈各买一份饭吧!我俩想赶紧吃饭。”

蒋曜还以为这俩年轻人饿了,连忙打了个内线电话,请护工去帮忙买饭。

然后,苏甜荔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我和程愈……”

这一次,程愈终于抢了先,“我向荔枝表白了!现在她是我的对象!”

徐佳熙愣住。

她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

姑娘落落大方,

青年理直气壮。

二人甚至相视一笑。

也会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徐佳熙莫名有些眼热。

她又想起了她那糟糕又失败的恋爱经历。

半晌,她低声说道:“你们不用跟我说这个……”

程愈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蒋曜赶紧打圆场,“小程啊,去了109农场以后,感想如何?”

程愈点头,“那是人间乌托邦。”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你只有小学文化,从哪知道乌托邦的……”

程愈顿时怒视着徐佳熙,

蒋曜也叹气,不同意地看了徐佳熙一眼,

苏甜荔认真说道:“徐阿姨,程愈当然知道!我为高考准备的书籍,他都有在看!”

徐佳熙一愣。

苏甜荔又说道:“徐阿姨,很抱歉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程愈的轻视,包括你在内。”

徐佳熙愣了很久,低下头笑了笑,“……真好啊!”

——瞧,荔枝也无条件地偏爱着程愈。

真好啊!

这时,徐佳熙突然觉察到,蒋曜正拼命地朝她使着眼色?

他先是瞪视着她,

然后又朝着程愈的方向呶了呶嘴。

徐佳熙明白了,

蒋曜是想要她向程愈道个歉。

徐佳熙犹豫片刻,正准备开口——

程愈来了句,“蒋叔叔,何靖东他们也到了,估计一会儿就会闹上来。”

苏甜荔也说道:“

对,所以我和程愈得马上吃饭,吃完了饭才有力气看热闹嘛!”

程愈点头表示赞同。

蒋曜:……

徐佳熙:……

这俩孩子也太实忱了。

不过,徐佳熙也赶紧站起身,去一旁沏了四杯枸杞水,“大家都润一润嗓子吧。”

没一会儿,护工送了两份饭过来。

苏甜荔和程愈快快吃完,又喝上了浓香淡甜还暖乎乎的枸杞水。

这时,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在蒋曜身上。

蒋曜深呼吸,接过电话,“……我是蒋曜。”

片刻,他朝着众人点点头。

“可以,你让他们过来吧!”蒋曜冲着电话那头说道。

蒋曜放下电话后,又重新拨打了一个出去,“我是蒋曜,请通知警卫岗,我这里需要加强护卫……对,现在。”

跟着,他放下电话,再次拨打出一个电话,“喂,我是蒋曜,对……你们跟吴立新吴教授说一声,让他马上赶到医院来找我,我有要紧事找他。”

这几个电话打出去以后——

苏甜荔就知道,

马上就有热闹看了。

于是她赶紧去了隔壁的空病房,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是的,这一层特护病房只有三间,

但目前只有蒋曜一个人入住。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苏甜荔以为何靖东他们到了……

没想到进来一个浓眉大兵的卫兵,朝着蒋曜“啪”一声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我等奉命护卫首长的安全岗哨!”

蒋曜温和地说道:“辛苦你们了。”

卫兵退出房间。

苏甜荔伸了个头出去看,发现一共有六个人,人人都笔直地站在门口,像六棵威武雄壮的参天大树。

总之,

就是很有安全感的那种。

又过了一会儿,苏甜荔又听到了一阵急切、但虚浮的脚步声。

很快,还没见着何靖东人呢,

苏甜荔先听到了他那悲怆又愤怒的声音,“好哇徐佳熙,你!你真的在这儿!”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

只见何靖东被傅琰与何婉茜一边一人扶着,踉踉跄跄地进来了。

徐佳熙是因为一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压根儿不慌,只是冷眼看着何靖东,“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

苏甜荔总觉得,徐佳熙看向何靖东的眼神,也有点儿像是——在看热闹似的。

何靖东一愣,勃然大怒,“你!还有理了?你可有夫之妇,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

刚说完,何靖东就看到并排坐在一旁,正睁大了眼睛看热闹的苏甜荔、以及津津有味吃瓜的程愈。

何靖东:……

这时,蒋曜开了口,“靖东,好久不见!”

“怎么?你也病了?”

“哎呀靖东啊,一早听说你在广州风风光光的……”

“怎么——”

其实蒋曜也一肚子,

他甚至还做好了对何靖东落井下石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何靖东这么落魄的样子时,

还是挺惊讶的。

何靖东被蒋曜看着自己时的震惊眼神,以及那欲言又止的神态给气着了。

一来呢,近期他卧床养伤,精气神就不怎么好,远比平时憔悴;

二来是他仓促间来到大西北,什么也没准备,为省钱买的御寒衣物全都挑得最便宜……这会儿他身上穿着的棉衣,是翻新后给老头儿穿的,布料皱巴巴的,还空荡荡的。

而何靖东为了保暖,只好又在腰间捆了根绳子,就更像本地的年老农民了。

三来,何靖东已经奔波了一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一直颠沛流离……

他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很差。

这会儿蒋曜还露出一副嫌弃何靖东的样子……

何靖东怒了。

他指着蒋曜说道:“姓蒋的!你少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

“这话我还想来问你呢!”

“你要不要脸?”

说着,何靖东又指向了徐佳熙,“还有你!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们!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到最后,何靖东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骂了出来,居然也有点儿震憾的效果。

坐在一旁看热的苏甜荔:瞧,这一招其实就是改良版的泼妇骂街,意在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可惜这一层三间病房,只有蒋曜一个人住,

注定何靖东的算计要落空。

蒋曜冷冷地说道:“何靖东,无端辱骂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何靖东亦冷笑,“你就没想过,既然我敢这么说,就是有证据的?”

蒋曜疑惑地问道:“证据?什么证据???”

何靖东斜睨了程愈一眼。

他当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他看来,徐佳熙和蒋曜之间就是有着不可说的秘密。

要不,徐佳熙为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直接跑来大西北见蒋曜了?

但,徐佳熙和蒋曜肯定不知道,他何靖东一早就知道程愈的亲生父亲是蒋曜!

而他当时力主要让程愈也来大西北时,甚至不惜花钱,

可他并没有拿程愈的身世出来做文章。

所以,估计程愈也只会以为,何靖东非要他来大西北,是为了劝徐佳熙回广州的。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羞辱徐佳熙和蒋曜!

狠狠的、尽情地将这两个人中龙凤踩在他的脚底!

然后狠狠地羞辱程愈!

最后再把程愈是蒋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的说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告诉蒋曜和徐佳熙——这二十多年来,他何靖东一直都知道程愈的真实身世,他何靖东又是如何打压程愈、程愈又是如何在他的打压下,一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

子的!!!

于是,何靖东指着蒋曜的鼻子大骂了起来,“你还在这儿装呢?”

“你踏马以为你是谁?”

“我告诉你,当初在学校读书那会儿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当年你就爱四处出风头,不是拿这个奖就是拿那个奖的,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我告诉你,不止你一个人是被特招进工大的,我也是!可你倒好……咱们都是凭裙带关系进的工大,凭什么所有的奖都你拿?你脸特别大?”

“就是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搞航天动力的呢!你羞不羞人?不过是仗着特权欺压别人摆了!”

“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所以当年在学校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我举报你抄袭!你才没拿到那个一等奖的!”

“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了……你根本就是沽名钓誉!”

“还有,你这个人不仅在学术上造假,你的个人作风也有问题!”

“我不说是在给你面子!”

“你别以为你做下男盗女娼的事儿,能瞒一辈子!”何靖东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蒋曜皱眉看着何靖东。

不过,何靖东根本没给蒋曜还嘴的机会。

他骂完蒋曜以后,又指着徐佳熙的鼻子大骂:

“还有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表子!破鞋!贱人!!!”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拿着你爸来压我……”

“老子在你面前就跟孙子一样!平时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但连碰都不让碰,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你还踏马的为了不让我碰你,你还请保镖!”

“贱人,你搁我这装什么贞节烈妇?呵!我告诉你徐佳熙,你和蒋曜干的那点儿丑事……我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

“你踏马地让老子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

“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靖东满含恨意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也皱眉看着何靖东。

这时——

有人突然说道:“何靖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何靖东一愣,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发现来人是个年过四旬、但双鬓染白的中年人。

看着精瘦精瘦的,很是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口中的熟悉感。

苏甜荔认出了来人,连忙打招呼,“吴叔叔好!”

是的,来人正是卫星城机电一部的吴立新。

他和蒋曜、何靖东都是当年东北工大的同学,也是住同一个宿舍的。

吴立新这才看到了苏甜荔,有些惊讶,“哟,小苏护士也在?”

苏甜荔对程愈介绍了几句,程愈当即起身,跟吴立新握手,“吴叔叔你好,我是苏甜荔的对象程愈。”

吴立新打量着程愈,笑着说了一声好。

然后——

吴立新转头问候蒋曜,问他最近身体如何,饭量如何,医生怎么说,

见蒋曜手边放着一份资料,又劝他别太累着了,长命功夫长命做。

蒋曜摆摆手,“你还是先回何靖东……人都等得不耐烦了。要不然啊,他又说我装!”

吴立新一看何靖东面沉如水的样子……

还真是!

于是吴立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宿舍里那八个人,八个全是特招!不光蒋曜是特招生,我也是。”

“可你知道蒋曜是怎么当上特招生的吗?因为他是四六年的公派留学生,在美国学核物理的!四八年他母亲去世,他回国奔丧的时候因为战争被迫逗留国内,最后逾期不归被美国那边儿取消了学位。”

“然后他改了专业,从核物理改为航天动力……才被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

“所以,你要说他别的,我不清楚真相所以我没有发言权。”

“可要是你说蒋曜沽名钓誉,我吴立新第一个不答应!蒋曜的徒子徒孙也不会答应!如果连蒋曜都沽名钓誉,那我问你,几年前那颗卫星……是不是你踏马的托梦托上去的?”

说到后来,连吴立新都生气了。

苏甜荔“哈”的笑出了声音,又拼命忍住。

蒋曜也说了一句,“老吴更厉害啊!”

“当年他也是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可他呢,当时是全国文科状元,考上北大历史考古系。”

“上大学的第一年他参了军,三年后回北大,觉得强国必须要靠理工,必须要发展军工,于是他决心转了数学系。”

“后来因为成绩过于优秀,被北大举荐给东北工大了……”

何靖东傻傻地张大了嘴。

吴立新扶了扶眼镜,对何靖东说道:“我们宿舍里的人,除了你去广州修机器了之外,我们七个人都在两弹一星系统里……”

“何靖东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特招进东北工大的?”

何靖东哑口无言。

吴立新继续说道:“何靖东,刚你说,当年我们工大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你举报蒋曜抄袭,所以他才没被评上一等奖,而且那也是他在校四年里唯一一次没有拿奖……是吗?”

何靖东吼道:“难道他没抄袭?”

吴立新认真说道:“对,他没有抄袭。”

何靖东被气笑了,“要是他没抄袭,为啥他没被评上一等奖呢?”

“更何况,是我亲手提交的证据!”

“吴立新啊吴立新!我甚至是在你的柜子里拿到的证据啊!”

“这证明着,蒋曜他抄袭了你!”

“我是在帮你!你知道吗?你这个傻缺玩意儿!”何靖东大骂了起来。

吴立新平静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蒋曜把他的初版设计稿,放进我的柜子里了?”

“何靖东,你不但脾气差、性格不好,你连脑子也不好吗?”

“还是说,我们当了三年的同学,你至今都还不知道,我和蒋曜的专业?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搞数学的,他是做航天动力的!”

“我跟他不是一个研究方向!我俩的专业有着天和地之间的区别,请问,他要怎么抄袭我?何况我根本没参赛……”

何靖东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没参赛!那你告诉我,蒋曜为什么没评上第一?”

吴立新道:“他评上了。”

蒋曜也说道:“我评上了。”

何靖东瞪大了眼睛。

蒋曜说道:“那会儿有人举报我的时候,学校领导就找我谈话了。”

“我当时就提供了设计稿是我一个人独立原创的证据。但学校核实证据,是需要时间的。”

“但那个评选时间不能推后,因为奖项的创立人孙老当时已经快挺不住了……”

“所以评选进度继续推进……当时我没拿奖,过后学校补了一个特等奖给我。”

“说实话,奖品也是一本红宝和一个软皮抄而已。”

“可是何靖东,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嫉妒我。”蒋曜淡淡地说道。

何靖东恼羞成怒,又急又气,“那么明显的抄袭痕迹……”

吴立新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偷走的草本就是蒋曜本人的,只是他随手塞在我的柜子里。而且他的草本稿子上还有他特留下的印记……”

“何靖东,承认别人比你优秀就这么难吗?”

“如果你忿忿不平,那就好好努力,想办法在实力超越别人,而不是在这里搞小动作,存着阴暗的心思要把人拉下神坛……”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

“依我看,沽名钓誉的人是你才对吧?”吴立新冷冷地说道。

何靖东被气了个仰倒!

然而——

他强行挽尊。

“行行行!好好好!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说不过你们……你们自己喜欢就好!”

这时——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开了口,“蒋师兄、吴师兄,你们被特招的原因,是你们过于优秀。何靖东跟你们不一样,他被特招——是因为他很会吃软饭。”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何靖东惊呆了。

依他看来,

徐佳熙纯属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敢嫌弃他不中用……

气得他扬高了手辟,朝着徐佳熙冲了过来。

在这一刻,

苏甜荔与程愈同时挺身而出!

程愈挡住了何靖东,

而苏甜荔一把拽过徐佳熙,将徐佳熙护在自己身后。

何靖东愣住,

他看了看程愈,觉察到程愈眼里的狠戾,

他又看了看苏甜荔,明明白白地看懂了年轻姑娘愤怒的眼神里写着“你敢徐佳熙试试”……

莫名其妙的,

何靖东的气焰便弱了几分。

而徐佳熙头一回感受到——被人保护、被人坚持的选择着……竟然是这样的有安全感!

徐佳熙心里暖暖的,甚至忍不住小小声抽泣了起来。

收拾好情绪后,她徐徐说道:“何请东的母亲何婶,是我年幼时的保姆……”

何靖东大骂了起来,“放屁!徐佳熙你胡说八道!你到底发什么疯?”

徐佳熙淡淡地问道:“怎么?你妈是保姆……她给你丢脸了?”

“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衣食无忧的能活到二十岁……靠的谁?不是你妈辛勤工作挣来的工资,养活了你、养活了你们何家一大家子吗?”

“你花她钱的时候心安理得,可你却觉得她当个保姆给你丢脸了?”

“最后她还用她的死亡,给你换来一个光明前程,让你实现了阶级越层……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何靖东的怒骂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徐佳熙说的最后那句话,是当初程惜还活着的时候常念叨的!

何靖东对母亲没有半分印象,他甚至不记得她的长相,只知道他妈妈是个孤儿,名叫叫张七妹。

从小到大,“妈妈”二字代表着每个月家里会收到一笔二十块钱的汇款,隔三岔五还会收到从北京寄来的衣物鞋袜什么的。

他的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六,三叔一家四口,连着他,全都这一个月二十块钱的供养。

有了这笔钱,

何家人都过得特别滋润。

村里人都要下地挣工分,但何家的男人不用;

村里的女人们谁不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但何家的女人们不是,她们穿着好看鲜亮的衣裳,光鲜体面。

所以妈妈去世后,何靖东和家人最大的担忧就是:以后没了这一个月二十块,日子要怎么过

下去?

后来,何靖东果然因为妈妈的死,而实现了“阶级越层”后,开始介意起自己的出身。

别人问他: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去亲戚家吃酒醉熏熏地回来,一头载进田里,口鼻进了水和泥沙,生生呛死了!

但何靖东的说法是:父亲早年牺牲,母亲在北京的首长身边工作了好些年……

就这样,何靖东收获了无数肃然起敬与羡慕的目光。

直到现在,

他最真实的底细,被他的妻子无情当众掀开!

何靖东又羞又恼,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你、你别胡说!”

徐佳熙,“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何靖东皱眉看着徐佳熙。

在他的认识里,徐佳熙是对不起他的。

——她水性杨花,她不知廉耻,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他,她给他戴了绿帽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

哪一样不是羞辱他???

再加上,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多年,

现在是徐佳熙选择了蒋曜,要和他何靖东撕破脸;

而他何靖东这么多年,也早就已经在化工厂站稳了脚跟,如今他级别上去了、职称也有了,手下还有一群学徒,如今他还伤着腰,更能以养伤的名字,再清清闲闲地过上十来年日子就能风光退休,

他为什么还要忍徐佳熙?!

更何况他都已经跟蒋曜撕破脸了……

于是何靖东直视着徐佳熙,冷笑一声,“怎么?我们好歹也有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在你眼里……我妈如此不堪?你要这样造我的谣?”

徐佳熙一脸的失望,“何婶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何靖东突然怒喝,“徐佳熙!现在是在说你的个人作风问题!你扯到我妈身上去干什么?难道你恨我二十年不肯碰你?所以你欲求不满,奔赴千里来这儿找你的姘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

“啪!!!”

徐佳熙被气得失去理智!

她挣开苏甜荔的保护,冲过去扬起巴掌就掴了何靖东一记耳光!

何靖东愣住。

程愈和苏甜荔根本不需要商量,二人齐齐分工,

苏甜荔再次把徐佳熙拽到自己身后护着;

程愈则再次挡在苏甜荔和徐佳熙的身前。

何靖东被打懵了。

多年来,他被化工厂奉为上宾,大家都因为他的老丈人是位首长而捧着他。

久而久之的,也养出了他一身的傲气。

现在,徐佳熙竟然当众打他?

气得何靖东就想反击!

他怒骂道:“马拉巴子的……”

然后也举起了巴掌,想回敬徐佳熙。

程愈一推——

何靖东就像一片已经衰老腐烂的枯叶一样,倒在了地上,然后面露痛苦,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

何婉茜惊呆了,冲着程愈怒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然后何婉茜又冲着傅琰大吼,“你瞎了吗?程愈打我爸啊!傅琰,我爸也是你岳父……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捱打?你、你给我打回去。”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打不过。”

何婉茜:……

气得何婉茜只好自己过去,眼泪汪汪地把何靖东给扶了起来。

何靖东也被气够呛。

但,何靖东竟然选择不纠缠程愈,

而是忍着钻心的腰痛,指了指蒋曜、又指了指徐佳熙,骂道:“奸夫淫|妇!”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你给我放客气点!”

蒋曜也说道:“何靖东我再说一遍……没有证据的事,你就不要乱说。”

何靖东被气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证据?你们……真特么的当我没有证据?我要是有证据呢?你俩去死吗?”说到后来,他已经恨到面目扭曲。

徐佳熙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你还有脸说?”何靖东气红了眼,终于放出了他的终极大招!

他指着程愈,质问徐佳熙,“徐佳熙,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你!!!所以这个野种……是怎么来的?”

徐佳熙冷冷地看着何靖东。

她承认,倘若她没有提前看到那本日记,

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

她很痛苦,因为她会陷在多年前的那场恋爱中,不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厮守了二十多年的灵魂伴侣最后会渐行渐远无书。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陷入泥沼,一方面觉得是不是她的问题,才会导致相爱相识的爱人与她逐渐离心;

一方面又在为自己默默喜欢着蒋曜而背负着罪恶感……

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由何靖东与程惜对她徐佳熙展开的猎杀局!

徐佳熙已经抱着那本日记,自虐一般的看了至少几百遍。

从初时的愤怒、绝望,

到生死不如死,到恨不得与何靖东同归于尽,

再到现在的淡然……

她终于脱敏!

于是,徐佳熙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如果你从来也没有和我发生过关系,我肚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呆住。

徐佳熙继续说道:“何靖东,当初我已经向你提出了分手。可你却趁我忙乱的时候,找上了我父母,说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提出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这一切都是你主动要求得来的……”

“你告诉我,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为什么上赶着,给我的孩子当爹?”

何靖东张大了嘴。

“说不出来了是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来帮你说……”

“是因为你必须要拿捏我!”

“你为了钓上我这条大鱼、好间接攀上我父母的关系……你对我进行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欺骗!”

“何靖东,你瞒得我好惨啊!”徐佳熙含泪说道。

她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脱敏准备。

可一旦说起这事,

就如同拿着把钝剪子在剜她的心肝……

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恨到心尖疼!

何靖东瞬间面色惨白。

在这一瞬间,

他几乎要觉得……是不是程惜死而复生,又投诚到徐佳熙那边儿去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程惜当年因难产而死,还是他亲手为她办的后事……

不可能不可能!

何靖东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徐佳熙在诈胡。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靖东眼神闪烁,“但现在我是在说,你和蒋曜偷情,然后生下了这个野种的事……”

说着,何靖东还指向了程愈。

程愈眯了眯眼睛,

何靖东立刻缩回了手指。

这时,蒋曜问道:“何靖东,我什么时候跟徐佳熙有染,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何靖东冷笑,“就是徐佳熙不打招呼去东北工大找我那次!当天你俩就睡了……要不然,为啥她从那会儿开始,就一直侍候着你?你住院关她什么事?如果她没跟你好上,她干嘛要侍候你?”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你俩勾搭上了!”

“还在这儿给我装呢!”

徐佳熙冷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侍候蒋师兄住院?”

何靖东鄙夷地说道:“你贱呗!”

“啪!!!”

这一回揍人的,是程愈。

何靖东又惊又怒,“你干嘛随便打人?”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打的是畜|牲!”

“小愈!”徐佳熙不同意地喝止程愈,又放轻了声音说道,“你可以随便打他,但不能这样骂他。”

何靖东:……

何婉茜缩在一旁当乌龟,总觉得今天可能会倒霉。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对何靖东说道:“我之所以要侍候蒋师兄住院,是因为……我看到你和程惜亲热,受了刺激,想杀了你……”

何靖东一惊。

徐佳熙继续说道:“是蒋师兄阻止了我,他在夺刀的时候不幸被我刺伤才住的院。现在你明白真相了吗?”

何靖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因为遗传

病,才住院割|肾的吗?”

徐佳熙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肾,是因为……被我捅了一刀后,造成了感染,才诱发家族遗传病的。”

吴立新也在一旁说道:“没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何靖东又是一惊,“你们——”

吴立新,“我们宿舍里的人全都知道,毕竟徐佳熙是女同志,她不方便贴身照顾蒋曜。所以是我们轮班去照顾的。”

何靖东笑了,“那我怎么不知道?”

蒋曜,“因为当时你嫉妒我、恨我,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吴立新,“因为当时你正忙着和你的小青梅程惜卿卿我我……”

徐佳熙说道:“因为当时你和程惜正在偷偷摸摸地商量着要怎么害我。”

何靖东:……

不是,他怎么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傻子似的,

正在接受他们的集体批判?

这不对!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徐佳熙又质问何靖东,“何靖东,把人当成傻子戏弄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何靖东兀自强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佳熙深呼吸,转头问苏甜荔,“荔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徐阿姨你说。”

徐佳熙走到桌子旁,拿起一个表皮褪了色、扉页也泛黄的旧日记本递给了苏甜荔,“荔枝,这本日记的内容……相当精彩,我想麻烦你帮我朗诵几篇。”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应下,“好的徐阿姨!”

何靖东紧紧地盯住了被苏甜荔捧在手里的那个旧日记本。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日记本很眼熟?

何靖东突然开始心跳加速。

第98章 第98章沙漠蜜瓜七号(上)

苏甜荔翻开了日记本,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朗诵——

何靖东突然说道:“……别念了!直接拿给我看。”

苏甜荔当即反对,“那怎么行!是徐阿姨让我朗读的!”

程愈也不同意,“不行!大家一块儿听!”

蒋曜反问,“何靖东,你红口白牙地骂了我一晚上,我也算当事人之一吧?让我也听听……也不过分吧!”

吴立新冷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朗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徐佳熙质问,“何靖东,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寒冬腊月的,何靖东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苏甜荔大声朗诵了起来:

“今天去找靖东哥要钱时才知道他妈死了,以后没办法再蹭靖东哥的钱了。可笑何靖东这个傻子,还真以为我跟那个保姆有多好呢……”

“在我的主张下,何靖东真的去找徐佳熙她爸要了特招资格,以后他就是大学生了!而且他还拿到八百块钱的补偿。要不是我,何靖东也得不到这一切。我得想办法拿下何靖东,这样我的后辈子就有着落了。”

……

从苏甜荔读出第一句话时,

何靖东就石化了。

准确说来,是屋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而何靖东也在苏甜荔开口诵读的第一句时,

就明白过来,

苏甜荔朗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昔日程惜写的日记本!

是的,何靖东知道程惜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

直到这时,何靖东才想起来,当年程惜难产而死后,她的日记本呢?

怎么落在徐佳熙手里了?

这时,苏甜荔已经读到了日记本里的下一阶段:

“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支持何靖东追求徐佳熙!只要何靖东和徐佳熙好上了,何靖东一辈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而我,才能跟着何靖东,也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我已经替代何靖东和徐佳熙谈了半年多的恋爱……”

“哼,何靖东就是个废物!要不是我在信里哄着徐佳熙,要不是他俩逛公园的时候我在一旁当军师,徐佳熙能看上他?话说,徐佳熙也太好骗了吧?”

“今天是除夕,我把何靖东灌醉了,酒里还下了料。我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听到这儿,

屋里的人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知情的,以徐佳熙、程愈、蒋曜为主,人人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一派是不知情的,以何靖东、吴立新和傅琰为主。

当然了,何婉茜知情,但不知细节。

她只是觉得奇怪:原来爸妈就好了上?可我和程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吴立新当年也见证了何靖东与程惜的感情拉扯。

但出于他的立场,

他是很不喜欢徐佳熙此人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何靖东跟程惜才是一对儿!然后徐佳熙一来,捅伤了蒋曜不说,还拆散了何靖东与程惜这对小情侣。

但,当年吴立新也因为轮班去照顾蒋曜时和徐佳熙接触过,知道徐佳熙为人还不错……

所以他当时也挺纠结的。

直到现在,吴立新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这件事情上,吴立新才是现在唯一的、真正的吃瓜群众。

听了苏甜荔朗读的日记内容后,吴立新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何靖东!亏我当年还觉得,你这个人再怎么样……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说你不离不弃地带着你的小青梅程惜来上学,这是你们对爱情的忠贞!”

“没想到你俩凑一会儿是狼狈为奸,专冲着人家徐佳熙来的?”

“人徐佳熙欠你的吗?你俩要这样作弄人家?”

“何靖东!你太卑鄙了吧?”

何靖东恼羞成怒,“你聋了吗?你没听到……这一切都是程惜策划的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何靖东现在是真的很慌。

其实他以前就知道程惜有写日的习惯,但他从来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女人家吐酸词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问程惜她到底在日记本上写了什么,

程惜只是说,那是记账本。

何靖东就失去了兴趣。

可他从来也不知道,程惜竟然会在日记本里吐露真言!

在这一刻,尽管日记并不是何靖东写的,

可他还是觉得,他就像被一只被扒去厚厚皮毛,还开膛破肚的被摆放在阳光下的羔羊……任由被撕去他所有辛苦维系的表象,被迫接受人们的议论。

而让何靖东更加接受不了的是——

他一直以为程惜是爱她的。

他以为程惜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甘愿为他奉上一切!

甚至可以说,何靖东在徐佳熙面前的所有傲骨,全都来自于程惜。

每每当何靖东想起徐佳熙美丽的容貌、渊博的才情、显赫的家世时,

他总会骄傲的想:那又如何?就算徐佳熙再厉害,他也不会爱她。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结、最全心全意的爱—

—那就是程惜的爱!

就算徐佳熙再好,

也比不上程惜!

但现在,何靖东的信念,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这怎么可能呢?

他完全不敢相信。

是的,当初他确实和程惜一起,欺骗了徐佳熙。

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

程惜也骗了他!

如果程惜对他的感情也是欺骗,那——

何靖东面如金纸。

而这时——

苏甜荔捧着日记本,已经读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完了徐佳熙怎么招呼都不打的就来了东北工大!她还看到我和何靖东在一起吃饭了,怎么办啊,要是她向何靖东提出分手,那我这三年的白天打工、晚上用身体哄着何靖东、还要每天看大量的古诗词才能在给徐佳熙写信时显得自己特有文化……我的付出算什么!”

“不行,我不能允许他们分手!”

“……我去了学校招待所,趁徐佳熙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在开水瓶里下了药……然后赶回去给何靖东也下了药,又骗何靖东说徐佳熙生病了。果然,他去招待所找她了,我也跟着去。隔着门,我听到他俩成了事儿……又等到他俩彻底没动静的时候,我才进去,给何靖东穿好了衣裳,把他带回了家。他醒来以后说他昨晚和徐佳熙那啥了,我说昨晚你是跟我!我骂了他一顿,还假装哭了。我平时装得比较好,他从未怀疑过我……”

……

徐佳熙面色惨白。

她痛苦万分,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整个人摇摇欲坠。

饶是她自以为……

为脱敏而将这日记反复诵读万次,

可每每想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葬送在这两个烂人的手里,

她还是委屈、愤怒!

极端的痛苦令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徐佳熙腿一软……

突然——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借助这股力量,徐佳熙才咬牙站稳。

她侧头看去,

才知道是程愈扶住了他。

青年长着一张酷似她的脸,

但更瘦削、更灵秀。

他甚至遗传了她雪白细腻的肌肤。

此刻他双眉紧皱,湿漉漉的狗狗眼里赤红一片……

显见得,

他也痛苦。

徐佳熙闭了闭眼。

然后,

她突然意识到,

为什么她不反感程愈的触碰?

明明在这之前,

她无法接受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只有那一次,荔枝在无意中拽过她的手,

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只要一碰到别人,就会起起生理性的红疹子的!

这,是徐佳熙对苏甜荔有好感的最重要的原因。

怎么?

原来她的身体也不反感程愈吗?

徐佳熙她下意低头,看向程愈扶住她胳膊的手。

——青年的手,显得纤瘦修长,但皮肤粗糙,由于肌肤过于雪白,显露出他手上数不清的斑驳旧伤痕。

在这一刻,徐佳熙的心……猛然一揪!

而此时——

何靖东崩溃了。

“不!!!”何靖东像野兽一样低吼了起来,“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他才是被欺负、被辜负的那个。

——是徐佳熙用家世来逼他结婚!是徐佳熙给他戴了绿帽子!是徐佳熙在婚后拒绝他的亲热,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哭、就闹、就恶心呕吐还浑身长红疹!

是徐佳熙看不起他何靖东、嫌弃他何靖东是个保姆的儿子!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冷暴力徐佳熙,

他亲手换掉两个孩子……

他当着徐佳熙的面,对程惜的孩子爱若珍宝!

他背着徐佳熙,往死里整徐佳熙的儿子!

甚至——

当他亲眼看着徐佳熙的儿子小小年纪为了生存去捡破烂、饿极了的时候吃人家扔在垃圾桶里馊掉的饭菜时,心里那种痛快淋漓的舒畅……

到现在,全都化成一记又一记的重击,

全都闷闷地敲击在何靖东的心房处。

何靖东万万不敢相信,

他对徐佳熙所有的怨愤与恨,

竟然——

全都建立在程惜的谎言之上?

何靖东狠狠地按压住自己的心口。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他剧烈的物理性心痛。

“这不可能!”何靖东哑着嗓子说道,“阿惜不是这种人……”

“她很单纯的,又温柔又善良,她什么都没有……她跟你不一样,你长得美、有文化又有家世。可阿惜只有我,她无依无靠的,只能依靠我。”

“她爱我如命……她甚至为了给我生孩子,连命都没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

何靖东说的“她”,指的是程惜;

他所说的“你”,指的是徐佳熙。

在场的大约除了何婉茜之外,就没有不生气不恼火的。

人人都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何靖东!既然你这么心疼程惜,那你还招惹我干什么?我不欠你!”

何靖东怒视着徐佳熙,大声说道:“我妈为了你……死了!”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不是你现在表现出这么生气的样子,你就有理。”

“何靖东我问你,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孝敬过她吗?你帮你妈干过一点儿活计吗?你给过你妈任何一样东西吗?你记得你妈的生日吗?你知道你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你妈最大的心愿吗?”

“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不闻不问,她去世以后,清明节和她的忌日、她的生日那天,你有给她扫过墓吗?中元节你给她烧过纸吗?除夕你拜过她吗?”

“你有吗?”徐佳熙追问。

何靖东瞬间卡壳。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喜欢吃皮蛋瘦肉粥不是我,是你妈。在她的童年记忆中,那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东西!也是因为她和你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她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和你一起吃……”

“你妈爱吃一切甜的东西,所以她认为你也爱吃,每每捎给你的也多是糖果之类的东西。”

“让你妈感到最痛苦的事,是她带着弟弟逃难的时候遇上了你爸,当时她以为找到了救赎,没想到你爸只给了她一口吃的,却活活饿死了她弟弟。她被迫嫁给你爸,成为你们何家的奴隶……她遇到的所有苦难,你爸和你们何家至少占一半因素。”

“你妈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长大以后不要像你的爸爸……但很可惜,她可能要失望了。”

何靖东愣住。

这是他头一回从徐佳熙那儿听到他母亲的事,

倒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何靖东喃喃问道。

徐佳熙冷笑,“我要怎么告诉你?但凡只要我提起你妈一句,你就觉得我是在嘲讽你妈是个保姆。”

“所以何靖东,你对你妈的爱,到底体现在哪?”

“这么多年来,清明、中元、除夕、她的生日、她的忌日……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去祭拜你妈!”

“我想,你对你妈的爱,可能只存在于——钱上。”

“毕竟你妈还活着的时候,你一边嫌弃她是个保姆,却心安理得享受她当保姆挣来的钱。你妈去世以后,你拿着她的死,认为我欠了你一辈子……”

“所以,我必须要替代你妈,供养你一辈子、让你吸一辈子的血,对吗?”

徐佳熙继续说道:“可是何靖东,你也不是不会惦记人。”

“你看,程惜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可你依然日夜思念着她……”

“当年两个孩子同时出生,是你亲手换的吧?”

“根据程惜的日记,这件缺德事儿是她想出来的,却是你亲手实施的。”

“她的预产期在前,我的预产期在后……她一发作,你就毫不犹豫地给我下了催产药!你好狠的心呐!你就不怕我一尸两命?”徐佳熙含泪质问。

何靖东手足无措。

徐佳熙恨恨地瞪着何靖东,继续说道:“幸好程惜在分娩的过程中遭了报应!她死了!!!”

“她当时已经死了呀!”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你根本不需要再听她的话去换什么孩子!”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徐佳熙怒喝。

何靖东茫然地张大了嘴。

徐佳熙又问,“后琮你还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婉茜。”

“我以为‘婉’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性格温婉文静。‘茜’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根正苗红……”

“可草头一个西,它是多音字。可读作倩,也可读作西。你说,放在孩子的名字里,这个字要读作西。”

“所以何靖东,婉茜……是你在为程惜早逝的生命而感到惋惜的意思吗?”

“又或者是,婉这个字,又能拆成女和宛,茜字,也是程惜的惜的化音……你是希望,程惜的女儿,宛若程惜,程惜死了,她的孩子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我说的对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问道。

何靖东目瞪口呆。

何婉茜活了两辈子,头一回知道自

己的名字居然饱含着这么多的意义,不由得十分感动。

但下一秒,

何婉茜又开始发起了愁。

——那本日记……似乎又破坏了妈妈的形象。

现在何婉茜就是很担心,害怕父亲会因此而嫌弃妈妈,从而迁怒她。

这时,徐佳熙已经拼命地深呼吸。

终于平复下愤怒的心情。

她淡淡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你妈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你从来没有缅怀过她。”

“你现在张嘴骂着程惜,可你为她干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一不在证明着你对她的爱,是多么的言听计从,一往情深!”

何靖东双目染赤,发起了疯,“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你们骗我的!”

“阿惜怎么可能这样?”

“她柔弱善良!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是你们在骗我!”

说着,何靖东朝着苏甜荔扑了过来,作势想要夺走她手里的日记本。

苏甜荔往后退了几步,

程愈适时快步走来,拦住何靖东。

何靖东一见程愈,就心虚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程愈冷冷地看着何靖东,一字一句地问道:“当初是你亲手换了我跟何婉茜的?”

何靖东不敢直视程愈,眼神躲闪、嘴唇也哆嗦得厉害。

徐佳熙交给程愈一迭资料,低声说道:“你拿给他看看……这是程惜的日记复印件,以及程茜冒用何靖东之名,给我写的信……”

徐佳熙并没有随身携带昔日“何靖东”给她写的信,

但,当徐佳熙知道日记本的存在以后,立刻让广州的一位助手,去她的工作室里找出了信件,以传真的方式发了过来。

徐佳熙已经核对过程惜写给自己的三十封信件,

就像程惜在抱怨过的那样,

别看程惜和徐佳熙通的信件并不多,但十分耗费心力。

因为徐佳熙在信中会用些古诗词和典故,

程惜必须要去理解这些古语,还得要根据徐佳熙所说的,找出能答复的古语;

同时还要猜测徐佳熙可能感觉兴趣的话题来说……

所以程惜在日记里抱怨、记录心得、收集古文诗词什么的。

徐佳熙全都复印了出来,并且用笔做出了记号——日记上的哪些内容,对应那几封信件。

她对程愈说道:

“小愈,你让他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说法!”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字迹是不是一样?”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内容是不是相差无几?”

“所以当年和我通信的人,根本就是程惜……对不对?”

“对不对!”说到最后,徐佳熙已经隐约有些崩溃。

程愈接过这叠资料,只看了一眼就能确认——至少信件和日记是同一个人写的!

因为手写字体完全一模一样!!!

都是女性的笔迹,有些可爱的笨拙,字迹也算工整,整体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并且每个字的第一笔都会顿一下,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会稍微挑成一个小钩。

程愈把资料递给了何靖东。

何靖东哆嗦着手接过来,看看日记、又看看信件,

越看,他的面色就越惨白。

从一开始他就想否认。

可如今看着这复印的日记纸上,满屏都是程惜的字迹,也满屏都是她的抱怨:

她说何靖东又蠢又笨,她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这样跪舔这个傻缺?

她说徐佳熙就难应付得多,又细致又敏感,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应付这样的作精?

徐佳熙本身就是干文学工作的,

她做出来的对照组,标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靖东颤抖着双手,一目十行地看着日记上的内容与对照组后,

他痛苦得闭了闭眼,无力地辩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佳熙微笑道:“何靖东,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何靖东,现在你要是敢承认——当初你是为了博个前途,才和程惜狼狈为奸合伙设计我的……”

“你要是敢承认——俩孩子就是你亲手换的,你没有顺着何婉茜那漏洞百出的说法,把责任推到根本不知情的程悦头上!”

“你要是敢承认——婚后你对我冷暴力,是为了你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你要是敢承认——你误以为小愈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打压他,欺负他,是为了报复我……”

“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是坦荡荡的小人!”

“可你不是啊!”

说到后来,徐佳熙失去理智,尖叫了起来,“何靖东!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就像程惜说的那样,你靠着死妈实现阶越层,你只读了两年小学,却一跃成为大学生变成了知识份子还招了工!”

“你使用卑鄙下作的手段蒙蔽我,哄骗涉世不深的我!让我以为和我通信的人是你……”

“你早早和程惜睡了,让她怀了孕却还要瞒着我、吊着我!”

“你令我怀孕,又以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可笑你还自以为委屈地接盘了我这个‘怀着别人孩子’的破鞋……”

“何靖东你这个贱人!”

“你烂进了骨子里!”

“你从头到脚都流淌着恶臭无比的脓!”

徐佳熙一直以为,她已经对这件事脱敏了。

直到现在,

一切都撕破脸后,她才知道……

脱个屁的敏!

她对何靖东与程惜的恨意早已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也就是程惜已经死了,

要不然,

她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这对狗男女!

于是徐佳熙愤怒朝着何靖东冲过去,还

歇斯底里地吼道:“何靖东!我要杀了你!”

何靖东哆嗦了一下,

面如死灰地垂下了头。

但,

他没有躲避。

似乎接受了徐佳熙的恨意。

可徐佳熙没能如愿。

她被程愈拦住。

程愈用高瘦的身子拦住她,还用双手钳住她的双臂。

“要打他也不能是现在,”程愈皱眉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么多人在呢,你一动手,肯定有人拦着。”

“回头有机会再敲他闷棍。”说着,程愈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看看天、又看看地。

围观的众人:……

徐佳熙本来还在挣扎,想要挣脱程愈的钳制,冲过去揍何靖东。

这会儿听完程愈的话,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了程愈,大哭了起来,“小愈!对不起……”

徐佳熙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必须要告诉你,从我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就……无比的讨厌你!”

“我不止一次想去做人流手术,甚至希望我能死在分娩的手术台上。”

“你出生的时候我晕了过去,等我有知觉的时候,何靖东已经把何婉茜抱了来……我在何婉茜那儿,延续着对你的不欢迎和厌恶。”

“所以我也很讨厌何婉茜……”

“我对何靖东的爱与恨,以及何靖东对何婉茜的爱……都让我感到恶心。”

何靖东愣愣地站在一旁,清楚地听到徐佳熙对他的极度厌恶,

不由得脸色惨白。

而程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佳熙继续大哭,“……小愈,后来何婉茜爆出了你和他一出生就被抱错的事,我就猜到,她应该就是何靖东和程惜的亲生女儿。”

“再看到你的脸时,我也基本确定,你就是我生下的孩子。”

“而当时何婉茜爆料之后,何靖东对你的疏离态度……我就知道,何靖东怀疑你不是他的孩子,才会那么虚伪的对你。”

“可我当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

“一想到你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我就觉得……连你也是恶心的!”

“所以我也不管你,我放任何靖东欺负你。我其实还幸灾乐祸的想——有朝一日当何靖东知道,他一直在欺负、在虐待的你,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会怎样?是不是会被气得吐血???”

何靖东早已面如金纸。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头又嗬嗬作响,腥甜如铁锈般的一口心头血翻涌出来……

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目光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佳熙抱住程愈,哭道:“小愈!小愈你原谅我吧!”

“是我不对!”

“我、我冷酷无情。”

“我……我该死啊!!!”徐佳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

苏甜荔突然意识到到,

有人正默默地站在蒋曜的病房门口……

这是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吗?

苏甜荔刚这么一想,

站在门外的人,就走了进来。

这是一对老年夫妇。

年约六十,或者更年长些。

男的穿着中山装,头发全白,气质沉静肃穆;

女的穿着呢子大衣,虽年老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二人皆满面怒容。

他们一进来——

徐佳熙就停下了哭泣,惊讶地看着他们,喊道:“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苏甜荔心里哇哦了一声,

心想这撑场子的人终于来了!

她赶紧看向何靖东。

只见何靖东早已经换上了拘谨恭敬的态度,朝着那对老夫妇鞠躬,“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99章 第99章沙漠蜜瓜七号(中)

这对老夫妇是徐佳熙的父母。

他们一进屋,看也没看何靖东一眼,便朝着徐佳熙走去。

而徐佳熙又和程愈站在一起。

老爷子一见程愈,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也倒抽一口凉气。

两位老人一直打量着程愈。

他们看着程愈明明穿着宽松的棉衣,却依旧显得纤薄瘦削的高个子,

看着程愈满是旧伤疤痕的手,

看着他那与徐佳熙几乎如出一辄的长相……

半晌,徐老太太哽咽着对徐老爷子说道:“这孩子长得像嘉树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徐老爷子也盯着程愈的脸,连连点头。

——徐嘉树是徐佳熙的大哥,空军精英,执行试飞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他去世的时候还没结婚,所以无后。

徐佳熙抹了把眼泪,问父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徐老太太先是白了何靖东一眼,又恨恨地瞪着女儿,说道:“外人还打着我们的旗帜,要求订机票,赶来大西北捉奸呢!”

“你倒好,嘴巴是闭得紧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是一声不吭哪!”

徐老太太哭了起来,“要不是你爸觉得不对劲,赶紧带上我,我俩抛下一切工作赶了来……”

“要不是我刚站外头听了个完完整整——”

“徐佳熙,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了?”

何靖东猛然听到这一句“外人”,顿时像是被人淋了桶冰水似的,被冷得倒抽一口凉气。

徐佳熙扑进母亲怀里,哭道:“妈,我不想你和我爸难受!不想你们因为我丢面子!而且你们工作又忙……”

徐老太太泣道:“我们就是工作再忙,也有空为你主持公道啊!佳熙,到了你这一辈儿啊,爸妈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

——徐佳熙这一辈有兄妹仨,她前头是俩哥哥,大哥徐嘉树英年早逝,二哥徐家臻前几年也牺牲在自卫反击战中。

二嫂过于伤心,人变得恍恍惚惚。

她有时站在桥下、长久地望着深阔的大河发呆,

在削苹果皮时会不小心割坏手腕……

二老不忍儿媳沉溺在悲痛中,又觉得她还年轻,并不希望她守寡,最后劝说她另嫁。

好在二嫂为二哥生养了一儿一女,还能在二老跟前承欢膝下。

徐佳熙一听这话,又伤心了,“我那两个哥哥都争气,只有我这个……只会忍父母生气的人还活着。”

徐老太子生气了,“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佳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啊?”

老太太主也嗔骂徐佳熙,“我和你爸见惯了生离死别,向来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可为什么连这样的小小要求,也这样艰难?”

徐佳熙眼泪汪汪地咬住下唇。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深呼吸过后,问二老,“爸、妈,你们来多久了?”

徐老太太看了苏甜荔一眼,对徐佳熙说道:“从你让那小姑娘读日记开始。”

徐佳熙心想,这样也好,

虽然是场闹剧,

好在父母也听了个囫囵完整,不必再复述。

“爸,妈,我要跟何靖东离婚!”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老点头表示同意,“离!必须离!”

徐佳熙呆了呆,失声惊呼,“爸、妈,你们……真的同意?”

说实话,依着她现在的工作性质,呆在广州、和回到北京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徐佳熙宁愿忍受与恶心了她二十年的何靖东呆在一起,

也不回北京去,

最大的原因,就是不希望她失败的婚姻,会令二老蒙羞。

毕竟,大院子弟们大多都很有出息。

而她徐佳熙……

因为何靖东的缘故,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现在就恨你不自爱!”

“我说的‘自爱’,大约和你脑子里想的‘自爱’二字是相反的意义!”

“我说的自爱,是你的独立人格!你要爱你自己啊佳熙!”

“可你心里想着的自爱,是你的贞洁!”

“佳熙啊,你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新中国时代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贞洁当成束缚自己的裹脚布?”

“徐佳熙!!!你是不是忘了,你二哥走了以后,我和你妈还把你二嫂当成亲生闺女,帮她相

中了对象还热热闹闹地送她出嫁?”

“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作茧自缚?”

“贞洁,从来都不是衡量女人道理标准的法器!”

“徐佳熙!你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提离婚?你的勇气呢?我……我真是要被你这个不肖子给气死了!”徐老爷子大发雷霆。

徐老太太也痛心地说道:“佳熙,原来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跟妈说呢?”

“如果一开始妈就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他的话,那我们肯定不会给你们办喜事儿啊!”

“儿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瞒了我们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你过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老太太捶首顿足。

“不!”何靖东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不同意离婚!”

全场一片寂静。

徐老爷子冷冷地问道:“你不同意离婚?你凭啥不同意?”

何靖东面色惨白,但还是努力说道:“我和佳熙是夫妻……我们、我们还有孩子!”

“我们之间有误会……”

“是因为、因为当年程惜的欺骗,才让我和佳熙生出了误会。”

“爸,妈!我们解开误会就好了,”何靖东颤着嗓子说道,“以后我和佳熙还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何靖东,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不够解除误会?”

“我所谓的解除误会,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恨我,你和程惜又是怎么害我的,你是又怎么换走了我的孩子的……”

“对我来说,现在所有的误会已经解除了。”

“所以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再跟你这样的烂人纠缠了!”

说着,徐佳熙又问,“那你呢?你所谓的解除误会,又是什么?”

何靖东讪讪地说道:“佳熙,我、我是爱你的……”

闻言,徐佳熙都气笑了,“你爱我?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你爱我,所以你换掉我的孩子?”

“你爱我,所以你冷暴力我二十三年?”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徐佳熙讥讽地反问。

何靖东气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我是因为太爱你,才自卑的……”

“我其实、其实就是想要你给我服个软。”

“我一直冷着你,其实就是在维系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只有这样,才能显出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一直在等你弯下腰肢,这才能证明你是爱我的、你是尊重我的。可是佳熙,我、我也一直都没有等到啊!”

说到这儿,何靖东泪流满面。

他深呼吸,继续说道:“佳熙,现在我知道错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们在一直二十三年了,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一直很爱你!否则我也不会二十多年来一直为了你守身如玉。”

“佳熙,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何靖东露出哀求之意。

徐佳熙冷笑,“何靖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竟然觉得,我和你之间有感情基础?”

“可刚才我们一直在对账、在澄清的,难道不是你和程惜联系起来欺骗我吗?”

“我和你有感情基础吗?”

“就算有,那也是程惜在演……当程惜绞尽脑汁在和我骈俪对偶、四六工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竟然说你和我有感情基础!”徐佳熙不可思议地说道。

何靖东的脸,先是通红,又瞬间惨白。

“我不离婚,”他小小声哀求说道,“……佳熙,我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以后我不会再试探你了……我们,我们和小愈一起好好生活,好吗?”

徐佳熙不为所动,“不好。”

何靖东闭了闭,复又睁开,深情地看着徐佳熙,“佳熙,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不太理智,没关系,我会等你先消气……”

徐佳熙面无表情,“离婚。”

何靖东也很坚决地摇头,“不!”

徐老爷子不耐烦了,冲着徐佳熙吼道:“徐佳熙!你不用跟这种人拉拉扯扯的!老子直接安排人给你办离婚手续就是了!”

何靖东鼓起勇气说道:“爸,我和佳熙是合法夫妻,只要我不同意离婚,我们就离不了。”

徐老爷子冷哼道:“那就走着瞧!”

然后——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程愈身上。

这时,徐老太太已经握住程愈的手,还两眼含泪不住地打量着程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程愈。”程愈答道,“程序的程,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的愈。”

说着,他拉过了苏甜荔,把她介绍给苏老太太,“她是我对象,叫苏甜荔。苏州的苏,荔枝很甜的甜荔。”

“徐爷爷好,徐奶奶好。”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对方打招呼。

徐老太太惊讶地看向苏甜荔。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但,出于谨慎,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苏甜荔也只是点了点头。

徐老太太问程愈,“孩子,咱们改个姓儿,姓徐,成吗?”

程愈还没来得及说话——

何靖东已经急剌剌地表示了反对,“妈,那不行!小俞是我的儿子,他得跟着我姓何。”

徐老太太冷哼,“……他是你儿子?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他和那个私生女换了?”

何靖东:……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不会改姓,我就姓程。”

“其次,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说到后来,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破音了。

众人面面相觑。

徐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对程愈说道:“小愈,那个程惜害惨了你妈妈,你、你还要跟她姓吗?”

程愈眼圈儿通红,

此刻他情绪翻涌,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甜荔适时开口解释,“徐奶奶,首先,程愈并不是跟着程惜姓。他想要保持这个姓氏,是为了纪念他真正的养母——程悦。”

此言一出——

众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对。

徐佳熙、何靖东与程惜的爱恨纠葛,一直抓取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人关心程愈是怎么长大的,

那位为了抚养程愈选择辍学的十六岁小姑娘更加无人问津。

大约除了程愈,没有人会记得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愈十分感激苏甜荔。

因为她在他心情过于激荡并且口不能言的时候,当了他的嘴替。

所以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不但含着朦胧的泪意,还盛着满满的感激与依恋。

苏甜荔继续说道:“其次,程愈也不稀罕你们的认亲。”

“他亲爹固然不是人,可他的亲妈也不是好人。”

“徐爷爷、徐奶奶,我知道,或者你们想为徐阿姨辩解几句。”

“但在程愈这里,徐阿姨已经洗不白了。”

“是她决定让程愈来这个世界受苦……”

“也是她决定对生了病的程愈不闻不问!”

“就算何靖东换子一事,她毫不知情。可后来她知道程愈是她亲生的孩子以后,依旧选择了冷暴力来对待程愈。”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请当作——程愈已经死在过去了吧!”

“就像徐阿姨不会原谅何靖东一样,程愈也不会原谅他俩。”

苏甜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蒋曜正在拼命地朝她使眼色。

苏甜荔知道,这是蒋曜在警告她:人家毕竟是小程的亲爷爷亲奶奶!你怎么能这么不客气地和他们说话?今后你还想不想和小程在一起了?

苏甜荔根本没在怕的。

她这么说,只是在为程愈抱不平。

当初徐佳熙的狠心与冷漠,曾经真实存在过,

那是杀死一年前的孤苦无依的程愈的最锋利的凶器!

不是现在徐佳熙道歉了、后悔了,程愈就非要接受不可的。

再者,苏甜荔也不怕徐家人给她穿小鞋。

——因为她和程愈只是在谈恋爱,短期内她没有结婚的打算。

何况二人各有未来,以后大概率不会在一起。

所以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现在只想为程愈讨回真正的公道!

至此,程愈终于泪崩。

他庆幸自己再一次从荔枝这里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偏爱!

有了荔枝的偏爱,

他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根本不需要再在乎徐佳熙和徐家的人……

程愈挣脱了徐老太太拽住他的手,

然后——

他紧紧地牵住荔枝的手,还带着她飞奔着跑出了病房。

徐佳熙焦急地喊道:“小愈!”

何靖东也急了,“程愈!你上哪儿去……”

但,程愈已经牵着荔枝跑远了。

第100章 第100章沙漠蜜瓜七号(下)……

程愈心情激荡。

他就是不想再呆在病房里,面对着那一群吵吵嚷嚷的人。

可他其实也不熟悉卫星城,

一跑出卫星城医院,他就茫然了。

于是,

就变成苏甜荔拉着他的手,

带着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大西北初冬的深夜,黑暗而又寒冷。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单位里空无一人。

苏甜荔带着程愈跑到一处黑黢黢的建筑处。

“这儿是废楼,以前停驼队用的。”

“后来驼队不往这儿走了,这儿就慢慢废弃掉了……”

“过来程愈,我们从这儿爬上去,爬到屋顶——”

“会有惊喜哦!”

头顶有清稀的星光洒落下来。

程愈只能隐约能看到一点儿眼前的轮廓与影子,

但,苏甜荔倒是手脚麻利地在前面引路,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程愈也跟着爬了上去。

平房的屋顶,是平平的水泥板。

苏甜荔牵住程愈的手,带着他走到一处堆着用麻袋砌好的夹角处。

她示意他坐下。

程愈乖乖坐在麻袋上,

她又示意他靠着,

于是程愈又乖乖往后一躺,也靠在麻袋上。

苏甜荔解释道:“这些麻袋里装着的是草籽和草料……以前给驼队当口粮用的。”

程愈心想:难怪了!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坐着、靠着的时候,不至于冰冷生硬到那么难受。

这时,他又听到荔枝说:“

程愈,你抬头。”

程愈应声抬头,

然后愣住。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身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直到荔枝在他身边坐下……

程愈这才转头看向她。

他的视线,已经很能适应现在这样昏暗的光线。

所以他看到了黑暗中,被闪烁星光映耀得熠熠生辉的她的眼。

流光溢彩,又灵动明亮。

然后——

程愈才发现,他和她的腿已经被厚厚的干草掩盖了起来。

原来,她刚才去搂干草了啊!

如今这麻袋堆砌成的夹角位置,给了他倚靠、也为他挡住了风;

腿上堆积的厚厚干草,也慢慢让他感到温暖。

身畔,荔枝贴过来与他手臂捱手臂地靠着……

莫名让人心安。

“好看吗?”

程愈听到荔枝问道。

他下意识再次抬起头,震憾地看着夜空中浩瀚绚丽的星云……

良久,程愈喃喃答道:“……好看。”

苏甜荔笑笑,说起了自己刚下乡的时候,“……何婉茜和苏又子合伙整我,我高烧四十度,被苏又子送上下乡的车队里,手里只有我三妹给我准备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有两身换洗衣裳和十块钱。”

“可能……越是贱如草芥,反而越命硬吧!”

“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田秀和苏又子以后,随行车队的人只是给我吃了几颗感冒药和退烧药,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到了大西北以后,我因为有高中学历,被分配到当时最红火的109农场。”

“王雪照对我很好,知道我在下乡的路上差点儿病逝了……她说她当初也是差点儿死在下乡的路上。然后二话不说,非让我先来卫星城住院一星期。”

“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个风水宝地。”苏甜荔笑道。

她轻声说道:“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

“平时还能用工作、家务什么的压制下来……只要一忙起来,就顾不上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么。等有空再回头看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时间久了,很多情绪就淡了。”

苏甜荔轻叹,“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永远也过不去。”

程愈深以为然。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浩瀚星空,低声说道:

“我小时候记事早,两三岁的事我都记得……所以王爱琴和程恪的嘴脸,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由于王爱琴生下舟舟以后,我和小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姑受不了被王爱琴虐待,也不忍心看着我被王爱琴虐待,所以她带着我离开了程家。”

说到这儿,程愈忍不住苦笑,“荔枝,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小姑还去何靖东家当过保姆……”

闻言,苏甜荔大吃一惊。

这……

或许在当时,程愈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然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可何靖东却是知情的。

说不定,何靖东为了打压程愈,会故意欺侮程税。

果然,程愈颤着嗓子说道:“何靖东让小姑带着我一块儿去他家里做工。”

“他问我有没有吃过进口巧克力,我说没有。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让何婉茜吃给我看……”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在王爱琴面前讨生活,自制力相当好。他可能是没能如愿看到我主动乞食的样子,很生气,拿过何婉茜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要我舔。”

“我不肯,他就打了我一耳光……”

“然后他罚我跪在他面前擦地,还逼我跪在他面前吃混成一锅已经馊了的剩饭剩菜……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让徐佳熙整死我小姑。”

“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分不清真假。看到他那么坏,就以为徐佳熙肯定也坏。很但心我小姑在楼上给徐佳熙当保姆……会不会真的死在徐佳熙手里。”

“我只好听了他的……”说到这儿,程愈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气得苏甜荔骂了一声畜牲。

程愈深呼吸,努力平复住情绪后,继续说道:

“他看着我被鱼刺和鸡骨卡着喉咙了,开心得哈哈大笑,又怕我死在他家里,一边骂我是臭不要脸的乞丐,一边穿着皮鞋一脚踢飞我,还说这样就能把卡在我喉咙里的刺给弄出来了……”

“那一年我五岁。”

“后来我跟小姑说了这事,小姑很震惊,然后她就不肯再去给徐佳熙当保姆了。”

“但何靖东也没放过我们,他报警说我小姑偷走了徐佳熙的项链。我小姑被传唤到派出所去了好几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差点儿被活活饿死……”

“幸好邻居阿姨下夜班时,看到我的好朋友,一只流浪狗在扒我的门,才知道小狗去捡了被药死的老鼠来喂养我……邻居阿姨被吓坏了,赶紧喊了人来,把门踹开,又给我饭吃。”

“我活了,但小狗死了……”

说到这儿,程愈难受得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苏甜荔紧紧地握住程愈冰凉的手。

半晌,程愈轻笑,“就这样,何靖东也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我小姑明明已经在派出所里,洗去了她所有的嫌疑——当时徐佳熙身边不止一个保姆,我小姑是没有做案时间的。所以我小姑被放了出来……”

“可何靖东四处散布谣言,说我小姑是小偷。”

“这么一来,根本没人敢请我小姑当保姆了。”

“毕竟何靖东和徐佳熙可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人物。”

“那时候,还有很多想巴结何靖东的人,来逼我小姑把项链交出来……他们好拿去邀功。”

“最终,我小姑被逼得走投无路,带着我去了何靖东家,说要跳楼,以

死明志。”

“整个厂子的人都被惊动,何靖东被我小姑吓坏了。”

“徐佳熙也被惊动,莫名其妙地说我什么丢项链了……他两口子大吵一架,最后徐佳熙出面,向我小姑道歉,又给了我小姑十块钱,这事儿才了了”

“从此,小姑带着我搬了出去,再也不敢和何靖东有任何交集。”

说着,程愈紧紧地扣住苏甜荔的手,说道:“荔枝,你不知道……一年前当何婉茜说,我和她被抱错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何靖东竟然是我爸?这么恶心的吗?”

然后他小小声问道:“荔枝,你会不会……也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所以觉得我也恶心?”

“别胡说!”

苏甜荔说道,“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了,你确实长得更像徐佳熙。”

“嗯——”

她侧过脸,认直打量程愈片刻,由衷地称赞,“哇!好帅啊!”

程愈被她逗的,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

唇角边梨涡浅现,转瞬不见。

苏甜荔也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说呢,

她小时候也很惨。

但,田秀和苏德钧最多只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推卸责任,

并不会像何靖东那样,恶意满满地去对待一个幼小无辜的孩子。

“程愈,我们绝不原谅何靖东!”苏甜荔小小声说道。

程愈用力点头。

他靠向她,轻声说道:“荔枝,你今天好厉害……”

不像他,在极端的愤怒中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荔枝当了他的嘴替。

“真的吗?”苏甜荔也小小声问他,“……我还觉得我对他们太客气了!”

“可转念一想,”

“当然我是在跟你亲爷爷奶奶……噢不,他们是你的阿公阿婆。”

“我想他俩以前一不知真相,二也没亏待过你,所以我还算客气的。”

“要是何靖东敢当我面,要你原谅他……你看我抽不抽他一个大嘴巴子的!”苏甜荔嘀咕道。

程愈被她逗笑了。

然后——

他又小小声问她,“那要是徐佳熙也来向我道歉呢?”

苏甜荔反问,“你希望她向你道歉吗?”

程愈沉默片刻,答道:“不希望。”

“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可她把她受到的伤害,转嫁给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是应该先同情她遇人不淑呢?还是先共情她的痛苦?”

“你要我毫无芥蒂地原谅她,我也做不到。”

苏甜荔很能理解,“就跟我爸一样!”

“以前当我是长工,还理直气壮地要我一个未成年人去找钱回来养活他。”

“现在?”

“现在他年纪大了,和田秀分开了,他自己的思考能力回来了,也懂事了……才巴巴地想要修复和我的父女感情。”

“那你说说,我该原谅他吗?”

“在我最需要他的养育和扶持的时候,他就像万恶的地主那样剥削我。”

“现在他年纪大了,身体差了,需要我的照顾了,他才后悔。”

程愈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苏甜荔答道:“首先第一步,先让他自给自足……他有了收入,将来还能学习一门赚钱的技能……以后他退休了,还能一分退休工资,这样就很好,可以减轻我和弟弟妹妹的负但。”

“第二步呢,就是跟弟弟妹妹平时养老义务。三个人一起养他,压力也没那么大。”

“第三步呢就是他的精神需求了……抱歉哦,这个我才不管他!毕竟我小的时候他也没关心过我这一点……”

程愈沉默片刻,心里也有了主意,“……我不认她。”

苏甜荔:???

程愈说道:“刚才听了你说的,其实他们的后悔、他们想要挽回……除去应有的良知之外,主要还是害怕老无所依,对吧?”

“对!”这一点苏甜荔是承认的。

程愈说道:“可是徐佳熙不缺钱。”

“所以她想要的,就是情感上的弥补。”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程愈认真说道,“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才需要钱、保护、照顾和爱。”

“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那些。”

“将来徐佳熙年老后,无论是钱、还是爱、又或是她想要的陪伴和照顾,我都不想给她。”

“索性不认。”

“我一个人轻松又自在,多好!”

苏甜荔想了想,觉得很可行,“好啊!”

她甚至非常赞成,“反正一切都是何靖东的一面之辞,当时也没个人证……”

“那就不认!”

“你这条件比我强多了……”

“以后你一个人多轻松啊!”

“我就不一样了,有个拖油瓶老爹不说,还有个隐形炸|弹妈!”

“你妈妈?”

程愈连忙问道:“……怎么说?”

苏甜荔耸了耸肩,“她(田秀)不是跟了那老头儿吗?”

“她图老头儿的爱和遗产,老头儿的儿子图她是个免费的保姆。”

“可她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哪侍候过人啊!”

“我估摸着她装装样子可能还行,日子一长,肯定受不了。所以她也快回来了……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她会带着老头儿一块儿来,然后做着继续吸我的血的春秋大梦!”

程愈急了,“那怎么办?”

苏甜荔笑了,“……怎么?你担心我?”

程愈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幸好人在黑暗中,也不怎么看得清。

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苏甜荔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怕她干嘛!”

“首先,她才四十多,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我没有赡养她的责任。”

“除非她狠一点,把自己弄残,失去劳动能力……那我就必须要赡养她了。”

“可你想想,这代价这么大,她敢吗?”

“其次,就算她残了,非要让我养……那也不是不行。就看妇联、居委、法院怎么调解呗!”

“就凭着我在卫生院里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钱,我自己不需要生活的吗?我亲爹还是单位的特困职工呢,我要不要顾他?我奶奶还得了绝症呢,我要不要顾她?”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

程愈终于放下了心。

不得不说,向荔枝倾诉过心底最难堪、也是最愤怒的事情以后,

程愈的心情好多了。

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睁眼看着绚烂的星空,似乎也有了点兴趣。

“荔枝你看,这星空好美啊!”

“这都已经是冬天了,为什么大西北的夜空还这么美?”

“在我们那儿,只有夏天的夜晚,还得天气晴朗,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是因为这里海拔高的原因么?”

“荔枝,你说说看,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研制出来的发动机会安装在我们自己的宇宙飞船上,然后飞出太阳系,去往外太空,看到星星的直实面目?”

“说不定会有——长得像荔枝一样的星球?”

“它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

“荔枝?”

程愈小小声呼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还一动不动的。

程愈低下头,看到她靠在他怀里,已经阖上眼,呼呼地睡着了。

他唇角微弯,不自觉靠了过去,

再贴近——

然后轻轻地用唇角碰了碰她的额顶。

原来荔枝的头发这么柔软细密?

还暖暖的,

有点儿淡淡的馨香。

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再次用唇角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然后——

他就不敢动了。

不敢未经允许冒犯她,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然后,程愈再次缓缓地解开棉衣,用他的衣角盖住她大半边身体……

他久久地看着夜空中绚丽星空,心想:

他和荔枝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理智告诉他,异地不利于恋爱。

那,他真的要拒绝蒋叔叔的特招吗?

这样不

太好,

毕竟上大学也是他的梦想。

那荔枝……

荔枝的梦想,是考上逸仙大学的医学院。

这两所大学一个在广东,一个在东北。

分列于祖国的最南端与最北端。

那以后,他和荔枝要怎么办啊?

程愈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怀里的荔枝一眼。

大约是他的体温令她睡得很舒服,她面庞红扑扑的。

他悄悄张开手,环住她,用力把她往怀里带。

直到抱满怀,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天亮以后,苏甜荔才被强烈的光线给吵醒。

一睁眼,

她就看到了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俊脸。

程愈还没醒,眼睛闭着,呼吸悠长。

他皮肤白,就显得眉毛睫毛呈现出栗子色,

嘴唇也因为皮肤过白,绽出嫣丽的红。

他大约也醒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儿……

然后,阳光就透过他浓密的睫毛,照进他的眼缝,

他眼里就有了光。

程愈只迷糊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被他结结实实环在怀里的荔枝。

他笑了。

唇边立刻绽出一双欢喜的梨涡。

苏甜荔立时伸出手,戳了一下。

说来也怪,

他这梨涡看着很显,

但触碰起来,却根本觉察不出来?

苏甜荔想了想,放轻力度继续轻轻抚摩。

可这个动作……

似乎带来了不可言喻的意味。

程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苏甜荔似乎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程愈只好乖乖承受,

但,他很快就……

有些难受,

一张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荔枝,你——”

你别这样。

程愈再笑不出来,梨涡也消失了。

他睫毛轻颤,呼吸粗重,连耳尖也透出动人的粉色。

当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时——

突然,远处响起来了一阵喧哗,“……荔枝?苏甜荔!”

苏甜荔愣住。

程愈也愣住。

苏甜荔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一把推开程愈,毫不犹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匆匆跑开。

程愈:???

苏甜荔匆匆跑下屋顶,才想起来向程愈交代一声,“……王雪照来了!是她在找我!”

然后,她才看清程愈潮红的脸,不由得一笑。

“我去找她说话!你先别出来啊,一会儿你收拾好了直接去蒋叔叔那儿!”苏甜荔说道。

苏甜荔的本意:就你现在这样……好像被我欺负了似的!

(程愈: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欺负我?委屈脸.jpg)

苏甜荔没好意思带着这副模样的程愈,去介绍给王雪照认识。

——万一王雪照误会她和程愈在这儿打野战,那就说不清了!

所以她才委婉地提醒程愈,让他收拾一下,一会儿去了蒋曜那儿她再介绍二人认识。

但——

苏甜荔的话,却令程愈炸了毛!

他委屈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气极了,心想:难道在她眼里,他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她要去见她的朋友,也不带他?

然后在心里发狠:哼,那他可得好好收拾一下!

一会儿迷死她!

想想又觉得不够解气,

便打定主意:一会儿他可要收拾打扮好,要顶顶帅气俊朗,还不让她碰!

气死她,哼!

程愈气呼呼地爬下了屋顶,朝着招待所走去,又想:把她气坏了也不好……

心疼的还是他。

那,就跟她商量一下,以后再不许那样摸他的梨涡了。

太那啥了……

又痒又酥的,差点儿憋死他!

以后只能让她摸一下。

对,就轻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