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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苏甜荔终于看到了王雪照。

不过——

苏甜荔很快就惊呼了起来,“雪照姐,你……怀孩子了?”

王雪照一怔,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笑道:“就你眼尖!”

“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月了。”

“那你还东奔西跑的?我前天去农场的时候都没找着你!”

“那天我正好上623兵团办事儿去了……可不就错过了?又想着如今你也难得回来一趟,所以我就追到了卫星城……”

说到这儿,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雪照姐,你还得多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王雪照,“荔枝你的男朋友呢?听说他长得特别帅……快让我掌掌眼!”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面红红地说道,“我先带你去蒋叔叔那儿吧!一会儿程愈也会过去。”

王雪照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可没听说你和蒋叔叔很熟啊。”

苏甜荔三言两语说了下程愈的身世。

王雪照沉默半晌,“他这身世……跟我还挺像的呢!”

苏甜荔这才想起来,王雪照好像也是真假千金。

只是,王雪照的身世,应该只有当初和她同批下乡的姜帼英等人知道;

苏甜荔七三年才来到109农场,

只隐约听过,并不知道细节。

王雪照笑了笑,三言两语地说完了自己的身世。

苏甜荔叹蔚观止,“可能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真实写照……”

王雪照笑骂,“去你的吧!你任务也挺重的!未来的脑神经外科医生苏甜荔!”

苏甜荔抿嘴一笑。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了蒋曜的病房。

徐佳熙和她的父母已经在这儿呆着了。

见苏甜荔来了,

徐佳熙连忙迎了过来,“荔枝,昨晚你和小愈去哪儿了……”

苏甜荔面一红。

王雪照却朝着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打招呼,“徐叔叔好,徐阿姨好!”

老两口一愣。

见来人是王雪照,连忙也打起了招呼。

原来——

王雪照的父母与徐氏老夫妻亦是点头之交。

对徐家人来说,女儿徐佳熙要离婚,这还属于家丑——并不是不能讲,但必须是离了以后再昭告天下。

否则,就冲着何靖东的无耻与纠葛,这离婚的过程就肯定不顺利。

徐家人并不想让外人来看热闹。

于是,徐老爷子问王雪照,“你怎么来了?”

王雪照指向苏甜荔,“荔枝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听说她回来了,我高低要赶来和她见个面。”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才认真地打量着苏甜荔。

说实话,有何靖东“珠玉”在前,

原本并没有门户之见的他们,已经不太敢相信门不当、户不对也能出真爱了。

可程愈是徐家人,

他们自觉做为长辈,不可能再让程愈走上徐佳熙的老路——所以昨天当程愈向他们介绍,说苏甜荔是他对象的时候,他们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

他们就是在害怕,万一苏甜荔也跟何靖东一样,是个“有心人”呢?

可现在,王雪照说的这句话,无形之中是在为苏甜荔背书。

这时,半躺在病床上的蒋曜也笑道:“对对对!荔枝和雪照也是相当要好的!我们雪照很厉害,管理着那么大的一个国营农场呢!还是全国先进模范集体!”

“荔枝也很厉害!你们别看她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实啊,她从十七八岁开始,一个人负责打理近万人的劳动集体的防疫工作。这些年来,他们109农场和附近的五个村落,可是唯一一片从来也没有爆发过流行病的地方!”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你们必须要知道,咱们大西北的本地农民多以放牧为生,大多数水源都遭受牲畜粪便的污染。寄生虫病在这片土地上肆无忌惮的传播着……”

“但是!109农场和附近的五个村庄没有这病!准确说来,是109农场没有。”

“可附近村庄里的农民们是有这种病的……从那时候起,小小年纪的荔枝四处呼吁四处奔波,才引起了上面的关注,然后派出了医疗队,为村民们义诊。”

“从那时开始,荔枝就一直跟进着村民们的治疗!几年过去,得过寄生虫病的,大多已经病好了,同时也没有新增的病例!这呀,多亏了荔枝隔三岔五的突击家访、又一直联系村委开展奖惩制度的卫生评选活动……”

“这让村民们意识到,爱干净讲卫生才能让身体更健康!”

“呐,荔枝连续好几年都被评为模范标兵,而且其他好多地方的人都跑来抄荔枝的作业呢!”

“在我们这儿,荔枝就是这个!”说着,蒋曜竖起了大拇指。

闻言,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对视了一眼。

苏甜荔笑着转移了话题,“蒋叔叔,你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她的本意,是想问问蒋曜,昨天熬了那么一个大夜,会不会不舒服。

蒋曜却急着为她背书,“我好着呢!我啊,还等着你将来考上医科大学,当上了医生……再来给我做手术,妙手回春呢!”

王雪照笑道:“蒋叔叔,人家荔枝想学的是脑神经外科!跟你这病不搭!”

蒋曜哈哈大笑,“是吗?”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又对视了一眼。

蒋曜和王雪照一唱一和:

蒋曜问道:“荔枝啊你想参加高考是好的……可你一定能考上吗?”

王雪照答道:“蒋叔叔你在说什么啊!荔枝当然没问题了!她只是运气不好,前两次高考被耽误了。其实她的成绩相当好,考上顶尖的大学是没问题的!再说了,荔枝的性格你应该知道——只要是她想去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

苏甜荔:……

她当然知道蒋曜和王雪照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但其实——

她也不是很在意徐家人对她的看法。

毕竟,程愈就不怎么在乎。

刚这么一想,程愈出现了。

他直接无视徐佳熙和徐老爷子、徐老太太,

先向蒋曜打招呼,然后看向了苏甜荔,“……荔枝!”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

王雪照就“哇哦”了一声,“荔枝,他就是你男朋友?好帅啊!”

是的,刚才程愈专门去收拾了一下自己。

以前他没有审美观。

穷人不配。

能维持最基本的衣物遮体,在属于他的层次来说,已经算很体面了。

后来他发现荔枝喜欢

他的容貌以后,就开始琢磨起穿搭来。

这次他来大西北,荔枝让他在半路上转火车的时候买件御寒的厚衣。

于是他买了两件。

一件是当地老百姓手工做的棉袄——外头是灰兔皮的,里头是用自己纺的土棉布缝着棉花的。这件棉衣……因为是手工缝制的嘛,挺丑,还宽松,但防风保暖效果一流,也便宜,二十块钱。

另外一件棉衣,是他在火车站时,看到有人双手高举着这件衣裳,说要卖掉。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气质卓越的男人,据说是钱包被偷,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只好卖掉身上这件九成新深灰色呢子双排扣英伦风的修身大衣,开价也是二十块钱。

当时程愈只是在想:这件呢子大衣也不是很厚,广州冬天虽短,但一年中大约也有几天能穿上这件衣裳。

再说了,当时他试穿了一下,觉得很合身,于是买下了。

刚才荔枝说,要他好好收拾一下?

于是程愈换上了这件呢子大衣。

他本来就瘦,脱下臃肿的大棉衣后,穿上合身的呢子大衣,显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还重新梳了一下头发——本来他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耳尖;他可能临时也来不及理发,只好请人帮忙打理了一下,只是将遮住耳朵的头发剪去,但额前的头发就没剪。

再加上他发质浓密……

一个极具少年感的发式,

以及那件英伦风格的呢子衣,又让他极具稳重沉静感……

这两种完结不同的风格同时展现在他身上,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美感。

听了王雪照的称赞,

程愈面庞泛红,他悄悄打量苏甜荔一眼,果然从她眼里看到了惊艳、欢喜与迷恋的眼神。

程愈心里一喜。

而徐家人在看到这么有气质、还让人眼前一亮,关键是——程愈实在像极了徐老爷子早逝的长子徐嘉树,

徐家人在看向程愈的眼神里,也带上欣赏与喜爱。

苏甜荔牵过程愈的手,把他介绍给王雪照,“他是我的男朋友,叫程愈。”

王雪照笑眯眯地和程愈寒暄了几句,

然后提议,“我今天带了相机来!要不,我们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吧?”说着,她还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苏甜荔欣然应允。

于是,王雪照给苏甜荔和程愈拍了合影,

苏甜荔、程愈和蒋曜一起拍了合影,

程愈和蒋曜也合了影,

苏甜荔和王雪照也拍了合影……

徐佳熙在一旁看得眼热,鼓起勇气问道:“小愈——”

“我、我也和你拍张合影,好吗?”

程愈断然拒绝,“抱歉徐阿姨,这不合适。”

徐佳熙一愣。

她瞬间明白过来,程愈不仅仅拒绝了她的合影要求,

同时也拒绝了她这个人。

——程愈不认她!

意识到这点后,徐佳熙咬住下唇,面色惨白。

徐老爷子看不过眼,说道:“小愈,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妈妈!再说了,人孰无过?就算她不对,看在血亲的份上,你也得给她一个赎过的机会。”

徐老太太也说道:“是啊小愈,以前是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了……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程愈说道:“徐爷爷、徐奶奶,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也想提醒你们一句——我们只是山水不相逢的陌生人,我承受不起你们刚才的劝说。”

徐家人齐齐惊呆了。

“小愈!”徐佳熙震惊地看着程愈,喃喃说道:“你说——”

“我们是山水不相逢……的陌生人?”

徐老爷子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愈,“小愈你……”

徐老太太急了,“小愈!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可不兴这么说的哈!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以后我们会慢慢补偿给你!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们说……可你是你妈妈生下的孩子,这是不容质疑的——不然你看看你和你妈妈的长相,几乎一样啊!”

“这就证明着,你就是我们徐家的孩子!小愈,别闹脾气了啊!”徐老太太焦急地说道。

徐佳熙呆了很久。

昨晚程愈和苏甜荔跑开以后,

大家也就散了。

何靖东倒是想再和徐佳熙谈谈。

徐佳熙拒绝了。

然后,回到招待所,徐佳熙几乎彻夜未眠。

她满脑子都在想,今后要怎么弥补小愈。

——这几天小愈和蒋曜相处得极好。如果小愈想走蒋曜的路子,去东北工大当特招生的话,那她可以考虑陪读。

当然了,并不是说,她一定要求小愈不住校、和她住在一起。

如果小愈想住校也没问题的,周末的时候出来,母子俩可以一起吃吃饭、交流一下。

主要是为了弥补和修复一下母子感情。

——小愈是个好孩子,荔枝也是。

如果他俩决定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而小愈要去东北工大的话,

徐佳熙决定去要说服荔枝,让荔枝去东北读医科大学,

这样的话,她可以提前和两个孩子培养感情……

多好!

徐佳熙甚至还满心期待地对未来有了一个大致的勾画:

她要帮助这一对儿在北京安个家,

她也得回到北京去。

毕竟在北京,才能依靠父辈的人脉关系,帮这一对儿铺好路。

当然了,荔枝是广州人,如果她想在广州置一个家,那徐佳熙也有信心为这一对儿在广州也添置一套房产!

徐佳熙甚至在想:小愈以后会当工程师,荔枝以后要当医生,他们一定会忙到飞起来!那么她可以帮这一对儿带孩子。在小愈和荔枝的孩子那儿,补上她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母爱。

她也不算老,因为常年干文字工作,思维也算活跃,相信有能力帮他们带好孩子。

她已经错过了小愈的成长……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她就很讨厌襁褓中的何婉茜——这会不会是因为何婉茜是程惜亲生女儿的缘故呢?

诶,扯远了。

总之,以后她会好好补偿小愈。

可徐佳熙万万没有想到,

她都已经想好了一切……

小愈却……不认她?!

一旁的王雪照和蒋曜也很震惊程愈的选择。

毕竟——

程愈在认祖归宗之前,身份是“流浪汉”与“临时工”;

而徐家有了老爷子打下的江山与人脉,

倘若程愈回归,那地位,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这也是何靖东花了一辈子也想得到的啊!

可他怎么——

徐佳熙看着程愈,心里有些难过。

她哽咽着说道:“小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怪我,是应该的。”

“确实是我不当人……”

“当初何婉茜那样说、又带着我去见你的时候……老实讲,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已经猜测到你可能是我的亲生儿子了。”

“小愈,我不是在洗白我自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我知道你才是我亲生孩子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何靖东真恶心啊,他竟然自己亲手换掉了两个孩子!”

“所以我更恨他,我……”说到这儿,徐佳熙双手捧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愈接过了徐佳熙的话题,“……你不但觉得他很恶心,你还觉得我和他一样很恶心。”

“偏偏何靖东不相信我是他的种,对我有各种各样的打压。”

“你看在眼里,觉得这是狗咬狗……你心里甚至还挺开心的,因为你在等他的报应——有朝一日何靖东知道他虐待欺侮的孩子,原来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会有多痛苦。”

说到这儿,程愈也双目泛红,

“只是你没有想到,会有荔枝的出现。”

“你平等的讨厌着所有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荔枝有好感。”

“因为荔枝的关系你跟我有了接触,然后才发现,好像我也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

“而我听了荔枝的话,赶在何靖东来到大西北之前,找到你问清了情况……你冷静下来,才觉察到,我跟何靖东不在同一个

阵营里,我甚至提前让你知道了真相,所以你才把我、从何靖东那边的阵营,划到了你这儿。”

徐佳熙整个人都要摇摇欲坠了。

不得不说,程愈的这番话,真的很精准地剖析了她的内心。

让徐佳熙感到难堪的是,

确实就像程愈说的那样——当何婉茜爆出换子一事的真相以后,徐佳熙所有的关注点,全都放在她自己受了委屈这个方面。

她没有想过程愈会不会难过……

也确实就像程愈说的那样——是因为有了荔枝的出现,徐佳熙才一点一点地接触到程愈,从而慢慢对程愈改观……

她才觉察到,程愈其实更像她……

所以徐佳熙又痛又悔。

“小愈,你说得对,”徐佳熙含泪说道,“我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又自私又狭隘,还过于自以为是。”

“请你原谅妈妈好吗?”

“我以后……会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

“小愈——”

徐佳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程愈两眼通红,缓缓说道:“徐阿姨,你的道歉很真诚。”

“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因为——”

程愈难过得哭了出来,“因为以前的我……实在太可怜了!”

“看见你,我会恨你,会时时刻刻想起你的冷漠。”

“如果我接受了你的道歉……那二十三岁以前的程愈,活该受到那样的对待吗?”

徐佳熙泪流满面,却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程愈继续说道:“徐阿姨,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被何靖东和程惜伤害过的你,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而我,是被何靖东和你伤害过的另一只刺猬。”

“我们注定不能再在一起……”

“否则你一想起我,就会憎恨我身体里的另外一半血脉。”

“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的冷漠。”

“我们保持距离,天各一方吧!”

“这样对我们也好。”

说完,程愈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们走吧!雪照姐这么一大早赶来,肯定夜里没能好好休息。我们请雪照姐去食堂吃饭去!”

王雪照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觉得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不如先分开,好好冷静一下。

于是苏甜荔冲着王雪照点点头。

王雪照便对蒋曜说道:“蒋叔叔,那我和荔枝先出去……对了,上次捎给你的蜜瓜七号吃了吗?”

蒋曜连连点头,“吃了吃了,特别甜!”

王雪照笑道:“今天我带了一麻袋的新鲜蔬菜过来,已经拿去病号厨房了!这几天啊你会吃到特别加餐的!”

蒋曜哈哈大笑,“好好好!雪照啊感谢你!我又有口福啦!诶,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我们想吃点儿蔬菜也难,幸好有你们109农场啊!好了好了,你们小姐妹赶紧去聚一聚吧。”

就这样,程愈、苏甜荔与王雪照一块儿离开了。

徐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愁眉苦脸地说道:“小愈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徐佳熙哑着嗓子说道:“妈,你别怨他……也本来就是我不好。”

徐老爷子叹气,“他犟归犟,要懂事才行啊!我们不是害他啊!而且……跟我们亲近点儿,对他是有好处的!”

徐佳熙摇头,“爸!你也要理解小愈才行,他不愿意认我们,就证明着他不愿沾我们的裙带关系!这是小愈的骨气,我们应该要为他感到骄傲!”

徐老爷子,“骄傲个鬼!那么好的孩子……他不肯跟我们亲近,诶!”

徐佳熙低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

“我会想办法弥补他。”

“我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慢慢靠近他。”

却说程愈、苏甜荔与王雪照一块儿朝着食堂走去。

王雪照对苏甜荔说道:“我带了一大麻袋的蔬菜过来,一会儿我们让师傅做一道羊奶焖白菌!你肯定馋这个了吧?”

一想到羊奶焖白菌的绝妙美味,苏甜荔疯狂点头。

程愈奇道:“羊奶焖白菌?这是什么菜?羊奶不是甜的吗?居然还能用来烹饪?这也是西北风味吗?”

苏甜荔和王雪照异口同声地说道:“是109农场的创新菜!”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程愈就更加好奇了。

这时——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荔枝!”

苏甜荔转头一看,发现喊她的人,是傅琰。

傅琰身边,是红肿着双眼还一脸焦虑的何婉茜?

但,何靖东不在。

苏甜荔很快意识到,

何靖东本来就带着腰伤在,还一路奔波……

难道说,是何靖东出事了?

第102章 第102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苏甜荔和程愈、王雪照站在原地不动。

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傅琰与何婉茜跑了过来。

傅琰看着苏甜荔,欲言又止;

何婉茜小跑上几步路,张开双臂挡在傅琰身前,一副唯恐苏甜荔会抢走她丈夫的模样儿……

程愈上前挡在苏甜荔面前,还皱着眉头像看垃圾似的,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

她讪讪地放下了手臂。

苏甜荔扯了扯程愈的袖子,“我们走,离这种倒霉玩意儿远一点。”

说着,苏甜荔和王雪照手牵着手,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程愈深以为然,并且顺从地跟上了苏甜荔。

但,每走上两三步,程愈就要回过头,皱眉看看傅琰与何婉茜。

他好像……真的很担心这俩倒霉玩意儿跟缠上他和荔枝。

打真相大白后,何婉茜在程愈面前就有种抬不起头来的羞耻感。

——她一直都知道真相,以前还能遮着掩着的,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再扮演鸵鸟了。

所以何婉茜也没敢真的追上去。

她只好不住地埋怨傅琰,“现在怎么办啊?”

傅琰盯着苏甜荔远去的背影,恍若不觉。

何婉茜急道:“傅琰我在跟你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爸爸现在腰伤复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倒好,就只知道惦着苏甜荔!”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的丈夫!你能不能有点儿边界感,和别的女人保持一下距离?”何婉茜嫉妒又生气地说道。

傅琰冷冷地看了何婉茜一眼,转头就朝着反方向大步流星地离开。

何婉茜一愣,急了。

她一溜小跑着追上去,“傅琰你干什么啊?”

“你该不会是想撂挑子不管我爸了吧?”

“傅琰!你说句话啊……”

“现在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爸爸又病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傅琰!你这是在冷暴力对我你知道吗?”何婉茜气愤地说道。

傅琰站定,冷冷地看着何婉茜,“你是你爸的亲生女儿,连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你指望我一个外人?”

何婉茜炸了,“你怎么能是外人呢?”

“你是我丈夫!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可是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的!”

“你还是我爸爸的徒弟!他可是带了你整整五年啊!”

“傅琰,你这么混蛋的吗?”

“当初我们家好的时候,你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我爸爸人在外地又病着了,你就想当撒手不管?”

“你这个白眼狼!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气得何婉茜直跺脚。

傅琰冷冷地看着何婉茜,“首先,我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是你一直在纠缠我,是你逼我领证结婚的。”

“其次,我可没跟着你爸吃香的喝辣的。是,我是在你爸手下当了五年学徒……可你竟然认为这是你和你爸对我的恩赐?何婉茜,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爸的徒弟们都快恨死他了!这其中也包括我!”

“最后,我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没有钱、我也不认识这儿的人。你爸现在腰伤复发,手里还没钱,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荔枝帮忙……荔枝是我在这儿的唯一人脉。”

说到这儿,傅琰看着目瞪口呆的何婉茜,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婉茜,现在是你否决了我的提议,是你不同意去求荔枝帮忙的……”

“那么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不要再来问我怎么办了!”

傅琰大步流星地离开。

何婉茜惊呆了。

她愣愣地看着傅琰快速走远,终于——

心里浮起了不确定的心慌意乱。

她开始恨自己,明知道大家在这儿都是人生地不熟的,爸爸还腰伤复发了,她们一无人脉二没钱……

所以?

为什么她要和傅琰吵?

又为什么她要阻止傅琰去救苏甜荔?

但最重要的是,

——傅琰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她于不顾呢?

她不就是多说了几句!

于是,何婉茜追上傅琰,焦急地说道:“傅琰!你几个意思啊!我、我就是着急了一点儿,你跟我在这儿赌什么气?”

“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不应该同舟共济吗?”

一听这话,傅琰火了。

他站定,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何婉茜,“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

“是我主动向你求结的吗?”

“何婉茜,这段婚姻是你强求的!”

此言一出,何婉茜也火了,“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不想和我结婚?”

傅琰哈一声笑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

“何婉茜,我不愿意和你结婚!我是被你逼的!”

“你该不会忘了吗?我之所以肯陪着你和你爸来大西北,是因为你说,只要我来了,你就愿意和我谈离婚的事儿。”

“怎么?你以为我现在来这儿,为了和你增进感情?”说着,傅琰讥讽地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的脸顿时烧得通红。

但,

她气不过。

何婉茜怒视着傅琰,双手握拳,愤怒地低吼了起来:“傅琰,我也请你好好摸着你的良心,再来跟我说话!”

“你说你是被逼着……和我结婚的?好,那我问你,五年前你要下乡去插队的时候,你是怎么来求我的?”

傅琰脸色一白,

然后又瞬间涨得通红!

何婉茜觉察到傅琰想要解释,

她制止了他,“或许你想说,当时是因为我给你了暗示,说只要你去找我爸,我爸就能想出办法,让你留城。”

“可是傅琰,我也只是暗示了你……”

“我没有拿着绳子绑着你,不让你下乡。”

“是你自己拎着两瓶酒、两条烟,自愿去我家找我爸谈的。”

“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何婉茜问道。

傅琰没吭声。

是的,这一点,他确实无法辩驳。

何婉茜继续问道:“那我就想问了……傅琰,我爸凭什么帮你?”

傅琰张大了嘴。

何婉茜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多人都不想下乡插队,凭什么我爸要帮你?”

“你说啊!是你不知答案吗?还是你不想说?”

傅琰闭了闭眼,“你别说了!”

何婉茜冷笑,“我为什么不能说啊?”

“现在是你在这儿翻旧账,说我们结婚……是我逼的你!”

“那我现在就来好好说清楚啊!”

“既然你还有羞耻心,不愿意说——”

“那我来你说!”

顿了顿,何婉茜缓缓说道:“因为你仗着我喜欢你!”

“是我去求我爸,让他想办法留下你的。”

“我爸帮了我,想办法让你留下了。就这样,你成了他的徒弟,还招了工、端上铁饭碗。也因为这样,你不需要再下乡了。”

傅琰咬紧了牙关。

何婉茜说道:“傅琰,五年前你可以为了留城,而选择当我的男朋友。”

“我们处了五年的对象……”

“然后顺理成章的领证结婚,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见傅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婉茜再次打断了他,抢着说道:

“是,当时我确实耍了个小心机——我说,想分厂子里的福利房,就必须结婚。”

“可这也是事实啊!”

“你跟你家里的关系很僵,你也不喜欢一直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

“想要改善住户条件的唯一办法就是结婚。”

“而且你还是普通工人,就算结婚也分不到房!还得靠我这个有职称的二级科员,才能分到一套一居室的婚房!”

何婉茜笑了笑,继续说道:

“傅琰,连领证的日子都是你妈托人去算的,说我们在那一天领证,会旺你爸!”

“我甚至都没要求你给彩礼钱!”

“而且从决定结婚、到你妈算日子、到我们去登记领证……前前后后也忙了三个多月!”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是一点儿没反对啊!”

“怎么到头来,就变成是我逼你去领证结婚的呢?”

至此——

傅琰面如死灰!

何婉茜冷笑,“傅琰,你占尽了我的便宜——”

“你先别急着否认……是,我和你之间,确实还没有发生关系。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是清白的。”

“但你能否认这五年来,我和我们家对你的支持和帮助吗?你是怎么拥有一份正式工作的?你一个月领着四十五块钱的工资,逢年过节叠加的单位福利,还有我会悄悄塞给你我的单位福利……傅琰,你现在嘴里喊着闹着要和我离婚。可能不能回头想想,当初你拿着我给你的东西,那是一点儿没手软啊!”

“还有这些年我花费在你身上的开销……你一年四季的衣裤鞋袜,逢节过秋我送给你的自行车手表这样的礼物,还有你家里的人情往来,哪一样不是我在花钱?”

“难道这还算不上,你占尽我的便宜吗?”

傅琰哑口无言。

何婉茜叹气,“傅琰,你靠着我才留了城,也是靠着我才得到一份光晚的前途,这五年来你来者不拒地收下我所有的礼物……”

“然后在苏甜荔回城后,你跟我说你要离婚?”

“傅琰,你不能既要又要啊!”

傅琰张了张嘴,

何婉茜的话,让他辩无可辩。

因为——

她说的……

基本属实。

良久,傅琰哀求她,“婉茜,那我……我把所有的钱,全都还给你,成吗?

“然后我们离婚。”他满怀希冀地问道。

何婉茜笑了,“那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给我?”

傅琰:……

他艰难地说道:“我在广州那边还有一百块钱的存款,全都给你。”

“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这样吧,你来说……不管你说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去借、或者给

你写欠条……你放心,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然后傅琰又努力说服何婉茜,“婉茜,你形像好、家世好,到时候手里还有钱,会有很多男青年想来追求你的!”

何婉茜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幽幽说道:“如果钱可以算得清楚的话,那我的青春呢?”

“傅琰,我十八就和你在一起……到现在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六年的时光啊……”

“别的女青年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生第二个孩子了!”

“可你呢,你要让二十四岁的我,成为一位下堂妇?二婚女?”

“你自己想想看,真正年轻有为的男的,谁会去娶一个……跟别的男人谈了六年恋爱、还一直在倒贴的女的?”

“是你,你愿意吗?”何婉茜问道。

傅琰顿时心如死灰。

他闭着眼,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才又睁开眼睛看向何婉茜,“所以你根本不愿意和我离婚。”

何婉茜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是的,她不想离婚。

六年啊……

再加上前世的两年偷情、三年纠葛……

她和傅琰的感情恩怨已经超过了十年!

沉没成本太高了。

其实,何婉茜自己也总是感受到一股暮气沉沉的无力感。

——她心心念念地想着四处搞钱,就盼着能等到改革开政策来了,那笔钱,就能成为他创业的初始资金!

这一世没有苏甜荔在傅琰跟前挡着,傅琰自己也有前世的从商经验,肯定会一飞冲天!

——可傅琰却连做梦都在想着要怎么摆脱她!

所以!!!

她如此毫无保留、掏心挖肺地对一个人好,

得来的却是他的声讨与嫌恶……

相爱好难。

何婉茜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但,她不愿意离婚。

她不想让苏甜荔看自己的笑话,

也不想自己多年的坚持变成一个笑话。

傅琰久久没有得到何婉茜的答复。

但,他已经从何婉茜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傅琰也沉默着。

片刻,傅琰转身离开。

何婉茜急道:“哎傅琰!你去哪儿?”

傅琰冷冷地说道:“去照顾你爸。”

何婉茜又问道:“那现在我爸要怎么办?在这儿住院吗?可我们没钱……”

“还是说,我们现在赶紧回广州去?可我爸的身体……还扛得住吗?”

“听说再过几天就会下大雪,到了那时候可能会封城封路!”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啊?”何婉茜焦急地问道。

傅琰面无表情地说道:“何靖东是你爸,要怎么处理他,是你应该要考虑的问题。”

何婉茜一听这话就来气!

——是,何靖东是她爸!可他傅琰还是何靖东的女婿呢!有这么推卸责任的吗?

难道刚才跟他讲的那么多的道理,全都讲进狗肚子里去了?

傅琰冷冷地说道:“我不会为你和你的直系亲属做出任何决策性的决定。”

“将来我或者我的直系亲属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会让你做出什么决定。”

说完,他扬长而去。

何婉茜看着傅琰的背影,委屈地咬住下唇。

思来想去,她也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决定要去找苏甜荔。

这会儿苏甜荔正和程愈、王雪照一块儿在食堂吃饭呢!

王雪照可是卫星城的大红人——卫星城职工食堂每天能给职工供应什么蔬菜,就取决于109农场前一天会送什么菜来。

苏甜荔在卫星城也属于人缘超好的,

所以,食堂里的掌勺师傅按照王雪照的吩咐,做了一道羊奶焖白菌。

白菌确实是大西北特产。

这玩意儿是夏天雨季出现的那条季候河带来的副产品。

它长得像草菇,一个个生得圆滚滚的,但草菇的颜色是浅灰、带着尖帽上的褐色;

白菌的颜色却是纯正的雪白。

老实讲,白菌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它不像其他的菌茹类,天生自带鲜甜。

它没有味道。

连马群、羊群和牛群也不爱吃它。

109农场的知青们在初建设农场时缺衣少食,

自然不会嫌弃白菌。

不好吃?

那要什么紧!

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后来生活条件好一点儿了,

知青们又觉得,

哎呀这白菌怎么能不好吃呢?

如果它不好吃,

那一定是烹饪方法不对!

找到了合适的烹饪方法,它一定会好吃的。

就这样,109农场的知青们孜孜不倦地研究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出合适的烹饪办法。

做法也很简单——

将焯过水的咸肉或者腊肉切成薄薄的片,份量不需要太多,备用;

土豆切块蒸熟洒上点儿盐末压成泥,分量也不需要太多。

干白菌先泡发,再挤干水份、切成薄片备用;

在冷锅里倒入二斤羊奶开小火煮,再放姜片、蒜仔去腥,羊奶煮开以后先放盐和糖调味,再加入土豆泥,搅拌开;

土豆泥奶汤煮沸以后放进切成泡好薄片的白菌片。

等到锅里白菌片煮到沸腾后,再放入咸肉片或者腊肉片,再等到煮沸时,洒入枸杞和葱粒配色,

这道羊奶焖白菌,也就做好了。

此刻程愈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砂锅里的浓稠奶白色的汤,既惊讶、又迟疑。

他实在无法想像,用羊奶烹饪出来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苏甜荔动手,添了三碗连菌带肉片的汤,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碗。

程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

喝第一口汤的时候,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广州人也爱煲汤,

酸的番茄浓汤,

苦的凉瓜黄豆排骨汤,

程愈也在机械厂职工食堂喝过,

甜口的汤,后来他搬进荔枝家里后,因为荔枝会要求阿奶炖一些例如苹果无花果炖瘦肉,雪梨银耳炖瘦肉……这样的汤,甜津津的,很清爽也很好喝。

但,羊奶焖白菌的口感,就不是那种带着果香和清爽的甜。

它的口感很厚重,羊奶已经用姜蒜去过腥,再加上腊肉片的烟薰味儿很浓重,能盖过羊奶里的膻味儿……

而本身无味的白菌片吸足了羊奶的微甜与腊肉的咸鲜,

太好吃了!

程愈看向苏甜荔,发现她已经喝完了一整汤,已经开始添第二碗了。

他也赶紧捧着碗喝起了风味独特的汤。

苏甜荔又教他,“你把饼子掰碎子,浸在汤里……泡上一会儿再吃!到时候碎饼子的外头是软乎乎的,里头又很有嚼劲儿还吸足了汤里的味道,更好吃。”

程愈连忙学着苏甜荔的样子,也掰碎了饼子将之浸在汤里,很快就吃上了烙饼泡羊奶汤。

何婉茜找到食堂来的时候,

看到苏甜荔和程愈正在吃好吃的……

她瞬间就炸了!

“苏甜荔!我们都没饭吃,你倒好,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何婉茜愤怒地说道。

苏甜荔淡淡地看了何婉茜一眼,“我花钱买的啊,你想吃,你也花钱买啊!”

何婉茜怒道:“我们哪儿还有钱?我爸爸手里的钱全都给你了!”

闻言,苏甜荔看了程愈一眼。

她一来就已经告诉过程愈——她从何靖东那儿讹到两千块钱,等回去以后,这钱就交给他。

程拿一开始说不想要何靖东的钱……

毕竟他也没想到何靖东愿意出那么多的钱。

然后,他被苏甜荔训了一顿:

“你自己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现在你想想你我们在沙鸥街的那个家……要放夜市摆摊用的东西,要放你从废品回收到拿回来的各种零配件,还得给你留空地出来让你造那个小车,你还新做了一个窑……”

“根本不够地方了!”

“所以何靖东给你的钱你就得收着,回去以后,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买下一块地。”

“要是能买下一块地,哪怕就是——我们只能想办法搭个棚子来存放那

些东西……那以后也再不怕居无定所、被人赶了!”

程愈心里也有着小九九:

他现在的全副身家也就八百多块,再加上荔枝从何靖东那儿讹来的两千块钱,最多能凑三千块钱。

想凭三千块钱买块地……

很难。

但,荔枝手里钱更多。

如果荔枝愿意和他一起买地的话,那么他和荔枝的关系……至少有了物质之间的羁绊。

程愈当然很乐意。

于是程愈乖巧点头。

此时何婉茜还在愤怒地尖叫,“苏甜荔你拿着我爸的钱在这儿吃好的,你不亏心吗?”

说着,早就已经饿极了的她,伸出手想来抢桌上放着的烧饼。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将烧饼放到程愈那边去。

于是何婉茜一爪子挥下去,扑了个空不说,手指还重重地打在木桌面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疼得何婉茜眦牙裂嘴,“苏甜荔!你——”

她气愤地看着苏甜荔。

程愈开了口,“快滚,不然我们就喊有人抢烙饼了。”

何婉茜:……

她当然不甘心。

凭什么一切好处都被苏甜荔和程愈占了?

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程愈!你还有钱吗?给我五百!”何婉茜理直气壮地说道。

程愈,“……凭什么?凭你比别人蠢吗?”

何婉茜气坏了,“你!!!”

她深呼吸,“程愈,爸爸的腰伤犯了,直不起腰来!现在他的情况很严重!可我手里没钱了,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说着,何婉茜看了苏甜荔一眼,又继续对程愈说道:“程愈,你想办法送爸爸去医院看看。”

程愈情绪稳定,甚至还吃了一块吸足了美味腊肉羊奶汤的饼子,

然后冷冷地说道:“……滚。”

何婉茜惊呆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说道:“程愈你什么意思啊?他也是你爸!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程愈,“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我爸?”

何婉茜急了,“昨天大家不是已经说开了吗?”

程愈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何婉茜,“那他敢去派出所自首吗?他怎么敢保证,当天市人民医院里只有你和我两个小孩子出生?他有没有换别的小孩?”

“还有,他要是真去了派出所自首,我还敬他是条汉子——毕竟他自首了以后,会以遗弃罪而被抓起来判刑坐牢丢职称丢工作!”

“问题就是——他敢去吗?”

“既然他不敢,还想要我这个没吃过他一口饭,没花用过他一分钱的成年人当他的儿子?你们是不是觉得,以后就能扒着我吸血了?”

“何婉茜,你爸好无耻好不要脸!”

“你可真是你爸的种,一样的无耻!一样的不要脸!”

程愈毫不留情面地骂了起来。

何婉茜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现在可真是进退两难。

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嘛?!

苏甜荔坐在一旁,见何婉茜的眼泪半落不落的,

想了想,她给何婉茜出了个主意:

“哎何婉茜,虽说程愈和你爸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可你爸和徐阿姨……却是具有法律认可的结婚证书所约束的法定夫妻!”

“你放着你妈不去求,你来求程愈?”

“你求程愈没用!他也不熟悉这儿……”

“除非你来求我……可是何婉茜,你真的会开口求我吗?”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使的坏,我才来到这儿的。”

“所以——”

“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再磕上十八个响头……我也不会管你的。”

“要是不信啊,你试试?”说着,苏甜荔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听了苏甜荔的话,何婉茜惊呆了。

她一拍脑门,心想她怎么把徐佳熙给忘了!

要知道,徐佳熙可不差钱。

得了苏甜荔的提醒,又听到苏甜荔对她的羞辱,

尤其是,当苏甜荔说起当初她花钱买通苏又子去改苏甜荔的下乡志愿书这桩旧事后,

何婉茜又羞又臊,咬着下唇飞快地跑了。

苏甜荔看着何婉茜仓皇逃走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王雪照朝着苏甜荔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招可真厉害啊!要是何靖东能把绊住阿姨的腿,想必徐阿姨在短期内也就没办法去广州了。”

“同时呢,这也是给了何靖东与徐阿姨一点儿留白的时间。他俩可以趁这时间讲清楚是离婚呢,还是丧偶式婚姻……”

“最重要的是,要是他俩被绊住了脚,就不会去烦你俩了!”

“你俩至少能好好过个年!”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及后面的事。

因为——

如果荔枝和程愈各有理想、并且想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各奔东西的话,

那么从现在起,到明年高考前,就是这对小情侣能够厮守的宝贵时光。

王雪照举起手里的汤碗,对苏甜荔和程愈说道:

“一会儿吃完这顿饭,我就得去623兵团了。”

“荔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祝福你心想事成!”

“程愈,我也祝福你梦想成真!”

“最后祝愿我们都能乘坐着梦想的翅膀,飞到巅峰去!”

“朋友们,让我们以汤为酒,干了它——将来我们顶峰相见!”

苏甜荔也笑眯眯地举起了手里的汤碗,“雪照姐,让我们顶峰相见!”

程愈深呼吸,也高举着汤碗,“雪照姐,荔枝,我们……顶峰相见!”

第103章 第103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送王雪照上车后,

苏甜荔和程愈商量回广州的行程。

程愈告诉苏甜荔,“我还得去蒋叔叔那边,他给我的好几套卷子我都还没做完,一会儿等徐家人走了,我再过去做,顺便也向蒋叔叔辞行。”

苏甜荔也说道:“我也没别的事,主要就是想再多带点儿西北特产回去。”

于是二人商议好,一会儿程愈去蒋曜那儿;而苏甜荔则去打听明天离开时坐什么车、顺便置办一下年货。

分开前,苏甜荔问程愈,“要我陪着你吗?”

程愈会意,这是荔枝在害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徐家人。

“放心,我不怕他们。而且他们都是体面人,至少比何靖东强,我不怕和他们打交道。”程愈说道。

苏甜荔这才点点头,匆匆离开。

等到苏甜荔办完事儿,再回到蒋曜的病房时,

屋里只有蒋曜和程愈二人:

程愈坐在桌前唰唰写题,

蒋曜呆坐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的资料……也不知是太入神了呢,还是走神了,

总之,他一直在发呆。

程愈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甜荔,“……荔枝?”

蒋曜这才回过神,也看到了苏甜荔,连忙说道:“荔枝来了啊,来!快进来坐!”

苏甜荔和蒋曜打了声招呼。

蒋曜就问,“荔枝啊,你和小程明天就走?”

苏甜荔“嗯”了一声,笑眯眯地走到一旁去,拿了苹果和水果去洗了洗,又回到病房,坐在蒋曜床前,削起了苹果。

蒋曜看看苏甜荔、又看看程愈,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劝道:“荔枝,你有空也劝劝小程……”

“小程妈妈确实做得不对!”

“这件事儿啊,我是站在小程这边儿的。”

“但是呢,如果我劝小程放下芥蒂,那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未经他人苦,莫问人行善啊!”

“可我呢,太了解一个孤儿孤零零的活在世界上,是一种什么样儿的滋味了。”

说到这儿,蒋曜苦笑:“荔枝啊,你们不还给我起外号——什么什么天团吗?”

“平时工作忙的时候,倒还好,没空悲春伤秋的。”

“一旦停下来……哪怕只停下十分钟,也会觉得……好像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是搞航天动力的,可它始终是个冷冰冰的数据,我再爱它,它也不会对我有半分回应……”

蒋曜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含泪,“小程,当孤儿的感觉并不好受。”

“有时候听到他们聊起家长里短,什么几房妯娌争点儿针头线脑,老婆婆偏心小儿子,父母重男轻女,又或者是两口子要闹离婚……算不得是什么正能量的好事儿,可一桩桩一件件的,却都是无比鲜活的人间烟火。”

闻言,程愈默然。

蒋曜又轻叹,“荔枝啊,有空你劝劝小程——徐佳熙是徐佳熙,她干出来的那些事儿,跟小程的爷爷奶奶无关。”

“你啊劝劝他,让他别跟老人家闹得太僵。”

“他们或者会因为工作过于忙碌的原因,没有时间好好教育徐佳熙,才养出她那样的拧巴性子。”

“但他们本身干工作还是干得很好的,就当是——尊重他们在工作方面的付出,小程也必须要敬重他们。”

“他们不差钱,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负但,你们呢就把他们当成远房亲戚,平时你们就忙你自己的,也不用和他们走动,逢年过节的相互问候一句就好。”

“一边是老无所

依的长辈,一边是小程这个一无所有的晚辈……你们相互理解也好,抱团取暖也好,总归是要——趁好好珍惜眼下。”

“别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时才来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肯退一步。”

“总之,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蒋曜伤感地说道。

苏甜荔善解人意地说了声好,将削好皮的苹果递了过去。

蒋曜默了默,接过苹果吃了起来,又笑,“这苹果真甜……荔枝惯会哄人。”

苏甜荔笑道:“蒋叔叔,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放心,不会让你错过该看的热闹的。”说完,她还俏皮地朝着蒋曜眨了眨眼。

蒋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还不忘使唤她,“这苹果是真的甜!荔枝,你再削两个,你和小程一人一个……”

程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两小时以后,他终于写完了所有的卷子。

蒋曜打电话让护工送了饭过来。

程愈又抓紧时间对完答案,将答卷递给了蒋曜。

蒋曜看着卷子上被红色笔纠正过的答案,细细琢磨一番,笑道:“基本没问题了!回广州的时候把我给你的专业书也带上,笨鸟要先飞嘛!另外,你也要听荔枝的话,必须要去上夜校,把英语学好了……切记,咱们搞科研的绕不开英语。”

“英语这事儿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回去以后,每周给我写一封信过来,用英语写,随便你写什么内容,我来给你批改和回信。有了使用环境,进步会快一点。”

“还有,特招考试跟高考不一样,高考是六月底,特招考试是五月中,到时候你要注意查收通知函。要万一因为交通不便利而收不到信……你也别傻乎乎的一直等,反正按时到学校去参加考核,我会提前跟学校打好招呼的。”

“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就是——做科研搞实验除去智商要合格,接能受力和表达能力要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开始好好锻炼,别像我似的,满心满脑子都是想干的事儿,可身体不争气,一切都白搭……”

蒋曜细细地交代了不少。

然后又惋惜地长叹一口气,“我要是还能多活几年就好了,至少也为国家多带几个学生啊……”

程愈一一应下。

可听到蒋曜说的最后一句时,又沉默了。

苏甜荔说道:“蒋叔叔,你会长命百岁的。”

蒋曜哈哈笑道:“承你吉言。”

程愈抿紧了唇,没说话。

苏甜荔和程愈陪着蒋曜吃完午饭后,

蒋曜挥手赶人,“好啦,我也想歇会儿了,你俩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咱们以后再见。”

这一次,蒋曜连“有缘”二字也不肯说了。

苏甜荔含笑向蒋曜告别。

程愈亦是。

二人离开住院部以后才知道,不光自己哭了,对方也是。

“感觉就像……要生离死别了似的。”苏甜荔小小声着,抹了把眼泪,“蒋叔叔人很好,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程愈红着眼圈默默点头。

二人沿路慢慢朝着招待所走去,

程愈突然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徐阿姨也是明天走。”

苏甜荔愣住。

就像之前王雪照猜测的那样,

苏甜荔提醒走投无路的何婉茜去找徐佳熙,

就是希望徐佳熙被何靖东绊住脚,

这样徐佳熙就没办法回广州了。

没想到,徐佳熙她……明天就走?

苏甜荔觉得有些诧异——徐佳熙确实不在乎何靖东,甚至恨不得何靖东马上死掉。

可是,她连离婚也不在乎了吗?

程愈已经说了起来:

“早上我们送雪照姐上车以后,我就去了蒋叔叔那儿,正好徐阿姨也在——”

然后,程愈听到了徐佳熙和蒋曜的谈话:

徐佳熙幽幽地对蒋曜说道:“蒋师兄,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蒋曜深深地看向徐佳熙,

半晌,他才点头,“对,这儿马上就要大雪封路了,你早点儿回广州去是对的。”

“佳熙,你别跟孩子闹。”

“你确实受了委屈,可小程只有比你更委屈的。可你也别着急……小程受的委屈,那是一天天、一年年累积起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

“其实我看你昨天已经有向孩子道歉,可孩子拒绝了……”

“佳熙,你别难过。来日方长呢,你慢慢地支持他、陪伴他吧,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尊重他!”

“孩子成年了,有了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你别勉强他。”蒋曜温和地说道。

徐佳熙低声说道:“我知道亏欠他太多,确实……不能光靠着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掉当初我对他的恶意。”

“师兄,你放心吧!”

“我不是因为一件事、一天的时间,让孩子对我绝望的。所以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孩子我的诚意……”

她拭去眼泪后又道:“不过——”

“师兄,我不打算回广州了。”

蒋曜愣住,“什么?”

很快,他又明白了,“噢,也对,你回北京去陪一陪老人也是应该。”

徐佳熙强笑,“也不回北京。”

蒋曜张大了嘴。

徐佳熙的眼泪顺着面庞哗哗地往下淌。

她把几天前,程愈批评她的“昨日周刊”的话,转述给蒋曜听。

当然了,她实在没脸当着蒋曜的面,说她编撰“昨日周刊”,全是为了迎合蒋曜的喜好,

只说程愈认为她编撰的周刊内容,还不够接地气。

徐佳熙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做程惜的日记和信件的调色盘,心情固然激荡、愤怒,可只要我一停下来,我就想起小愈批评我的话,这令我十分羞愧……”

“师兄,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过去我一直活在愤怒与仇恨中,日子过得不开心、工作没干好、家庭生活也乱七八糟。”

“所以我想,也正好……快要过年了,不如我找个边陲之地的基层单位去,和基层职工呆在一起,和他们同吃同住,好好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活,去共情他们、理解他们……”

“然后我才能知道他们需要的精神粮食是什么。”

“当然了,这也算是我给自己放个假,我也趁这机会好好放空一下自己,反省过去,展望未来……”徐佳熙低声说道。

蒋曜久久不语。

他不是傻子。

他以前就很喜欢“昨日周刊”这个刊物,觉得它简直就是为他贴身定制的!

尽管这个刊物也常被人诟病,说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内容不接地气、无病呻|吟、过于风花雪月全是空谈什么的……

要知道,卫星城里的科研人

员可全是高级知识分子。

连他们都觉得“昨日周刊”太端着了,

那就证明着,这个刊物确实不怎么接地气。

蒋曜从未公开表达过他对这个刊物的态度。

但,他也曾按照“昨日周刊”里的编辑部地址,写信过去鼓励过。

很幸运的是,蒋曜收到过编辑部来信。

至今,那封信还被蒋曜随身携带着。

那已经十余年前的事了,

如今这信件早已经泛黄,信封也因为一直被反复摩梭,变得薄如透纱,破破烂烂。

蒋曜十分珍视这封信,

是因为——

他觉得这信,好像是徐佳熙写的。

蒋曜当然见过徐佳熙的字迹。

二十余年前他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是徐佳熙一次又一次花用重金,动用她父辈的人脉、找来最顶尖的医生和医疗设备,才数次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他是孤儿。

他的抢救通知书上全是徐佳熙的签名。

后来徐佳熙被何靖东“押回”北京前,还在蒋曜的小红本的扉页上写下: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注)

然后,徐佳熙就离开了。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光里,蒋曜的情绪一直沉浸在“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句诗里。

这是汉代古诗《行行重行行》里的最后一句。

而诗词的第一句,是: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

蒋曜并不知道,当时徐佳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写下的这两句诗。

这首诗据说是汉代留存下来的,诗篇是以一位与丈夫分离多年的妻子的口吻写下,通篇都是妻子对丈夫的深深思念。

由于作者已不可考究,流传范围并不广,

知道这首诗的人已经不多了。

而“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

——许多心里的话毋须细说,只愿你天冷多加衣腹饥饱食饭。

蒋曜心慌意乱的想,难道徐佳熙……

这念头一旦冒出,

又被他强行掐死在摇篮里。

不!!!

绝对不可以!

他觉得哪怕他只是想一想,

也会亵渎她!

原因无它。

——她与初恋男友相恋三年,已经怀上了男友的孩子,并且马上就要结婚了。虽然她的准丈夫有些混账,但应该会看在她的家世上,不敢再负她。

——而他,才做完肾摘除手术,又即将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奔赴大西北。

他哪里配得上她呢?

就不配。

于是蒋曜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情感,义无反顾地去了大西北。

两年后,

他突然发现了“昨日周刊”这个刊物。

细看之下,他非常喜欢。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这本刊物给予他最大的精神寄托!

数年后,当他对这本刊物爱不释手时,也听到了一些反对声音,于是他写了信去编辑部,高度赞扬了这本刊物的内容……

很快,他收到了“昨日周刊”的编辑回信。

在看到信封的第一眼,蒋曜就愣住了。

这字迹……?

这不就是徐佳熙的字吗?

信里并没有写太多的内容,

完完全全就是一封中规中矩的回复,不过寥寥数语:

【亲爱的读者,

您好!

来信已经收到,知悉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也感谢您的厚爱。

我们将听取您的意见,更加用心地对待这本刊物,争取得到更多读者的欢迎。

最后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祝好,

昨日周刊编辑部】

蒋曜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的信纸铺平,

然后翻出自己的小红本,打开扉页,露出了那句“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又拿出当时徐佳熙为自己在病危通知书上、在缴费单上、在领药单上签下的她名字……

这么一对比字迹,

蒋曜几乎可以确定——明日周刊的编辑,就是徐佳熙!!!

这个认知,令蒋曜无比震惊。

二十三年前他只跟徐佳熙朝夕相处了三个月,

她就成为他兵荒马乱了一辈子的暗恋!

当他知道她还是昨日周刊的编辑以后,

他就是再自欺欺人,说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徐佳熙……

他也已经骗不了自己啦!

这个认知,让蒋曜连“昨日周刊”都不敢看了。

“昨日周刊”之所以叫周刊,是因为它是每周发行一期的。

但,大西北地处偏僻,基本上一个月才能收到一次,一次好几本……

蒋曜尝试着想戒断,

可他越不看,

就越难受。

最后搞得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生了病,还在工作岗位上晕倒,吓得同事们紧急把他送进医院。

住院治疗的时候,蒋曜的病情反反复复,

一个不起眼的感冒,竟然让他低烧两个月不止,急得医生护士团团转,恨不得打报告给上级,想要调动直升飞机送他去中部战区总医院看病!

但被蒋曜死死压住。

直到同事怕蒋曜住院无聊,拎了一摞“昨日周刊”过来后,

蒋曜没能忍住,一本接一本……津津有味地看,

这情绪一好,他知道肚饿口渴了、也能感觉到冷暖了,

夜里一熄灯……

以前他是根本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现在是随便拿过一本“昨日周刊”往枕头底下一塞,

大白天他也能睡得喷香!

就这样,蒋曜想开了。

如果“昨日周刊”能稳定他的情绪,

那他也没必要戒这个。

毕竟,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暗恋。

并不会影响到她。

从那时起,蒋曜又开始重新期待着这本刊物了。

他意识到徐佳熙人在广州,

所以,当他听说109知青农场的小苏护士是广州人的时候,

他突然……

就开始偏爱小苏护士了。

那小姑娘确实很可以,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做人也是踏踏实实的,很有上进心。

蒋曜从小苏护士那儿听到了很多广州习俗,

广东人爱煲汤、爱喝凉茶、爱喝各种各样的甜品糖水;

广州为什么简称穗、又为什么叫羊城、还叫花城;

广州有个镇海楼、有个白云山……

东北的长白山与黑龙江,别名白山黑水;

广州的白云山和珠江,别名云山珠水……

这都是美得像诗一样的地名。

蒋曜问小苏护士问得很仔细,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会常常想——徐佳熙会煲汤吗?她是不是也会嫌凉茶很苦?

听说广州人煲糖水的时候,

绿豆要和海带一起煮,放的是冰糖;

红豆要和陈皮一起煮,放的是红糖……

天啊,这能好吃吗?

徐佳熙会喜欢?

徐佳熙去参观过镇海楼、白云山吗?

徐佳熙……

是否也会偶尔想起贫瘠的大西北?

蒋曜不敢想太多,

又无法控制地总是想太多。

再然后——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

这次他病入膏肓啦,恐怕活不了太久啦!

恰逢小苏护士要返城,

听说他病了,小苏护士特意来看他。

蒋曜无数次想问小苏护士:广州很大吗?你知道化工大道在哪儿吗?你认识一个叫徐佳熙的人吗?

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

他心想,他都已经快死了,又何必去打扰她呢?

最终,蒋曜将自己的暗恋……守口如瓶。

他只是对小苏护士说:来日有缘再见。

可他当时知道,

他和小苏护士已经没有缘分再见了。

没想到,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小!

小苏护士的父亲,竟然是何靖东的同事?!

而徐佳熙也在小苏护士的指引下,匆匆赶来了。

蒋曜一直觉得,

他与徐佳熙相识于青葱年华,

迄今二

十三年不见,

他早已经两鬓染白,变成了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人。

说不定,就算徐佳熙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也已经认不出了。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某一天,

徐佳熙真的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了!

岁月当然也给她留下了印记,

但在蒋曜的脑海里,

她的模样儿,好像会一直随着他的容貌变化,也一点一点染上尘霜。

蒋曜一眼就认出了徐佳熙。

现实中的她,和一直刻进他脑海里的她,基本一模一样!

只是,现实中的徐佳熙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以后……

她的唇,哆嗦得很厉害。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眼里盛着满满的思念、依恋、痛苦、悲伤与懊悔……

各种情愫疯狂翻涌,令她泪流满面。

直到一小时后——

当医护过来照顾蒋曜时,

徐佳熙佯装步履轻松的样子,跟着走进病房,又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含笑问他:“蒋师兄,你还记我吗?”

天知道,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蒋曜是如何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才……

才努力控制住他的情愫。

好像,他的面庞湿漉漉的;

好像,他……还呜咽了几声?

但他寄望于——

他掩饰得很好。

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听了徐佳熙不太自然的询问,

蒋曜也不太自然的,假装没有认出她,甚至还很刻意地问,“请问你是——”

她含笑报出自己的名字,“蒋师兄,我是徐佳熙呀!”

接下来,就是两个明明挂念着彼此二十三年、早已心知肚明的成年人,在努力扮演陌生人,还上演了一出客气又疏离的寒暄。

两人都努力克制。

直到夜深,徐佳熙离开后,

蒋曜笑了半夜,又哭了半夜。

再后来,蒋曜见证了她悲伤的人生故事,知道了她亲生孩子的离奇身世……

他无法再回避他一个人的暗恋,

也对她的情感心知肚明——倘若她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她不会追到大西北来,何靖东也不会追着来!

可这又怎样?

他蒋曜……

就快要死了啊!

倘若他还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那么至少,

他还有能力给予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刚这么一想,蒋曜又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不!

他已经献身给国家了。

无论他健康与否,

他做了这一行,就注定是要委屈家人的。

他从头到尾,都不可能令徐佳熙幸福。

那还是——

不要再打扰她好了。

何况现在,徐佳熙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规划、和新的家庭寄望。

小程和小苏都是好孩子。

既然小程和徐佳熙之间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误会,

但俩孩子都不是偏执的人。

以后他们……

只会越来越好。

这么一想,

蒋曜放下了心。

也彻底放下。

于是,他含笑对徐佳熙说道:“是吗?这可太好了!选好地方了吗?”

徐佳熙轻声说道:“本来想,就呆在这儿的……”

“可刚才何婉茜来找我,说何靖东腰伤犯了。我已有带他去了医院、也看了医生。医生的意见是,最好让他留在这儿养伤。”

“既然何靖东要留在这儿,那我……还是离开吧。”

徐佳熙淡淡地说道:“有他呆在这儿,我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开展工作的。”

“至于去哪儿,我目前还不知道,已经有让人去安排了。”

“但不管去哪儿,我明天也是要离开的。”徐佳熙说道。

半晌,蒋曜连连点头,“好!好啊……那我就先祝福你,平平安安,一辈子顺顺利利吧!”

徐佳熙红了眼圈儿。

就这样,程愈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甜荔。

苏甜荔叹气,“他俩也是……没有缘分啊。”

程愈点头。

这时——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道:“小愈!荔枝!”

第104章 第104章白芷茴香羊杂枸杞汤洒……

叫住程愈的,是徐老太太。

程愈站定,先是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掐了一把他的劲腰。

苏甜荔的本意是:刚才蒋叔叔说的话,言犹在耳,现在就看到了徐爷爷徐奶奶,就当是给蒋叔叔一个面子,这会儿也不能让老人家下不来台。

程愈的后腰被苏甜荔掐了一把后,

他浑身一僵:她掐我?!

她总算对我下手了……

是因为我今天穿着好看吧!

呵,果然男人只有靠美貌,才能换来女人的主动……

徐老太太高兴地打量着程愈,“好孩子,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成吗?”

她越看程愈,就越觉得程愈长得像早逝的长子徐嘉树,

于是在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她还为了能多看一眼程愈而高兴;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又因为想起了徐嘉树而十分悲伤。

苏甜荔笑说道:“徐爷爷徐奶奶,不过我们去食堂坐坐吧!那儿暖和。”

徐老爷子打量着苏甜荔;

徐老太太也在拭去眼角的眼泪以后,打量起苏甜荔,

两位老人都在思考着,苏甜荔在程愈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程愈不会拒绝荔枝。

于是,四人一块儿去了食堂。

找到避风又安静的角落坐下以后,苏甜荔想去窗口那儿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

程愈说道:“荔枝你坐着,我去吧。”

说完他就走了。

苏甜荔与二老面面相觑。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程愈不太想跟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私下相处。

程愈离开后,

徐老太太看着苏甜荔,问道:“小苏啊,你和小愈……谈多少了?”

“也没多久。”苏甜荔答道。

徐老爷子问道:“小苏啊,你能跟我们说说小愈以前的事情吗?”

苏甜荔点头,“可以啊!”

然后又道:“不过,我返城也才几个月的时候……”

她从返城第一天时,在街上看到流浪的程愈时、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说起,

到大家是怎么议论他的,

老好人张威是怎么带着他四处蹭饭吃的,

后来他又是怎么被傅琰打得头破血流还昏迷不醒的,

他名义上的养母王爱琴是怎么怎么嫌弃他,最后又是怎么把他从医院里赶走的,

以及,他在苏甜荔租下的出租屋里养好身体以后,又是怎么趁着何靖东去住院,搞定了化工厂的苏制机器的……

也不算多么复杂的事,

可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

震惊地看着苏甜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徐老爷子才开口问道:“这事儿……我是说,婉茜说她和小愈抱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苏甜荔说道:“一年多了。”

徐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年多了?!”

“这都一年多了……我们怎么刚刚才知道?”老爷子隐隐有些生气。

苏甜荔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徐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你闺女瞒着我们……不让说呗!”

然后徐老太太对苏甜荔说道:“你徐阿姨这人……”

这时,程愈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徐老太太闭了嘴。

现在没到饭点,食堂窗口那儿也没什么。

所以程愈买了四碗羊杂汤,外加一斤炒黄豆。

羊杂汤料少汤多,胜在食材新鲜,又放了白芷茴香去腥,炝鼻又辣嗓子的白胡椒粉为羊杂汤提升鲜度,还带来了暖意;

炒黄豆甚至没有用油,仅用盐末来调味,但脆卜卜的越嚼越香……

徐老爷子对程愈说道:“小愈,我和你奶奶在来到大西北之前,根本不知道你跟何婉茜被换了!”

老爷子又急又气又伤心,“刚才我听小苏说,这事儿一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你看看!我和你奶奶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到啊!”

“你妈也瞒得太紧了!”

程愈陷入沉默。

徐老太太已经抹起了眼泪,“她可能也在怨我们……”

说着,她冲着程愈说起了以前的事儿:

“你妈是一九三五年出生的,那一年啊鬼子轰城,我挺着大肚子、带着你舅舅们躲在防空洞里,结果支撑架塌了!我和你舅舅、带着当时一块儿躲在里头的军属们被埋了四五天才被救出来……你妈,就出生在那儿。”

“所以我特别心疼你妈……可我的工作也忙,根本顾不上你妈和你舅舅他们。我们寻思着,你两个舅舅是男孩儿嘛,随便带带就长大了……所以你俩舅舅就一直跟着你爷爷。”

“你妈是我们唯一的闺女,当初我生她的时候那个凶险啊……所以我万万舍不得让她吃苦。于是她三岁那年,我就改名换姓的在北京租了个房子,又雇了一个保姆和一个女教师照顾她。还请我们当时的同志,隔三岔五去看看她的情况……”

“何婶,就是她的第一个保姆,对她也很上心。”

“解放后,我看她跟何婶的关系还是很好,就把何婶留了下来。”

“何婶对你确实好……好到连我这个亲妈都嫉妒。”

说到这儿,徐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

“小愈,你妈妈是个特别敏感的人。我选择让她一个人呆在北京,而我和你爷爷、你舅舅们呆在南京……”

“我的本意,是不希望你妈妈涉险。”

“但在她看来,这也是我……对她的遗弃。”

“我想,这就是我们母女关系、父女关系恶劣的源头。”

“所以当何婶为了救你妈妈而去世,当你妈妈执意要跟何靖东谈恋爱的时候……”

“老实讲,我是不同意的。”徐老太太认真说道,“并非我看不起何靖东,而是我认为何靖东和成长环境,和你妈妈的成长环境不一样。”

“何靖东不会懂得你妈妈想要的风花雪月,你妈妈也不会理解何靖东的最在意的柴米油盐。”

“可那时,你妈妈因为何婶的去世,整个人已经崩溃了……”

“她把对何婶的愧疚,全都堆砌在何靖东身上。”

“我曾经尝试着很委婉地向她表达过,不同意她跟何靖东的事……得到了她特别激烈的反对。”

“我和你爷爷商量过后,很自大的认为——就算同意了这门亲事又怎么样?何靖东就是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妈妈怎么样……”

“而我们要是坚持反对这门亲事,只会让我们糟糕的母女、父女关系更加僵化。”

“就这样,我和你爷爷只好选择装聋作哑。”

“直到有一天,何靖东突然给我们打电话……他说,你妈妈怀孕了!”

想到这儿,徐老太太闭了闭眼,哆嗦着嘴唇说道:“不瞒你说——”

“小愈,哪怕你是徐佳熙的儿子,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时我和你爷爷简直差点儿被气死了!”

“哪有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还没结婚就大了肚子?”

“我当时立刻抛下工作,去了东北。”

“可等我到了以后,我才知道你妈陷入了怎么样的一个困境!”

“她把一大学生给捅了!!!”

“所以那些天,她一直在忙着照顾侍候那个大学生……就是现在那个蒋曜!”

“我让她抽个空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那个犟种啊……”

“她木着一张脸,让我别烦她。但凡我多问几句,她就不耐烦,说就是何靖东说的那样,就是我看到的那样,还说是是是她就是跟何靖东睡了,她就是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说到这儿,徐老太太的眼泪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到现在我听小苏读了那本日记后,才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说,怎么会那么阴差阳错的事了!”

“可当时我和你妈的关系……”

“嗐,她是真不乐意跟我们说啊!”

“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你妈妈已经怀孕了……想要不那么丢人,就只能尽快办完婚礼。”

“我工作也忙,没办法在东北呆太久。”

“所以我就回北京了……”

“我是一边为她和何靖东准备婚礼,一边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想再次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想跟何靖东结婚。”

“我是多么希望她说不啊!”

“只要她说不,我不会安排他俩结婚。至于她肚里的孩子,可以生下来,我们不穷、养得起。如果她怕丢脸,我们也有很多的解决办法……当时她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她一毕业,我们就可以以分配工作的理由,把她送到外地去。甚至我们当时还能送她出国留学去……”

“这都是可以谈的!”

“没想到,她对我……应该是存着怨气在,所以我每次打电话给她,在看她来,都是对她的逼婚。”

“就这样,我根本不知道她不想嫁给何靖东,我还……成为了逼她嫁给何靖东的帮凶!”

说着,徐老太太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懊悔地说道:“当然了,我也是到了现在,知道了那本日记里的内容以后,再结合你妈当时的情况,才猜出她的心路历程的。”

“小愈,你妈妈从小被她的女教师言传身教着,喜欢文学、尤其是喜欢国学和古诗词。”

“她又被何婶一手带大……何婶是传统女性,她是有着从一而终、三从四德的思想的。”

“同时她还怨恨我和你爷爷扔下她一个人不管……”

“这所有的经历,才造成了她的拧巴性子。”

“她确实是当时新中国的年轻女性,可她又有着传统的思想。”

“她把何婶当成妈妈看,从骨子里渴望家庭的完整性,愿意为家庭、为男人牺牲自我。”

“小愈,我对你妈妈的人生经历……负有很大的责任。”

“所以我没有办法去怪她。”

“小愈,你能不能……稍微理解一下你妈妈呢?”徐老太太含泪问道。

程愈沉默半晌,才说道:“今天我就当听了一个故事,知道了徐阿姨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过程吧!”

“可是徐奶奶,要是您以后还想这么劝说我话……”

“那我就不想听了。”

说着,程愈站起身,牵住了苏甜荔的手。

苏甜荔会意。

知道他想离开这儿了。

换言之,

——他不想跟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谈话。

徐老太太急了,也跟着站起身,“小愈!小愈你别走,我们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然后她急得哭了起来,“怎么一个个的,就是不爱和我们说说话呢?”

“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啊!”

程愈说道:“徐奶奶,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说清楚。”

“首先,我和徐阿姨之间,并没有任何感情。”

“其次,我和您、和徐爷爷,也并没有感情。”

“你们看,三天前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大家的日子不也一样这么过下去了吗?”

“徐阿姨表达过她对我的愧疚,但对我来说,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把她视作陌生人。”

“到于我和你们之间,你们没有做半点对不起我的事,以后也不必抱歉。”

程愈叹气,“我已经有答应过蒋叔叔了,以后,我会把你们当成尊敬的长辈来看的。”

“话,只能说到这儿了。”

“徐爷爷,徐奶奶,听说这儿很快就要大雪封城了,你们早点儿回北京吧!”

“我和荔枝也是明天一早走。”

说着,程愈牵着苏甜荔朝外走去,又回过头向徐老爷子与徐老太太挥手,“徐爷爷徐奶奶再见!”

苏甜荔也朝着两个老人挥手告别。

看得出来,徐老太太很想冲过来拽住程愈——

但,徐老爷子阻止了她,“你就多听听孩子们的意见吧!”

徐老太太急道:“你聋了啊?小愈说他明天就要走了!既然明天就走,那……今天不得把事情说清楚吗?”

徐老爷子问她,“人家说得还不够清楚?”

徐老太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可小愈还没有接受佳熙啊!”

徐老爷子叹道:“人家小愈说得清清楚楚,不原谅他妈妈,也不接受他妈妈啊!”

老太太终于哭出了声音,“可那是他的妈妈呀!”

徐老爷子幽幽说道:“小愈说得也没错……比起佳熙,小愈受的磨难多多了!”

“如果凭你一句话,孩子前二十三年受的苦就能这么一笔勾销的话……你不如上中粮储备去干工作呢!”

徐老太太:???

她瞪大了眼睛瞪视着老爷子。

徐老爷子解释,“因为你太会算账了呀!”

“你就嘴巴一张,红口白牙地说上几句,人家二十来年的委屈就得搁一边儿去……那你肯定也有能耐,把咱粮库填

满了!”

徐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希望以后小愈能好过一点儿!也希望佳熙也能好过一点儿!”

徐老爷子说道:“就连佳熙自己也说了,她得用实际行动来向小愈表明她的忏悔和补偿……”

“你呢,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老伴儿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依我说呢咱俩好好活着吧!我们多活一天,就能让儿孙们也沾点儿福份,在经济上也能过得去……”

老两口的这番话,被还没走完的苏甜荔和程愈听了个清清楚楚。

走出食堂,

程愈闷闷地对苏甜荔说道:“幸好我们明天就能走了。”

总呆在这儿,总听到不想听的话……

真的好烦!

然而——

还有更烦的呢!

苏甜荔一抬头,看到了熟人。

不远处,何婉茜正与傅琰拉拉扯扯。

何婉茜正气到眼泪汪汪,冲着傅琰低吼,“傅琰!你一定要这样吗?”

傅琰皱眉,“那你到底想怎样?”

何婉茜,“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回广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把我留在这儿照顾我爸,你回广州以后就没人管着你,你就可以去找苏甜荔?”

傅琰,“无理取闹。”

何婉茜,“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傅琰,“事实难道不是因为没钱吗?”

“如果我留下来,那就得去招待所开一间房!”

“这马上就要大雪封城了,据说一封就要封上四个月!何婉茜,你有算过住上四个月的招待所要花多少钱吗?”

“……是,我也可以去住大通铺,四个月的大通铺,五角钱一天,一个月十五,四个月六十!”

“再加上伙食费……我留在这儿,四个月至少要花一百多块钱!”

“你有钱吗?”

何婉茜哑口无言。

傅琰又道:“也可以我留下来照顾你爸,你一个人回广州去啊!”

“反正我俩身上都背着案子在——不是你被调查职务侵占罪、就是造谣换子罪。而我呢,还背负着夜袭程愈的案子……”

“那你说吧,明天是你走还是我走?”

何婉茜:……

其实她确实存着心思,想以“我是女的我不方便贴身照顾我爸”的理由,让傅琰留下来照顾她爸,

这样她就能回广州去了。

毕竟,大西北的冬天又干又冷、风还大,吃的东西不多、还贵。

就连上厕所也不舒服!

可是,听傅琰说起在广州的一大堆破事儿以后,何婉茜就不想走了。

她还欠着厂子四千多块钱呢!

现在她可没钱了。

要是她回去了,她爸没回去,

万一章厂长逼她还钱,

她上哪儿去找钱?

又万一她爸没跟着一块儿回,她爸的面子在章厂长那儿不管用了呢?!

所以!!!

怎么看起来,就是傅琰回去比较好?

何婉茜咬住下唇,“那你……回去以后不准去找苏甜荔!”

傅琰以缄默对抗。

何婉茜又生气了,“所以你就是非要去找她呗!”

半晌,傅琰才哑着嗓子说道:“我找她又怎样?你没见她避我如洪水猛兽的样子吗?”

何婉茜怒道:“谁让你犯贱?”

傅琰冷冷地说道:“我犯得最大的贱,就是和你在一起了。”

何婉茜大怒,“你!!!”

傅琰,“那明天你回吧!不过,今天你做出了决定以后,明天不要再变卦,让我回去。”

何婉茜咬住下唇,“那你答应我,你回广州以后不去找苏甜荔!要不你就……不得好死!”说着,何婉茜还气鼓鼓地看着傅琰。

傅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何婉茜呆了一呆,冲着他的背景大吼,“傅琰你给我站住!站住!你为什么不敢答应我?是因为你非要去见她吗?”

可傅琰已经走远了。

气得何婉茜跺了跺脚,哭着追了上去,“傅琰,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儿吗……”

苏甜荔骂了声晦气。

程愈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苏甜荔:???

她把头偏到一旁去,不让他摸头,还斜睨着他。

程愈:???

然后——

苏甜荔跑了。

程愈呆了一呆,追了上去。

一个不让他摸头,

一个非要摸摸……

最后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

苏甜荔和程愈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卫星城运输处。

昨天苏甜荔来联系好了车子,所以很顺利就找到了约定好的运输重卡。

归时不如来时轻松。

来的时候,苏甜荔和程愈是空着手来的,

走的时候,苏甜荔置办了大批年货,

以及王雪照也办了一批,让苏甜荔带回广州去;

蒋曜、徐佳熙和徐老爷子徐老太太也花钱请人办了一批年货,让苏甜荔和程愈带回广州去。

以及苏甜荔的朋友们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程愈看着被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年货时,眼睛都直了,“荔枝,这些东西这么多,我们怎么搬得回去啊?”

他有些发愁。

苏甜荔也没办法,“先装上车,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弄到火车站去,然后我们再在火车站办托运就好了……”

正当二人嘿咻嘿咻地把堆在地上的像小山一样的各种大包裹、一样一样搬上车的时候——

突然,有人加入了他们。

苏甜荔一看,是傅琰?!

程愈顿时炸了毛,“你干什么?那是我和荔枝的行李!”

傅琰却一声不吭地只顾着搬东西。

当他把所有的行李全都搬上车以后,才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也是今天走。我们搭个伴儿吧,有我在,你也别花钱办什么托运了,我帮你们搬。”

苏甜荔与程愈面面相觑。

第105章 第105章盐渍姜片浓香鲜辣提神……

程愈当然很反感傅琰。

苏甜荔倒是无所谓。

就像傅琰所说的那样——反正同路嘛!傅琰自愿当免费的劳动力,她为什么要反对?

苏甜荔拉着程愈爬上了车。

她找了个角落,

将随身携带的两个大草蒲坐团铺在地上——这种草蒲团,在卫星城的运输点那儿,就有卖的。很便宜,五分钱一个。是卫星城的职工家属们,用捡来的包装物资的麻袋、纸壳之类做的。不拘是什么材料,都是做成像蒲团一样的东西,中间塞干草、报纸。

蒲团的作用就是当坐垫。

因为路况不好,重卡颠簸得很厉害,人坐在车斗里,被摔来摔

去……被颠成骨折的事都出过。

拿个蒲团垫垫屁股,旅途中会舒服一点儿。

跟着,苏甜荔又她买来的小毯子拿出两张——这种手织的毯子,是专卖给牧民们的。它厚实,比单人床的床单略大些,方便牧民在外放牧时席地而睡;小毯子的正中间还有个洞,白天的时候,牧民就把这毯子当成披风,头从毯子中间的小洞里穿出来,这样就能把这毯子穿成身上了,防风防沙又保暖。

苏甜荔很喜欢这种手工织的毯子,它厚实、绵密,花色也好看。

之前她返城时带了两张,大家都超级喜欢,苏甜荔只好送了一个给姚美玉,另一个给苏老太。

所以这一次,她一口气买了十张!!!

万一又有亲友喜欢,她可以送个人情。

这时,程愈也把水壶拿了出来……

苏甜荔连忙阻止,“这个不能放外头,会结冰的!得随身带着,捂着它。”

程愈赶紧又把水壶背在了身上。

苏甜荔抿嘴一笑。

她从随身的小巧斜挎布包里,拿出饭盒,揭开盖子,小心翼翼拈了块盐渍姜片出来,塞进程愈嘴里。

然后她也吃了一片。

想着此去广州,一路舟车劳顿,

苏甜荔提早准备好防晕车的利器——盐渍姜片。

做法可简单了!

生姜去皮后切成薄薄的姜片,再用盐末腌好即可。

被盐腌渍了一整片的姜片一塞进嘴里,先是感觉到姜片的浓香与鲜辣、然后品到不咸不淡刚刚好的咸盐味儿,后劲是浓香逼人的鲜姜辛辣……

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晕车的人,一般只要含上一片,就能好受很多。

这时,傅琰也拿着个蒲团爬上车斗。

他扫视了车斗一眼——车斗里装着大半车斗的物资,剩下的不大的空间里,除了坐在角落里的苏甜荔和程愈之外,还有两三个旅人。

傅琰旁若无人一般,走到苏甜荔身边,将蒲团放下,坐好了。

苏甜荔:???

程愈:!!!

气得程愈对苏甜荔说:“荔枝我和你换位置!”

再然后——

又有一个人爬上了车斗。

那人笑得眼儿弯弯,冲着苏甜荔和程愈打招呼,“荔枝,小愈!我们又见面了。”

苏甜荔和程愈愣住。

——来人正是徐佳熙!

苏甜荔奇道:“徐阿姨,你……”

她知道徐佳熙也是今天走,但她一直觉得,徐佳熙应该会坐专车走。

没想到,徐佳熙竟然采用了搭顺风车的方式出行?

徐佳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要搭顺风车去阿兰县转车,今年过年啊我就在阿里的札达哨所了……我觉得呢,既然是要去基层体验生活,那当然就从现在开始吧!”

苏甜荔担忧地说道:“你一个人去吗?”

徐佳熙看了程愈一眼,笑着回答苏甜荔的话,“本来我想让他们直接回广州去,他们不肯,担心我一个人会出问题。然后我也觉得他们呆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贸然让他们离开,其实也影响到他们的生计。”

“所以他们也跟着我一块儿去,呐,在隔壁那辆车里。”

说着,徐佳熙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们这辆车里只剩一个位了。”

苏甜荔懂了,这是徐佳熙想趁着最后同路的机会,和程愈亲近些。

“徐阿姨快过来坐。”苏甜荔说道。

徐佳熙过来了,直接走到了程愈身边。

苏甜荔吩咐程愈,“趁着车子还没开,你赶紧再去买几个蒲团,给徐阿姨一个,另外两个保安叔叔和保姆阿姨也各送一个去。”

程愈赶紧跳下车,跑去买蒲团了。

直到这时,徐佳熙看到傅琰,不由得一怔。

傅琰坦然自若地向徐佳熙打招呼,“徐阿姨好。”

徐佳熙没料到傅琰也在,但她并不想管何靖东的闲事,只是略一颔首,就算是和傅琰打过招呼了。

而傅琰也并不因为徐佳熙的冷淡而感到意外。

苏甜荔提醒徐佳熙,“徐阿姨,要去阿里地区的话,你可得随身准备点儿药。”

徐佳熙一头雾水,“什么?”

苏甜荔叹气,“阿里地区的海拔很高,你和随行的叔叔阿姨们可得注意高原反应。”

很显然,徐佳熙对此一无所知。

“高原反应?那是什么?”她两眼茫然,喃喃问道:“我……要准备点什么?”

苏甜荔叹气,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开始写药名,并且写下在高原地区的要注意的事项。

她一写、一边说……

徐佳熙沉默了。

半晌,徐佳熙才闷闷地说道:“小愈说得没错,我果然……太端着了,不够接地气啊!”

“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那些……驻扎在阿里的兵团战士们,还有在阿里戍边的各单位职工们……他们真的很辛苦!”

“缺衣少食不说,还天寒地冻的!什么都不干、就已经要去掉半条命了!可他们还得训练、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说着说着,徐佳熙愈发动容。

这时,突然有人喊道:“傅琰!傅琰——”

苏甜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何婉茜来了。

不过,苏甜荔的手还停不下来。

她继续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地写着……

何婉茜跑到车斗旁,手里还高高举着个包袱。

她一眼就看到了傅琰,立刻笑了,“傅琰!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你出发前先去叫我一声吧?要不是爸跟我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去看过他了呢……”

何婉茜把包袱递给傅琰,“这里头有肉包子,是我在食堂买的,你拿着路上吃!”

“回到广州以后给我打个电话过来……”

“对了,也给我寄点儿钱过来!我和我爸就不用那么紧巴巴地在这儿过日子了。”

“傅琰,今年我们没办法在一块儿过年了,可你还得像以前那样……我爸那边儿的亲戚,人情往来你还得帮着继续走动……”

“明年三月雪化以后,你得来这儿接我和我爸。”

“要记得给我写信……”

说到这儿,何婉茜终于注意到——坐在傅琰身边的年轻姑娘,竟然是苏甜荔???

何婉茜惊呆了。

她瞬间有了危机感。

她想质问傅琰……

可她还没开口呢,就看到了傅琰那冷漠的表情、嫌恶的眼神与对抗的态度;

以及,

她还看到了苏甜荔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苏甜荔正在着急地写着什么。

她坐在车斗里,双膝屈起,笔记本搁在膝头,正疾笔飞书。

何婉茜一下子就炸了!

她心想:难怪傅琰非闹着要走呢!原来是真的为了苏甜荔啊!

难怪这会儿傅琰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看着她呢,还不肯接她递过去的吃的!原来是因为苏甜荔在啊!

何婉茜被气得猛喘粗气,目光又转向了苏甜荔。

在她看来,此刻苏甜荔这样无视她、就是对她的羞辱!

这人怎么这样啊?

是别人的丈夫特别香吗?

真是臭不要脸!

偏偏这时,苏甜荔依旧没有理会何婉茜。

她在笔记本上写完了高原地区要注意的事项后,将之小心撕下,正准备递给徐佳熙时,

何婉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将高举在手里的包袱,朝着苏甜荔砸去!

但——

傅琰就坐在苏甜荔身边,他岂会让苏甜荔出事?

于是他长臂一捞,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包袱。

“我知道了,你走吧!”傅琰冷冷地对何婉茜说道。

何婉茜被气笑了,“你让我走?傅琰你要脸吗?”

傅琰见她又变了脸,烦得不行,直接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一见他这副模样,更生气了,“傅琰!你真是……忘恩负义!”

她指着苏甜荔,质问傅琰,“你就是这了这么个玩意儿,才非要离开这儿?你还好意思打着省钱的幌子!”

“你们这对奸——”

傅琰直接跳下了车,还将装着食物的包袱往何婉茜怀里一塞,冷冷地说道:“那你回广州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婉茜:……

对她而言,她都已经做好了大撕一场的准备,准备连骂人的话都说了一半儿,

结果——

傅琰根本不接招,直接走了?

何婉茜懵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

在“留下来骂苏甜荔一顿”和“赶紧追上傅琰”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不决;

然后又在“我回广州但会被厂子追债”和“傅琰回广州会跟苏甜荔旧情复燃”的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

最终,苏甜荔讥讽的目光,令何婉茜崩溃!

她正准备开骂,却突然发现——坐在苏甜荔身边的人,不就是徐佳熙吗?

何婉茜瞬间闭了嘴。

前世今生,徐佳熙始终对何婉茜很冷漠。

但何婉茜还就……

从头到尾,都觉得徐佳熙对她有种天生的血脉压制。

在这个真正的白富美面前,

何婉茜只配自惭形秽。

于是,刚才还眦牙裂嘴面目狰狞的何婉茜,在见到徐佳熙的第一时间里,变成了羞愧、拘谨

的乖驯女儿。

“妈,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也回广州吗?”何婉茜怯生生地问徐佳熙,“……要是你也回广州,那、那把我和我爸也捎上呗。”

——反正你一出行,必有专车接送。

说完,何婉茜满怀期待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皱眉说道:“我不回广州……我要去出差。”

然后她又淡淡地对何婉茜说道:“以后你别再叫我妈了,我怕我儿子听到以后会不高兴。”

“婉茜,我对你、对你父母都没什么好感,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就算再见面,你也不要再和我打招呼。”

“我们就以后当陌生人吧!”徐佳熙说道。

何婉茜的脸色瞬间惨白。

自重生以来,她就一直在想办法讨好徐佳熙与何靖东。

何靖东是她亲爹,而且向来偏爱她,她倒是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

所以何婉茜花费了很多心思在徐佳熙这儿。

可前世,蒋曜是一年后的七九年去世,同样也是徐佳熙赶来大西北吊唁,惹怒何靖东,最后程愈与何婉茜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这一世何婉茜想要扭转的,就是徐佳熙对她的态度。

何婉茜就是想拼一把“生恩不及养恩大”,

所以这六年来,她是真的日夜通过保姆阿姨的转告、来向徐佳熙请安。

这些年,她所有的工次、她从单位昧到的那些钱,三分之一用来养傅琰和傅家的亲戚们,三分之一她自己花用了,还有三分之一被她拿来孝敬徐佳熙了。

可问题就是,徐佳熙对她一直不冷不热……

其实,当何婉茜听到苏甜荔诵读日记本的那天起,

她就已经觉察到事情不妙了。

然后她也想过,到底哪里不对。

复盘后,何婉茜终于明白了——这一世,苏甜荔变成了扇着翅膀的蝴蝶,改变了很多事。

首先,蒋曜病重的事,一定是苏甜荔告诉徐佳熙的!

其次,她妈程惜的日本记,也肯定落在苏甜荔手里……要不然,苏甜荔才不会舍得花钱买机票,以最快速度赶到大西北来!

所以,

何婉茜把苏甜荔恨出了新高度!

——要不是苏甜荔的搅局,她妈程惜和她爸何靖东算计徐佳熙的事情就不会败露!

那么她和徐佳熙的养母、养女之前的情分,至少还能有个面子情。

有时候在外行走,也并不需要徐佳熙真的给她打什么招呼;

遇上事儿的时候她直接祭出徐佳熙的名号,就能享受特别待遇了!

可是现在,

徐佳熙竟然冲着她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再加上徐佳熙还知道了她妈程惜和她爸何靖东的毒辣算计——

何婉茜基本可以想像到,徐佳熙有可能会公开她与何靖东的离婚!

到了那时,

她和她爸就成了丧家之犬啦!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然后——

何婉茜就被人撞开了。

她大怒,两手叉腰正准备骂人,

冷不丁看到了程愈?!

“要上上,不上滚!”程愈凶巴巴地说道。

何婉茜刚刚才燃起来的斗志,瞬间又熄灭了。

她委屈巴巴地缩到了一旁,

又眼睁睁地看着程愈一手拎着个蒲团,一手撑了一下车斗,便身姿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程愈刚上车就发现傅琰已经不见了。

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看到徐佳熙往旁边挪了挪,感觉好像是在等他的蒲团……

他一时高兴,也没想太多,就直接朝着徐佳熙走过去,把薄团放下了。

徐佳熙也很高兴,整理了一下这个蒲团,使之与程愈刚才坐过的蒲团并排放好,

坐了上去,觉得感觉还不错,

比坐在光秃秃的车斗上舒服太多。

于是她示意程愈在她身边坐下。

程愈顺势坐了下来。

然后,

他就觉得不太对了。

——他为什么要做在荔枝和徐佳熙的中间呢?

他一点儿也不想捱着徐佳熙!

可是,他都已经坐好了。

要是又起来、又换座位的话……

不太好吧?

程愈心里不爽,

又想着,幸好傅琰走了,

他又觉得,算了算了,至少也没那么糟糕。

但!!!

事实证明着,他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傅琰又回来了!

何婉茜眼泪汪汪地在傅琰身后,焦急地交代道:“……你不要理她啊!你不许和她说话!到了县城以后你不要跟她同车……傅琰!老公,你和她错开火车好不好?好不好啊?”

傅琰根本当何婉茜为空气,视若无睹。

他直接上了车,没看过她一眼、也没回应过她说的话。

何婉茜扒着车斗边沿呜呜地哭着,想得到傅琰的回应,还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不过,她现在不敢骂傅琰了,

也不敢骂苏甜荔——毕竟苏甜荔身边还有徐佳熙和程愈呢!

最后,她只能委屈巴巴地呜咽着。

大兵过来赶人了,“同志,请让一让……马上要发车了啊!”

就这样,何婉茜被赶到了一旁。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兵把车斗围栏给关上,

又睁睁睁地看着大兵驾驶着重卡缓缓启动……

“傅琰!老公……你要给我打电话!给我汇钱!给我写钱啊!”何婉茜大喊道。

坐在车斗里的傅琰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何婉茜哭得伤心极了。

她有预感,

她和傅琰……可能真的走不下去了!

苏甜荔一众坐在颠簸的车斗里,

缓缓离开了卫星城。

徐佳熙有些失神。

她陷入怔忡,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甜荔比较担心徐佳熙,害怕徐佳熙以前没坐过这种重卡,会因为极致的颠簸而晕车。

她把风油精、仁丹和事先准备好的盐渍姜片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心想只要徐佳熙不舒服,就给徐佳熙抹点儿风油精、再让含片姜之类的。

没想到徐佳熙的状态好像还可以?!

苏甜荔观察了徐佳熙片刻,放下了心。

既然徐佳熙无事,

程愈也不是晕车的人。

苏甜荔无事可做,把自己缩在毯子里,开始打起了瞌睡。

一旁的程愈见她要补觉,

很自觉的把他的毯子给了徐佳熙,

然后他把苏甜荔搂在了怀里。

苏甜荔在他胸前、肩上蹭了好几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全程,程愈都好脾气地任由苏甜荔折腾,

他甚至还会帮她整好辫子、让她不要压到毯子、用手臂抱住她、同时也轧紧毯子,好让她更暖和些……

直到苏甜荔靠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一眨的,

似乎睡着了,

程愈低下头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眼里爱意浓稠,似淌不动的蜜糖,一直黏在苏甜荔的发顶处,

大有“周围人太多不然我高低要亲她一下”的意思。

徐佳熙将这一对儿的亲密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很羡慕。

想了想,徐佳熙小小声喊着程愈的名字,“小愈——”

程愈转头看她,

见她正含笑带泪地看着他,

他很快又把目光错开了。

徐佳熙心下难过,但还是强行振奋精神,问道:“小愈,关于未来……你和荔枝的未来,你是怎么想的?她是要留在广州读逸仙大学的,你却要去东北工大当特招生,你们……”

程愈皱眉,“这是我和荔枝的事。徐阿姨,请你和我保持好边界感好吗?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徐佳熙的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