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倒是他大惊小怪了一些,从小与同龄女性朋友的缺失,让她对四公主那句“从朋友做起”产生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认知方向,也令两人之间的相处,放下了些许身份上的隔阂,转而更近了几分。
暗暗评估着“猎物”的距离,四公主嗪着茶盏,深藏功与名,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把握。
她想要的,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越是想逃跑,便越是有趣。
谁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一厢情愿的喜欢不算喜欢呢?
也不看看他们老赵家如何发的家?
想要的就争取,不论耍任何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足够,这,才是她真正从小受到的教育。
随着四公主与王世昌的日渐亲密,京中相关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这让本就站在风头浪尖上的王世昌,无形之中,也有了更多的关注。
而最为闻名的,还要属心慕于四公主许久的文铭川,文举人。
其乃国子监学生,知名大儒文老的亲孙子,不仅是国子监祭酒的得意高徒,还是京都世家新一代小辈中隐形的领袖人物。
他本就不喜欢小家小户的破落子弟,自诩高人一等,厌恶靠着一张脸便驰骋风雨,吸引了大多数闺阁贵女的行径。
如今见到对自己一向不冷不热的四公主如此主动,还是冲着一个小白脸寒门而去,便更是气愤无比。
觉得丢了面子。
于是,还未等上场,他便已经放出了风声,扬言要让那乡下来的小子,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君子博学。
两位人杰,还未见面,便已经如此硝烟味十足。
这让各大赌坊中看热闹的群众们,兴奋不已。
就连压筹码的人,都多了许多。
同样紧张尴尬的,还有着京城谢家。
家里有两个备考的学生,若是放到别的人家里,那妥妥是后继有人的象征,狂喜还来不及,只叹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偏偏这两个,一个是寄予厚望从小花费所有资源好好培养的嫡子,另一个则是无人关照被“流放”乡下又靠着实力逆转回京的庶子。
那这就有些尴尬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谢君仪虽担着血脉之名,可却毫无感恩之心,抓着自己姨娘的死不放,侍君父如同侍敌人一般。
华夏书院读书的几年,不仅没有将他养的更回归传统一些,反倒令他更加的桀骜叛逆了。自回到谢家之后,那更是无法无天,哪怕是条狗从他旁边路过,都得被挨骂几句。
整个谢家几乎无一喜欢这位归来的庶子。
主母不过是询问了一下请安的小事,对方便以“立规矩排挤庶子”为由,冷嘲热讽,险些将其说的晕了过去。
而谢文斌作为嫡长兄,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关心了关心他们书院的考前筹备,便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说对方是“打探敌情不怀好心,假惺惺”。
反复闹了几次后,谢家家主也有些忍不了这个亲儿子了,便直接宣布将其禁了足,想要小惩大诫一番。
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他忘了的是,对方早已经不是几年前毫无背景的平民。
其背后还有着华夏书院,还有着童大山长,还有着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汪启元,作为同窗,于是第二日,对方便大喇喇翻墙而出,住宿进朋友家里了。
一去不回。
甚至还在京都里大肆宣扬着谢家家主的无情,话里话外,无不暗示着其为了嫡子,想要排除异己的可怕心思。
简直将他给气的要死。
“这个逆子,逆子!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他留下来!”
谢家家主捧着心脏,无数次懊悔不已。
而谢文斌则扶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忍不住在心中思考着,若是当初家主听从了清虚子的话,将他送去华夏书院,而并非是以谢君仪作为搪塞,那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不过浅薄无知,自作自受罢了。
且说学子们之间扯头花各种争论,热闹不已。
而皇宫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平浪静。
御花园内。
赵天阙倔强的伸出小手,冲着对面讨要道,“那是我的玉牌,请还给我。”
可那七八岁左右壮实如小牛犊一般的男孩,却缩在太监怀中,得瑟的做着鬼脸,道,“就不给,就不给!略略略,没人要的小乞丐,快滚回去吧,这里哪有你的东西,全是我的!王大伴,快走快走,莫要让这小乞丐靠近我们,太臭了!”
三皇孙故意的捏着鼻子,做出一副怪样,高高举起着手中的玉牌,挑衅十足。
按理说,自赵天阙回到皇宫之后,应该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而过的更加幸福开心才是。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圣上虽重视赵天阙的回归,但本身精力不济,压根没有时间将太多心思放在这孩子身上。
而六皇子的母亲却因着黄龙府之战,本身就对四皇子的女儿怀着厌恶之情。
加上赵天阙年纪小却心思独立,行为举止间都透露着远超于普通孩童的那股聪明劲儿,时间长了,反而成为后宫里最为惹眼的存在。
太傅老师们倒是极其喜欢对方的另类发言与观点。
赞其“不愧是童启从小收下的关门女弟子。”
可其他被抢了风头的皇子皇孙们便有些不服气了。
认为不过是一个谋反者的女儿,十足十的破落户,凭什么换身衣服,就能够跟他们平起平坐?
而且性格也不像其他妹妹一般温婉和顺、乖巧听话,处处透露着怪异与野心。
实在是令人厌恶。
于是,矛盾就此产生。
赵天阙冷冷的看着抢了自己东西还耀武扬威的三皇孙,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往上升,而旁边的宫女太监们,却个个敛声屏气,全然没有一点为她出头的准备。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必再装什么君子了。
撩起裙摆,大喝一声,她直接扑上去,与三皇孙扭打成了一团。
三岁的小女孩按着一个八岁的男孩死命的揍。
哭声震天响的同时,底下的下人们也皆吓疯了,连忙上前拉拽阻拦。
可赵天阙是谁?
她可是小小年纪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哪里肯放开?
于是,等三皇妃被惊动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儿子被按在身下狂揍的样子。
而赵天阙则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另一手死命的握着拳,往其身上招呼。
她尖叫一声,大骂道。
“啊——你们都是瞎子不成?就看着她这样殴打皇孙?疯了?简直都疯了!快拉开,还不快拉开?”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冲上去,又是掰手指,又是拧肉的,好不容易这才将两人分开。
赵天阙被一把甩在地上,尘土飞扬,乱糟糟的裙摆与头发,看起来,格外狼狈,如同个小疯子般。
三皇妃心疼的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怜爱的轻哄道。
“稷儿别怕,娘来了,娘来了啊!”
然后一转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赵天阙斥道。
“混账小东西!半点不记恩,圣上将你认回来,难道是让你按着皇孙打的吗?果然没有爹娘的玩意儿就是毫无家教,跟个泼野猴孙一般!带她的人呢?将他们全部送到监事房里,给我狠狠的打!”
跟随赵天阙的宫女太监们忙惊恐的跪了一地,口中求饶不断。
赵天阙则一把爬起,护在了他们面前,凶悍道。
“不准!分明是他先抢了我的东西的!那是我师父给我的,凭什么打我的人?”
“凭什么?就凭本王妃才是这里的主人!”
三皇妃柳眉横竖道,责问向一旁的太监。
“王孙拿了她什么东西?还给她!见过什么好玩意儿,也值当如此稀罕?”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将那沾了灰的玉佩递上前来。
那是华夏书院藏书阁的令牌,走的时候,童启亲手给赵天阙系在腰间的,自然珍重异常。
怀中的小皇孙见状,哭喊着耍着赖,索要着那个腰牌。
三皇妃则气的要死,只觉被丢了面子。
不过一个小崽子罢了,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头,就敢这样跟她说话,马上,他们母子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儿子,可是未来大奉朝的太子,什么东西要不得?就连华夏书院的童启,那也不过是帮助他们登上皇位的狗罢了,顶多就是个好用的家奴。
这丫头凭什么如此嚣张?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做犯上啊?
“我当什么好东西?眼皮子短浅的玩意儿,不过一个廉价之物罢了,也当成宝贝,给皇孙当玩具都嫌硌手呢!让宫造局多造几个出来,散给底下的人,省的下次一点小事,就搞出如此阵仗。”
“是。”
底下的人忙答应道。
三皇妃冷漠的瞥了一眼,抱起皇孙离开,不再理会了,那令牌被狠狠的仍在泥土中,灰扑扑的,任由人从上踏过,沾染上更多灰尘。
直到三皇妃走远,赵天阙才被那群嬷嬷放开。
她沉默的
上前,将自己的腰牌从土里重新捡了回来。一向张牙舞爪、受到半点委屈便哭啼啼的小孩,头一次,忍住了所有的泪水,可脸上的落寞之色,却令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只觉心碎不已。
皇宫外,李元昊和折继世蹲守在侧门处,满脸担忧。
他们受山长之命,一路护送赵天阙回宫,可谁料对方一进去,便直接失了联。
即便用尽办法想要打听,却像是被一双手直接挡在了外面,难以窥探到半分。
不安之下,他们只能求助到汪启元和杨舟万那里。
可两人皆是朝臣,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混入后宫之中。
如此等啊等,总算通过四公主那边的关系,联络到了一个小太监,勉强聆听了一些事情。
今日,便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日子。
见到两个人下职出来,他们忙迎了上去,追问怎么样。
只见汪启元一脸郁色,浑身带着一丝愤怒与狠厉来,沉默不语。
而杨舟万则将白日里听到的御花园的事情犹豫着说了出来,果然,直接令李元昊和折继世大为恼火。
要说赵天阙,那可是在他们这一群师兄面前眼见着长大的!
不似亲女儿,那也是亲妹妹的程度了。
以前在书院里,有王小花宠着,山长护着,哪里受过半点委屈?
可回到皇宫中,竟然被一个妇人如此欺辱,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我要想办法把天阙偷出来,带回我们西夏去!”李元昊嚷嚷道。
折继世一脸无语,“难道你是想让天阙也背上叛国的罪名吗?省省吧,真要偷,还不如直接将她偷回书院去。”
“对,咱们带着她去找山长,山长肯定会有办法的,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大不了咱们不当了,回头她想要,我可以让父王给她封一个新的!”
杨舟万头痛的一把捂住无法无天的西夏小王子,劝道,“你可别乱说,天阙如今已经是大奉朝的公主了,名正言顺,她是皇家人,什么偷出来,你当是你家的吗?都冷静些,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山长上个月不是还来了信,询问天阙的消息,不如将此事一并告知过去,看看山长怎么说。”
即便毕业了,很多大事,他们这群学生仍旧是习惯性问向童启。
与其商量。
倒也不是自己无法做出决策,只是生怕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带坏了书院的名声,令童启再次出现不得不主动辞职,以安民心的举动来罢了。
汪启元附和应是,没有任何意见,可心中想的,却是三皇妃那句“无父无母”的话。
老实说,妻子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丈夫的偏向。
看似如今华夏书院整条船都绑定在三皇子身上,为其提供了那么多便利的事情。
可这三皇子,真的感恩吗?
还未登帝位,就如此嚣张,若真的坐了天下,又会在乎一路扶持过来的人吗?
他不得不为此而产生怀疑。
但想起如今圣上的态度,他也只能将所有的心思暂时藏下,一路带着李元昊等人出了宫,给山长写完信,解释了此处发生的事情,询问后续该如何办之后,他这才慢悠悠,调转方向,往丞相府而回。
丞相府内,胡薇微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架上,浑身像是没骨头一般。
软趴趴的发着呆。
只听到远处丫鬟的一句“来了来了”,她立马坐整齐,令人慌张的抱过来一早已经准备好的琴匣,像模像样的弹了起来。
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幽怨而满身愁绪,令汪启元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透过树枝看向这里,见到是胡薇微,转身便想悄然的退回去,没想到却被对方立马叫住。
“站住!何人在哪里?”
汪启元脚下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今日怎么想起弹琴了?”
他随口问道。
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腰如细蜂。
胡薇微高挺着自己的胸膛,冷哼道。
“我为什么不能弹琴?这是我自己的家,难道因为成了亲,不得夫君喜爱,便连个琴都不能弹吗?”
汪启元额头一阵阵发胀。
无奈至极。
他搞不懂,为什么女人比朝事还要复杂,明明身处一个屋檐下,可是每次见到对方,却像是点了炸药一般,没两句就要针锋相对,像是吵起来一般。
“我何时不喜爱你了……”
他张口疑惑道,还未等对方开口,便又疲惫的自我回答。
“罢了,我知道你喜欢胜开,是我的错,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今天还是依旧睡书房吧。抱歉,打断你的雅兴了。”
眼见着对方转身欲走,胡薇微彻底急了,顿时站了起来。
“谁说我不想见你了?你便是这样想我的?呵,用不着每次都把理由往我身上栽,你若真不满意我,那当初何必娶我,怎么,为了父亲的提携将我娶回来,如今得到了,便不必讨好珍惜了是吗?说实话吧,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人了?是不是蓟州府,在那里认识的?”
听着对方越说越不像话,汪启元难以忍耐的打断道。
“够了,你整天胡乱猜测什么?难道心里就只有这点事情吗?”
“什么叫做这点事?你整日见不到人,刚成亲就出去几个月,回来后,又忙这忙那,难不成当我嫁了个死人吗?”
同龄的闺中密友个个都已经有了身孕,就她,连个夫妻生活,都屈指可数。
若不是确定汪启元不喜欢男人,她都险些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又怎么会不担心。
汪启元尴尬的解释道,“你也看过山长那篇文章了,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而是女子早生育本就有害。”
“什么有害,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故意躲我,要不是父亲,你会娶我吗?不过是借口罢了,少提那什么文章,你肯定是想要和其他的女子一起生孩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现在发现我不可理喻了?那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哦,是我父亲给的太多,所以你无法拒绝吗?”
胡微微一字一句步步不相让,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刺入汪启元的胸口。
对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良久,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甩袖离开了。
没想到本想缓和关系,可却又搞成了这样的结局,胡薇微泄气不已。
旁边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的上前劝慰道,“小姐,姑爷又去睡书房了。要我说,您好歹软着些,如此针锋相对,何必呢?”
胡微微欲哭无泪,辩驳着,“哪里是我不够软,分明是他心里有人,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罢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初娶自己,他就不太情愿。
如今不假辞色
,也不过是敷衍而已。
说不定就等着父亲请辞后,休妻再娶呢。
哼,我偏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第二日,听闻了小夫妻吵架的胡丞相,再次将汪启元叫过去训了一通。
身为下属兼女婿,对方只得忍着道了歉,可心中的隔阂却越发深了起来。
其中种种,不必细说。
且说南下开分院的童启等人一边等着书院建筑“建好”,一边巡视了解着长沙县。
突然,一封快马加鞭的信件从广州府而来,直接打破了他们的正常计划。
曹时序回来了!
三年的时间,渺无音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早就死了。
童启也没有再期待任何的可能,若不是通过动点地图确定对方仍旧在海上,他险些以为对方全军覆没了。
可谁能想到,时至今日,对方竟真的回来了?
还带来了不少的种子,直接架着船,停在了广州府渡口处!
第127章 第127章辨认种子
恰好吴韧当值,巡视港口,这不巧了吗?直接撞了个正着。
曹时序出海的事情,作为第一批华夏书院的学生,吴韧自然是知晓此事的,当即便令人接应,允许航船停靠进港。
然后快马加鞭写信给童启,令其来此共同商议,并辨认海上带回来的物种。
童启收到信后,并未犹豫,迅速出发。
一边往广州府赶,一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三年,三年啊!
多少人以为曹时序他们已经葬身大海之中了,谁能想到,竟然还真回来了?并且满载而归,带回来了不少东西?
要知道,他绘制的地图可是极其简易版的,里面的经纬度甚至都不太明了清晰,可偏偏,如此大的事情,竟真令人做成了?
且据吴韧的信上所言,他们甚至最远到达了美洲附近!
这也太不可思了,简直重新书写了大陆的历史!
而因着跨地域太远,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很多物种就连曹时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看到好看就直接带回来了。
童启,自然便成了他们首要的求助对象。
哪怕他们也不确定,童启会不会认识这些东西。
可能够肯定的是,若童启不认识,这大奉朝领域里,应该也是尚无其他人可以辨认的出了。
匆匆跨过几个县城与州府,童启驾着车,成功到达广州。
与现代印象中那个繁华的大都市截然不同,此时的广州贫瘠而多樟,当地百姓很多甚至都凑不齐一整套的衣服,看起来面黄肌瘦,怯懦多病。
就连入目所及的屋宇也没几个真正建设的牢固的,个顶个都如同危房一般,仿佛风一吹,便能够轻松倒塌。
在等待童启到来的时间,吴韧率先以父母官的身份,接待了曹时序一行人。
而几年过去,双方变化极大,再见面,都已经不敢辨认。
“吴韧?你这是……做官了?恭贺恭贺啊!”
“曹公子?你这是……”
吴韧所有的话顿时惊愕的停留在喉间。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全身被晒成古铜色,肌肉嶙峋,壮硕无比的男人,实在是与其原本记忆中所见到的那个白皙如玉,病怏怏的书生模样过于悬殊,不能说相似,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若不是其妻子刘氏就伴在他身旁,他险些,都要怀疑是被人所替换了!
曹时序无奈的解释道。
“没办法,海上风浪多,危险多,偶然登岛碰到原住民还需要与他们进行友好交流,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这样了。”
毕竟古时又不像是现代,资源那么的丰富。
一出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人心难测,在陆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好的,乖巧又听话,可等行到了大海中央,难免就有那想要强夺主导权或者是挑衅地位、更改航线的人出现。为了扛住这些人的试探,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与妻子,他只能强壮体魄以震慑,好好的一个文人都被逼的练起武来……
其中艰难,即便向外人说,都未必会信。
吴韧打量着破旧的船体,以及明显少了大半的人数,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两人一同隐过了此事后,便开始闲聊起沿路遇到的国家与风头人情来。
谈起这个,曹时序的话语不由变得多了起来。
他滔滔不绝的讲道。
“这次出海,我们绕了个大的路,并没有沿着交趾继续往南,而是绕过他们的港口,越过海峡,一路往西!起初,我们还疑惑童山长绘制的地图是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大海正中央还有着岛屿,但你猜怎么着?我们还真的见到了不少的岛!那些岛上,有的根本没人,全是那种凶恶的野兽,有的却住着不少原住民,分裂着各种大国小国,甚至还有结族而居的,连文字、语言都无!他们长得也是奇形怪状,虽一个鼻子两个眼跟咱们没什么两样,但眼珠子、皮肤颜色、头发,却啥样的都有……”
“一开始我们还蛮兴奋,认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接触一下也好,毕竟那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咱们这里没见过的,还有着庞大的宝石矿产之类,而咱们大奉朝的绸缎与瓷器则是硬通货,只要一点点就能够换他们那里不少的东西。刚开始我们也换了不少,可后来再登岛,就发现他们竟然有人想上船抢东西!还给我们下各种毒药!幸而船上有随行的老中医时刻警惕着,这才勉强避了过去……”
“当然了,也有那水盗来劫船的,有一次,行到海中央,下着暴雨,他们拿着铁钩差点把我们的船凿翻!那一次,我们都以为肯定回不来了,可偏偏有个船员嗜酒如命,想起来用火把点燃了那些东西,扔到对方船上,这才勉强逃脱……”
“除此之外,还有着各种天灾,海上的天气无常的很,经常突然就起暴雨,或者是狂风大作!船上的粮食和水总是不够,有一次,我们甚至行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见到陆地,吃海鲜都快吃吐了,每个人都高度缺水,但谁曾想,峰回路转,又见到了个岛,那岛大极了,感觉几乎没有尽头,比我们大奉朝的疆域加起来还有好几个都多,上面的人皮肤黝黑,手里的武器还处于石头木棍的时期……”
附近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由的都听呆了。
就连搬运货物的码头工,脚步都迟缓了很多,好奇不已。
他们平生,哪里读过这样惊险动魄的故事?
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又是层出不穷的冒险又是各种紧急的时刻,简直比他们做的梦还要精彩。
“后来呢?”
有人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船员接过这个话题,继续细讲起来。
他们憋在海上太久了,太长时间没有听到乡音,没有和能够回应的人交流,每个人肚子里都存了一大堆想要分享的事,倾诉欲高到惊人。
曹时序也没有阻拦。
三年的时间,这些船员早就成为了他的亲人一般,或者说简直比亲人还要关系密切。
他们彼此信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趁着童山长还没来,曹时序先给他们全体放了假,一个人先分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回家报平安去,远超原本约定好的数目。等童山长回来,辨认完这船货物,他再写信给他们回来复命,也不迟。
大家一一应了,在广州简单休息了几日,便四散回乡。
船上的所有物件被搬下来,破旧的船只则送回船厂,进行重新维修。
新鲜玩意儿摆满了港口处,看的人眼花缭乱。
不少乡绅过来凑热闹,一一看过去,可别说认识,就连听也未曾听过。
“童山长来了!童山长来了!”
随着一辆马车的靠近,周围的不少小子大声喊道。
托吴韧一天念三遍的福,整个广州府即便没怎么见过童启,也不怎么关注文坛与教育相关的事情,可在耳濡目染下也多少听闻了童启的名字。
对其神交已久。
了解颇多。
如今见到他来,便纷纷让开了位置,腾地儿给对方。
吴韧与曹时序欣喜不已,上前迎接,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童启被带到了港口处,一同查看他们所带回来的东西。
“实在是抱歉,山长所提到的那两样植物,红薯与土豆,我们一个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说那东西暂时没被人种出来,总之,我们试着询问当地人,他们也说没有见到过,我们只能便将大奉朝没有见过的作物都统统薅回来了一些,请您辨认,看看是不是其中有认错的。”
童启点点头,沿着那些箱子一个个看过去。
他也没期待一次性就找到红薯、土豆那些高粮物种,因此乍听到这消息,也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不失望。
毕竟对方能成功出海再回来,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像曹时序这样出海走到非洲附近的,唯一一位也就是郑和了吧?可那都距今几百年以后了?对方带了多少人多少东西过去,而曹时序呢?
噫,比起来,已经是宛如神迹一般了。
纯赚!
他感叹着,一边辨认一边跟身后登记的人解释着这些带回来的东西用
途。
“这些基本上都是香料,可以熏衣也可以用作食物之中调整味道,这是豆蔻,这是丁香,这是沉香这是麝香……大奉朝本土其实应该也是这些东西,早期是东南亚传过来的,只是使用的人较少。”
“这一箱应该是宝石玛瑙之类,属于矿物,与金银玉石之类属于同等高价值的等价物……上层贵族应该比较喜欢。”
多囤一些还是比较明智的。
起码光这一箱,就顶的上曹时序再出海几百次所用的花费了。
“至于这些嘛……就是一些植物的种子,我看看,咦?竟然有花生?还有向日葵?”
童启眼睛一亮,顿时蹲了下来。
身后紧跟着的曹时序与吴韧听见他的语气,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可是榨油的好东西啊,出油量远比芝麻之类的要多得多,而且香气扑鼻,完全可以替代食用油!”
可替代食用油?
这个消息,令不少人精神一振。
如今的油类获取,普遍还是以大豆与芝麻居多,底层的百姓们用的仍旧是肉类炸出的油,原因就是香,且更实惠一些。
而花生和向日葵则打破了这个油类的短缺,为不少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
很好,起码可以把油价打下来了,非常棒!
童启挑挑眉,顿时有了一种从古着市场寻宝的感觉,他晃了几眼,满意的让人收起来,走过去,又顿时走回来,从一个灰扑扑的布袋下面,刨出了几袋金黄色的玉米粒。
童启:???
他近乎震惊的看着那金黄色的种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卧槽,你竟然找到了玉米?”
“玉米?”
曹时序见他这个样子,茫然的解释道。
“这种作物山长认识吗?它原本并非这个样子,而是被包裹在一种极其大的叶子里,如同粽子一般,成熟之后就会结成一排排的米粒状,成为金黄色。这还是我在一处岛上发现的,上面只有少许的原始居民,拿了几个陶器,便换了一批!当地人称其为‘马西日’,说是可食用,但我们不知道要如何吃,所以便晒干后,一直存放在了箱底里。”
“原来这学名是叫做玉米吗?倒是个好名字,它成熟后拨开外衣,的确如羊脂玉一般漂亮……”
“这可不只是漂亮,这也是一种高作量产物!它与土豆、红薯几乎是一类的,不仅饱腹性极强,亩产也极高,而且耐旱、耐寒,还不挑地,其秸秆,对于土壤甚至有改良的用处,与大豆轮作的话,还能减少不少的病虫害,实在是非常适合百姓种植的类型……”
童启越说越激动,看着对方压根不知道这有多么的跨时代意义,他忍不住眼皮狂跳,口出狂言道。
“这么说吧,就这些种子,你能够让全国三分之一的百姓粮仓整体翻上一翻!保存好了,用此物封王封爵,也大有可能!”
听到这话,曹时序和吴韧等人瞬间震惊在了原地,半个身子也不由发麻了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按照童山长的建议去寻找植物而已,竟误打误撞,能够把这样的神物给带回来,若真的像山长所说的那么厉害,那……那岂不是天下再无饿死的人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们听到这,再也忍不住,跟着上前了两步,一同兴奋起来。
而后排之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却有几个乡民,悄然退出了人群中。
然而这寻宝的惊喜,仍未结束。
后续,童启又在那一堆的箱子里,发现了可可、橡胶树以及辣椒的种子……
甚至还发现了几匹布料,用的是靛蓝的颜色。
简直收获颇多!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就连童启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可以说,但凡大奉朝没见过的,曹时序都囤了一些,此刻一股脑堆到童启这边,让他鉴定,似乎毫不担忧对方不知道这是什么。
童启花了近乎一整日,唯恐遗漏,一一看过去,其中仍旧是药材与香料居多,更多的还是珠宝玉器之类,船上笼子里甚至还关了两只鸵鸟,称之为吉祥物,准备送给圣上,那两只鸟病恹恹,一看便跟着流浪了不久,在其食槽里,他竟然还发现了番茄的残汁!
“你们竟然拿这个来喂鸟吗?”
他太阳穴一阵胀痛,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给对方,然后让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将那剩余的种子收起来,莫要再随意糟蹋下去。
第128章 第128章栽赃嫁祸
广州府有大船停靠的消息并没有隐藏太久。
童启将几个箱子里带回来的东西统一看过一遍之后,确认没有遗漏,便将所有物品的清单交给了曹时序。
此时,已经有不少广州府附近的州府人员得到了消息,派人来询问到底什么情况。
吴韧强硬的按下所有窥伺的目光,仍旧选择先询问曹时序的意见。
是要将这些东西统一变现为金钱再次出海,还是借由发现“玉米”的功劳,入京向圣上邀功,借此洗刷他们曹家全族流放的命运?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充分尊重的。”
童启点点头,与吴韧一同看着他。
望着两人无比信任偏重的目光,曹时序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选择了带人入京。
毕竟这才是他一开始出海时真正的目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无比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天高地阔,见识了再多新鲜的事物,可洗刷他们曹家的冤屈,重新夺回圣上的谅解,回归京城,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童启沉默两秒,并没有打消对方想法的意思。
回京虽难,但也并非无可操作。
尤其是他深知曹家一系在此事上的执念。
不解开的话,只怕永世都难以挣脱。
只有亲自去碰一碰墙头,感受那份天家的无情与冷漠,才能看清楚一些事情,彻底顿悟。
更何况,对方手中还有新得的粮种,只冲着这个,圣上也会比往常多开几分薄面的吧?
童启不确定的想到。
为增加其北上的安全性,他头一次以自己的印章写了几封信给京城里的齐承胤齐大人,以及胡丞相等,为其作保,还令派了镖局的人一路护送。
曹时序感念其恩情,无以言喻,只得从怀中掏出几本书来,偷摸递给了童启。
“山长的救命之恩、赠银之恩,关照之恩,我曹家百死不足以报答,没什么可送的,这是我个人在海外时偶然得到的书籍,里面记载着一些国家的文化与历史,具体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放在我手中也没什么用,索性以此送给您作为研究,增添书院的藏书阁一用吧!”
因为不怎么能够看的懂外邦的文字,所以外邦的书籍文化之类的东西,曹时序几乎一个也没有
带回来。
唯一的这一本,他却选择了送给对方。
童启惊讶的接过,打开,却发现这乃是一本讲述拜占庭帝国占星文化的书,其内涉及到了不少天文历史,甚至还有半本机械钟表的制作与原理说明!
他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不仅能清晰的了解外面历史到底进行到了何种时期,还能看一看他们此刻科技最发达的程度到达了哪里。
这简直不亚于那些从海外带回来的一箱箱粮种的价值!
见童启一脸兴奋的翻阅着,明显能够看得懂的模样。
曹时序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叹起来。
不愧是童山长!他就知道,纵是天下人无人能够看得懂这本书,对方也一定能够看得懂,毕竟其可是不出门便知道天下事,懂得天下之言的童山长啊!未出过海,却能够将整个航海的地图错漏无疑绘画给他们的人!
一路上,船上的几个船员们不是没有人想要过这本书,即便看不懂其中的内容,可只是看着那些图画,便觉得必是重要之物。
可曹时序皆拒绝了,为的,就是将此物留给真正识得此价值的人。
幸而他做下了这个决定,这才不愧一路带回的辛苦。
见童山长欣喜,曹时序也乐得跟其多多讲述一些海外的风情。尤其是那些奇葩的文化与风俗,更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好奇!
“行到西处,其实也有那蓝眼睛黄头发的家伙想要跟着我们一起回来,说什么大奉朝就是他们传说中的金色王朝,我本还有些犹豫,可才几日下来,他们便跟着我船上的船员们讲述起什么宗教来,那表情狂热的就像是癫狂一般,我觉得不妥,便寻了个就近的地方,将他们搁下了……”
童启心中嘟囔着,幸好没带回来,不然,传教的第一批人就直接登录大奉朝土地了。
他立即肯定了曹时序的想法,同时心中也长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西方仍旧是混战之中,暂时还没有崛起的意思,可大奉朝各方面却已经是个高度发展的文明了,没必要一再引入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思想,倒是这科技粮种之类的,倒可以多多益善一些。
“若你们今后打算要开港口的话,也一定要极其小心,避免这些从西方来的人,干扰老百姓的认知。他们个个对宗教有着无与伦比的狂热,虽不必驱赶,但也万不可退让允许他们传播。就像是曹公子这样避之不及,只进行物品交易,促进商贸即可,至于其他的,则大可不必,明白吗?”
吴韧忙应答了下来。
所有的物品被重新分类再次装上了新的航船。
一些不太稀罕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被留了下来,卖给了当地的乡绅,或者是赠给了童启,以作为其新分院校区的创建庆贺,剩下的,则全部被曹时序打包起来,送往了京城。
曹家这事,原本已经在三皇子面前过过了招呼,但其的态度只是假装不知晓罢了。
在圣上那里,曹家仍旧是被流放,惨死在西夏人手中的逆党。
这件事一日不解决,曹家便需隐名埋姓一日。
就像是那始终悬在脑袋顶上的刀,令人心存隐患。
尤其曹老连伊川县都不能出,那些旁支被流放各地,一辈子龟缩在方寸之中,三代不允许科考……而曹时序,此刻便形同于他们唯一的希望。
眼见着扬帆起航,曹公子缓缓驶离。
吴韧与童启并排而站着,轻声询问道。
“山长,您说这一次皇上会因为曹公子的功劳而赦免他们的罪过,以此饶恕他们一家吗?”
“我觉得应该会的。”
童启回答。
这么久的接触,平心而论,他已经感觉到了当朝圣上并非一个贤君,但也并非什么弑杀痴愚之人。哪怕只是看在新粮种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过于责怪曹家。
“那……曹公子以后,还会有再出海的可能吗?”
童启沉默两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毕竟,不责怪与任用,两者之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
圣上也许会赦免曹家,既往不咎,但朝中的大夫们已经闻到了鱼腥味,还会再将这出海明晃晃的利益拱手让人给曹家掌管吗?这谁也难以说得明白。
见到曹时序等人走远,童启也即将准备返回。
分院校正在火热筹备中,压根离不开人,他听到大船来港的消息,连继本叔都没来得及带,只匆匆孤身一人便来了广州府,再不回去,恐怕孩子们就要等的着急了。
可还没走,却又再次被吴韧所叫住。
作为最关注山长动态的徒弟之一,他自然也听闻了其要在潭州府开设华夏书院分院校的事情,他本身是十分支持这件事的,只是这分院校开设的地点嘛……恕他不太能够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在潭州府呢?”
吴韧疑惑的问道。
当初伊川县开设华夏书院的时候,童启的目标十分清晰,就是构建寒门的上升路途,要不也不会将书院建在学风不胜的伊川县。
可这一招落在潭州,着实让很多人都感觉到迷茫了。
不是说寒门吗?
这潭州府可是离寒门百丈远啊!
那里水深之复杂,党派之林立,别说在长沙县,就是整个南方,都小有听闻,吴韧作为广州府知府,自然也熟知一二。
“您若是想要找一个地方支持您开设分院校的打算,那不如来我们广州,其他的不说,我好歹是这里的知州,只要山长需要的,我一定竭尽所能满足,保证能够护住您和您的书院!”
“只是潭州府,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哦?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童启好笑的问道。
他自然知道潭州府的复杂。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连吴韧也如此劝说他。
自童启定下分院校地址之后,不少人都曾暗示明示的给他写信劝过,皆是希望他能够再三思考的,不建议他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开设书院。
毕竟教育是个纯粹的工作。
派系多,就意味着难以统一,阶层丰富,便说明内流汹涌。
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若是被童启再次打破,那天高皇帝远,万一迁怒其中,出点事儿,可怎么办?
他们可不像是小侯爷沈亦或者是谢家那样的老牌世家那么好说话,这些人家里此刻正是烈火烹油兴旺之时,家中也基本上在朝中皆有着强大的背景亦或子弟任职,与平民百姓,不可同日而语。
见童山长一门心思,要在潭州干预一波,吴韧绞尽脑汁,只得将自己知晓的,一股脑倾倒出来。
“具体的我实际上也不太清楚,但是自来到这里后,潭州的名字我已经听过数次。若说整个北方如今还恭敬臣服于王朝皇权之下,那南方,便有很多人颇有不臣之心,暗暗养着死士、部曲,意图割据地方。他们的声望在此地,也如同藩王一般,颇觉威势。”
“其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李、楚、司、旬四家。”
李、楚、司、旬?
童启心中简短的过了一遍这几个姓,认真的倾听起来。
“李家,那是老豪门望族了。听闻最久可追溯到唐朝,与皇室亲同一家,其家主的亲弟弟,如今乃是整个南方的巡盐吏使,几乎掌握了所有的盐商与盐票,地位无可撼动,足见他们家的富贵厉害之处。而楚家则是著名的前阁老楚师宗的家族,他乃胡丞相之师,更是曾经的太傅大人,据说当今圣上便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就连几位王爷皇子,也曾受过其的教导之恩,不敢轻易招惹。北方的文昌书院您可知晓?那,便是其家族中的小辈所开设的。虽声望不高,可手底下的学生却个个出身非凡,足以见其布局深远。”
“至于司家嘛,那属于皇商之家,主要负责宫中的衣料、胭脂等女子之物的采买,与贵妃娘娘、以及如今宫中各部掌司皆十分相熟。早年间据说十分受皇后娘娘
的喜爱,圣上甚至还亲自召见过他们的家主,被哄得眉开眼笑的,颇具帝心。旬家稍逊于其他几大家,但却是墨家矩子的亲徒,其船坞闻名于整个大奉朝,南方不少大船都是他家造的,就像是曹公子所驾驶的这艘,当年便是从其退订的客户手中抢来,不然,只怕连出海,都困难的紧。”
总之,整体听下来,哪一个都比童启这种新一代起来的要厉害的多了。
基本个个有来头,个个不能得罪招惹。
童启再叼,不过一个人,即便手握系统,帮助也有限。
可人家家族动不动上百人,这个死了,还有下一个,即便围殴也占优势不是?再说了,他们不知历经多少朝代风雨,享受过多少民脂民膏,就是对阵的经验,也远远非常人可比,打骨子里瞧不上他这种泥腿子,不也正常?
难怪求真书院如此倨傲呢。
童启挑挑眉,这才有了几分难缠的后知后觉之感。
但是,要想开设书院,提高他的声望,那南方,绝对是无可避开的阵地。
若此刻不从最难啃的骨头开始啃起,放到后面,打草惊蛇,还能啃得动吗?
童启已经不是刚穿过来开设第一家书院时的状态了,万事都得苟着,生怕别人注意,他现在,可是在圣上面前也有名号的人!光是进入朝堂的弟子,便颇觉规模,此时不浪,又到何时浪?
这乃是塑造影响力与声望的战争。
如果潭州是头部最难开拓的,那么只要他能成功拿下这里,整个南方,便拿下了一半!
可如果避开,去别的地方,无疑是放下了最大的市场。
等系统最后结算,这里仍旧是避不开的地方。
不更是膈应非常吗?
童启心下确定,唯有面对着吴韧担忧的眼神,这才方软了几分,安慰道,“不必担忧,这些我若知晓,自然会想办法避开的。不破不立,越是难的地方,才越是有生的机遇。”
见到山长不愿后退,吴韧只得放弃劝说。
可也并未让童启立刻离开,而是将其带到了州府县衙中,令其查看自己上任这段时间内,所治理的情况。
学生“交作业”,童启自是无法拒绝。
他认真的望过去。
其实,要看当地官员是否称职,从当地百姓们的精神面貌便可窥得一二。
只见广州府内虽贫穷于其他州府,连身像样的衣服也凑不出来,可大多数百姓朝气磅礴,面色红润,自有一副勃勃生机之态,便知吴韧应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不错,欣欣向荣,官民和乐,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他不假思索的赞道,两句话,直接将这个徒弟说的双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来。
且说曹时序将物品统一装上船,带着镖局的安保人员一路北上,往京城而去。
直行至流云港附近,却遇到了劫船的海寇。
十几个莽汉突然从水中冲出,趁着夜黑风高,拿起刀来便一路砍杀而去,吓得所有人避之不及。
“护主!莫慌,护主!”
镖局领头的护卫大声呼喊着,带着人守在曹时序身旁,哪料到对方直接推开他们,拿起海叉反冲了出去。
镖局护卫:!!!
三年的航海经历,令曹时序成长颇多,早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脆弱书生模样。
即便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他照样能够在对方的手底下过个几招。
反而是这些精心准备的镖局护卫们,颇有些惊愕,躲闪不及,便被砍在胳膊、大腿上。
甲板上,顿时血流如注。
曹时序见状,忙护着众人向后退去,同时大声喊道。
“东西你们拿走,莫要伤人!莫伤人!”
比起死物,显然人命更贵重些。
为了保全这些人,他甚至愿意将身家性命之物交出来。
可即便如此,那些贼寇便会退让吗?
并不。
他们明显是受人买通,招招式式皆冲着命脉而来。
无理至极。
更有那极端的,竟然想要用火烧船!
不惜让整个船上的人一起死亡!
镖局的人大声喊着,不得不联合起来杀贼,可贼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层出不穷的从水下钻出,如同水鬼一般。
不远处,岳灼华正蹲在岸上,领着手底下的人练习凫水。
远远看到此处火把阵阵,惊杀声不断,不由派了个探子,前往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副将匆匆赶回,低声禀告道,“将军!远处似乎有海寇在围攻商船!”
什么?
围攻商船?
这是疯了不成?
她被派往这里负责的便是打击倭寇海贼!这岂不是就等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故意犯事吗?
也太嚣张了些!
闻言,她立刻点了数十名士兵前往救援去。
“何人胆敢在此处犯案?我乃岳将军,奉命剿灭海贼,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降者不杀!”
听到岳灼华的喊话,那些海寇顿时招式更狠了几分。
俨然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气的岳灼华哐哐上前两箭,直接把打的最跳脱的两个海寇直接钉死在了船檐之上。
援兵入阵,顿时场面调转。
海寇直接被杀的杀,抓的抓。
曹时序狼狈的用刀支撑着身体,抱拳谢道。
“感谢小将军营救。”
然而,随着身后火把的盈盈灯火照亮岳灼华的脸庞,他这才惊讶的认出,此人竟然就是自己妹妹的闺中密友。
“岳灼华?”
“时序哥?”
岳灼华惊讶的看着他,多年不见,她与很多人一样,都以为其已经丧生在大海之中了,哪里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两个人简单寒暄之后,曹时序这才知晓了岳灼华这几年的经历。
而她也顺势得知了童启童山长此刻正在广州府的事实。
悄然按下上挑的眉头,她疑惑询问道。
“你说你方才从广州府而来,那就不对了。那地方地处偏僻,山瘴又多,少有海寇劫掠的啊,怎么可能会有人一路蹲守,跟随到这里呢?”
而且费尽周折,只为了劫一些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可能吗?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岳灼华摆摆手,令人将方才那些砍杀的尸体抬上来,只见这些人虽身上的衣服与海寇穿着极其相似,出场也的确是水中,可长相、体型,却与长期在水中呆着的水贼完全不同。
论样貌,不仅不像是中原人,反倒是有点像是……外邦人。
“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曹时序惊讶道。
岳灼华冷静的点了点头。
可到底谁会刻意针对一个刚刚架船回国的人呢?
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会走这一条航路呢?
曹时序眉头紧皱,努力思考着,这才想起方才遭到劫杀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不对的地方。
明明是杀人夺财,可除了那些下手狠厉,刀刀见血的人,另一群海贼却像是在有意寻找什么,放着他大老远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珍贵珠宝不要,反而净去搜寻那些植物种子的箱子?
这也太奇怪了些。
“看来,你应该是从出广州府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岳灼华斩钉截铁的说道。
曹时序顿时神色一慌。
“那童山长他们?”
他这才想起广州府的安危,倘若真有外邦人得知了消息,特意冲着粮种而来,那么在追杀他的同时,童山长那边,难道就会安全吗?
岳灼华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危险程度,她派了手底下的副队长跟着一群人带着曹时序,护拥着他继续北上,而自己则前往广州府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如他们所预料到的。
在曹时序走的当晚,广州府知府县衙便惨遭到了一场火灾。
熊熊大火起的诡异,明显是没有想要给他们留下任何东西的
意思,出手便是直冲着杀人而来,不仅将府门内外都上了锁,下人们迷晕在了房间里,就连院中水井里的木桶都一并给摘除了而去。
等童启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外已经难以离开了,火势凶猛,直扑门内。
幸好吴韧本人平时得人心,这才没持续多久,不少未睡的附近百姓看到后,敲锣打鼓,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提着锅碗瓢盆便来救火,这才勉强将火势给灭了下去。
“等一下,山长,童山长还在里面!”
被救出的吴韧脸色一变,慌张的爬起身便想要往里冲去,可却连忙被人给匆匆拉住了。
“知府大人莫急,童山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无事的!”
邻里街坊劝诫道。
吴韧一把推开诸人,大骂道。
“去你妈的无事,山长若出了什么问题,我万死难谢其罪!”
他想起之前书院教导过的救火之事,将旁边的被褥整个浸湿在了水盆中,然后头一蒙,身一披,便往内冲去。
王绾儿惊呼出声,别提有多担忧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刻阻拦。
实际上,童启早就在系统的帮助下,隔绝了周围的火势,只要不是靠近那些火源,他怎么也不会被烧到的,只是浓浓熊烟包裹着他,咳呛的难以呼吸,这才行动迟缓,没来得及逃脱,只能暂时解下窗幔借着茶水来堵住口鼻。
正当他以为命悬一线,这辈子小命玩儿完的时候。
吴韧披着被褥冲进来了。
那一瞬间,真的,童启感觉这两辈子的教书生涯,都彻底圆满了!
连拖带拽的将童启护着跑了出去,大家忍不住长松一口气。
而至此,童启也终于明确的知道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的确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不止一次,而是再三再四的想要换着法的弄死他。
这一次只是继本叔没有来得及跟上而已,便出了如此大的差子,在官衙府上还能如此,那若是他一个人置身荒郊野外呢?
那不是妥妥的被吃的身体都不剩吗?
吴韧简直快要气疯了,他好不容易请山长来做客一次,还没有好好的让对方观赏一下自己治下的情况呢,就出了这样的事,很难想象,若是真的受到哪里伤害,那几个同窗又会如何骂他!
这一次,他发了很大的火,也不顾及什么证据不证据了,直接令人将那日看到鬼鬼祟祟凑在府门外的人狠狠打了几十大板,这才从他们的口中,勉强榨出了几句话来。
原来,他们的确是被人收买了。
“但火,却并不是我们放的啊!”
那几个百姓忙不迭的哭诉道。
“我们只是受命将他们给的煤油柴火堆积在府门外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会起这么大的火!大人,我们错了,我们实在是没有杀您的意思,只是猪油蒙了心,被那外邦人用银子给骗了啊!”
他们凄惨的求饶道。
可这一次,吴韧却不再心软了,他直接令人将他们关在了牢房里,从重发落。
而童启则在思考着这些百姓们口中的信息。
外邦人……
外邦人?
这个信息让他顿时想起了那次伊川县百姓们聚众打死了县令的事情。
同样是借助民愤,同样是借助百姓之手。
这出招,怎么看,怎么像是同一个人。
原本他还以为是契丹的耶律隆绪等人不服气,搞出的这件事,可如今看来,却有点不太对劲了。
和谈刚过,没人想要看战事再启。
若他死了,谁会受益?反正辽国肯定不是收益的那一方。
他们刚刚打完,正是被动的时候,此刻再开战,无异于找死。
那么……去掉契丹族,又不可能是西夏,还会有谁呢?
童启摩挲着手上的毛毯思考着,如今大奉朝周围的几个外邦。
突然,他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名字。
金!
女真族?
对啊,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呢?
童启眼睛一亮,无语的扶住脑袋。
许是本能的认为此刻还不到历史上金国出场的时候,所以童启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过,可如今才发现,怎么不会是他们呢?
最后的捡漏人,乐于看到两国斗得更凶的人物。
除了女真,还会有谁呢?
童启已经从方方面面证明了他对大奉朝的影响力了,有其存在的一天,他们的挑拨便很难生事。
而除掉童启,将其嫁祸给其他人身上,便成为了最好用的方法。
就是不知道如此恶毒的想法,是出自女真哪一个人之手了。
第129章 第129章国之栋梁
此刻,远在一州之外的潭州府。
天字号客栈内。
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正慢悠悠喝着茶,听着下面人的禀报,面露惊讶。
“真是可惜了那些好粮种。”
他叹息道。
亩产千斤呐!
纵使自己的人始终跟在童启身后,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旧不免感到讶异,疑似是传错了数字。
想他金国,每年冬日都费尽心气攒存粮草,仍远远不够供养所有的子民。
可大奉朝呢?守着那样大的土地,却国运如此之好,哪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等着,便有底下的人眼巴巴从海外寻回粮种供养上去。
这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呢?
简直没处说理去嘛!
因此,他当机立断便派了一支队伍,前往拦截那船货物,想要把种子劫掠到手。
甚至为此,不惜销毁童启等一切知晓此事的人。
可谁知,就这,也能再出现意外。
岳灼华……
怎么偏偏碰到的是她?
黄龙府之战,与辽国都能打的有来有回,纵使有火炮加成,一手的箭术,也足以叹一声勇将了。
只可惜啊,如此人才,却不是他们国家的。
“罢了。”
也是孽缘,天命不在我。
他摆摆手叹道。
“又是童启又是岳灼华,也许,这大奉朝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所眷顾吧,不然怎么解释,敌在明,我们在暗,却屡次计划落空,难以奈何他们半分呢?有这样的人在,我金国欲重新崛起,实在是难上加难啊。”
他喃喃说着,底下的人沉默低头,不敢有任何言语。
显然,这金国王子也没有期待对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完后,便信手拿过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户籍身份证明,翻看了起来。
“这便是你们准备好的户契?”
“是。”
底下的人恭敬答道。
“这些,皆是潭州府如今较为富庶的几大家族中远门旁支的小辈名单。只要您愿意,从今日开始,便可以成为其中某一家的人,来此求学,至于
被代替了身份的人,我们会想办法封口,买通一切,确认无论童启如何查,都会查到一样的答案。”
金国王子垂眸翻看着,从四大家族,看到末尾的书香门第,随意挑中了一个名字。
“李维立,就这个人吧。封口多麻烦,按老规矩处理,别留祸患就是。”
下属滞了一秒,恭敬应答了下来,退后不提。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金国王子如今存的便是这个心思。
他需要一个不被怀疑的汉家子弟身份,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最好可以悄无声息的混进去华夏书院新开的分院校,可又不能与其他学生一样,泯灭与人群之中。
他需要优秀,优秀的让童启喜欢、重视,将他当成最骄傲的学生。
然后再趁着对方不备,放下所有警惕的时候,以学生的身份,将匕首狠狠插入对方心中,令其永生永世都难以遗忘。
啊,真期待那个时候童启的表情。
一定会非常惊愕吧?
想想便令人觉得血脉喷张。
他阴冷的笑着,满眼皆是嘲讽之意。
放眼整个潭州府,也许,他才是那个最期待童启招生的人。
如今的潭州,虽还未建好分院校,可名声却早已经传了出去。
各方都紧张了起来。
司家先放出了话,不允许族中任何小辈进入童启所开设的书院就读。
这其中还牵扯着一桩公案,司家本就是绸缎皇商起家,基本包揽了南方所有的绣娘与织场,前几年打商战,明明差点就把整个北方也全部垄断了,可偏偏童启搞出了个什么棉花种子,一下子,批量的棉布入市,令司家存货直接攒在了手里,差点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如今见到童启自投罗网,来他们的地盘开书院,又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
而其他几大家族,也基本上是各有原因,根本瞧不上什么所谓的书院。
他们或世族或豪门,不缺良师,也不缺族学,自有家族上升之道,何必去认个莫名其妙的山长师父,令其施恩呢?
只除了等着雪中送炭,脱颖而出的金国王子,其外,只怕潭州府所有人,还没有急着真想要入学的。
再说广州府,童启等人半夜被人放火烧屋,差点原地去世。
等岳灼华收到消息匆匆赶到时,整个广州府知府府衙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童启裹着一个毛毯,狼狈的坐在烧焦的断瓦残垣旁边,望着远方,静静的发着呆。
大火撩烧了童启的衣服与发尾,好不容易保养好的一头长发只能被迫剪掉,从背后看过去,反倒有了几分现代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童启在穿着汉服扮演古人一般。
听闻岳将军率军前来,他惊讶不已,愕然站起身。
“岳将军?你怎么来了?”
不是受命去抵抗倭寇吗?
怎么……
还没问出口,只见对方急切的上前两步,一把擒住了他的肩膀,怒问道。
“发生了什么?这谁做得?”
柳眉倒竖间,凶悍的表情令周围所有人忍不住一虚,忙后退几步。
“那个……”童启吃力的看着自己被按住的肩膀,想安抚两句。
不料岳灼华直接转过头,用责问的语气看向吴韧,道,“你便是这样保护童山长的嘛?你不是他的学生嘛?师长受伤,你竟无动于衷?”
格外冲的语气,令童启一慌,连忙帮着说话道,“与他无关,是有人故意纵火……”
然而吴韧却一脸愧疚,显然是非常认同的样子道歉道,“是我的错,竟没有注意到治下的情况,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当然是你的问题!背后之人是谁,可有审讯了?”
“我已经连夜审讯了,确定他们都不知道那给钱的到底是谁,但根据线索,八成是个外邦人。”
“外邦人……难道跟上一次环县的那一拨是同一个?”
岳灼华疑惑思索道。
见两个人满脸担忧,像是将他当成了什么珍惜动物保护一般,完全没有他说话的地方,童启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嘟囔了一句。
“我也没有那么危险吧?”
两人控诉的眼神齐齐看向了他。
童启:……
先不说吴韧是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眼见着山长从被人欺负到被人针对,再被人追杀。
有多惊心动魄。
只说岳灼华,自从认识童启开始,便几乎没怎么见过对方正常的模样。
每一次都是狼狈不已。
因此,这句话还真没什么说服力。
“我平时真的没有这么惨,只是今天,格外惨罢了……”
童启越说越没有底气,玩笑般的话反而令岳灼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无奈道,“山长,您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文人了,明明我才是武将,但每一次遇到您,似乎都是生死关头。”
看来,当文人也是个技术活啊。
能把教书先生当成童启这般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辩驳。
既然都如此了,那索性送佛送到西,幸而岳灼华来了,干脆便由其带着一队人马,一路护送童启回潭州。
吴韧这才终于放心下来,本来,他还想要写信给龙胜镖局去护送,既然岳将军在此,那自然还是由岳将军更加安全一些。
两个人收拾完之后,坐着马车一路往潭州而行,因为害怕再次遇刺的原因,童启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中,半探出脑袋,与岳灼华闲聊着。
从前因为男女大别而产生的隔阂,好像因为武将的受封而统一消失殆尽。
甚至因为黄龙府两人并肩作战的救命之恩,反倒生出几分心心相惜的熟稔来。
“你被调回,那黄龙府呢,谁来守?”
“朝廷里派了徐将军,不过有我舅舅在旁辅助,应该无妨的。”
“那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契丹再次被制住了,可耶律隆绪狼子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所以还是得始终保持警惕。
有柏将军在,多少还有点防备。
岳灼华简单跟童启讲述了一下后续的事,在童启走后,她们一路打到了辽国上京,差点就拿下了对方的都城,但可惜,却被三皇子几道急令迅速召回,不准再打。
她跟随大军回到朝廷内,原本以为会被勒令解职……
“可谁知圣上听说是您亲封的,犹豫了几下,竟选择保留我的官职!我实在是太幸运了,简直就像是遇到了人生贵人!”
岳灼华兴奋的说道,她很难形容这个女将军的职位给多少人带来了悸动,但起码整个大奉朝,她应该是第一个被朝廷承认的女官。
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不少女性有了新的选择方向!
而且这还是她亲自走出来的方向!
“要不是童山长当时冒着大不韪,排除众议选择了我,我一定没有今日的日子,感谢您的帮助,为了这,我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好好守护好大奉朝的!”
她握紧了拳头,野心勃勃道。
当时,朝中的老古板因她授官的事情,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
朝中不少朝臣也颇觉荒唐,大家都反对一个女子担任将军的位置,用祭酒的话说就是,“国之大器,在祀与戎,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参与其中呢?”
可偏偏,她就是做到了!
哪怕被外放,去杀倭寇,但册封是实打实的,不会改变。
“所以,就算不知道这将军可以当多久,反正过足瘾了,也值了!”
她母亲一辈子也没做到的事情,她直接做到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荣耀呢?
童启静静的听着,见她性格比以前开朗了很多,也颇为高兴。
这时,岳灼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听说童山长要在潭州府开分院校,若是哪一天我这将军当不成了,不知华夏书院可收我?到时我想拜您为师,做您的学生,不知可行否?”
毕竟,童启护短爱学生是出了名的,若能当上童启的学生,那即便不做将军了,也算有个极好的退路了。
起码……比重新回去嫁人强。
岳灼华期待的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如同满天星辰一般。
然而童启却本能的回道,“不行。”
空气中陡然静谧下来。
“为什么?”
岳灼华追问道。
童启欲言又止,想说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但是却寻找不到。
对啊,为什么呢?
岳灼华和自己的不少学生年龄也差不多,为什么别人能够收,她却不能呢?
眼见着对方沉默,岳灼华也有些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童启沉默许久,最后仍旧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同样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也许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先生吧。”
他平静的说道。
可这句话却令岳灼华整个胸腔都骤然跳动了起来。
不想做先生?
那……想做什么?
她没有勇气问出声,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团棉花糖,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可随着时间的渐渐融化,那糖丝开始泛出浓浓的甜味儿。
让她恍然以为错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可氛围却愈加诡异暧昧起来。
连碰也碰不得,只是视线相交,便匆匆错开。
岳灼华并未再追问,此次南下,能得到一句不想做先生,便已经是她最大的收获。
其他的,皆不重要。
就这样安静的将童启一路送到了潭州府的界碑旁,岳灼华拉住了马匹,不再上前,再前就是别的知府的任下,若被参一顿,又是连串的手续,麻烦的不行。
“那就这样了,我只能送到这里,前面便是长沙县,童山长,一路别过,注意身体。”
“好,你也是。”
童启看着对方勒马离开,突然开口再次叫住了她。
“等一下。”
岳灼华疑惑的扭头看来。
童启咽了咽喉结,说道。“虽然我不能收你当学生,但是,炎黄书院还缺少武术老师,如果你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当然……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生活在战场上,毕竟那里才是属于你的领域,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你的光芒!……若以后有事,可以写信给我,我就在长沙县。”
一连串的话,真诚而坦白,带着一丝丝青涩的试探。
令岳灼华忍不住唇角上扬。
“好!”
她重重的点头,扭身策马离开,飞起的马尾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璀璨夺目。
之后,两个人仿佛被这件事打开了心门,渐渐的变得通信多了起来,偶尔还交流交流彼此的日常生活,就像是久违的笔友一般,默契的不像话。
可那些信件,却被不约而同的珍藏起来,再无人看到过。
曹时序在岳灼华的亲兵保护下,成功到达了京城。
有着童启与齐大人的联合背书,玉米的良种也终于层层叠叠被递上了皇帝的案前。
“这是什么?亩产千斤?笑话,这也相信?”
“此乃童山长亲口认证过,说的确是能达到亩产千斤的程度。”徐常侍在旁悄悄补充道。
圣上这才认真的看了起来,见随船还奉上了不少珍贵宝石,连带着还有两只吉祥物神鸟(鸵鸟),这才心情大快起来,连连称赞这曹时序乃是“国之栋梁。”
哪怕得知这曹家便是几年前因四皇子谋反牵连流放的那个,也不怎么追究了,反而如愿赦免了其一家人的罪过,允许其再回京城,恢复官职。
就连童启,也被称为永远心向着大奉朝,乃是忠臣良将如何如何。
可曹时序如愿回到了京城圈,恢复了原职,沉冤得雪,事情就真如他想象的那般了嘛?
并不。
第130章 第130章公主赐婚
先是曹老拒绝回京,宁愿继续呆在华夏书院内教书,也不愿再重新回归朝堂。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老了,已经不知道何时就要离开这人世,与其回京都,官场沉浮,再折腾一圈,来回惊吓,倒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做一个教书先生,孕育下一代栋梁,反而心更安一些,就连饭也能多吃几碗,觉也能多睡几次。”
什么风雨同舟,兼顾天下的志向已经彻底被磨平,成为了安度晚年,教书育人的安稳。
他说,他终于理解了童山长为什么要开一家自己的书院,重新创立教学模式与规则,也不愿那么快的入朝为官了。
只是望着每日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他的心态便不自觉年轻许多,觉得这世界,似乎又充满了希望一般。
恳求圣上察其情,谅其年迈,允许他留在伊川继续发挥余热,这样,他日,定为圣上教授出更多的人才,以镶天下。
圣上欣然大悦,痛快同意了下来。
而曹家其他的旁支们则在收到消息后,纷纷回京,没有曹老在,便立马投奔了曹时序。
不仅将其推选为了族长,还索性赖在了曹府,蹭吃蹭喝,求着让其给个差事做活。
曹时序每日不堪其扰,短短半个月下来,便如同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不仅如此,更有那打着他名头的偏远旁支整日惹是生非,如同死死抱着他的大腿,沉甸甸,拖的他难以寸进。
其实,一开始曹老也劝说过儿子,让他不要再回京城,只要将家族平反后,便可功成身退,见好就收。
之后,是想继续出海,抑或读书教书,皆可。
自然乐的逍遥。
可奈何曹时序对于官场仍旧有一份不甘心在,所以便坚持了要再试一次。
毕竟当初他们曹家那样繁华高大,说落败就落败,如今好不容易从海外千辛万苦寻回良种,难道,就不值得一个重回荣耀之巅?
然而,等他真正留在京城,才发现,此时的官场早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了。
这几年曹家不在,无数家族替代了他们的利益与位置。
而圣上年老日衰,储君之争俨然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十分恐怖。
什么四皇子,已经无人再记得。
可三皇子,却一跃而上,代替了大皇子,成为了储君的热门人选。
就连胡丞相,也不得不避上一席之地。
其中,自然以三皇子妃的娘家人,王祭酒最为著名。
其次,便是这次黄龙府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徐贵妃一家。
偏偏这两家,没一个看得起曹时序的,皆不认为一个靠着出海寻找良种,把自己搞成一个武将体格的流放人士能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因此这一来二去,热脸贴冷屁股,纵使曹时序存了点巴结的心思,也皆消散的差不多,心灰意冷了。
就连一家之主都这般待遇,换做刘氏,那难听的话自然就更多。
尤其她还在海上怀了孕回来。
不同于之前每次聚会时,大家总是艳羡刘氏嫁了个好夫婿,如何如何前程远大之类的说法,这一次,众人听闻她跟着丈夫出海了三年,船上除了曹时序还有着其他十几名身强体健的男子,他们同吃同住,亲如一家,那种意有所感的眼神便没有断过。
好似暗示着刘氏不洁,当着曹时序的面出轨了一般。
嘲弄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绝于耳,直将刘氏说的不愿再踏出房门一步,抑郁的被困在四方院中,整日以泪洗面,差一点就气的流产了。
这个时候,曹时序才察觉到为什么童启如此大的影响力却不愿入朝,依旧是再去开设分院校的原因了,也就只有他傻,放着好好的海外不走,甘愿被困在京城中。
可再想要离开吧?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朝堂上因为他此次出海的事情吵个不停
刚开始时还是一溜的欣喜,因为曹时序从海外带回来了良种,可以养活万万百姓,但后来,便有人觉得德不配位,上折子理论
道曹时序这种,算不算恶意逃罪。
而童山长与三皇子藐视皇命,救助收留曹家一系,又是否算是包庇罪犯,纵容谋反呢?
先不说曹家到底是否冤枉,只说今后若人人都如此做,那流放抄家还有何意义?
他们若效仿,也逃向海外,再寻点什么回来,难不成圣上也还能再出尔反尔的赦免原谅不成?
简直荒唐!
此风,决不能开!
更何况,海运之事乃是国之大事,为什么曹时序出海便能够允许,其他百姓却不行,若要开海运,那便要统一去开,利益均分,若是不开,曹时序这便算是违逆了国家的决定,同样是罪上加罪。
事情猛然拐到到底要不要开海运身上,几个文臣皇子均眼馋于曹时序此次出海一趟所带回来的东西,希望能够重开海运。
可是不少南方的世家诸侯们却并不愿意。
因为,海运,他们本身就偷偷搞着呢呀!
不然那么多的财产怎么来的?
虽然大奉朝不允许开海,可每年的那么多东西,陶瓷、绸缎,国内又根本不可能销完,那不往外卖,能如何?
尤其东南亚那一片,对他们的东西趋之若鹜,抢着奉上钱,价都不还的!
哪里还能有这么好的市场啊?
所以,他们藏着掖着,自然不肯曝光。而曹时序此举,无疑是将此事放在了明面上。
逼的他们从口中吐出一块大肉来,与众人均分。
自然抵触不已。
垄断,才是最赚钱的。
大家都做,那还叫什么赚钱的路子?
因此,两方日夜吵个不停,实际上,却仍旧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在争斗。
曹时序就是这样被关在京城中,难以离开,还未有实质性的表扬与赏赐,却紧接着要面临迟来的审判与针对。
还有着各种形形色色,难以言喻的诡异目光。
幸而殿试结束,短暂的引开了大家的注意。
这一次的恩科一甲前三名,名单十分精彩,不再是华夏书院垄断前三的成绩了。
王世昌拿下了状元,成功成为大奉朝历史上第一个六元及第的人!
可国子监祭酒的徒弟文铭川却也不逊色,棋差一着,拿下了榜眼。
陆无双超常发挥,弯道超车成为探花,而剩下的华夏书院学生也不差,接连拿下了进士科的第五名(程勤)、第六名(王禹偁),第八名(莫小川)、第十二(全岸轩)以及第二十三(戚风言),就连谢君仪都成功收尾了二甲的尾巴,避免了同夫人的命运,成功进士及第,扬眉吐气!
再一次,全员上榜!
即便没有包揽前三,可这耀眼的成绩,终究还是让人不得不承认,华夏书院已经成为了所有书院里最会教书的!
起码,不是师资最强,也是学生综合实力最高的那一个了!
一时间,华夏书院内的相关教辅资料被卖到出天价。
尤其是童启担任山长时所出过的卷子、说过的话,教授过的知识,那更是被抢的头破血流,难以错过。
大家均认为,童启童山长在时,华夏书院的成绩是最佳的,可哪怕他不在了,对方所遗留下的优秀内核,仍旧支撑着华夏书院,夺下一次次的魁首之位。
于是,当不少人听闻童启南下开书院的消息时,均不由自主打听起何时招生的事情来?
他们从不害怕远距离去学习,更不害怕所谓长途跋涉的辛苦。
他们唯一怕的,只是考不上进士,或者一生才华虚耗,庸庸碌碌,没有任何所得罢了。
可即便如此,此次恩科,也不是人人都开心。
金銮殿上,皇帝注视着底下眉清目秀的王世昌,语气威严。
“你便是王世昌?”
“臣,王世昌,拜见陛下!”
如有实质的目光绕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差点就让其毛骨悚然,疑惑是哪里出问题了,良久,圣上才慢悠悠说了句“不错。”
不错?
不错什么?
没等几人心里想出什么,旁边的徐常侍已经按照圣上的意思开始宣读起一道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兹佳岁,瑞霭弥空;正值良辰,祥光焕彩。朕上承宗庙之灵,下念邦国安泰……我朝四公主,自幼禀性淑娴,资质端庄,而新科状元郎王世昌,学富五车,文采斐然,乃当朝之俊彦,才学之翘楚,品貌非凡,德行兼备。
今观天象,卜曰其吉,宜成嘉礼,特赐婚于两人……”
之后,王世昌再未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大脑中顿时响起嗡鸣之声。
他几近疑惑自己听不明白字意,茫然抬头,只得慌乱叫道,“陛下……”
可对方,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的求助一般,自顾自说道。
“王世昌,朕的四公主可一向是掌上明珠,从未向朕求过什么,可今日竟说,想嫁给你,实在是令人惊奇,以后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朕可是会不愿意的!”
笑盈盈的话语,伴随着敲打,所有朝臣顿时以施压般的目光望向了他。
可王世昌却仍旧呆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如同吓傻了一般。
“快谢恩,谢恩呀!”
身后的陆无双,谢君仪等人急的不行,疯狂给他使眼色,让其领旨谢恩。
公主下嫁诶!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有什么可犹豫的?
王世昌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缓缓地叩拜在了地上。
“恕臣难以领旨……”
他一字一句答道。
周围所有学子,顿时如同见鬼了一般的望着他。
此刻的潭州府,童启正带着童淳、庆安等人,验收着新盖好的分院校。
这所分院,同样选择建在了山上,可山势却远远比沧澜山更加陡峭幽静,占地面积,也大了将近二分之一。
不仅仅包含了山上的主体建筑部分,还连带了当地县令大人所赠送的一大块山下的土地。
以作为学田与跑马之用。
比起北方流行蹴鞠的习惯,南方则更加喜欢跑马一些。
所以童启尊重其文化爱好,也跟着建了一所。
校区内,建筑物画风高度统一,美的大气磅礴,充满古韵。
廊庭画栋,森云环绕,如同世外桃源般。
同样分为医学部与□□,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单独隔阂开来,而是互通有无,共处于一个空间中,使用相同的食堂、藏书阁等公共设施。
绕过白色的大理石牌匾往内走,三进三出的庭院,上写着“为天下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几个句子,令人叹为观止,一见忘俗。
至于藏书阁,则与华夏书院内的书籍并无太大出处,基本复制了一套出来。
并不突出。
只其门口树立的一块石碑,令人惊艳,上特意雕刻了一篇文章,乃是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原文节选。
只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令人震撼在了原地。
“是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浩然荡气的文字,一点都不亚于之前童启写的那篇《六国论》,甫一出来,便让不少人站在其前看痴了,久久不肯离去。
而当大家看到那“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时,澎然于心中的热血沸腾,更是烧的无数人面色绯红。
有口难言。
只得握拳挥舞几下,又重新充满信念,一扫颓丧之气。
曾经,童启本想将这个文章镌刻在华夏书院的藏书阁石碑上的,可因着建筑风格抽中了十八铜人,根本很少有人能进去,于是只得放弃了。
没想到,这一次倒是分院先用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