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1 / 2)

伪月光[带球跑] 眠冬 19973 字 19小时前

第14章 第14章(二合一)让它下次选个……

最开始,年幼的喻梨有想过去还原事情的真相,且,她也并不相信,方苒会自杀。

当所有流言向她泼来,人证,以及方苒的日记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憎恨,喻梨无从辩驳,很快的,更大的事件击溃她,消失半年的爸爸,被判入狱,她被学校开除。

每一件事,都像是掐准了节奏,徐凤芝仅仅在喻爸爸入狱之后一个月就与新任丈夫结婚,她因为愤怒,被徐凤芝迅速打包出国,一件件事情,流水一样淹没她,喻梨没有空闲去思考方苒的死。

但今日碰见赵可宁,喻梨开始重新思考,她想得头痛,发现与方苒相处的点滴,都变得疑点重重,而关于赵可宁指认方苒偷她钱,她更是毫无印象。

拼图掉了很多块,喻梨越是着急拼凑,越是拼得艰难。

当晚,喻梨睡得并不好,第二天感冒加重,但她坚持监督参与了主会场的全部活动,每个细节把控到位,活动办得很圆满,许氏那边的营销经理很满意。

喻梨强撑着跟对方团队一起合完影,拍完照,再也坚持不住,在小尤送她回程的车上睡着了。

小尤帮她把车停入底下车库,又有些担忧的叫醒她,喻梨摆摆手说自己睡一觉就好,便迷迷糊糊地进电梯。

沈廷屹忽然给她弹了个语音,她接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话,沈廷屹就下来了。

沈廷屹下来时,喻梨正在指纹解锁。

她看见沈廷屹还有点高兴,傻乎乎的说:“沈廷屹,今天活动很成功,我说过,项目结束,要请你吃饭。”

沈廷屹用手背探到她额头,脸很臭:“你在发烧。”

喻梨吸了吸鼻尖,带着点儿鼻音:“嗯,我疫情的过后就经常发烧,都烧习惯了。”

沈廷屹看她对了几次大拇指都没解锁上,叹口气,握住她手指对上解锁:“赚钱就那么重要?”

“很重要。”喻梨老老实实点了一下头。

房门打开,沈廷屹带她进去:“你药呢?”

“包里。”

沈廷屹打开她名牌包,里面乱七八糟,像她乱七八糟胡乱堆砌很多东西的公寓,忍不住皱眉。

沈廷屹烧完水过来时,喻梨已经蜷在沙发上,胡乱搭着毛毯睡着了。

他臭着脸把她叫醒,喂她吃药,她还嫌苦,眉头皱巴巴的,不肯吃,咕哝着:“要先吃糖。”

“娇气。”把沈廷屹气笑,但沈廷屹找了一圈,还是给她找到糖,喂给她。

沈廷屹将她抱进卧室,又从冰箱里找到冰块,帮她做简单的物理降温。

喻梨的家非常杂乱,杂七杂八堆放着很多小女生的东西,像她当年的课桌,但她理直气壮,说什么乱中有序,他好心帮她整理,她还要抱

怨被他整理过后,她很多东西就找不到了。

所以她经常找他问:“沈廷屹,我笔袋呢,你帮我放哪儿了?”

一会儿又问他,“沈廷屹,我英语课本呢?”

只有这种时候,她嘴里才不会老是沈砚沈砚的,会叫他名字。

喻梨第二天醒来,脑子转了转,才记起是周日。

她没有失忆,沈廷屹昨晚照顾她的事还历历在目,于是找了热水喝以后,试探着给沈廷屹发了个信息,问他中午有没有空,请他吃顿饭。

沈廷屹没回。

喻梨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家,想起沈廷屹的洁癖,顿时十分赧然,叫了家政服务。

她给自己熬了点粥做早餐,又去处理了接下来的项目方案,等家政过来收拾打扫时,陆哲问她要不要跟他去郊外泡温泉。

喻梨看了眼沈廷屹回复的‘可以‘二字,果断拒绝了陆哲。

家政阿姨弄完,喻梨的小公寓立刻变得整洁如新,喻梨的烦恼似乎也被一扫而光似的,从衣柜里翻了一条鲜亮点的裙子,搭配清新风格的外套,化了点淡妆,眼巴巴的准备出门。

她给沈廷屹发信息:“可以出门了吗?”

沈廷屹说:“马上。”

喻梨就等啊等的,结果20分钟后,喻梨再问,沈廷屹的回答依然是:“马上。”

喻梨有点急性子,数着腕表又等了十五分钟,忍不住发信息:“好了吗,少爷?”

沈廷屹:“等等。”

喻梨:“.……”

也许察觉到喻梨的不耐烦,沈廷屹这次补充了一句:“要不,你先上来。”

喻梨眼珠转了转:“房号。”

沈廷屹把房号发给她,她就果断上去了。

开门时,沈廷屹正在跟人通电话,穿一套米白色的休闲服,身形优越,眉目俊朗,跟他一同迎接的,还有一只平平无奇的虎斑土猫,大约很少有客人来,小土猫‘喵呜’几声,有点警惕地瞅着她。

喻梨蹲下身,捏了捏虎斑的脖子,小东西就就范了,往她手心蹭了蹭。

沈廷屹捂着手机冲她说:“你先自己待会儿,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就自顾去了书房。

喻梨抱着猫参观了一下沈廷屹的家,标准的极简主义风格,家具样式非常简洁,但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牌家具,喻梨在高奢家具展上看到过,六位数的沙发很软,喻梨试了试弹性,跟虎斑蛐蛐:“还是你主人会享受对不对?”

这么贵的沙发,她其实也舍不得买。

等沈廷屹忙完出来时,喻梨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抱着虎猫跟他学招财猫的姿势,当面蛐蛐他:“快,问问你爹,他的胃是不是钢筋铁骨,不会饿的,他‘马上’的计算单位是不是年度,我怀疑我要等到风干。”

午间阳光明媚,房屋南北通透,喻梨穿一条丝绸质地的碎花裙,搭配白色织锦外套,发丝精心卷过,翘起的弧度将她脸型修饰得越发小巧精致,那张白皙小脸上眼睛尤其大,黑白分明,即使皱着眉跟人说话,从杏眼里传出的情绪,也总是带点撒娇的意味。

“有那么夸张?”沈廷屹发现自己依然很容易动心,环着手臂半靠着木门,忍不住勾唇。

“少爷,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喻梨几乎都要求他了,她大病初愈,嗓音还有点哑。

沈廷屹笑笑,回头说了句:“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先找着垫垫。”穿着拖鞋去了衣帽间。

等两个人到吃饭的餐厅,已经快1点了,喻梨病刚好,于是找的是家清淡点的私房菜,庭院式的建筑,环境清幽,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一份独特的闹中取静的奢侈。

“还是陆哲带我来过两次,他们家的菜味道真的很不错。”喻梨介绍道。

沈廷屹品茶,据说是餐厅调制的秘门果茶,口感清香,他却只尝了一口,就放置到一边:“陆家那个。”

“嗯,你可能认识,他可比我懂吃的,嘴巴很挑。”喻梨一边说,一边点菜。

北城圈子就这么大,陆哲这个纨绔的名声可算不上好,沈廷屹不动声色:“你们怎么认识的?”

“国外留学的时候。”喻梨头也不抬,“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其实人也精明,很多东西,是他在教我。”

沈廷屹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喻梨点完菜,忽然想起什么,斟酌了片刻措辞,最后还是直截了当:“你还记不记得方苒?”

“或者说,你对方苒的印象是怎么样的?”喻梨见他沉默,又换了个问法。

沈廷屹以为,她又在打听沈砚的事,目光顿时微妙,口吻冷了点:“抱歉,她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出国,对她不会有任何印象。”

喻梨愣了一下,顿时想起,那一年,沈廷屹确实突然毫无预兆的出国,且以他俩的关系,走之前居然没有联系她,连告别都没有,两个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喻梨回想起来,又很是无法理解:“对,你当时为什么忽然就出国,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你有联系过我?”

“肯定啊。”喻梨一脸笃定。

沈廷屹盯着她,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薄唇弧度弯了弯,但很快想起什么,垂眸拿起刚在他嫌弃的果茶,掩饰性道:“家里对我有安排,来不及跟你告别,抱歉。”

喻梨瞥了瞥嘴:“神神秘秘的。”

但,沈家的人,好像一直这样,无论是沈砚,还是沈清,还是沈廷屹。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方苒。

喻梨觉得,这块拼图,拼凑难度更大,过去的事情,仿佛一团迷雾,她逐渐的在往迷雾深处走,却总是被真相推远。

“你还迷恋我哥?”沈廷屹看她发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喻梨肃然惊醒,反应很大:“怎么可能!”又补了一句,“你看我像斯德哥尔摩症?”

又垂下小脸:“他非常讨厌我!我常常被他整,你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我处境真是遭透了。”光线把她小脸映衬得近乎透明,沈廷屹疑心她要哭,下意识抬手,似乎要接住他眼泪。

但喻梨又笑嘻嘻抬头,目光明亮:“所以谢谢你,沈廷屹。”

沈廷屹却觉得心脏仿佛被蛰了一下,清晰的疼。

南佳音跟的那天晚上其中一位相亲对象吃饭。

对方寡淡无趣,南佳音兴趣缺缺,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只等吃完饭,彼此互道再见,礼貌性走人。

但饭刚吃完,男方去结账,南佳音上完洗手间出来时,看见跨进庭院的喻梨跟廷屹舅舅。

南佳音顿时发现新大陆,眼睛一亮,也不急着走,看两人进了对面一楼的某间包厢。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花枝掩映间,喻梨跟廷屹舅舅的隔桌而坐,一个粉裙清新,眉目精致,一个白衣黑裤,丰神俊朗,气氛怎么看怎么冒着和谐的粉红泡泡。

南佳音偷拍了张照片,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吃完饭,喻梨跟沈廷屹告别说:“我今天有点特别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了。”

沈廷屹‘嗯’了一声,依照他的性格,本不应该多问,却还是启唇:“我能知道是什么特别的事吗?”

喻梨回给他一个有点尴尬的微笑,沈廷屹就没问了。

喻梨坐上车,打开包包,拿出产检单,看了一眼小黄豆唯一的一张照片。

手术定在周三。

除了她,大概没人知道小黄豆来过这个世界。

可怜的小黄豆,永远也无法感受这个世界的阳光、雨露、微风、花草、滑滑梯、棉花糖……

哦,其实还有一个人。

喻梨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沈廷屹的语音,沈廷屹还没走远,看到她谈过来的语音通话,接起来。

“沈廷屹,我们……算朋友吗?”喻梨有点犹豫地问。

沈廷屹想,这个笨蛋的脑回路为什么永远那么奇怪。

“喻梨,我其实不大跟朋友以外的人一起吃饭。”

喻梨听懂了,就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那你下午有空吗,介意你的朋友占用一点你的时间吗?”

沈廷屹‘嗯’了一声,喻梨就把她的车开到沈廷屹面前。

上车后,沈廷屹还没问喻梨是什么事,就让她把她的手机给他。

喻梨有点疑惑地交给他,沈廷屹用她的手机拨通自己的电话号码,听到自己的手机响,才重新还给她。

沈廷屹一边存她电话,一边跟她说:“下次有事记得打电话,但我上班的时候不一定会接,你发信息给我,我忙完会第一时间回复你。”

喻梨看一眼副驾驶的沈廷屹,他俊逸的五官在午后跳跃的阳光里闪耀极了,帅得超级有安全感,忽然奇怪地想:她当年怎么会瞎了眼,喜欢的为什么不是沈廷屹?

喻梨口中的特别的事,是想带小黄豆告别,她虽然没来过这个世界,但是想带它感受一天这个世界。

她是个糟糕且不付责任的妈妈,总是做一些糟糕又容易让自己后悔的事,其实比徐凤芝也好不了多少。

沈廷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于是那天,喻梨跟沈廷屹去了游乐园。

喻梨给小黄豆买了抹茶口味的冰淇淋,坐了旋转木马以及摩天轮,遇到娃娃机,沈廷屹买了一堆币,给小黄豆抓了一只布偶。

“当沈叔叔送给它一岁生日礼物。”沈廷屹把木偶丢给她。

喻梨想了想,不服气的拿剩余的币抓了半响,抓出一只海绵宝宝:“两岁的。”

两个人像是有了灵感,又去商店买各种礼物,袜子,鞋子,衣服,一直买到小黄豆的18岁,喻梨的车子堆得满满当当。

最后,汽车停在城郊的河岸边,喻梨靠着栏杆,河风把她的发丝吹得轻轻浮动,隐约的带着某种花香。

沈廷屹将点好的烟花棒递给她,喻梨拿在手上,看细小的火花绽放。

花火里,喻梨的脸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沈廷屹总是疑心她会哭,但其实到最后,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掉。

烟花燃完后,喻梨把小黄豆的彩超和一封信拿出来,借用沈廷屹的打火机点燃了。

沈廷屹问她:“写得什么?”

喻梨笑笑说:“让它下次选个好点的,负责人的妈妈和爸爸。”

沈廷屹没接话,陪她默默吹了会儿冷风。

周一开例会,财务那边跟喻梨汇报,蒋家商超那边年前的活动经费一直是公司垫付,按理,活动结束后,对方百分之七十的尾款就应该到位,但是拖了两个月,财务这边催了好几次,对方一直拖着,没有打款。

喻梨开这间公司的初期,头三个月,账上流水撑不下去,差点儿倒闭,没少被徐凤芝冷嘲热讽,但徐凤芝嘲讽归嘲讽,蒋然还是将蒋家连锁商场的季度活动签给喻梨。

最后,因为活动效果还不错,蒋然索性将商超的所有活动都承包给了喻梨公司,这两年里,蒋氏商超几乎所有活动都有公司承接,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结尾款的现象,财务这边估计因为是老板自家人,才拖到现在反应情况。

喻梨转了转笔,果断道:“这件事我来处理。美味多这次的活动,对方的营销部很满意,等美味多的款项到账,应该可以暂时作为后面几个项目的流水资金。”

例会开完,喻梨立刻跟陆哲联系:“蒋家商超的资金链最近有问题?”

陆哲:“听说你妈在沈家宴会上穿梭得仿佛一只花蝴蝶,蒋家商超资金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你妈急吼吼地想傍上沈家,你觉得是为什么?”

喻梨皱了皱眉。

她抽空回了一趟蒋家。

蒋然跟徐凤芝在吃晚饭,蒋然50多岁,但看起来比徐凤芝老了一大圈,徐凤芝向来体贴,喻梨回来时,徐凤芝正在给蒋然盛汤。

“梨梨回来了,张妈,给梨梨添副碗筷。”蒋然乐呵呵地说。

“蒋叔叔,妈。”喻梨称呼了一声,倒也没客气,在餐桌前坐下。

“看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现做。”蒋然对喻梨,倒比徐凤芝对喻梨更细致。

或者说客气,国外留学时,徐凤芝从不过问她,但蒋然会时不时亲自给她电话,问她钱够不够,或者出差时,顺便去看她。

起初,喻梨是排斥的,但时间久了,蒋然的关心从来是润物细无声的,喻梨又不是冷血动物,不会没有半点感觉。

“不用了,这些菜就很好。”喻梨用张妈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夹了一筷子山药片放进嘴里。

蒋然又关心了几句她公司的经营状况,喻梨都一一回答了。

徐凤芝却忽然发难:“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最近传得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跑我面前打听你到底有没有生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喻梨放下筷子:“您如果真的关心我,那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问我,如果是相信我不会这么荒唐,那就应该信到底,直接反驳这是谣言。”

“我倒想理直气壮的反驳传言荒谬,但是姜北被姜家打包送往国外,倒像是坐实了谣言,你当初跟他混一起,我就反对,你非要一意孤行。”

“姜北被送送去国外?”喻梨惊了一下,脑子里很快划过姜北那条短信。

“你居然不知道?”徐凤芝目光如炬。

喻梨便说:“我们已经分手,他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这下,轮到徐凤芝无话可说。

蒋然见母女一见面火药味极浓,打起圆场:“先吃饭,一家人好好吃饭最重要。”又给喻梨和徐凤芝各夹了一筷子菜。

喻梨跟徐凤芝这才又重新动筷。

吃完饭,蒋然还要处理一些事物,让喻梨有空多陪妈妈聊聊天,去了书房。

佣人端来餐后水果,喻梨忽然说:”蒋叔叔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徐凤芝扯了一下唇角:“喻梨,你是我女儿,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不用拐弯抹角的刺探,实话跟你讲,蒋家超市最近经营状况确实出问题,但也没有外人传得那么严重,倒是用不着你操心。”

“我不是操心这个。我只是想提醒妈妈,如果船遇到风浪,不要急吼吼地先想着怎么弃船逃跑,去傍另一艘船,或者病急乱投医,投靠不该投靠的舵手。蒋叔叔对您挺好的,您别不知足,走了弯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凤芝顿时怒不可遏:“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喻梨,你现在说话也太放肆。”

“蒋氏商超流动资金如果真的出现问题,也是因为妈妈您太贪心,不断的跟蒋叔叔吹枕头风让他投资新项目,您要是有良心……”喻梨话还未说完,蒋静姝忽然咋咋呼呼的回来了。

蒋静姝动静很大,像是买了很多东西,指挥家里阿姨帮她拧,转眼看到客厅里的喻梨,顿时像只开屏的孔雀,挽住徐凤芝手臂:“妈妈,我逛街看到一条丝巾,好适合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徐凤芝夸她:“还是你最贴心。”

蒋静姝便挑衅得偷偷冲喻梨飞了个眼神。

大部分时间,蒋静姝幼稚得像个小孩一样跟她争徐凤芝的宠爱时,喻梨是不怎么搭理她的,但今天,喻梨直接将蒋静姝拽去屋外花园。

她说:“蒋静姝,你在姜北面前造谣我,我当你帮我过滤渣男,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徐凤芝的话,你不要盲从,沈砚——你招惹不起,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蒋叔叔,或者进修自己的演技。”

“你那天还咬我了呢!”蒋静姝玩着自己的手指甲,白她一眼,“现在来装什么好人。怎么?看我那天在沈家宴会出尽风头,你嫉妒?”

喻梨顿时没好气:“对,我嫉妒,随便你。”转身便走。

蒋静姝却忽然挡住她,凑到她面前,那双与方苒相似的眼睛透出一丝狡黠:“喻梨,你的秘密,我好像知道了,你跟沈砚的过节,我那天晚上也打听清楚了,你如果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在沈砚面前帮你说说好话的。”

喻梨低声下气:“我求求你了,“话锋一转,”多长长脑子!”

蒋静姝:“.……”

对于蒋家超市,喻梨总有不好预感,她了解徐凤芝,徐凤

芝说不严重,那事态就一定很严重,刚才吃饭,蒋然头上几丝白发做不得假。

可,喻梨除了提醒,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那天加微信,喻梨有预感,赵可宁一定会联系她。

果然,周二,赵可宁直接在微信上问她:“姐妹儿,这个月业绩有点惨,听说你现在开公司,不缺钱,不介意帮忙冲冲销量吧?”

赵可宁在的一家服装店,是一家小众轻奢品牌,服装价格大约都在四位数,倒也不算贵,但不是喻梨中意的风格。

喻梨坐在沙发上,赵可宁从衣架上直接替她挑,连她意见都不问,一口气连挑了数十件,又配了店内的两个包,让同事直接替她包起来。

“我朋友买这点,小意思啦。”赵可宁跟同事炫耀道,“读书那会儿,她更夸张,我们一群女生出去吃饭、买文具,挑什么都是她结账,说起来真是怀念那段时光呢。”

柜姐们一边恭恭敬敬地打包衣服,一边夸喻小姐大方、气质好,一看就是特别有品位的。

浅薄赤裸的恭维声中,喻梨觉得自己像个任人宰割的白痴,她们嘴巴里的夸赞着,眼睛里却赤裸裸在说,看,那个傻瓜富家女。

“喻梨,你是刷卡还是微信或者支付宝?”赵可宁将包好一大推衣服,提到她旁边,笑容可掬。

喻梨冷眼看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抬手将其中几件挪开,她手指纤长白皙,背脊打得笔直,浑身上下,是富养出来的骄矜气质:“这件,色系太暗,我不喜欢,这件,样式太夸张,不适合通勤,这件……”

赵可宁在她一声一声的挑剔中,脸色一点点变得僵硬难看。

最终她只选了其中看得过去的三件,那两个包一个都没要,将卡递给赵可宁。

同事们都在看,赵可宁只能僵硬地接过那张卡,去柜台帮她刷。

刷完卡,喻梨顺势提到:“可宁,我今天鞋跟有点高,能麻烦你帮我一起提到到车库吗?”

赵可宁正想找她说话,僵硬着笑容点头。

一到车库,赵可宁就发作:“喻梨,我以为你是为了照片来的?方苒的事你真的不好奇吗,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赵可宁发完那条信息后,配图了一张方苒翻她书包的照片,因为年代的关系,照片有些糊,但喻梨依然一眼认出那是方苒。

喻梨看她一眼说:“我当然想知道。但是你口口声声说我有钱,我现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赚的,没有兴趣当个冤大头,不如大家都爽快点,你想要多少,才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想这样一次次被你叫来,买一些我不需要的东西。”

“你变化可真大,我们的傻白甜小公主现在变机灵了嘛。”赵可宁笑得有些渗人,“如果我说,方苒自杀那天,我在现场呢?”

喻梨被她的话震惊到,瞳孔急剧缩了一下。

两个小时后,喻梨循着记忆,驱车去了老城区。

年幼时,方苒带她逃课,去过很多地方,唯一的一次,是方苒自己家。

方苒的家,在城郊,要转三趟公交车才能抵达,小公主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娇滴滴的嫌弃座位肮脏,方苒拿出手帕,帮她擦拭。

方苒用的手帕,真丝材质,属于英国皇室的御用极品牌,缝边的口印有沈砚名字的缩写,小公主认得是属于沈砚的私人物品。

方苒时常若无其事的拿出一些沈砚的私有物,喻梨总是嫉妒地发疯,咬了咬唇,找了别的位置坐。

那天下午的天空很蓝,风拂在脸上很舒服,城区的蓝楹花开到荼蘼,风一吹,喻梨似乎抬手就能接到柔软的花瓣。

跟今日一样的时节。

喻梨到时,已经傍晚,她循着记忆,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寻找,终于找到的记忆里的老巷子,周围早就破旧不堪,但,附近仍然有少量的居住的痕迹,喻梨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下车时,一朵蓝楹花飘到她肩膀。

“喻梨。”方苒忽然叫她。

喻梨回头,少女扔了一捧蓝楹花到她身上,笑嘻嘻的。

喻梨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捧起一堆,扔回去。

两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嬉嬉闹闹的打闹了一路。

“你裙子怎么了,你……来那个了?”

“回家换吧。我家就在附近。”

“阿姨会不会知道我们逃课了。”

“没事,就跟她说学校放假,我妈可好骗了。”

“……”

“我妈做得红烧肉好吃,你妈在家给你做饭吗,我妈妈天天做。”

喻梨顿时一脸羡慕,家里有保姆,徐凤芝是从来不需要做饭的。

此刻,喻梨有些恍惚的摘下肩头的蓝楹花回头,却再没有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女。

赵可宁说:“方苒那个小婊子,肯定很缺钱,想钱想疯了,除了偷你的,还讹我们的钱,她拿我们欺负她的证据威胁,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鸡贼,我们不过在游泳池捉弄了她一次,她居然偷偷录下来,说完全可以告教务处,说起来,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你知道方苒为什么缺钱吗,我看到她书包里的化验单,她妈妈好像患乳腺癌。”

“她那么想要钱给她妈妈治病,怎么可能会去跳楼!”

多余的,赵可宁不肯多说。

她开口要200万,200万可以告诉喻梨,方苒自杀那天她看到什么。

喻梨没有200万。

赵可宁讥讽她:“你爸贪污那么多钱,你会没有200万?”

赵可宁提到她爸爸,喻梨就跟她谈崩了。

但,她忍不住想到方苒家里看看。

从出事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方苒爆出的日记里,满满当当是对喻梨的憎恨,而当时徐凤芝告诉她,对方家属跟她索要了一笔巨额赔偿,愿意私下和解,然后将喻梨关在家里,不再让她出门。

喻梨的高跟鞋,穿过两条破旧的巷子,终于在最深处,找到记忆中的小区。

那是个破旧的属于钢铁厂的单位房,墙体周围有漆喷的‘拆’’字,看起来住户们已经搬出小区,人去楼空,只剩孤零零的两栋楼。

“家里没有卫生用品,你随便选个牌子吧。”进小区之前,方苒带她去小卖部挑卫生用品。

小公主随意选了一包,又指着老板摊子上的水果:“你妈妈有喜欢的水果吗?给你妈妈买点水果。”

“你还挺讲礼数。”

小公主一板一眼:“我爸爸说过,去别人家不能空手。”

喻梨的视线,从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划过,那铺子的招牌还在,但大门紧闭,显然早就搬走。有些魔怔的,她的脚步不自觉的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进入,仿佛多年前,在那个女孩的带领下,她说:“这边……拐弯……你笨死了……”

楼道里没有灯,大约早就不通电,喻梨打开手机的电筒设备,看了一眼阶梯,她还记得,方苒家在三楼。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喻梨闻到某种恶臭味,她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蹿出一个黑影,披头散发,嘴角带着猥琐的笑,是个流浪汉。

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三步,但流浪汉已经抓住她头发。

“滚开!别靠近我!”喻梨将手机砸过去,吓得神魂俱灭。

“救命!”

第15章 第15章她没有注意到,沈砚提起……

沈砚出拳狠厉,招招致命,三下五除二将流浪汉控制在地,面无表情的盯着缩在墙角已经吓得不停发抖的喻梨,打了个电话:“来两个人。”

她外套乱糟糟的,被扒掉仍在一旁,胸前的扣子更是被扯掉两三颗,这会儿紧紧捂着胸口,显然已经吓傻,乱糟糟的发丝里,小脸惨白得可怜。

沈砚看了一眼赶来两个男保镖,脱下西服,裹到喻梨身上。

方苒家的小区,连同周围

几个小区一起,三年前就有政府计划拆迁,作为开发项目,被沈氏旗下控股的房产公司买下后,却迟迟未曾动手。

沈砚今日过来,除了带他上次拍卖的刺绣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调查。

听到救命声赶过来时,喻梨正被流浪汉撕扯衣衫,此刻,沈砚推定,她应该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掏出手帕擦了擦那张被眼泪弄花的脸,他手指握着她下颌,桃花眼凉薄,口吻更是带着的淡淡讥讽:“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喻梨目光失焦,毫无反应,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惊惧中,但明显,沈砚的出现至少让她暂时觉得安全了点,至少对方的外套提供了一丝温暖,传递着绵绵不绝地安心感。

“老板,这个人……”保镖们处理好地上挣扎的流浪汉,下意识询问沈砚的意思。

沈砚看地上的人宛如看垃圾:“送去该去的地方。”

随即,他打横抱起喻梨,爬上台阶,直至三楼,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方苒家门。

他将喻梨扔在沙发上:“卫生间可以用,自己清理一下。”

喻梨抽噎了两声,沈砚抬腿,转身要走,被喻梨猛得拽住衬衫衣角,经过刚才一遭,她决计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儿。

沈砚似乎懂她意思,只说:“我拿个东西。”

喻梨咬了一下苍白的唇说:“我……我手机掉在那里,还……还有包。”

“知道了。”

沈砚下楼时,喻梨环顾了一圈,方苒家跟记忆里重合,似乎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但客厅里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一座待拆迁的空楼,居然时常有人打扫,沈砚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她垂下湿漉漉的长睫,正想着,沈砚已经回来了,手里是上次拍卖会上的刺绣展品,以及她的手机。

沈砚将手机放在她面前茶几上,喻梨拿起来,发现屏幕摔碎,开机都不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顿时十分失落,暂时联系不上别人帮忙,又看沈砚正找位置搁置那副刺绣,抿了抿唇,默默去洗手间整理。

方苒家是老房子,房屋结构异形,跟普通房屋的基本设置不大一样,譬如,洗漱间设置在厨房里,需要穿过厨房才能找到隐蔽的洗漱间。

喻梨没问,直接从厨房进入,沈砚看她背影,对这里分明熟稔的模样,眯了眯眼。

洗漱间居然还有热水,喻梨捧着水洗了一把脸,再抬头,发现镜子里,自己狼狈不堪,整个人糟糕透顶,想起刚才那个猥琐肮脏的流浪汉的触碰,她生理性的想吐,干呕了几下没呕出来,又开始掉眼泪,如果不是沈砚恰好出现,如果不是沈砚……

喻梨闭了闭眼,一想到方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就忍不住给自己一巴掌。

她草草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但胸前的扣子已经被扯掉,只能暂时借助沈砚的衣服遮挡,再推门出去,发现沈砚正在厨房清理。

沈砚的伤,是刚才被流浪汉抓到胸口,破了皮,大约他也难以忍受对方的肮脏,这会儿正偏头简单擦拭伤口。

西服给她,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松松上挽,小臂健壮结实,肌肉鼓起,青筋虬露……

沈砚的拳头,沉闷,凶狠、每一次击打从不落空,刚才的混乱里,喻梨能听到他扭断流浪汉骨头的声音。

厨房水池旁边有插电烧水壶,水壶里发出咕噜噜的烧水声,很快,跳闸,水烧开,沈砚随手拿出厨房里的纸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喻梨接过来。

“喝杯水冷静一下。”沈砚语气平稳道,“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水很烫,连同纸杯也是滚烫的。

喻梨抬头看他,旧式房屋电压很低,厨房内灯光昏黄,沈砚高出她一大截,整个人笼罩着她,脸很英俊,不同于沈廷屹眉清目秀的那种俊,他气质更禀冽,眉眼更深邃,即使气息平和的盘问,也仍然透着属于上位者习惯性的威压。

“我说的话,你会信吗?”喻梨与他对视。

“先说说看。”沈砚不置可否。

不足5个平方的厨房光线忽明忽暗,卫生间年久失修,透着返潮的恶臭味,沈砚的目光看不清楚,但至于其中的喻梨清晰的感受到一种荒谬感。

很久之后,喻梨再也不会妄想,沈砚有一天可以心平气和地询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想过,她也很多次试图解释,却被对方冷暴力推开,喻梨在一次次失望中,逐渐失去叙述这段过往的全部欲望。

电压的关系,灯泡光亮又闪了一下。

于是,喻梨看清沈砚目光里的审视、琢磨,很明显,他也在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以此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喻梨不无讽刺地想,她终究在他心里,是个满口谎话的撒谎精之类的吧。

“我以前欺负她的时候,来过她家,所以知道她家的位置。”喻梨轻描淡写地说,“至于为什么忽然过来,是最近有人忽然跟我提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沈砚,你有没有想过,方苒,也许不是自杀?”

沈砚在黯淡的光线里,辨别她素淡的脸上,每一个眼神的变化,她眼睛还是红肿的,睫毛湿漉漉,显然刚才在厕所里,又哭过,眼底的害怕情绪已经褪去,但当他让她‘说说看’时,那双黑白分明润着水汽的眼睛里分明有很多情绪闪过,最终,化成一种挣扎后脱力般的平静,仿佛已经失去辩白的欲望。

以前喻梨总会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欺负过方苒!”

“方苒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嘶声竭力、气急败坏、肝肠寸断,伴随着她每每失控的情绪,没有人想听,沈砚更是懒得理会。

于是喻梨如今口吻,变成懒得挣扎辩白的自认,她的解释里,上半段被她敷衍而过,明显想要提的是下半段,沈砚今日也正是为此而来,但他不欲跟喻梨分享。

在沈砚的沉默里,喻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方苒的妈妈,似乎在她死之前,查出乳腺癌,方苒在为此筹钱,如果真是这样,方苒肯定不可能自杀,我记得她死之前,她妈妈的病还没治好,我听徐凤芝说,他们家跟我们家要了很大一笔赔偿款,她妈妈治好了吗?”

沈砚有些诧异喻梨的重点,明明说得是方苒的死有疑虑,但她最后的重点落在关心她妈妈有没有治好。

沈砚的目光,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喻梨身上,关于方苒,他最近有新的发现,于是对于喻梨今日的出现,更有强烈探究的欲望。

偏他不动声色:“你觉得,失去女儿,她妈妈还有心情安心治病吗,方苒死后,她妈妈不到半年,也去世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砚随手从旁边的水壶里,也给自己接了一杯。

喻梨想起记忆里的那顿红烧肉,有些恍惚地‘喔’了一声。

她没有注意到,沈砚提起方苒的死,面对她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没有往日的暴戾与激动。

什么东西,忽然‘啪’地一声,打破此刻的静谧。

喻梨吓一跳,还在刚才的恐吓中,立刻应激地瑟缩着抱住脑袋,蹲下来。

沈砚看她受惊的模样,偏头看一眼厨房的晾晒区域,是只野猫,他迈腿过去,将其驱赶走,又顺便关上窗户。

再过来时,喻梨依旧瑟缩着,仿佛又陷入方才被流浪汉袭击的惊恐。

“一只猫而已,是因为被害人家里,所以才这么害怕?”沈砚俯身,嘴唇擦过她耳畔,有意激她,有些恶劣地说。

喻梨从手肘里偏头看他,那双眼睛红肿,出人意料,这会儿蓄满晶莹液体,睫毛湿漉漉颤动。

很久以前,喻梨很会哭,大多是撒娇的,佯装的,女孩子娇滴滴的,在

大人面前,在沈砚面前,在每一个她哭两声,就会心软的人面前。

因为眼泪有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在他面前哭了。

每一次,沈砚几乎以为她都要哭出来的时候,在他让她站在车流里,她吓得面色惨白回来时差点昏过去时,在她从冰冷的池水里找着那只打火机羞辱地碰到他面前时,沈砚都以为她要哭了,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不知为何,沈砚此刻被这双蓄满泪水的眼睛蛰了一下。

喻梨推开他,因为沈砚的恶劣,她言语顿时也充满攻击性:“沈砚,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失败,方苒缺钱,妈妈得了乳腺癌,你那么有钱,方苒居然没找你借,反而要……”她顿了一下转而说,“而你,还要拿一幅她奶奶价值80万的刺绣来怀念她,你不觉得讽刺吗?”

沈砚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但口吻依旧冷冽,手指下意识将她拽过来一点:“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你可以再刺激我试试看!”

喻梨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果断不再吭声,眼底的眼泪又一次憋回去。

喻梨的脸,在灯光下,即使倔强,仍旧透着如丝绸般的莹润感,沈砚本想收拾她,却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问:“喻梨,上上个月的19号,你在哪里?”

喻梨本来已经做好承接沈砚的暴怒,但沈砚的问题,忽然变得风马牛不相及,她在哪里,关他屁事,她想。

可,脑子飞速运转,喻梨身体颤了颤,想起了什么。

她用尽全身克制,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说:“我每天那么忙,上上个月19号是哪天,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沈砚目不转睛得盯着她,最终扯了一下嘴角,仿佛自嘲自己的一瞬的鬼迷心窍,放开她。

喻梨舒出一口气。

沈砚迈开腿。

喻梨到底不敢在在这里多呆,跟上他脚步。

她的脚开始疼痛,喻梨偷偷看一眼,发现自己左边脚踝红肿,应该是刚才跟流浪汉挣扎时,崴脚所致,也许是从刚才到现在情绪时刻紧绷,被自己下意识忽略,这会儿疼起来,她也只有忍耐。

喻梨跟着沈砚下楼,出小区大门,拐出没办法停车的小巷道,终于见到自己的宝马。

她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疾步走到自己车前,拉开车门。

沈砚没有计较她的不告而别,只是上车前,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走路极为不自然,垂眸,终于注意到她路灯下红肿的脚踝。

他挑了一下眉,从下楼到巷口,大概因为害怕被他丢下,他能明显感觉喻梨跟他跟得很紧,整个过程一声不吭,以前那个稍微疼一下都会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的小公主居然也会忍耐。

喻梨进入车内第一件事,是找自己的备用外套,她把自己的外套换好,看见不远处,沈砚的车还未开走。

于是开到沈砚的库里南旁边,按了一下喇叭。

沈砚降下车窗。

喻梨把外套递给他,有点不甘不愿的:“今天谢谢你。”

车内后座,沈砚手上还拿着她碎掉屏幕的手机,喻梨方才搁置在茶几上的,但走时,她大约以为手机已经被她放在包包里,并没有注意到手机已经被他拿走。

沈砚也并没有归还的打算,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接过那件西装外套。

喻梨便像是觉得晦气似的,脚下猛踩油,利箭一样冲出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

沈砚看了一下喻梨的手机,神色并不像表现得那样平静。

喻梨讽刺他,拿方苒奶奶的刺绣怀念方苒……

可方苒几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奶奶,没有任何同学知道她有一个刺绣工艺极佳的奶奶。

“找人复制一份手机里的数据。”到酒店时,沈砚将手机交给下属说,“看看有没有跟方苒有关的东西。”

第16章 第16章“我说见一面,你听不明……

喻梨回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那个破旧的房子里,但今晚经历的一切,让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和胆量再折返回去。

找出冰块简单地敷了一下脚踝,喻梨用自己的备用手机,联系赵雨浓,跟她确认酒店监控删除的事情。

赵雨浓跟她保证,监控早就删除,且是无法恢复数据的删除法,她前男友计算机系的,她也懂点这方面的技术好不好。

喻梨松一口气,想起沈砚突如其来的问题,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好在,明天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喻梨忍不住摸了摸小腹,而方苒的事,她也决定不再理会。

喻梨承认,对于过去的事情,她最近确实有探索的欲望,她因为方苒,被冤枉了很多年,苦主却只有一个沈砚,除了沈砚,其实已经很少有人再在她面前提及当年旧事。

沈砚今天问她的时候,喻梨原本以为,自己会趁势将这么多年的事全盘托出,包括自己遭受的冤屈,可她放弃了。

因为站在被沈砚费心维持的方苒家里,喻梨终于明白,沈砚对方苒的爱意,是真的抵过时间的漫长,偏执又情深,而她从很多年前开始,在他们的剧本里扮演一个跳楼小丑,由始至终,是他们剧本里的第三者,背锅侠。

喻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和自怜。

她都那么可怜了,凭什么还要帮着沈砚回忆方苒?

她跟方苒的过往,沈砚不配知道。

至于方苒的死因,喻梨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追查,她不过心血来潮,想去方苒家里看看,差点儿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光是想起流浪汉猥琐的目光,喻梨就抱着被子又哆嗦了一次。

她会把赵可宁推给沈砚的,喻梨事不关己地想,赵可宁不是要200万吗,别说200万了,为了方苒,沈砚估计2000万都能花。

大约是今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喻梨一晚上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方苒跟她说来,喻梨,走这边,喻梨向她走过去,方苒的脸忽然变成那个流浪汉,猥琐的笑着要来抓她头发,喻梨吓得尖叫,一会儿又梦见沈砚掐着她脖子说,那晚上居然是你,他眼底的厌恶那样明显,铺天盖地,深深刺痛她。

喻梨在那种情绪里惊醒,摸到自己满眼冰凉泪水,抱膝坐在床头,不知道怎么熬到天亮。

第二天,喻梨先是一瘸一拐的拿着身份证去营业厅重新办理SIM卡,又在小尤找来的高级护理赵姐的陪同下,去预约的一家私立医院。

医生建议她手术时,最好能有家人陪同,且术后休息两周,但喻梨清楚,她没有那么多的休息时间,因此只给自己规划了周三到周日的五天时间,这五天里,将由赵姐全方位24小时陪同。

喻梨的状态,非常差,眼下有青影,脸色很苍白,脚踝依然没有消肿,走路不稳当,比昨日疼得更明显。

“喻小姐,距离上次的检查已经三周,我们可能需要再给你身体做一次具体检查,再确定手术。”

喻梨表示配合,她特别怕死,也很怕疼,躺在检查椅子上时,被检查室里的白光晃到眼睛发疼,也许因为没睡好的关系,总觉得周遭一切变得十分朦胧,荒谬又缺乏现实感。

等报告的时间,赵姐见她脚实在是疼,提议她干脆挂个骨科,喻梨点头,骨科那边人不多,医生都不用拍片,确认她没到骨裂的程度,开了点云南白药喷雾之类,建议她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用脚,注意休息。

“正好,做完手术,我可以休息五天。”被赵姐扶着出来时,喻梨有点乐观地说,好像事情碰到一块儿,她能一次性解决,真是运气不错。

赵姐被她缺心眼的乐观逗笑,又隐约叹口气。

这位雇主,赵姐第一次接触,没觉得多么难伺候,但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做这种手术,能是什么好事,早晨见到小姑娘脸色白的像鬼,她还吓一跳,又想到她身边居然没个陪同的人,竟然要花钱雇人帮忙照顾,也觉得可怜。

赵姐搀扶她去妇产科那边,走廊

上,远远的,沈廷屹环着手臂站在诊室门口,见到她模样,眉头紧锁,大步朝她走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怎么弄得?”沈廷屹穿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白色圆领卫衣,显得脖颈很长,喉结凸出,身上有种介于成熟与少年感之间的独特清隽气质。

喻梨有点懵:“你怎么在这里?”

沈廷屹看她这副鬼样子,眉头皱很紧:“我先问的,回答我。”

喻梨就掏出新手机:“昨天电话丢了,才买的新机,刚才在检查,开静音了,你给我打电话了吗,什么时候?”喻梨正说着,发现未接来电提示里有显示昨晚9点跟10点多,沈廷屹就给她打过两次电话,今早9点半和10点多分别又拨过两通。

昨晚确实是联系不上她,今早安装好卡,喻梨精神不济,心不在焉,确实没看到来电信息。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沈廷屹的目光放在她脚上,喻梨又解释说:“昨晚崴了一下脚,没什么大问题。”

沈廷屹闭了闭眼,忍住想骂她一顿的冲动,不明白为什么他稍微一不留神,她就有办法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喻梨眨了眨眼,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廷屹浅浅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口吻看起来冷淡又平和:“你主治医生是我大学校友,不是说朋友吗,过来帮你看看。”

“喔。”喻梨心里一暖,同时又忍不住觉得怪怪的。

她正想着哪里奇怪,看见赵姐看沈廷屹万分嫌弃的眼神,喻梨一下子就明白赵姐误会了,刚想替沈廷屹解释,赵姐忍无可忍:“别挡这儿,没见喻小姐腿还疼着,您要不乐意搀扶一把,道儿总得让开。”

估计赵姐心里,沈廷屹就是逼她手术的罪魁祸首,不负责任的渣男之类。

喻梨都替沈廷屹尴尬,张嘴想解释,沈廷屹倒没计较,从赵姐手腕里接过喻梨,跟她说:“身体重心靠向我,能走吗?”

“能的。”喻梨有点尴尬,又替赵姐解释,“我请的护工,赵姐。”

沈廷屹‘嗯’了一声,跟对方点了一下头。

报告已经出来,主治医生指着这片子跟他们解释:“因为喻小姐延迟过一次手术时间,目前胎儿已经超过8周,头围大于2CM,这种情况下做手术,廷屹知道,风险比上次的时间节点,会大很多。”

喻梨皱了皱眉,仍然坚持:“只是有风险,但是其实也没有想象危险,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可喻小姐,您是特殊血型,就是所谓的熊猫血,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大流血,根据我们目前的血库储存来看,情况不会太乐观,你有加入一些特殊血型救助群或组织吗,如果手术时能保证血库充足,成功率会更有保证。”

“我没有特殊血型救助群,赵医生,您只需要告诉我,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赵医生叹口气:“目前看来,百分之八十,但是依然存在产妇在手术过程中因为胎儿头围过大发生大流血……”

赵医生还没说完,被喻梨打断:“赵医生,我做。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半个小时后手术可以吗?”

赵医生看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沈廷屹:“你们……谁签字?”

“我自己签。”喻梨说,“手术由您亲自做,对吗?”

“对。我马上让助理带您签字。”赵医生说完,喻梨被赵姐搀扶着,出去签字。

沈廷屹一直没动。

赵医生叹口气,转身给他接了杯水,拍他肩膀:“哥们儿,我做这类手术倒是碰到不少熟人,是真没想到有天也能碰到你,你说咱留学那会儿,你一向清醒寡欲、生人勿进,怎么的一回国就搞这出?”

沉默半响的沈廷屹只是问他:“手术的风险?”

“不好说,她血型太特殊了,这种熊猫血型的事故,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去年,就隔壁医院,发生过一例,啧啧,也是一年轻鲜亮的姑娘,想想就惨烈。但是你带来的人,哥们儿我怎么的也得帮你保住不是?”

沈廷屹的瞳孔微缩。

赵医生见他愁眉的模样,试探着:“要不,再劝劝,考虑考虑?这年头,英年早婚也没什么,我看人姑娘也条盘靓顺的,配你还算凑合。”

沈廷屹握了握手指。

出去前,赵医生将报告拍他肩膀上:“你女儿8周照,留着做纪念。”

沈廷屹捏着报告纸,清隽的俊脸上,情绪不明。

人一出去,赵医生哼了哼曲子,拿水壶浇办公室绿植,由爱故生忧,有爱故生怖,他这个老同学,当年在学校,那叫一个炙手可热,多少姑娘前仆后继,人愣是半点儿凡心不动,端得那叫一个高岭之花,没想到这回也是栽了。

沈廷屹出去时,喻梨正在助理的指导下签字,医院的手术同意书都是范例,没什么可看的,喻梨也只是大致看一眼,没什么犹豫的就签下。

喻梨抬眼看见他,便说:“沈廷屹,今天谢谢你,有赵姐帮忙,就不打扰……”

沈廷屹却直接拿走她签好的同意书:“手术不能做。”

喻梨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廷屹本想直接将他拽走,但看一眼她脚裸,忽然改为拦腰抱起,喻梨其实很轻,被他轻轻松松抱到走廊僻静拐角处。

“沈廷屹,你干嘛!”喻梨挣扎着,最终被他妥帖放在座椅上。

沈廷屹蹲下身,跟她平视,眼底情绪汹涌,但他极力克制,口吻也是沉静的:“你刚才也听医生说了,你的血型,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大出血,这家医院根本没有充足的血库可以应对,你也没有加入相应的救助群,情况会非常危险。”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如果,手术失败的概率很小,我可以赌!”喻梨其实也不是不怕的,她可怕死了,也可怕疼了,但是她没办法跟沈廷屹解释那晚的荒谬,她得纠正这个错误,她已经够痴线的了,绝对不能等到沈砚的查到她头上,她都不敢想象那个场面沈砚会怎样羞辱她。

“喻梨,在医学界,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手术,任何突发情况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你需要郑重的考虑,况且你今天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先回去好吗?”

“我已经慎重、郑重、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考虑过了,这个手术今天一定要做!”因为睡眠的关系,喻梨的小脸,看起来带着几分惨白,但她态度坚决,因为争执,眼底染上一点猩红。

沈廷屹喉头滚了滚,他情绪其实也很复杂,因此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冰冷:“我不会让你今天在这里接受这台手术。”可能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过分生硬,于是补充,“不管是作为一个医生,还是作为你的朋友。”

喻梨:“.……”

喻梨垂下长睫,嗓音低了点:“沈廷屹,我很感激你今天能特意过来关心我,还有上次你陪我跟它告别,可能你不懂,这种事情,我没有多少朋友可以分享,甚至连我妈妈那里,都不敢告诉,谢谢你,但是就到这里吧,我自己的事情,你让我自己做决定可以吗?”

穿堂风从两人中间掠过,沈廷屹感到一种冷,又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让喻梨完成这场手术。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位师兄,临近博士毕业,还在挂科,要不是家里有点闲钱,不一定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沈廷屹轻描淡写的开始造谣。

喻梨:“……不……不会吧。”

“这家医院,也是他们自家医院,家族企业。”

喻梨:“.……”

“我认识一些特殊血型的救助中心,至少先联系一下,准备好,再做手术,好吗?”沈廷屹循循善诱。

沈廷屹的眼睛,干净,清冽,目不转睛看着人说话时,给人莫名非常可靠

的感觉,早晨阳光稀疏,他整张脸在那种光线里透着温柔又令人安心的镇定。

喻梨大概是被他蛊惑,有些犹疑的,不确定的,迷迷糊糊的,点了一下头。

赵姐被打发走,喻梨抱歉的多补了两天天工资,赵姐笑眯眯的,多了嘴说:“喻小姐,孩子都是缘分。”

喻梨有些疲倦得懒得解释。

折腾了大半天,几乎坐上沈廷屹的车后,她大约是精神不济,居然睡着了。

到地下车库时,喻梨还是没醒,沈廷屹本想叫醒她,但难得看她睡得香,抬手的一瞬间,又生生止住,改为只是将她挡住眼睛的一缕发丝别开,露出白皙的,眼角带着些许雀斑的小脸。

沈廷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某个夏日午后,体育课,他运动完回教室拿东西,发现某个翘课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教室,趴在他座位上睡着了。

那天,少年的沈廷屹就完全忘记自己原本要拿什么,轻手轻脚地拉了跟凳子,看她看了半响。

整间教室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年少时期的沈廷屹越看越觉得可爱,有种隐秘的快乐。

但这会儿,沈廷屹心绪复杂。

静谧的车内,忽然想起手机铃声,喻梨被惊动,睁开疲倦的眼睛,摸到自己的包,接电话。

是公司部门的人。

“老板,抱歉,我知道您在休假,但是蒋总那边……”

“嗯,我知道了,待会儿我找出来发给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廷屹听她又说了几句,明显是公事,她嗓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但是条理清晰,几句话将事情问清楚,便跟同事交代了后续问题的处理方案。

喻梨挂完电话,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沈廷屹车上,车内光线黯淡,显然已经开到地下车库,她抓了一把头发,侧头跟沈廷屹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你很疲倦,状态很糟糕,昨晚没休息好?”沈廷屹指出。

喻梨想起昨晚的梦境,心里很难受,但面上不显,自嘲的口吻:“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经验,失眠也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