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哥是觉得抱歉的,无论是因为沈家跟喻家的过节,还是以前喻梨是哥喜欢的人。”沈廷屹目光平和,“但是还是自私的,需要哥的支持、同意,因为很在乎你的想法。”
“我说不同意你会放弃吗?”沈砚替他续杯。
“不会,但心里会觉得不安,难过。”
沈砚倒茶的手指微顿,他脸上表情很淡,对沈廷屹的态度却永远温和。
“这么喜欢?”抬眼,沈砚看着面前清隽俊朗的弟弟,目光复杂。
沈廷屹点头,神色坦然:“喜欢到忍不住跟哥抢,我好想从来没跟哥争过什么吧。”
沈砚眸光微动。
沈清将沈廷屹当亲弟弟。
沈砚也从来将沈廷屹当亲弟弟。
这个弟弟打小身体不好,用沈大太太的话来说,跟只猫似的,吃得也少,从出生开始,就大病小病不断,二伯母为了这个儿子,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二叔为了他,一个不信佛的人后来信了佛,希望小小的沈廷屹能活下来。
就是这么瘦弱的药罐子似的沈廷屹,小时候,可以在他挨沈誉打的时候,挡在他面前,说‘别打我哥,要揍你揍我’这种话,也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说‘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当个跟屁虫,就连他被罚跪,也要坚持跟他跪在一起。
沈砚目光垂落,想起白天喻梨的‘我会赢,如果赌注是沈廷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赢。’时的眼神,两个人倒是都十分坚定。
衬得他像个坏人!
他喉头滚了滚。
良久,平淡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喻梨紧绷着身体靠在墙边偷听,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仿佛卸了力,手掌心被指甲都掐红了。
她跟沈廷屹都明白,沈砚这算默认的意思,以后,也许,不会再拿那一晚为难她。
“谁?”沈廷屹听到点动静,朝喻梨的方向望过去。
喻梨只好走出来,解
释说:“我想找点驱蚊水。”
沈廷屹立刻站起来:“被蚊子咬?”
喻梨点头,伸出手臂给他看,又磨了磨双腿:“嗯,这边蚊子好多。”
房间里开空调,她穿着白色T恤和短裤就出来了,皮肤白得发光,仿佛刚剥的荔枝,但这会儿腿上跟手上都是红肿的包,看起来就怪可怜的。
“我去帮你找药,你多穿点,小心感冒。”沈廷屹扶着她腰说,又转头望向沈砚,“我们先进去。”
沈砚颔首。
目光落在喻梨小腿上,那截白皙的肌肤被咬出斑斑点点的红肿痕迹,仿佛那一夜荒唐,他埋在她锁骨,咬出的吻痕。
沈砚闭了闭眼。
克制自己不再去深想。
廷屹喜欢她。
他答应他,就不会食言。
第36章 第36章是我。怎么,打扰你谈生……
次日晨间。
餐桌上已经不见沈砚踪影。
沈清一边给吐司抹蓝莓酱叹气:“好不容易想让他放松一下,一晚上人就不见了,看来就是劳碌命。”
“哥一直很忙的,能有空陪我们玩一天,已经非常难得。”沈廷屹帮喻梨倒牛奶。
“你主语跟宾语有没有用反,是我们好心,看他一个孤家寡人没人理,陪他玩一下。”沈清俏皮道。
“我看你弟弟就是被你挤兑回去的。”许志恒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财经新闻,有些好笑地抽空望了对面老婆一眼。
沈清:“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现在不自觉也加入催婚族,谁叫我们家佑佑这么可爱呢!”说着,捏了捏正在啃吐司的许佑的小脸,“佑佑还是太孤单,需要多几个兄弟姐妹。所以廷屹跟阿砚都要加油!”
听懂沈清的暗示,喻梨跟沈廷屹对视一眼,喻梨有些尴尬,沈廷屹满眼含笑。
沈廷屹正想说什么,他手机忽然响。
沈廷屹出去接电话时,对面许志恒握住老婆的手,深情款款:“佑佑需要兄弟姐妹干嘛靠别人,老婆咱们……”
被沈清一巴掌拍开:“说过短时间内不考虑,你别趁机跟我提这个。”
许志恒摸了摸鼻尖。
喻梨看得怪有意思的,许志恒本人跟财经新闻报道的完全不一样,新闻里冷傲飞扬的操盘手,私底下很有老婆奴的嫌疑,两个人感情看起来非常好。
沈廷屹接完电话再进来时脸上有笑意。
喻梨问他什么事。
“还记得上次跟你们提的那个小姑娘么,有□□了,正在做初步筛选,匹配合适的话,最快这两三天可以手术。”
“你上次为她申请慈善基金那个。”沈清想起来。
“对。”沈廷屹微笑提到。
喻梨想起小姑娘折的那玻璃罐子的千纸鹤,也挺高兴的:“那太好了。”
“不过有几组家属等着排队,还要看具体的匹配结果,但也算好消息。”
沈清便顺势再提了提成立慈善基金会的事。
沈廷屹说他已经在做初步计划,时机合适的话,会跟沈清开口。
两个人又聊起如果换肝脏的话,小孩子跟大人的手术区别……
喻梨静静地听,每次听沈廷屹聊他专业上的事,喻梨觉得,他眼底光芒万丈,是他最好看的样子。
回去时,沈清让喻梨在酒窖里挑了几瓶不错的红酒,由让人采摘了很多新鲜的蔬菜瓜果放他们后备箱。
“清姐送得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副驾驶上,喻梨想起沈清的热情,笑到。
“你理解一下她,我姐一直有田园梦,这个庄园完全是姐夫为了讨姐姐换心,种太多吃不完,她正愁没地方塞呢。”
“可我也不会做饭。”喻梨不大想浪费清姐心意,苦恼。
“可你有男朋友。”沈廷屹学她口吻。
喻梨顿时笑得乐不可支,很自觉地去抓住沈廷屹没有握方向盘的那只手,有点黏人的感觉。
沈廷屹反手,将她细嫩的手指包裹在手心里。
他想起清姐早晨提的事情,又看一眼喻梨小腹,想跟喻梨谈谈孩子的事,但是喻梨打了个呵欠,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睡会儿。”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这三个字。
“嗯。”喻梨呵欠连天,闭上眼睛。
蔬菜瓜果太多,冰箱里都放不下,放着又容易坏,喻梨送了一些给赵雨浓。
赵雨浓一边啃翠绿的有机小黄瓜,一边跟她分析:“你是说沈砚那关,你算是过了。”
“嗯。”喻梨点头,她对沈砚或多或少也了解一点儿,沈砚答应的事,很少食言,但她脸上也丝毫没有笑意。
“现在的难点是,你不能瞒着沈廷屹,就算沈砚那一关过了,其实也在想着跟沈廷屹坦白?”赵雨浓看她一脸凝重,猜测到。
喻梨有些犹豫地点头。
赵雨浓叹口气,望一眼喻梨小腹,这姑娘骨架小,孕周已经快12周了,愣是一点没显怀,但再过几周,肯定是瞒不住的。
沈廷屹目前能接受的原因是因为知道孩子是姜北的,但如果换成沈砚,事情就会非常复杂,沈廷屹从情感上,会很难接受。
但,两个人在一起,相互坦白是基础,喻梨不可能一直瞒着沈廷屹。
否则,两个人只会越来越痛苦。
赵雨浓连嘴巴里的黄瓜都觉得没味儿了,颇为同情地抬手抱住喻梨:“宝,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这种事情不是勇不勇敢的问题,我明白你的所有纠结,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把沈廷屹拐国外去吧,他以前不是在国外实习么,我觉得国外挺适合你俩的。”
喻梨被她搂着,目光有些呆滞,但她需要赵雨浓的拥抱,来对抗内心强烈的不安。
事实上,喻梨几次鼓起勇气,想跟沈廷屹解释那个糟糕的晚上,话明明到嘴边,却总是失去勇气。
她一边劝慰自己不能逃避,一边又无意识地在拖延时间,举棋不定,患得患失,犹犹豫豫,根本不像自己。
尤其最近,公司业绩出现严重问题。
最近公司业绩下滑,有几家原本合作得好好的甲方,忽然要求解约,负责维护客户关系的同事也摸不着头脑,从甲方那里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一问原因,要么是甲方公司缩减活动开支,要么是跟喻梨公司合作太久,老板想换换新鲜的花样,以后一定有机会再合作这种冠冕堂皇的回答。
团队摸不着头绪,连陆哲都打听不出原因,喻梨无法,只好亲自请客约人,伏低做小,务必要将原因捋清楚。
今晚的包厢是陆哲定的,陆二少大手大脚惯了,很少考虑成本,定的规格超出接待,甲方倒是心满意足,大约觉得喻梨态度的确陈恳,席上,隐约透出了点口风。
“老实说,跟你们公司合作,我也算省心,谁知道老板忽然抽什么疯,一定要换,顾哥我其实还是替你们说过不少好话的。”
“小梨子,咱俩什么关系,啊?当初就是再酒桌上被你喝趴下的,我老婆怀孕那会儿,也是你帮忙送去的医院,哥哥我能不向着你!”
“但这事儿真不是我能直接应承你的,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但你也要体会哥哥我的难处不是这事儿真不是你今天喝多少能成的,要不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谁,我怎么看着,是有人存心要收拾你呢?”
顾亮大概也是喝高了,手不自觉得搭拉到喻梨肩膀上,他跟喻梨熟惯了,都是实打实的酒搭子,不太把喻梨当女人,喝多了时旁边无论男人女人,都这么跟人倒心事,以前还被喻梨揍过,后来发现他人就这样,不是特意要占谁便宜。
喻梨的营销部手下有两三个特别能喝的,今天也被喻梨带过来,要的,就是把顾亮弄醉,好套出点消息,可顾亮太能喝,不是普通的酒量,有一个算一个,把人干趴下了,有个特能喝的北方姑娘,喝得胃难受,推开门,捂着肚子跑厕所。
沈砚便是那个时候经过包厢的。
刚跟一位海外的合作方谈完事,这种应酬通常没有太多酒桌文化,西方的的一些高层,
在谈合作项目时,更注重彼此的专业度,即便是一些有私交的高层,也顶多迎合他一些兴趣爱好的聊天内容,或者对方炫耀自己新买的游艇以私人飞机时,你能为他的品位赞赏。
沈砚差点儿被打开包厢出来的东北女孩撞到,好在周扬及时挡在他面前,替他隔开距离,沈砚并不想计较,抬腿要走,还未阖上的包厢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顾哥,这真不是妹妹为难你……”
沈砚冷眼偏头望过去,喻梨穿一件高级花纹丝绸衬衫,胸前的扣子恰到好处的解开两颗,隐约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职业感很浓纤薄的肩膀上搭了一只男人的手,大约因为酒精上头,脸颊喝得红扑扑的,说话时眼睛望着对方,怎么看怎么透出一丝勾人的味道。
包厢很快阖上,听不清楚后面说了什么,但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沈砚几乎能够想象后面的场景。
原来她现在叫谁都叫一声哥。
他脸色倏然间冷冽,周扬正诧异他没动,就见老板已经抬脚,黑着脸离开了。
五分钟后,包厢经理过来歉意地提醒,会所目前遇到一点紧急状况,为了客人的安全着想,今天的酒水全部免单,希望客人能理解。
顾亮也反应过来,自己喝高了,说得有点多,正愁没处脱身,赶紧道:“那散了啊,小梨子,放心,你们公司的事儿,哥记心上,有机会再合作。”
喻梨想细问,但顾亮滑不留手的,不肯再留,喻梨知道今天是问不出太多了,收拾好东西散了。
她走出去时问旁边下属:“会所又说是什么紧急情况么,还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下属也很懵:“喻姐,要不我去打听下,不过今晚账单不低,能免单也蛮好的。”
喻梨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说:“算了,你们早点回去吧,今天也太晚了。”又关心喝醉的另一个女同事,“我刚才看你去洗手间,还好吗,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喻姐,我打了专车,很安全的,您放心。”
喻梨颔首,助理小尤看一眼手机上的线路说:“”老板,给您叫的代驾就在附近,大概10分钟后到停车场。”
“行。”
等看见同事们都坐上专车,喻梨才抬脚走向露天停车场。
她下意识嗅了嗅自己肩膀,看有没有酒气,沈廷屹要是知道他应酬喝酒,会生气的。
今天虽然有同事坐阵,但这种场合,为了哄顾亮,完全的滴酒不沾显然很难做到,她不得已还是喝了几杯。
顾亮暗示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想到这里,喻梨脚步一顿,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猛然想起沈二太太说:“第一次,我用温和一点的方式。”
是沈二太太么?
或者——沈砚?
可那晚沈砚明明已经答应沈廷屹……
喻梨正想着,一辆黑色库里南忽然截住她,后车窗降下,沈砚轮廓锋利的侧颜,出现在她面前。
“上车。”沈砚偏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没有什么温度。
喻梨皱了皱眉。
但恰好,喻梨也想问他是不是他动的手脚,想了想,拉开了车门。
喻梨刚要质问他,库里南已经平稳开走。
喻梨到嘴边的质问,便变成了不满:“我叫了代驾的,不用劳烦您亲自送。”
沈砚习惯性的,正用眼镜布,擦拭金丝眼镜,他手指骨节分明,做这种小事时带着惯常的气定神闲的优雅。
库里南内饰奢华,真皮包裹的座椅柔软舒适,星空顶由1344根光纤灯组成,后排桌板是胡桃木手工雕刻,镶嵌着无数珍珠贝母。
沈砚穿着很正式,偏英式风格的三件式西服外套,细节考究,一看就是手工剪裁,领带带暗纹,左胸口袋里有折叠的同色系手帕,应该是从某个正式商业会谈下来。
联想起刚才包厢经理的奇怪说辞,喻梨隐约有了猜想。
喻梨忍不住质疑:“刚才是你搞得鬼?”
沈砚终于舍得将视线重新投掷到她身上,勾唇承认:“是我。怎么,打扰你谈生意还是跟人调情?”
他眼镜重新架到高挺鼻梁上时,那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混蛋劲儿就又回来了。
说的话也一样混蛋。
但喻梨并不想解释,她有什么必要要跟他解释。
她咬了一下唇瓣说:“无论是谈生意,还是调情,跟你有关系吗?”
“廷屹知道吗?知道你是这么跟人谈生意的吗?”金丝镜片后,沈砚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微醺的小脸上,指腹敲击着膝盖,轻描淡写又残忍恶劣道。
第37章 第37章听到电话内容的沈二太太……
喻梨其实非常讨厌从沈砚的嘴里提起沈廷屹这个名字。
因为每次提起,仿佛他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仿佛不断提醒她,她配不上那么好的沈廷屹,就因为她曾经跟他有一个错误的晚上。
她心底那样讨厌,嘴巴上却不得不跟他服软,因为沈廷屹在乎他,因为事情已经够乱,她没有精力再去节外生枝,于是垂下眼,低声道:“他就算知道,也只会问我是不是一定需要这样的方式跟人谈生意,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者他能不能帮上忙。”
“是。所以你一定要利用廷屹的绅士和风度去挑战他底线,告诉他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而你也无奈地根本没办法避免对吗?”沈砚轻嗤一声,冷笑道
他口吻实在恶劣,喻梨大约确实今晚喝了几杯,到底是忍无可忍:“求求你不要提沈廷屹,从你的嘴巴里提起这个名字,都好像一种亵渎。”
“你又要一副好哥哥的名义来教训我跟沈廷屹分手吗?做不到就给我使绊子,沈砚,你不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很恶心么?”
喻梨带着酒意的脸颊,很快被他手掌握住,沈砚素来平稳无波的眸色里沁出几分怒火:“我给你使绊子?”
喻梨下巴被他握着,但目光丝毫不闪躲,染了几分醉意的眸色里迸射出愤怒的小火花:“如果不是你背后搞小动作,为难我们公司的合作方,我需要出来拉生意,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么?”
她一口气说一长串,憋得脸色涨红,像条气鼓鼓的金鱼,简直要像喘不过气似的,沈砚放开她。
一放开,喻梨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但仍然忍不住,恶狠狠瞪住他。
“不是我。”沈砚抽出纸巾,擦拭手指上沾染她唇上的橘色口脂。
但,也只是这三个字,沈砚不欲多解释,抽出纸巾扔给她:“你口脂花了。”
喻梨将口脂彻底擦掉,得到这样的答案,便不欲跟她纠缠,看一眼窗外繁华街景:“我要下车。放我下车。”
“喻梨,你跟廷屹的事我不会再管,但希望你至少对他做到基础的坦诚,我们之间发生”
“不要说下去!”喻梨偏头看他,茶色瞳孔冰冷、痛苦、厌恶,仿佛他再多提一个字,她都能吐出来,但看他的眼神又那样冷静,甚至带了一丝祈求,“求你不要往下说,放我下去。”
沈砚被她神色刺痛,手指无意识握了握,喉结滑动,半响,冷声道:“龚叔,靠边停。”
车内开了挡板,龚叔看不到两个人发生什么,找了安全路口停下。
喻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
黑色库里南平稳划走。
沈砚透过后视镜,看她踩着高跟鞋,拧着包包,站在五月的夜风里。
风把她发丝扶乱,她在街头待待站立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那样灰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砚胸口,划过某种陌生的
刺痛
喻梨在街头垂着脑袋站立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如果不是沈砚,那唯一的人就只剩下沈二太太。
她觉得脑子好乱,想吹吹冷风,好像这样才能把自己吹醒似的。
小尤帮忙找的代驾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问是否需要等待她。
喻梨判断了一会儿距离,跟对方说自己马上到,随即在马路上随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
回去时,正巧在车库碰到因为加班同样晚归的沈廷屹。
“喝酒了?”沈廷屹微微皱眉看她。
喻梨点头。
看她精神有些垂头丧气,他没有出口责怪她,只是试探问道:“是一些必须要喝酒的场合?”
“是一些必须要喝酒的场合。”她确定道,语气也是低落的,“但是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沈廷屹朝她张开怀抱,俊脸温柔和煦,无限包容道:“那要不要抱一下。”
喻梨望着他,忽然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治愈,原来沈廷屹只要朝她笑一笑,然后张开怀抱就是治愈啊。
她胸口一下子暖呼呼的,几步走过去,埋进他怀里,搂住他腰肢,嗅着他身上干净的,隐约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沈廷屹,你身上好香啊。”
沈廷屹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你身上没那么香,有酒味,但抱起来很舒服,我今天也遇到不开心的事,我们抱一抱,一起忘记吧。”
“什么不开心的事?”喻梨有点好奇地抬头望他。
“那个孩子肝脏是匹配的,但是她比另一个排队的人,要晚一个名额,所以这次的□□,她轮不上。”沈廷屹叹口气。
这种事,喻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你已经尽力了,尽力跟她争取了能争取的一切。你是非常棒的医生,沈廷屹。”
沈廷屹微笑:“嗯。”
喻梨想了想忽然问:“周末你有安排吗?”
“周六上午轮到我值班,下午和整个周天的时间都给你。”
“好。”喻梨绽开笑容,她想,就是这周,她一定、一定不能再拖,一定要跟沈廷屹全部坦白。
他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可以接受,她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什么样的苦果,她都可以咽。
只是现在,只是现在,让她再贪恋一点他身上的温暖,好让她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风暴。
周五那天早晨。
喻梨记得是非常平凡的一个早上,公司好几个项目停转,她一下子清闲下来,不用像往常一样需要往公司或者活动现场赶,仿佛被人拍扁就拍扁,大不了休息一下。
她早上起来有尝试自己做三明治,送了一份上去给正要出门的沈廷屹。
沈廷屹有些诧异,但只咬了一口,就夸赞她做得非常好吃,口感不错。
喻梨就臭屁:“我也会做一点简餐,以后有空可以经常给你做。”好像迫不及待要向他展示自己优点。
沈廷屹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好。谢谢。”
等他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时,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侧脸:“上班愉快,沈廷屹。”
于是那一个早晨沈廷屹嘴角的笑容似乎都没有阖上过,心情非常愉快地彼此在停车场开了自己的车,往上班的不同地点走。
城市八点半的阳光已经好得不像话。
喻梨到公司以后,开了个周会。
项目组的同事忧心忡忡地汇报最近失去的合作项目,再这样下去,大家只能一起喝西北风。
喻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因此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只是让销售部,对接一下别的市场,实在不行,可以暂时接一些小型项目,不一定非要瞄准大公司。
她语气平淡,部门几个老人都觉得奇怪,明明以前,最在乎业绩的就是喻姐,公司一旦缺项目,她都用各种手段逼另一位老板,陆哲,用喻梨当初的话来说:“哪怕你去卖身呢,陆哲,这个项目你必须给我牵线!”
但面对这次的猛然下滑的业绩,她表现得却异常平静。
下午,喻梨接到陌生电话。
沈二太太这次约的地方是胡同巷子里的一处茶楼,地方隐秘,极为难找,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内有乾坤,五月里,庭院内花木扶疏,看得出匠心独运,有专人搭理,楼梯随意摆放的古董价值不菲,装修方面,看得出花了极大手笔。
喻梨走进二楼包厢时,沈二太太依然用圆润和气的一张脸跟她说话,请她入座。
喻梨便坐在她旁边的梨花木椅上。
“你现在比我想象的沉得住气。”沈二太太抿了口茶说。
喻梨没搭腔,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她今天穿一条黑色小西裤,上半身是白色雪纺衬衫,戴了一对澳白珍珠耳环,皮肤非常白,褪去平日的张扬跳脱,居然意外显出几分娴静温婉。
见她不吱声,沈二太太也不气恼,放下茶杯:“我说过,第一次用温和一点的方式,但你似乎听不进去,这次不会这么温柔,你那个小公司,客户资源一旦断裂,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半年,就算有陆家那个纨绔又怎么样,没有人会得罪沈家,为了廷屹,放弃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事业,值得吗?”
喻梨这次终于抬头,脸色平静,仿佛早就做好这次谈话的准备:“你亲自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为什么要问值不值得,我觉得廷屹非常值得。”
沈二太太就被她噎了一下:“牙尖嘴利!不要把你谈客户那套用在我身上,我儿子当然优秀,所以你不合适。喻梨,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跟廷屹的爸爸无法接受你,也无法接受你父母,廷屹跟阿砚是兄弟,为了你,廷屹跟阿砚也会闹得不开心,你到底有没有为廷屹着想过,你脑子怎么想的,难道还要跟我搞小女生爱得要死要活那套!”
喻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垂下眼帘:“大概我脑子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吧,您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恋爱脑。”说到这里,她抬头坦然望向对面沈二太太,“如果喜欢是随便考虑一下,想一想,计较一番得失,就可以随随便便放弃的事情,凭什么配叫‘喜欢’呢。”
“说得动听,你以前追在阿砚屁股后面跑,喜欢得要死要活,不也说放弃就放弃!”
“没有很容易。”喻梨望进对方眼睛里,口吻果断平静,“请您相信我,一定是攒够了比‘喜欢’更多的‘失望’,所以才放弃。”
沈砚抬步上来时,听到的正是这句。
二婶约他,说是有重要的事,关于沈廷屹的,一定要请他帮忙,他让助理安排出时间,才到这里。
没想到二婶是约了喻梨。
因为喻梨这句话,沈砚脚步被迫停止,身体静止宛如一座雕塑。
隔了一座屏风的距离,影影绰绰,能看见里面说话的喻梨端正的小身板,她口吻那样坦然平静,声线清晰,以至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进沈砚耳朵里。
“我懒得跟你兜圈子,听你这套孩子气的东西。喻梨,事业你可以放弃,你爸爸你总不能不管吧。”沈二太太见她冥顽不灵,拿出杀手锏。
喻梨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沈二太太也不跟她废话:“说起来你爸爸也是我们老朋友,看他现在的下场,真的挺可惜的,听说最近有申请减刑,你觉得这种时候,如果有人稍微递点他更多的犯罪材料,你爸爸还有减刑的机会吗?”
喻梨白皙的脸颊,因为过分愤怒,微微抽动,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来,眼睛已经红了:“慧阿姨,我是我,我爸爸是我爸爸,请您不要把我的事牵扯到我爸爸身上。”
沈二太太色力荏苒:“我只有廷屹一个儿子,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就算没有我,还有阿砚,没有人能接受你跟廷屹的事,这次我可以原谅你年纪轻,不跟你计较,我也不想跟你搞拖来拖去那套,现在、立刻、马上跟廷屹发信息分手。”
喻梨咬了一下唇,没有动,她脑子急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爸爸更多的犯罪证据,您是指?”
“你应该回去问过你妈了吧,他当初为了海外那笔资产,绑架阿砚,阿砚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是最好的证人。你说呢,阿砚。”说到这里,沈二太太转头,望向屏幕后站立的沈砚。
喻梨在强烈的震惊中,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沈砚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那里,悄无声息,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
然后,沈砚从屏风后走出,目光平稳,气质冷冽。
沈二太太也知道将侄子牵扯进来,是一种极为唐突的行为,但喻梨这个小丫头片子太沉得住气,生意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居然都按兵不动,她实在拿不出更有把握的牌,只好委屈一下沈砚。
但,喻梨此刻见到沈砚,结合沈二太太的言辞,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威胁她与沈廷屹分手。
在沈砚冷峻压抑的气场下,沈二太太刚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对于成年后掌握沈家大半生意的家主,她不是不觑的,然而放在茶座上的手机强烈震动。
于此同时,沈砚的私人手机也响铃。
两人都皱眉接起电话。
目光在空气中对视片刻,听到电话内容的沈二太太一下子仿佛突然被人抽空了力气,脸色惨白得差点站不稳。
沈砚大步过去,一把搀扶住她。
第38章 第38章看见他的第一眼有些惊讶……
喻梨后来回忆那天。
脑子里都是碎片式的断断续续的记忆,剩余的全是空白。
上一秒,她还沉浸在喻爸爸绑架沈砚的震惊中,下一妙,沈砚安抚几欲晕倒,简直失去所有血色的沈二太太,几个保镖被叫上来。
沈砚在匆忙中回头看她一眼,那无声的一眼,让喻梨心惊肉跳,仿佛预感到发生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追上去。
不记得是怎么拦住沈砚,质问他到底发生什么、
沈砚回答的什么她都已经忘记。
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跑到沈廷屹所在的医院,听一场荒谬的医闹。
那个被沈廷屹极力挽救的小女孩的父亲,今天下午,拿刀威胁儿童科室。
一定是自己女儿的名额被人顶替,一定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才会被人走后门抢走本来要捐献给女儿的肝脏,他只有一个这么一个女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女儿换不了肝,就只能等死,我女儿要是死了,你们医院这些丧尽天良欺负我们的医生和护士都该死!
谁都没想到那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且可怜兮兮的民工会突然从破烂的包包里掏出管制刀具,那是一把长度厘米左右的刀具,架在了被他随意从走廊上拉来的一个柔弱的女护士脖子上,现场当时就一片混乱,有人吓得当场逃窜,被绑架的女护士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沈廷屹作为跟对方打交道最多的主治医生,挺身而出跟孩子爸爸谈判。
原本,谈判的过程还算顺利,沈廷屹态度温和,目光陈恳,是那样容易让人卸下心房。孩子爸爸已经渐渐放开手里的女护士,忽然出现的警察吓到他,他神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一下子明白自己也许被骗,忽然疯一样朝女护士挥舞手中长刀,沈廷屹为了安抚他,距离他最近,那一刀重重地划在他脖颈大动脉。
走廊监控器,沈廷屹雪白的衣袍上瞬间被鲜血染红,警察开枪,现场枪声跟尖叫声不断。
但沈廷屹倒下去后再也没有起来……
他再也没有起来过……
喻梨不知道赵雨浓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坚持要去看沈廷屹一眼,被赵雨浓悲伤地拽住,沈家来了很多人,整个医院都是一种沉重的默哀声,喻梨在那种静默里,仿佛失去某种听觉,周遭在商演一场无声且沉闷的默剧,她非常固执得想去看一眼,看一眼太平间里的沈廷屹,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故事,像某种荒诞的恶作剧,或者愚人节整人的节目,但保镖太多了,那么多的人挡在她面前,赵雨浓泪流满面拽住她,她在某种极端情绪下晕倒……
醒来时,夜色漆黑。
赵雨浓趴在喻梨病床上睡觉,喻梨看了一眼病房环境,和自己手上的输液针,脑子非常空,隐约觉得像是忘记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她没惊动赵雨浓,而是摘下输液针,从病床上跳下去。
赵雨浓后知后觉醒来,看见病床上空空荡荡,吓一跳,立刻追出去,喻梨有些茫然地站在医院病房的走廊,仿佛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喻梨,你去哪儿?”赵雨浓担心问她。
喻梨回头,有些茫然地看一眼赵雨浓,眨了一下眼睛说:“赵雨浓,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沈廷屹流了好多血,我想去找他,他一个人,会不会很害怕?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他回家了吗,他住哪儿,在我家楼上?我家在哪儿……”说着说着,喻梨开始自言自语,脸色苍白幽静,又十分懵懂,宛如刚出生的孩童。
赵雨浓眼眶倏得就红了,但仿佛不敢惊动她,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看你手都流血了,跟我回去休息一下,嗯?”
喻梨的手背,因为她粗暴的摘掉输液针,流了好多血,赵雨浓找来护士,帮她处理。
喻梨有些懵地乖乖让护士帮忙,赵雨浓哄孩子一样安抚她,帮她掖被子,告诉她:“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喻梨,你一直很勇敢的。”
喻梨听话的乖乖闭上眼睛,在赵雨浓的安抚下睡觉,她想再梦见赵沈廷屹,他明明流了那么多血,还笑着夸她做的三明治好吃,她本来想跟他说,她可以给他做一辈子,只要他喜欢,但是还没说完,他就走了。
她得跟他说完……
但沈廷屹再也不肯入梦。
他再也不肯如梦。
而所有一切,根本不会好起来……
沈家当天,将沈廷屹的尸体运走。
有媒体报道这场医闹事故,以无限惋惜的措辞,沈廷屹的名字被隐去,沈家不允许,也不同意沈廷屹名字的出现。
歌功颂德都不需要,沈廷屹不需要这样的歌功颂德,是他太傻,但凡离得稍微远一点,但凡自私一点点,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被教育得太好,成长过程中学的是诚实、正直、勇敢、善良那一套,所有美好的品质他都有,组成一个优秀又闪闪发光的沈廷屹,连上天都嫉妒,才会有这样荒谬的意外。
他学医的第一课,学的是《希波拉克底》誓言:今我进入医业,立誓献身人道服务;我感激尊敬恩师,如同对待父母;并本着良心与尊严行医;病患的健□□命是我首要顾念;我必严守病患寄托予我的秘密;我必尽力维护医界名誉及高尚传统;我以同事为兄弟;我对病患负责,不因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治或地位不同而有所差别;生命从受胎时起,即为至高无上的尊严;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我兹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誓言。”
他没有违背这个誓言,不,甚至做得更好,做得更多,尽心尽力为手上的每一位患者争取生存的机会。
所以凭什么是沈廷屹?怎么都不该是沈廷屹,为什么要是沈廷屹!!!!
沈二太太见到儿子冰冷的尸体那天就倒下了,向来不怎么出门的沈大太太陪在妯娌身边,寸步不离。
二叔一下子仿佛苍老十岁,一夜白发,整个人干涸且灰败得像一株苍老枯竭的树。
沈廷屹所有的后事,由沈砚跟沈清主持打理。
沈家旧交老友太多,每天有无数客人到灵堂祭拜,沈清陪着二叔跟爸爸一块儿应酬祭拜。
沈砚沉默地从殡仪馆接回沈廷屹,也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见到弟弟尸体的人,沈廷屹洁白的衣袍上浑身是血,没半点热气,沈砚一点一点地替弟弟整理,擦拭,他知道他最爱
干净,有轻微洁癖,一定受不了自己这样的狼狈。
沈清几次哭得眼睛红肿,连儿子佑佑都不敢见,怕吓到孩子,只能强撑着,处理弟弟廷屹的后事。
沈砚熬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非常红,但坚持陪在弟弟廷屹身边。
第三天,沈清提醒他,要整理沈廷屹旧物。
除了家里的,沈廷屹入职后,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区,沈砚去过一次。
沈家派去的佣人有些为难地说,上门时被人拦住,沈廷屹的女友禁止任何人动沈廷屹的东西,管家手背还被咬伤。
沈砚亲自上门,沈廷屹家的密码很好猜,是沈廷屹生日。
小小的公寓依旧维持着清爽的干净,几乎跟沈砚上次来别无二致,仿佛主人还在,仿佛沈廷屹只是去上班,下班后依然会回到这间公寓里,开始做晚饭、逗猫咪,去书房玩会儿医学资料……
一切仿佛都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虎斑听到动静,麻利地从某个地方跳下来,爬到沈砚脚边,大约以为他是沈廷屹,讨好绕着他转圈圈,喵呜呜地叫了几声,撒娇求抱抱。
沈砚抱起它,打量弟弟这间公寓,每个地方似乎都有沈廷屹的痕迹,茶几上,还摆着一本沈廷屹没有看完的外文医学杂刊。
虎斑似乎终于嗅到他与主人味道的不同,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一溜烟钻进沈廷屹卧室。
沈砚打来沈廷屹冰箱,冰箱里非常多高级食材,收纳得整整齐齐,像廷屹在国外留学时,看沈廷屹,二婶交代他,一定要注意廷屹的冰箱,看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
沈廷屹一直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
但夺走他生命的不是病魔,而是医闹。
真是讽刺。
虎斑一直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
沈砚寻声走过去,沈廷屹的卧室开了遮光帘,漆黑一片,但隐约地能看清床上有隆起的人影。
他打开遮光帘,喻梨卷着沈廷屹的被子,蜷缩在他床上,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在发烧。
连虎斑似乎都察觉她的病态,团着尾巴窝在她怀里呜呜叫换了两声,对她显然很亲昵,很熟悉。
沈砚弯腰抬手探她额头,摸到一手滚烫。但她睡得很恬静,仿佛做什么好梦,只是人一下子憔悴许多,巴掌大的小脸瘦得惊人。
他拍拍她脸颊,叫她:“喻梨……”
喻梨睁开眼,漆黑的睫毛的颤了颤,看见他的第一眼有些惊讶,仿佛不可置信,很快露出一丝委屈,呢喃:“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第39章 第39章然后,沈砚听她平稳说:……
她脸红扑扑的,拽住她手臂的手也带着滚烫的热度,说得那样娇憨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给他看,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沈砚清楚她是认错人,却也不忍心拂开她,就那么沉默地任她拽着。
喻梨见‘他’无动于衷,心里划过一丝迷惘,眼底却渐渐清明,沈廷屹五官没有这般锋利,气质也不会这样冷冽,这是沈砚。
她松开手,后知后觉想起沈廷屹已经不在,但光是这样想一想,心脏立刻传来巨大的疼痛感,痛得胸口发麻,痛得整个人生理性抽搐,眉骨褶皱,小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毫无声息地掉落,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仿佛无法喘息。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空气里有细微的浮尘,沈砚一身白衣黑裤,瘦削到近乎锋利的脸颊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里,他偏了一下头,脖颈有隐约的青筋,眼底因为连续几日的熬夜,有鲜红的血丝,仿佛极力克制,再转回来时,神态平稳:“你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他刚抬手,被她拍开,其实也只是虚晃一招,半点力气都没有,嗓音更是哽咽地不像话:“别碰我!求你,不要碰我……”
虎斑像是感受她情绪,‘喵呜’一声,翘着小尾巴冲沈砚叫唤,龇牙咧嘴。
沈砚闭了一下眼,没有停手,停手他也不是沈砚。
他弯腰从床上强势抱起她,才发现她整个身体烫得惊人,且非常轻,仿佛一团蜷在他胸口的小火炉,她极力挣扎,但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
挣不开她就咬他,逮那儿咬哪儿,咬他肩膀的位置,她牙齿尖尖的,有一处虎牙,很小的一颗,平时没人会注意,但咬人也很疼,牙齿陷进他肌肉里,出血。
他松开手,她跌落回床上,手指紧紧拽着床单,看他目光充满憎恨,像头小兽,头发也乱糟糟的,简直像看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沈砚心里一痛。
喻梨瞪着他,她那样虚弱,眼神却像是利剑,能射穿他:“你现在开心了,不用你再费尽心机阻止,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沈砚喉结滚动。
“不要来装什么好人,滚!”她抬手指向门口。
他眼底血丝几乎崩裂。
半响,喉结滑动,他稳了稳心神说:“葬礼在后天,如果想见他最后一面,自己养好身体。”
“廷屹的东西,你想留下的,收拾一下,别的,他父母需要。”
说完,沈砚转身出了房间。
喻梨像是一瞬间卸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虎斑跳到她怀里,乖顺得用头顶蹭她手背,仿佛无声抚慰。
沈砚坐回库里南。
龚叔见他一无所获,问了一句:“喻小姐还是不肯?”
沈砚看一眼楼上,刀削的面容冷肃苍白:“给她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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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叔就跟另外两个车的佣人交代,暂时不去收拾了。
库里南路过街头药店时,沈砚吩咐龚叔停下。
赵雨浓担心喻梨,处理完手上的事,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喻梨依然不在自己的公寓,赵雨浓只好去沈廷屹公寓找她。喻梨第一次去沈廷屹公寓时,赵雨浓到处找她,以为她会做什么傻事,想起沈廷屹住喻梨楼上,马不停蹄去沈廷屹公寓找她,门铃按了许久,喻梨才跑来开门。
赵雨浓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招呼不打跑沈廷屹家里来。
喻梨只是平静地说自己梦不到沈廷屹,又很难入睡。想试试躺他床上能不能梦见他。
赵雨浓光是听听,眼睛就忍不住发红,想哭。
这次上去,沈廷屹公寓门口挂了退烧贴和退烧药。
赵雨浓不知道是谁买的药,但喻梨怀着孕,她不敢给她乱吃药,就给她煮了粥,给她物理降温。
喻梨出乎意料地乖乖配合,一勺一勺地自己舀着喝粥,又说自己公寓有上次开的感冒药。
赵雨浓才知道沈廷屹后天下葬,喻梨想自己身体赶快好起来,至少应该有精神地去见她最后一面。
至于沈廷屹的遗物,喻梨只带走了那只虎斑。
沈廷屹的葬礼,依照二叔的意思,尽量低调从简,沈廷屹生前,便不是特别喜爱热闹的人。
但沈家支系多,亲朋好友也多,再一切从简,陆陆续续赶来的黑色豪车依然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小雨的天气。
五月的雨丝冰冷、淅淅沥沥。
最先到的赵雨浓帮喻梨撑着伞,带她去礼宾处各自拿了一束白菊,喻梨化了一点淡妆,神情平静,已经没有前几天的悲痛欲绝。
南佳音穿一条黑色小裙子,怕二姑婆身体撑不下去晕倒,跟大姑婆一起紧紧陪在伤心的二姑婆身边。
她最先看见喻梨,又隐约听说了二姑婆是很反对廷屹哥跟喻梨的,但是喻梨瘦得那样可怜,肉眼可见的憔悴,她想了想,把二姑婆搀扶到家属休息处,悄悄跟在接待客人的沈清提起喻梨来了。
沈清过来,看见喻梨,忍不住抱了抱她:“跟我走。”
带她去沈廷屹的灵堂。
即使身临其境,即使沈廷屹的遗像摆满了雏菊,灵堂被一种令人窒息的雪白装点,喻梨依然有种不真实感觉。
直到看见躺在棺材里的沈廷屹。
冰冷的,双手规矩放于腹部,平静闭着眼睛的沈廷屹。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好像过一会儿就要醒来,好像醒来后会揉一下眼睛,长开双手跟好脾气地跟她说:“你样子有点难过啊,要不要抱一下。”
喻梨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以平静面对,可以用勇敢一点的姿态跟沈廷屹告别,可她发现自己做
不到,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掉个不停。
沈清看得心里难受,但还是说:“你抓紧一点时间,二婶遭不住,不敢让她看见你,我们尽量替你争取独处的时间,你跟他……”说到这里,沈清喉头哽咽,根本忍不住,嗓音里透着浓浓的哀伤,“你跟他好好告个别,他喜欢你笑,应该不想看到你哭。”
说完,沈清走到门口保镖处,吩咐了几句,不要让人打扰。
偌大的灵堂静悄悄的。
喻梨哽咽到根本说不出话,看沈廷屹平静却毫无血色的脸。
而几天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才笑嘻嘻地咬着她做的三明治,夸她手艺还不错。
她说以后可以经常给他做,除了三明治,她还可以做好多好多,她可以不那么懒的,她什么都可以学。
他们才刚刚开始恋爱,还有好多恋人可以一起做的事都还没有做,还有好多甜蜜的时光可以一起享受……
她忽然很想趟进去。
跟他挤在一起,一直一直一起,不要有分离。
是的,她应该躺进去。
跟他葬在一起。
她脚步动了动,有些迷惘地靠近,手臂忽然被人大力气拽住,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仿佛洞悉她想法,克制着嗓音,脸色骇人:“你干什么?”
喻梨只是说:“你没听见吗,他在叫我,我是不是应该跟他待在一起,你让我过去……”说完她开始挣扎,神态带着些许癫狂。
沈砚看她目光百味陈杂,又仿佛被她惊到,但是马上有宾客过来,二叔二婶都会来,他不敢让她呆太久,只能连拖带拽得将她带走。
他黑衣黑裤,力气非常大,她别无选择,但眼神那样痴,仿佛知道这是最后一面,知道再过不久,世界上再没有沈廷屹的痕迹,他们会把他烧成骨灰埋葬,她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光是想一想,她都难以承受,脚步不肯挪动,对他又咬又打,脑子里只有固执而疯狂的念头,不能让他们烧掉沈廷屹,绝对不可以……
沈砚不敢闹出大动静,任她撕咬踢打,她太瘦了,虚弱到没什么力气,拉拉扯扯得简直快不成样子,他干脆一把打横抱起她,又让人悄悄去找周远。
他把她交给周远,周远年纪大了,又经过丧妻之痛,比常人更冷静些,看见喻梨的状态,眼睛也忍不住发红,只是劝她:“小梨子,你让廷屹走得安心些,乖啊……”
喻梨就不闹了,坐在车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砚看她一眼,那样万念俱灰的神色,他心里一痛,只能收回目光。
“她就拜托你了。”沈砚说。
周远挥挥手:“去吧,我年纪大了,看不得那些,你替我送廷屹最后一程。”
沈砚点了点头。
喻梨坐在车里,呆呆的,不声不响。
周远看她一眼,想起三个徒弟幼时闹腾的时光,也是叹气。
他老婆以前就说过,小梨子是个痴的,他还不信,觉得这丫头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哪成想,最是痴情……
周远开车载她:“走,师傅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炒肝儿。”
炒肝儿是热乎乎的,滚烫的,在一家狭小的胡同店里。
小梨子边吃边掉泪,摸着胸口跟他说:“师傅,这里烫得好疼。”
饶是年纪大的周远看惯生死,也觉得是老天爷瞎了眼,让有情人不能眷属……
沈廷屹安葬在沈家的祖坟。
沈二太太强撑着身体,眼睁睁看着儿子的骨灰下葬。
沈砚藏了一小瓶弟弟的骨灰,沈廷屹没有去过的地方,沈砚想代替弟弟去一次。
葬礼结束后,沈二太太再也撑不住,倒下了,家里又一阵兵荒马乱,请家庭医生。
沈砚在兵荒马乱里接到周远电话,说他一会儿没看住,小梨子就不见了,能不能派人找找,她状态那样糟糕,真怕这丫头做什么傻事。
沈砚答应说好。
随即让保镖出去找人,打听她朋友那里会不会有消息。
接到电话的赵雨浓是懵的:“她不是跟她师傅在一起吗?”显然也不知道。
陆哲、助理小尤,公司同事,徐凤芝,蒋静姝,没有人知道喻梨去哪儿了。
沈砚眉头紧锁,沈清隐约听到他找人的动静,顿时忧心忡忡:“小梨子是个痴的,不会真做什么傻事吧。”
沈砚想起上午喻梨的样子,心里一惊,拿了外套驱车往郊外祖坟赶。
喻梨果真在那里。
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有工作人员看管的祖坟的。
她身体被雨水打湿,肩膀、脖颈、头发,哪儿哪儿都被细雨淋湿。
却固执得站在沈廷屹坟前,一动不动。
沈砚将脱下西装,裹在在她身上,又将黑色雨伞沉默撑在她头顶。
好半天,喻梨才后知后觉,偏头看他一眼。
特别平静又普通的一眼。
然后,沈砚听她平静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此生,沈砚没有听过比这更凄厉的诘问。
第40章 第40章但当时那种情况,不生下……
四年后。
南城。
BSS国际幼儿园的元旦活动盛大热闹,赵雨浓坐在礼台下,一边给喻梨发信息,一边等待喻星上台。
【难怪你每次家长会都紧张兮兮,你们幼儿园的家长哪里是来参加亲子活动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在走红毯,我已经看到三个爱马仕BIRKIN了,还好我今天没有给星星丢脸,压箱底的行头都找出来了。】
喻梨没有回复。
赵雨浓几乎能够想象她那头的忙碌。
恰逢元旦,节假日的直播间比平常更忙碌,一个月前,喻梨就提过他们运营部、品控部并另外几个部门早早就开始策划元旦活动,加班加点的熬夜。
女儿喻星的元旦活动,是星星第一次登台演出,喻梨原本已经请好假出席,谁料这种时刻,公司旗下的代销的一款婴幼儿护肤产品发生严重皮肤过敏现象,且在网上产生非常差的影响,元旦节原本的计划打乱,不得已,喻梨只能请出赵雨浓这个干妈坐阵。
南城是赵雨浓老家。
四年前,因为遇到渣男,赵雨浓从酒店辞职,而好友喻梨经历人生巨大挫折,因为身体以及其他私人原因被迫去国外待产,带着女儿喻星在国外生活,两年前,又因为生活压力,不得不回国,出于各方面考虑,选择来南城定居。
回国后,恰好赶上直播热潮,喻梨跟一位南城的三线明星纪欣瑜开了一家直播公司,做母婴方面的带货,成绩意外得不错,公司扩大后,又发觉培养了好几个主播,分别做护肤品、小零食以及农产品的带货宣传,线上销售量年年创新高,但也忙得团团转,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赵雨浓总觉得,喻梨有玩命儿赚钱的架势……
她正想着,BBS幼儿园堪比国际音乐的舞台上,有大班的小主持人报幕,下个节目是小一班的节目表演《旗子舞》。
小宝贝们穿着中式风格的红裙子,简直跟拜年娃娃似的,喜气洋洋地上台了。
赵雨浓一眼看见舞台中央的喻星。
小姑娘个子高,粉雕玉琢,皮肤跟刚出的嫩藕似得,水灵灵、脆生生,头顶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啾啾,纤长的睫毛下,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亮,完全是跟喻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一次上台,小姑娘还有点生涩,举着手里的小旗帜看舞台下老师的动作,又忍不住分神去台下找妈妈喻梨,视线咕噜噜地转动,等看到一边录制视频一边跟她挥手招呼的干妈赵雨浓,有些羞涩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也亮晶晶的,但看了半天没看到妈妈喻梨,芭比娃娃似的双眼里又很快划过一丝失落情绪。
小班的孩子普遍只有三岁多到四岁的样子
,舞蹈的动作设计得并不复杂,但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面小旗帜作为道具。
喻星乖乖模仿着老师动作挥挥小手,晃晃小屁股,把旗帜放在地上,又要叉腰摆手,再从地上想要捡回旗帜的时候,她的小旗帜不见了,地上空荡荡的,小喻星左看看,右看看,只有自己没了挥舞的小旗帜,眨巴着小眼睛有些茫然无措,但身体还是自动跟着音乐走,往舞台后面退。下个动作又是挥舞旗帜,喻星没了她的小旗帜,想了想,看旁边朱茉莉手上的旗帜长得很像自己的小旗帜,伸出小手手,把茉莉手上的旗帜抢过来了,茉莉手上顿时空荡荡,顺手又去拿隔壁王书语小朋友的,以此类推,整个舞台一下子变成年娃娃的抢旗帜大赛……
赵雨浓在台下都快笑疯了,小一班的舞台老师和班主任看着混乱的舞台场面,也很无奈,好在音乐很快结束,舞蹈老师带着孩子们鞠躬,很快下台了。
赵雨浓把拍下的视频发给喻梨。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这是南城最有名一家国际私立幼儿园,一年六位数的学费注定了家长群里藏龙卧虎,而即使是一次小小的舞台失误,也能在家长圈内引起轩然大波。
喻梨正跟护肤品品牌方的人陪在医院等待进一步检验结果。
几乎是接受到投诉的第一时间,为了不扩大影响,喻梨就赶过来了。
孩子爸爸非常激动,已经在平台上发了孩子脸部因为使用该产品造成的惊厥甚至严重红肿的视频,措辞非常激烈,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平台的轰动。
“我告诉你们,要么是你们卖假货,要么就是你们产品本来就不合格,你们有没有做人的基本良知,小孩子的东西也敢糊弄人,我女儿要是毁在这上面,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品牌方的代理人姓杨,是个有点胖乎乎的青年男人,从他跟喻梨抵达医院开始,对方一直骂骂咧咧,让他将使用过的产品拿出来检验,他讽刺他们这种奸商会破坏证据,让他等孩子检查清楚前再发视频,他说这时候不发,难道等我儿子好了,好让你们顺利逃脱,总之怎么好言好语他都不肯配合。
杨齐也怒了,任他骂骂咧咧的,懒得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这种时候,除了等结果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千万不能提赔偿,一旦提赔偿或者私了,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有点无奈,再去看喻梨,发现她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买了只爱莎的公主娃娃过来,又提着一大堆营养品,进了孩子的病房。
孩子爸爸对着他俩骂骂咧咧的,孩子妈妈在治疗室里,守着孩子的床位哭。
喻梨抱着公主娃娃进去,不知道跟孩子妈妈谈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孩子妈妈叫孩子爸爸进去。
等孩子爸爸再出来时,显然夫妻俩已经谈过,对方就愿意先删除视频,不再扩大这件事的影响,但是护肤品的检验必须通过正规机构,且有第三方监查,如果真的是护肤品的问题,他们一定跟品牌方和销售方打官司到底。
愿意检测就好,杨齐松口气。
事情算暂时解决,至少减少对元旦活动影响,杨齐跟喻梨回去时,杨齐开车送喻梨,好奇喻梨怎么说动孩子母亲的。
喻梨表情淡淡的:“将心比心,孩子是妈妈心头宝,我也有小孩,能明白她心情。”
杨齐惊了,他虽然是品牌方,但是在售后部门,第一次见喻梨,只觉得这姑娘年轻漂亮,做事情干净果决,没想到已经有小孩了。
杨齐心里那点线殷勤的心思也歇了,有点尴尬道:“喻小姐要小孩要得早?”
“嗯。”喻梨正在看手机,如果不是汽车发动机出问题,她不会坐杨齐顺风车,这会儿有空刷赵雨浓发来的消息,等看见赵雨浓最新消息时,微微皱眉,有点担忧地对杨齐说,“能麻烦您开快点儿吗,我有事情赶着回去处理。”
杨齐承认自己是颜控,被一个大美女这样拜托,即使是有孩子的大美女,他也心猿意马,不禁加快行车速度。
刚下高速,遇到下班高峰,喻梨看一眼时间,让杨齐送自己到地铁口,这种时候地铁更快。
下班高峰,地铁人流也汹涌,喻梨高跟鞋差点儿挤掉,跟只沙丁鱼一样被人群带着走。地铁屏幕里有蒋静姝的广告,几年后,蒋静姝不在是不起眼的三线小花,因为两部古偶剧的大爆以及一部电影在国际上拿奖,如今手握各项高奢代言,俨然已经是一线女星的待遇。
下站时,喻梨看时间越来越晚,不顾形象地脱下鞋子往幼儿园跑,等到幼儿园门口,天都快黑了,她刷卡进去,匆匆忙忙奔往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赵雨浓正坐在小朋友的木凳上,费尽心思地想逗喻星,可小姑娘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默默垂着脑袋怎么都不肯笑。
“星星。”喻梨叫她。
小姑娘的头上两个小啾啾微微晃动,抬头看见喻梨,抿了抿唇,眼睛亮晶晶的,但很快又灰败下去,没像往常一样朝她奔跑过来,而是下意识拽住了赵雨浓的裤脚,不说话。
“怎么了?”喻梨走近她,弯腰逗她,“都不跟妈妈抱抱了?”
小喻星努力憋啊憋的,没憋住,最终还是扑进她怀里,一句话不说的开始掉金豆豆。
喻梨拍拍她柔软的小背脊,将她抱起来,三岁的小女儿也不知道像谁,个子长得极快,抱起来已经很沉,喻梨刚从地铁下来,连午饭都没吃,这么一抱,差点低血糖,但还是稳稳当当的立住,用眼神跟赵雨浓交流,问她怎么回事?
赵雨浓就叹口气,颇为自责:“受大委屈了,也是干妈不好,干妈没能为我们小星星撑腰,不哭不哭啦,妈妈不是来了吗?”
原来下舞台后,被抢走红旗的王书语小朋友就轰轰烈烈地扯着嗓子哭了,舞蹈老师原本想化解,但是赶来的孩子家长心疼的不行,质问老师怎么教小朋友的,怎么能公然在台上就发生抢东西这种事呢,她在台下都看到了,王书语在班里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这种事是不是经常发生,这么贵的幼儿园,以后还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幼儿园……
原本一件小事,就这么被放大了。
家长态度强硬,又是家委会那边的,舞蹈老师没办法,只能让小朋友出来道歉,朱茉莉不道歉,辩解说是喻星先抢的,大家就都去看喻星,她是班里个子第二高的小女孩,比有些小男孩都还要高,周围小朋友都有家长撑腰,喻星站在中央,被所有小朋友注视着,垂着脑袋不肯说话。
赵雨浓那会儿去了趟洗手间,等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见老师握着喻星的肩膀,温柔询问她为什么要抢朱茉莉的旗帜,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弄丢了,没关系的,大家都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喻星最勇敢了,跟小朋友道歉和好就可以了。
喻星也不知道犟什么,就是不肯道歉。
赵雨浓看得心里酸酸的,立刻上去搂住喻星,替她争辩了几句,说她有视频,明明是朱茉莉的旗帜先掉,然后从地上拿了喻星的,喻星自己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还要孩子道歉?
家长们就喻星到底应不应该抢回朱茉莉手上的旗帜,以及朱茉莉拿地上的是拿应该不算抢,产生了争论……
把赵雨浓气得,送喻梨和喻星回去时还在争论:“我看你们幼儿园老师就是看人下菜,那个朱茉莉家长,就是背铂金包那个,一看派头挺足的,老师才不敢找茬,专门戴着咱们星星欺负。”
“星星都不肯跟我回家,非要等你来,说你答应了她,一定会来幼儿园的。”
“我当时也是怂,怕对星星以后的影响不好,没撕破脸跟他们吵,否则不会让咱们星星受这么大委屈。”一边说,赵雨浓一
边看后排的抱着喻梨的喻星,“星星你饿不饿,干妈请客,你不是最爱吃薯条吗,干妈给你买薯条好不好?”
小姑娘趴在妈妈胸口,情绪低落,一声不吭。
喻梨摸摸她脑袋,看她情绪不高,于是说:“算了,最近甲流盛行,我先带她回去,今天谢谢你啊浓浓。”
“咱俩谁跟谁啊。”赵雨浓看她似乎也挺累的,也不再坚持。
等送到小区门口,喻梨把喻星抱下来,小姑娘不肯走路,跟袋鼠一样挂在喻梨身上,喻梨无奈,只能一手拿包,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进去。
赵雨浓从驾驶座看过去,喻梨踩着高跟鞋,抱着喻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单亲妈妈哪儿有这么好当的,喻梨又逞强,为了给孩子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工作更是拼命,光是协调工作跟孩子,就够她头疼的了……
赵雨浓心里酸酸的,忽然很后悔当初劝喻梨把孩子生下来。
但当时那种情况,不生下来,喻梨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