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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

又路过一个巷口,又看见一对男女抱在一起,樗萤没忍住,探了脑袋还想再看一眼,却被大小姐伸来的手捂住眼睛。

“怎么怎么,在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吗?”她紧张地小声问。

无惨没有说话。

巷中并非是人,准确来说并非全部是人。一只鬼闻到香气,抛弃了手中的美女,警惕地望过来。

一看,他就兴奋了。

好美,一大一小两个美人,比他从前遇到过的所有美人都要美。

今晚真是赚到了。鬼高兴地露出笑容。

第36章 我就要他,就是喜欢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鬼总觉得大的那个美女非常眼熟,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熟悉感。

他显然是个不太高级的鬼,疏于思考,随后笃定这是由于他们有缘分的缘故,她命中注定要被他吃掉。

鬼的动作很快,流着口水撞了过来,隐约瞧见大小姐抬手,缓缓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作噤声状。

鬼很是不屑,临到跟前一跃而起,要将两个姑娘按倒饱餐。

停留在半空的那几秒钟里,他看见大小姐洁白如贝的指甲倏忽伸长转黑,变作再熟悉不过的鬼爪。

鬼一愣,一瞬间心脏鼓胀血液逆流,好像快要死了。

对上无惨那双深邃邪气的血瞳,身体里的细胞疯狂叫嚣,突然醒悟了他是谁。

然而招已出,无法再收,无惨也不需要他收,抵唇的手在鬼靠近时猛然爆裂成一堆诡异的血肉,将鬼与地上那被弃如敝履的女人一并吞噬。

倒霉鬼那声惨烈的“无惨大人”只来得及开个腔,就湮没在死亡的暗影里。

被吞吃前,鬼瞪大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诧异又不解地看了樗萤一眼。

他虽愚钝,但也发现,站在鬼王身侧的小姑娘是个人类,而鬼王居然护着她。

鬼的眼球又转回来,彻底失去光明与生息的瞬间,他看见鬼王冷漠地勾了下唇,那口型像是说了句什么话。

他起初以为是训斥自己大胆,临终顿悟,说的是樗萤。

鬼王道,“我的”。

这天回去之后,大小姐的占有欲和威严仿佛突然苏醒,对于樗萤,她不再是听之任之的态度,渐渐有了要求。

比如,要求樗萤继续到她房里来睡。

樗萤不是很想,堕姬都走了,天高任鸟飞,她更愿意回去滚自己的大床。

“不要,不要,不要。”小女仆抱着塞满棉花的猪连连摇头。

无惨冷笑:“这么说你是用完我就扔了。”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樗萤道,“明明是大小姐疼我,帮我,帮完我还要黏着我。”

她转念一想,在这里耗的时间实在太多,必须赶紧搞定牌回去,老在庄园里关着,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其他角落是不是还存在别的牌。

她这么有趣,走了以后大小姐说不定会寂寞而死,睡一间就睡一间吧。

樗萤于是爬上沙发,道:“那你要给我买巧克力,有夹心的那种。”

“到床上来。”无惨道。

樗萤道:“那是另外的价钱!要再加三包糖栗子!我还要喝可乐!”

“可以。”

樗萤又慢吞吞抱着被子下了沙发爬上大小姐的床,让大小姐睡在外面。

大小姐对樗萤的要求还有,白天也得在宅邸里陪着她,就在跟前。

樗萤还要去搞库洛牌,她不干。

“我每玩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她道。

“不可以。”大小姐道。

她喜欢待的阳光之下是他无法踏足的禁区。

樗萤道:“我偏去!你又怎样?”

大小姐在灯下翻着大部头的最后几页,闻言淡淡道:“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放惯了狠话,樗萤只当那是吓唬,却不知无惨素来的手段比字面意思还要残忍可怕,对她,他或许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

不知者无畏,樗萤用她最管用的那一招,拿脸蛋蹭蹭大小姐手背,表忠心说她不会离大小姐太远,就在附近玩,随叫随到,大小姐才终于不管她了。

樗萤是蛮贴心,大小姐的独占欲却越来越强。

园丁小哥摘了好看的花送给樗萤,樗萤感谢他,把糖栗子分给他两包,低头嗅着馥郁的玫瑰香气,甜甜道:“小哥哥真好!”

园丁小哥很喜欢樗萤,她单纯美丽,又受大小姐宠爱,是最适合不过的对象,讨好她是人之常情,说不定樗萤一个眼瘸就把他看上了。

樗萤道:“我的确没有男朋友,可是我……”

有个老公呀。

她大大方方要说来着,突然听见脚步声,是大小姐过来了。

一条走廊,两个世界。大小姐在的那一半走廊紧紧拉上了窗,他站在走廊尽头,面无表情看着走廊那段自由自在沐浴阳光的少年少女。

光与暗,永远明朗的分界线。

大小姐没有说什么,但回头园丁小哥就被炒了鱿鱼,不许再在庄园工作。

樗萤想要提一桶水,提不动,后厨小哥帮她提,两人有说有笑,一抬头大小姐在高处看着。

然后后厨小哥也落了个“主动辞职”的结局。

樗萤很气愤,觉得大小姐不可理喻,去找大小姐算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无惨道。

“我说你不可理喻。”樗萤道,“人家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开除他们?”

“玩忽职守难道不应该开除?”无惨道,“我不记得付给他们薪水是为了让他们跟你聊天。”

“你可恶!”樗萤道。

她想了一会儿,态度软绵绵起来:“我以后工作时间不找人说话了,你让他们回来。”

大小姐说一不二,是不可能让他们回来。但允许樗萤在工作时间跟枝子女士说话。

“那还是算了吧。”樗萤道,趴在大小姐腿上,“你最好了,别再动不动裁员,大环境不景气生存很不容易啊。”

大小姐没有说不好。

对于跟樗萤讲话这件事情,枝子女士也表示算了,庄园太大事情很多,一下走了两个人,樗萤又四体不勤专门哄大小姐开心而已,枝子女士忙着重新招聘。

不摘花了不提水了,樗萤一心一意去对付画室那张库洛牌。

她已经确定,牌就是门上阻拦着不让人进的结界,而收服牌是有条件的,得牌主观愿意或者无力反抗才行。

换句话说,要么感化它,要么打败它。

樗萤疑心那牌是很喜欢画室里的画,拿了好几幅艺术画对着门晃晃,牌无动于衷。

她又疑心那牌跟已故的大小姐有关,展示着夫人的照片:“看,是妈妈。不把门打开,妈妈怎么进去呢?”

牌还是无动于衷。

按照目前收服【浮】【树】【砂】的经验,库洛牌似乎大多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尿性,看来只能打服。

樗萤自己不能打,只能靠牌。

【浮】和【树】没有攻击性,她放出了【砂】,损耗体力,让砂突破结界钻进去。

砂的进攻遭到了结界强烈的抵抗,樗萤咬牙坚持,眼见好不容易砂子硬挤进去了一点,然而紧要关头,结界力量突然大增,仿佛誓死守卫这间画室,把砂子都弹了回来。

最后还是没成。

樗萤累得半死,晚上睡觉都特别早,缩在被窝里,小脸白白,呼吸浅浅,病弱的模样令鬼王看了都不禁要伸手一碰她面颊,确认她身体没有事。

有事。

第二天上午,樗萤发起烧来。

她平时有点儿喜欢赖床,无事要做的时候,大小姐起了她都没起,今天更是拥被不醒。

嗅到她血液里生病的味道时,无惨已经起了在看资料。

他眉心一蹙,坐到床边看她,见双目紧闭的少女面色酡红,烧得呼吸滚烫,低声叫她也不应,浑然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白天黑夜。

按理来说正常人这个时候的反应是出门叫医生给樗萤看看,但无惨不是正常人,他是鬼,还是鬼王,拥有让人长生不老百病不侵的能力。

那就是通过注入自己的血液,令人脱胎换骨,成为跟他一样的鬼。

当然了,永远不会比他强大,但对于樗萤这样命吊蛛丝,发个烧都无比辛苦的人类来说,变成鬼意味着不必死,也意味着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至于变成鬼之后要以人为食,而樗萤万万不会以人为食这种问题,无惨是不会考虑的。

他看了樗萤一会儿,起身把桌面上摊到最后一页的书合起。

能找的资料都找过了,没有关于蓝色彼岸花的记载,这个庄园无可利用之处,不用再待下去。

无惨本来就打算把樗萤带走,也打算把樗萤变成鬼,只是时间问题。

她那么喜欢走在阳光之下,他本也不是不乐意让她在有生之年尽情享受光和热,等她垂死之时再赐她永生。

现在看来择日不如撞日。

无惨转了眸色,伸长指甲,指尖点在樗萤眉心,徐徐戳下。

指甲穿破樗萤肌肤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怒吼,声如洪钟气吞山河,有着令天地崩裂的力量。

那力当头劈下,无惨大惊要躲,眨眼功夫一连瞬移了好几次,竟然无法逃脱,脑内炸响,四肢百骸燃烧般剧痛,随后五感剥除,诸事不知。

樗萤醒来的时候,大小姐已经不在房里。

她只当大小姐又跑去看草药,要么就去找资料,如今也顾不上理大小姐,因为她头好重,鼻子也塞塞的,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要不是久病成医,都要怀疑大小姐半夜起来把自己打了一顿。

樗萤费力地吸吸鼻子:“难受!”

她支起身子挪出去,找了个女仆求助,等女仆给她喂了水,带她到医生那里时,精神倒比刚醒来时好些,至少烧已经退了下去。

“多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医生一边这么说,一边给樗萤开了苦苦的药。

樗萤万万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要喝苦药,只觉这条命苦过苦瓜,还没闻见药味脸先皱起来:“伯伯,可不可以不喝啊?”

“不喝身体可不会好。”医生笑道。

女仆马上去煮药,叮嘱樗萤在这里等着,樗萤如临大敌,恰逢另一个女仆进来问她看见大小姐没有,说庄园新招仆从,应聘的人来了,请大小姐过去看看。

樗萤一听立马站起,有点头晕目眩,她眨了眨眼深深呼吸,踊跃地道:“大小姐忙着呢,我去我去!”

医生流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你还要喝药。”

“工作需要,打工人难呀。”樗萤道,“我看完马上回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她选择晚死,喝药同理。

大厅里上演着跟樗萤应聘时相似的一幕。

枝子女士手持戒尺走来走去,又在挑肥拣瘦,樗萤身弱志坚气喘吁吁进来时,她已经筛下两个女孩。

“怎么是你来了?”枝子女士道,“大小姐呢?”

樗萤擦着汗,抬头挺胸:“我是大小姐的代言人,我不来谁来!”

枝子女士如今对她态度挺好,听罢也不反驳,任由她站在那里,眼睛扫来扫去地看。

樗萤从房间折腾到医生那里,又从医生那里折腾到大厅,其实有点困,但美女如云繁花似锦,她立马打起精神欣赏,从第一个欣赏到第二个,每看一个都满意地点点头,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女生。

樗萤的眼一下睁得老大,仿佛彩票中奖,一亿美元摆在面前。

由于吃惊,那红红的樱唇半天没能合拢,她颤巍巍抬起手,对枝子女士道:“她……”

“她怎么?”枝子女士道,循樗萤的视线望去。

那是今天这批预备役里最好看的女孩子。

肌肤白皙,碧眸灼灼,黑发发尾缠着漂亮的幽蓝色,只是那横眉竖目的表情仿佛暗含怒火,看起来就不好调I教。

枝子女士道:“嗯,不合格,出去。”

樗萤听见这话,却一下蹦到她跟前来了,滚着期待的眸光急切道:“不,我要,就要她!”

“是我选人还是你选人?再说了最后还要大小姐拍板,你说要就要了?”枝子女士道。

“她很好,大小姐也会喜欢的。”樗萤缠着枝子女士,“我不干活,大小姐跟前缺一个会干活的,她让我来选,我选了,就是这个。你答应了吧!”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枝子女士的手。

樗萤本来生着病,如今还罕见地软语撒娇,怕枝子女士不答应,还打算一个飞扑去抱枝子女士的脖子。

枝子女士要保持威严哪里受得了这个,反正今次也不止招一个女仆,她咳嗽一声拿开樗萤的手:“你自己说的,选得不好大小姐怪罪下来别怨我。”

“大小姐才不会怪罪,我选的是最好的。”樗萤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管规矩不规矩,过去就拉了那幸运儿的手:“我带她去给大小姐看看!”

小手拉着的那新女仆的手竟很粗糙,还有点大,十分有力,反手一握就把她握住。

樗萤牵着那女仆穿过长廊走过庭院,却没有去大小姐的起居室,一路往她自己的房间去。

两人顺顺当当进了房间,她把房门一关,左右无人,眼睛忽闪忽闪地亮起来,使劲儿往对方身上扑,兴奋得声音都甜了好几倍:“老公!”

樗萤叫出老公的瞬间,原本安静的大小姐的房间揉开一团黑影,竟像从异空间放出什么,跌下一个男人的身躯。

那男人黑发紫眸,赫然是鬼王无惨的模样。

无惨颤抖着双手支起身体,摸摸脸颊,再看看手。

他握紧了拳头,大口喘气,竭力调动力量。

然而眼睛没有变红,手也无法化作鬼爪,身体里空荡荡,只有皮肤,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意。

鬼王崩溃地揪着头发,忽然抬头,想要印证什么,踉踉跄跄跑到窗边,克制着本能的战栗,艰难地将窗帘拉开一点,再拉开一点。

一丝阳光透了进来。

无惨发着抖,将一只手轻轻伸了过去。

阳光洒落在皮肤上,金灿灿的。没有灼伤,也没有化灰。

鬼王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充满恐惧和恨意的呐喊从指缝倾泄而出。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第37章 美若天仙的老公她好爱。

樗萤一把抱住伊之助,眉眼弯弯,搂着女装底下那把劲腰不肯放手。

这是他们分离得最长的一次,伊之助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少年气虽未褪,却添了些许沉稳,安安静静垂着眸看她,脸上还带着薄薄的妆,碧眸剪水,红唇微抿,好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

樗萤爱极,闹着道:“老公,老公!”

刚想伸手去撩撩伊之助的眼睫毛,伊之助却突然挟起她双腋,胳膊一抬,将她抱到柜子上坐。

随后见他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樗萤:“?”

伊之助没有离开太久,他显然在宅邸里转了一通,回来时呼吸有些急,但居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运气真好。

樗萤还坐在柜子上,晃悠着两条白白的腿,女仆装娇俏可人,对面那头没有审美的猪却视若无睹,瞪大了眼睛,很光火的样子。

伊之助不火就怪了,古往今来出任务频频把老婆出丢的剑士恐怕他是头一个,杀完鬼揣着满包吃的回到鬼杀队,人都傻掉,那么大个老婆不翼而飞,善逸还在旁边拱火。

“哦豁!”追求祢豆子不得的善逸道,“伊之助好可怜,老婆不要你了!”

气得伊之助把那包吃的全塞进了自己的肚子。

樗萤爱玩倒没什么过错,但她身体弱还要跑那么远,伊之助没来得及找她,就马上要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他心里着急,又不想说出口被炭治郎和善逸看笑话,于是闷头斩鬼,杀得迫切凶狠,所有的鬼临终都抱怨伊之助的送葬服务太差劲。

现如今终于把樗萤逮着,伊之助伸手将她一指就要开骂,樗萤比他更快,捉住他的手指,拉到唇边啵了一口。

伊之助顿时像只被扔进沸水的鸡一样跳了开去。

“你干什么!”他道。

好圆好亮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刚才还那么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只不过亲了一下,现下就不堪羞恼地游移起视线来。

好可爱,真怀念。

“伊之助,我好想你。”樗萤软绵绵地道,“我昨晚都梦见你了,梦里一直哭,怕你不来找我。”

伊之助哽了一下,没好气地道:“那你还乱跑。”

“你不在,我无聊嘛。”樗萤道,“而且我是来办正事的,又不是贪玩。”

她偏了偏头,上下来回欣赏伊之助的女装,直把伊之助看得浑身不自在,才*笑嘻嘻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有紫藤花纹那个地方的人弄的!”伊之助道。

他日夜疾驰,累了到紫藤花家纹之家休息,鎹鸦飞来,告诉他某某庄园方向似乎有鬼。

某某庄园可不就是樗萤在的地方,伊之助提刀就走,却被紫藤花之家的管家告知,庄园主人是位值得尊敬的夫人,家业更是了不得,一来鬼杀队本来就是个不被承认的民间组织,二来万一真的有鬼,贸然进去只会打草惊蛇,总而言之,擅闯有害无益。

伊之助听他讲了一堆听得头大:“那是要怎么样!”

“庄园最近在招新人。”管家回忆着伊之助吃饭时露出的美貌,笑得有点坏,“只要女的。”

于是伊之助经了一通打扮混进庄园。

他根本也不需要怎么打扮,略施薄粉已经美爆,穿上女装,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一身肌肉破锣嗓的山大王。

樗萤听了伊之助的话有点紧张,左顾右盼:“这里有鬼?”

“我没有感知到鬼。”伊之助道,“又或许鬼躲起来了。”

樗萤顿时萎靡下去,张开双手要伊之助抱。

伊之助虽不懂近情情怯的说法,但久不见樗萤,他起初着实有点放不开,怒火下去之后,站在那里很是别扭,手脚怎么放都不自然。

他本来不打算马上过去的,见樗萤一下子蔫蔫,像在怕,还是很快走回她跟前,被那软软的胳膊圈了手臂。

清香扑鼻,是他最喜欢最熟悉的气息。

“伊之助,我怕。”樗萤小声道,“你要保护我。”

伊之助听她鼻音很重,见她脸颊虽然扑扑地红,却不像先前的兴奋之色,埋头下去用额抵了她的额,闷闷道:“你生病了。”

他不道破还好,一道破,樗萤就可怜起来,委委屈屈道:“今天早上我发烧了,头很痛,胳膊和腿也很痛!看见你我才好多了,可是你还想凶我。”

“我没有!”

“你有,你刚才指着我的鼻子就是想骂我来着!”

“……”

伊之助无可辩驳,在看穿他意图这件事上,她向来敏锐得可怕。

煮药的女仆一路把药送到樗萤房间来了。

她推开门,只见樗萤躺在床上,竟已跟方才招的新人打成一片,那新人长得可真好看,默默坐在床边守着樗萤,很乖。

女仆热情地道:“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伊之助没有说话。

樗萤支起身子,悲伤地道:“他好惨噢,天生就不会说话的。”

“啊……”女仆掩唇,深感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她把药放下出去了,人一走,樗萤就捂着嘴吃吃笑出声。

她现在笑,等会儿却有哭的时候。

要求她吃药的时候,伊之助就不是一头听话的好猪了。

他自己身强力壮,流血如流汗,断骨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不在乎自己该不该吃药。可对樗萤,他灌也要灌她喝下去。

“本来就很弱,别真的生病死了!”伊之助道。

樗萤一边在伊之助铁面无情的胁迫下含泪喝苦药,一边拧他胳膊:“你真不会说话,真讨厌!”

喝了药,樗萤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酸痛的肌肉倒是不疼了,精神也好很多。

她这才想起被冷落了大半天的大小姐。

真稀奇,大小姐今天不黏人,一次也没叫过她。

樗萤穿戴整齐去见大小姐,本想带着伊之助一块儿去,但伊之助被枝子女士叫去培训,她于是独自前往。

“大小姐在哪儿?”樗萤拉了个女仆问。

“在房间。”女仆道,“大小姐今天像是病了,也不吃饭,也不见人,关在房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樗萤想,难道她把大小姐也传染发烧了?偏要过去看看。

她来到大小姐卧房前,轻推房门,发现房门上了锁。

“大小姐?”樗萤道。

此刻如果打开门,樗萤一定会被双眼所见惊呆。

一门之隔,大小姐那原本干净整洁的闺房一地狼藉,仿佛龙卷风过境,砸的砸,撕的撕,竟难找到一样完好的东西。

物品的残躯哀嚎控诉着主人的残暴,地上有殷红的血迹,是无惨一拳砸碎镜子,又将镜子碎片狠狠握在掌中所致。

樗萤敲门的时候,变成人的无惨正在看太阳。

他搬来椅子对着窗户,自虐般敞开窗帘,令午后阳光尽数挥洒。他则半躺半坐在椅子上,仇视着眼前的一片光明。

要无惨来说的话,他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下手将樗萤变成鬼的瞬间,他被卷入了一个从未到过的空间,强大如他,竟不能抵抗施加在身上的压力,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鬼王心里难得地涌上一丝恐惧,上一次出现这样致命的恐惧还是数百年前,他险些死在一个名为“继国缘一”的剑士手下。

当时的无惨逃脱了,如今的无惨在剧烈反抗无果之后一样想逃,然而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锁住了他的躯体,他甚至无法将身体爆裂分散,凭着其中一部分逃出生天。

黑暗之中闪过一个无比高大的身影,手持大刀。

无惨颤栗了下,以为是继国缘一,但那刀刃轻轻拍到他脸上来,是弯的,并非日轮刀,而是镰刀。

那人用镰刀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危险噢,下不为例。”

然后鬼王被弹出了空间,重回现世,力量没了,变成无用的人类。

最令无惨崩溃的不是变人,是他并未变成一个健康的人,身体竟然与千年前他还未变成鬼时一样孱弱,死亡阴影重新笼罩,折磨得他几近疯狂。

还有猜忌。

鬼舞辻无惨并不知道那些借由他血液获得力量和永生的鬼是否同样恢复为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感知不到他们,也不敢寻找他们,一个失去力量的鬼王,尤其他还那么屑,被寻仇是肯定的。

无惨贵在有自知之明,于是折腾累了之后,他安静地坐下来,堇色双瞳满载平静的仇恨,望着生机勃勃的太阳。

他已经忘记晒太阳是什么感觉,如今重温竟毫无怀念。

阳光对一副无用的躯体来说又有什么作用?

无所倚恃的青年坐在光中,头发愈发黑,脸愈发白,以指抚唇,手上的血涂抹在了唇上、脸上,嘴角微翘,如衔红梅,倒显出十分颓然诡丽的美。

突然,无惨的眼睛动了一下。他听见樗萤在敲门,听见她疑惑又小心地叫:“大小姐?”

他不答,樗萤于是又连续叫了好几声。

鬼王在樗萤的连声呼唤中阖上眼睛。

他是个拎得清的人,心知变成现在这样跟樗萤脱不了干系。一时托大觉得她太过弱小,竟铸成大错。

他缓缓起身,捡起地上一块长而锋利的玻璃碎片。

无惨此刻认了自己的心意。他不止爱自己,他还很喜欢樗萤。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真真正正想杀了她。

第38章 不许你给其他女生摸摸。

无惨手持武器,缓缓走到门前,预备解除门锁,迎接毫无防备的樗萤。

手握得太紧,玻璃碎片嵌进皮肉中,他不觉得痛,满脑子想象樗萤遭受突然一击之后的表情。

惊讶是肯定的,或许还会哭。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她哭的样子,那样柔弱的少女偏偏有着充沛的泪水,泪盈于睫,像沾了晨露的玫瑰,即便无意于皮囊,也会赞一声漂亮。

他“嗒”一声开了第一道锁。

外面没声音了,因为樗萤喊累了,预备找个人来强行开门。

跟蓄意谋害的大小姐不一样,樗萤是真心实意担心关在里头的大小姐,怕她病到昏过去。

“我撬门了噢。”樗萤东张西望地找伊之助,没瞧见,附近也没人。

她正想离开去外边找找,突然听得房门一动,像是开了锁,但紧接着房门又一动,又锁了回去。

樗萤道:“大小姐你在干什么?”

她讲这两句话的工夫够母鸡下个蛋,也够无惨冲出来痛下杀手,但他竟最终没有出来。

世间悬崖勒马的故事不乏以爱为注脚,可惜无惨不是这种感人故事的主人公,之所以没有出来,只是因为在开门前的那一刻,他跪了。

真跪,双腿无力,手也无力,无惨扔了玻璃,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虚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也怪不了别人。他乍变人类忙于恐惧和愤恨,又是摔东西又是扎自己,忽略了这副身躯的耐受力。

换作樗萤这么折腾早就累趴,无惨现在的身体比樗萤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他也累趴。

该死!

樗萤又来敲门:“刚刚是不是你动?让我进去看看!”

门内终于有了回应,她听得大小姐充满隐忍地含糊道:“别管我!”

“真的没事吗?”樗萤问。

“走开!”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

樗萤吃了闭门羹,有点生气,觉得今天的大小姐真讨厌。

但她很快原谅了大小姐,因为大小姐很显然就是被她传染到感冒发烧,说话的声音都变成怪怪的公鸭嗓。

她决定让医生过来看看,给大小姐开一副比她那更苦的苦药。

大小姐消停了,樗萤却不消停,到处找伊之助玩。

伊之助刚来就成了庄园里的红人,不单单因为他惊人的美貌,还因为他身为一个女孩子居然力大如牛,可以轻易扛起三包大米。

长而宽大的裙子掩盖了他身上块垒的肌肉,大家看在眼里,只觉这个美女好飒好帅,大小伙儿们都很喜欢,女仆们也很喜欢,都跑过来摸伊之助的脸,好奇地挑起他的头发,看他泛着幽蓝色的发尾。

伊之助很不自在,本来穿着女孩衣服已经热得要死,干完了活不能吃东西不能休息,还被人摸来摸去。

他很烦躁,非常想把人扔到喷泉里。

这很奇怪,同样摸来摸去,樗萤摸他,他除了脸皮滚烫之外并无不喜,天长日久,还觉得蛮可以接受。

伊之助无暇探究这种区别对待心态的来由,他的烦躁发展到了顶峰,因为发现樗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看着这边。

顶顶漂亮的小女仆睡醒后梳了个顶顶可爱的双马尾,还找来亮粉点了眼角,擦上润润的唇膏。

女为悦己者容,樗萤不打扮都好看,偏还要打扮打扮,这可是伊之助级的待遇。

但现在,去她的死人头伊之助,樗萤的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她瞪伊之助一眼,转身就走。

伊之助一个激灵,大力分开众人追上来,怕人听见,压低声音道:“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脸长在我头上,我爱什么表情就什么表情,你管不着。”樗萤道。

她不理他,吃晚饭的时候不理他,吃了晚饭在庄园的后花园里散步看余霞,她明明都肯主动伸手来牵他的手,但还是不要理他。

伊之助后知后觉,她在生气:“你气什么!”

“我没有气!”樗萤如是说。但说完这句话,她分明更气了。

樗萤没有气伊之助太久,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她就缠着伊之助不肯撒手,还记着伊之助说的有鬼的事情,一想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在有鬼的庄园里住着,心里就发毛。

管家仆从们渐渐歇了,大大的庄园打个呵欠,准备入梦。

大小姐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露面,倒是允许送饭过去,还允许医生开点强身健体的大补之药。

伊之助逡巡了一圈回来,告诉樗萤这宅邸里并没有鬼。

“是吗,太好了!”樗萤道。

她喜笑颜开,随即考虑是不是该继续生伊之助的气,忽觉双脚一暖,是伊之助端了热水进来,把她软白的两只脚放进去搓洗。

他真的变得更体贴了,从前让他做这种事,他不管做不做,第一反应肯定是大叫这有失男人风范很丢脸,如今却肯自发伏低下去,蹲在那里,不自觉地抿了唇,认认真真替她洗脚。

樗萤看得心软,又觉灯光之下,猪头少年越发柔和的美目十分养眼,伏下去摸他的脸:“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呀?”

伊之助听见她说话,才想起这样做一点都不威风一点都不男人,飞快转过脸去,粗声粗气:“今天下午,那些女的说手脚冷,睡觉之前就要泡泡热水!”

这么上心又这么别扭,樗萤竟生出一丝罪恶感来,真不忍再折腾他。

她把伊之助的脸转过来,要他看着自己,软绵绵承认道:“我下午是生你的气来着。”

伊之助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没办法,我吃醋呀!”樗萤道,“伊之助是我的伊之助,头发是我的,眉毛是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好摸的肚子全都是我的,被别的女生摸,我当然受不了。”

她指尖从伊之助的眉梢下游,游到唇畔,见他紧张地往后退了退,不由笑出声。

“总之,不许你喜欢其他女孩子,也不许给其他女孩子摸,更不许让摸肚子!”樗萤随即轻轻拧着伊之助的脸肉霸道地道,“不然我就讨厌你!”

伊之助把樗萤的手从脸上摘下来,大声道:“知道了,你真烦!”

这天晚上,他没有去枝子女士安排的房间睡,守着樗萤睡,给她拍拍,看她献宝一般取出许多小玩意儿,说是给他买的,还把一条有金猪珠的绳系在他手上。

这天晚上伊之助挨着樗萤睡得十分安稳,好似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寻回温暖的归宿,杀鬼的时候他嫌夜长,守着樗萤,他只觉夜太短。

伊之助没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庄园里没鬼不代表庄园附近没鬼,他犹豫是把樗萤带着走,还是杀了鬼再来接她。

樗萤怕鬼,不过她在庄园待得有点腻了,还想继续去找牌。

她告诉伊之助,她得把画室的怪现象搞定了才能离开。

“什么怪现象?”伊之助问。

两个人目标太大,樗萤只好等第二天晚上再带他到画室来看。

夜深人静时,樗萤把伊之助的手放到画室的门上。

伊之助有点吃惊,因为他的手被弹开了。

他随即兴奋起来:“这是什么怪物!”

“怎么样都打不开门。”樗萤道,“能打开门就好……”

她“了”字都没说完,伊之助已经赤手空拳跟门的结界对上。

他挥拳用力砸向结界时,樗萤悚然一震,分明感觉到他体内那张牌也迸发出极强的气息,两张牌力量对冲,对抗力度强到地震一般。

她望着伊之助陷入了思考。

被伊之助三拳猛击之后,结界有了波动,气息微弱下去,可还是打不破。

樗萤刚想配合【砂】牌再试一试,却见伊之助转身跳窗出去,须臾拿着两把日轮刀回来了。

“没有用的。”樗萤道,“无论什么攻击它都会反弹……”

现实很快打脸,伊之助一刀下去,困扰她多时的结界竟被劈开两半。

分裂的结界融化成莹莹的光,那是库洛牌魔力的具象,樗萤一凛,忙走上去,伸手道:“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汇聚到她手上,变作薄薄一张纸牌。

樗萤望着那牌,恍然:“原来是【盾】。盾这么厉害啊。”

她却不知,【盾】是用来守护重要的东西,强度取决于守护意念的坚定程度。

画室留存着已故大小姐的遗作,想来是夫人视作生命、或许比生命更重要的珍宝。

樗萤收起牌,百感交集:“原来要用砍的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还行,偏偏她不会使刀,就算会使,力气也没伊之助大。

伊之助果然是她的好老公,他一来,她的难题就迎刃而解。

樗萤高兴极了,勾住伊之助的小拇指晃来晃去:“老公好帅!”

兴之所至,趁伊之助不注意,她恶作剧地凑过去,用力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一回生二回熟,她亲得又快又好,亲在右边脸颊,跟上次那个亲亲对称。

伊之助一抖,失态得刀都要握不住,后退三步,倒比第一次挨亲时反应更大,赧得眼皮耳根都红透。

“你这个——”他咬咬牙,要说狠话,望着樗萤水汪汪的眸,实在说不出来,怕吵醒人,克制着低吼道,“不许亲我!”

“我偏要亲!”樗萤道,“不服,你亲回来呀!”

她又要去搂伊之助的脖子,伊之助不让,躲闪间见她脚一滑好像要摔,忙凑了回去,还是被樗萤抱到。

少年少女月下嬉闹,好一对天生的璧人,却不料这幕落进一双幽深的堇眸中。

美丽废物无惨大人经变身为人后那一通闹,躺在床上养了一天一夜才恢复些许力气。

他真是个狠人,见能走路,马上要继续执行谋杀计划,扶着墙走,本想去樗萤的房间找她,听见响动过来一看。

好啊,好得很。

第39章 噫,我不要男的大小姐。

年度最佳笑话,鬼王宠养着的小姑娘居然去泡了一个猎鬼人。

千年老鬼阴沟翻船,这两天遇见的离奇事太多,他反倒没了表情,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无惨既然已经近到能看清樗萤怎么亲怎么抱伊之助的,伊之助也自然发现了他。

樗萤只觉伊之助的脖子扭过去就不动了,好奇地跟着转头一望,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美丽男子。

他很年轻,看着还不到二十,那副眉眼惊人地眼熟,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小哥哥。”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是谁?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看人亲亲不礼貌哦。”

她的面容倒映在无惨的堇瞳中,他看着她,须臾竟笑了。

他不禁笑,还笑得很温柔:“怎么,认不出我吗?”

樗萤松开伊之助,仔细地将他看了一下,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她道:“你长得好像大小姐……”

话音未落,便见那位帅哥抬起手,手腕上缠的正是樗萤送给大小姐的月白发带。

樗萤愕然:“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大小姐?”

那帅哥道:“糖栗子好吃吗?今晚还跟不跟我一起睡?”

樗萤这才信了,他真的是大小姐。

她随即睁圆眼睛,嫌弃地道:“噫,不要男的大小姐!”

伊之助突然冲出去,拦腰扛起无惨往窗外扔。

野猪少年鲁莽蛮横,出其不意的举动连无惨也没料到,竟就这么被扛了起来,他没力气挣脱,泛白的手指抓紧窗框,额头爆起青筋,冷声道:“放开你的脏手!”

伊之助会听他的话才怪,光凭他刚才那句语意暧I昧的一起睡,就够伊之助按住他往死里揍。

无惨到底没有被扔下楼去,只是挨了一拳。樗萤及时拉住伊之助,她虽然蛮喜欢看男生打架,但不想惊动其他人,转念一想,大小姐骗她是女生,她进来的目的也不单纯,两两扯平,现在她大可以跟伊之助堂而皇之地离开,连违约金也不用交了。

“我们明天就走!”樗萤高兴地道。

伊之助扔掉热死人的女仆衣服,重新戴回猪头穿回队服,扛着刀蹲在地上,兴致却不高。

樗萤想理理他,她嫌女孩子蹲下去不好看,扯了扯伊之助的手,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隔着猪头都能感觉他的视线没有看她,而是郁闷地盯着地板,樗萤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啦?”

伊之助憋了好一会儿。

自从那个男的大小姐出现,他的心一直不平静。

都怪善逸,樗萤不在的时候,善逸满嘴不着调,说什么异地恋不保险老是见不到面小心漂亮老婆被别人引诱之类的话,害得伊之助刚才见到无惨,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难怪樗萤那么久都不回去!

他闷闷道:“你会不会想给他做老婆?”

樗萤好奇地:“我为什么要给他做老婆?”

伊之助不答,想起刚才樗萤跟那个男大小姐你问我答的内容。

这个庄园里的人也蛮不容易,招了伊之助这么个女仆,结果他是男的,勤谨地侍奉着大小姐,大小姐也是男的。

樗萤觉得大小姐——现在或许叫大少爷比较正确——的女装扮相比伊之助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连伪音都自然无比,她就是不明白,大小姐跟她差不多高,如今的无惨身高却整整高了一截,是怎么做到的。

挨了揍的无惨坐在那里似笑非笑:“我会缩骨。”

樗萤听了很兴奋,想要请他演示一下,他不理,突然伸手来挑她含在唇角的发丝。

樗萤一愣,马上躲开。

无惨笑道:“怎么,从前不是说最喜欢我,要贴着我吗?”

“就女生来说我的确是最喜欢大小姐啊。”樗萤坦荡地道,“你又不是女生。你这个骗子,色狼,我要告诉夫人!”

“你没机会。”无惨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

无惨道:“像你说的,我是个男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会被发现举报给夫人,做富商的女儿很好,但我做腻了,想走。”

“你自己跑就好了,跟着我们干什么?”樗萤道。

无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你说呢?”

整个过程里,他所有的眼神和动作都没有避着伊之助,伊之助虽然涉世未深,但情窦初开之后已经看得懂这样的眼色——那个狗屁大小姐,分明就是喜欢樗萤。

“他喜欢你。”伊之助道。他烦躁地甩了甩头,很是抗拒这种黏糊糊的憋屈感。

“我知道。”樗萤道,“可是我又不喜欢他。”

对于无惨喜欢她这件事情,她毫不持怀疑态度。从前只觉得大小姐黏人霸道得很,但女孩子黏人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想到喜欢变质,她拿大小姐当朋友,大小姐居然变成个男的还想泡她。

不过以无惨浑身上下唯一称得上好字的那张好脸,要是没有伊之助,樗萤真会喜欢也说不定。

樗萤不要做假设,勾着伊之助的手:“你怎么不自信啦,伊之助?你这么厉害,最能保护我,又这么好看,我看很多年也不会看够的。”

伊之助说不上来,但他总觉得无惨身上有种特别绵软的竞争力,是他所不能做到,并且很讨厌的。

雄性的直觉很准确,留着这么一个人在樗萤眼前不是好事。

樗萤想了想:“那我们不带他,偷偷跑吧!”

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倒半点儿不留恋庄园的好环境,拉着伊之助漏夜出走。

谁知道无惨居然在门口等着,早知道不走门,跳窗户好了。

他似乎早料到被鸽的可能,拿出一袋珠光璀璨的首饰,表明这是带他走的报酬,并表示可以跟他们走一段路,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分开,最后表示夫人已经在安排相亲,他的真实性别瞒不了多久,现在不走后患无穷,请他们帮帮忙。

“为你我赶走了堕姬。”无惨看着樗萤如是说。

他说得好有道理,还打感情牌,樗萤思考一下:“就一段路!”

无惨笑了:“就一段路。”

心里却道,一段路上就会把你们两个都杀掉。

而伊之助望着笑得温柔的无惨,终于想起从前听过的、世俗是怎样形容他这种人——

男狐狸精!

第40章 老婆喜欢玩他实属正常。

第二天早上,庄园的仆从们起床,会在大小姐房间里看见一封告罪书,上头写着大小姐终究忍受不了这种为人替身的生活,决定离开去过自己的人生,请夫人好好保重身体,相信已经故去的大小姐也会因为看到与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孩子展开了新生活而高兴。

信的最后备注说,因为女仆樗萤还有女仆猪猪子太可爱了,所以大小姐决定带她们一起展开新生活,请大家不必担心。

这么扯淡又好像有点道理的内容,当然不可能是无惨想的,更不可能是伊之助想的。

编剧樗萤倒是很自豪,转着笔理直气壮地道:“总比夫人发现自己的小孩女变男要好吧?我已经努力给大小姐的烂摊子补上好结局了!”

负责将樗萤口述的告罪书内容抄写出来的无惨看了她一眼。

他虽然没有说话,脸上还挂着那种假惺惺的温柔笑容,但樗萤知道他在嘲讽她。

她才不管,留下告罪书从庄园出逃的夜晚,她显得很惬意,被伊之助抱着翻越高高的围墙之后,她还愿意自己先走一段路。

淡淡的月光映下前后三人的影子,樗萤走在最前面,一边哼歌一边踩影子玩。

她穿着一身纯白洋装,离开之前在衣柜里挑来挑去,觉得哪一身都好看,最后是缠着让伊之助选的。

伊之助哪里会挑女孩衣服,随手一指,樗萤觉得不满意,他再一指,樗萤还是不满意。眼看再不出发就要天亮了,伊之助气得想拿块毯子直接把她包了走,她才意犹未尽地下了决定。

结果她最终选的还是伊之助第一次选的那一条,伊之助简直火冒三丈。

但现在,伊之助走在樗萤后头,看她无忧无虑地漫步,白白的裙子将她衬托得纯净无瑕,忽然觉得这条裙子是挺好看,她选了它也无可厚非。

无惨走在最后面。

他体力不佳,走得很慢,鬼的异能曾经带来许多作弊似的优越,而千年之前还是人类时他又病弱,终日不外出,以至于今夜之前,他甚至不知道用双脚走着赶路是什么滋味。

他不喜欢这种滋味。

过了一会儿,樗萤走不动了,立马转身撒娇让伊之助背。

无惨冷冷看着弯腰让樗萤趴伏到背上去的伊之助。

伊之助不过是樗萤的玩物罢了。樗萤的甜言蜜语和装乖不止对伊之助一个人使用,但就结果来看,只有那个猪头还愚昧地困在温柔陷阱里。

“我们走多久能到有人家的地方?”樗萤问伊之助。

他们现在在按照之前鎹鸦指示的方向向北走,庄园本就建立在远离街区的地方,一直往北,就会离市中心越来越远,可能还要进山。

伊之助眼睛往后斜,望着后面那个拖后腿的,“切”了一声:“谁知道。”

“我怕鬼,老公。”樗萤软软地道,“如果遇到鬼,你把它带到远一点的地方打可以吗?”

“知道了!”伊之助道,不用樗萤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在腰间摸索一下,将一个带着体温的香囊塞到她手里。

樗萤打开手心一看,是个紫藤花香囊。

这个香囊比伊之助从前给过她的小布袋子漂亮,还用布包着,现在是特地准备的。

樗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伊之助半天不见她回应,以为她不喜欢,女生的喜好真是一时一个样,他嘟囔道:“以前又说喜欢别人的香囊好看……”

这时他觉颈窝一温软,是樗萤低头亲在那儿。

伊之助要死了,他连亲脸都没习惯,她还要亲其他地方!

他忘了有没有告诉樗萤他的肢体感知非常敏锐,就算有,现在也要恶狠狠再说一次,根本就连她微抿唇角偷笑的小动作都能感觉到。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下去!”伊之助道。

时至今日他的威胁对樗萤已无半点作用,樗萤把香囊装进口袋,得意地仰起脸笑,谁让他不穿上衣来着。

“伊之助真好。”她满足地喟叹道,“没有伊之助我怎么办呢?”

伊之助臊得慌,东张西望,又下意识去看身后的无惨。

他总觉得背后有道阴冷的目光,回头去看,却见那个喜欢男扮女装的还那么云淡风轻地在笑。

樗萤一晚上都没睡,天光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撑不住,趴在伊之助肩头睡了过去。

伊之助持续赶路,踏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节点进入一片树林,然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后面的无惨站住不走了。

“走不动。”无惨道。

伊之助深深地鄙夷起来。樗萤很弱,他不觉得怎样,心甘情愿照顾老婆,无惨很弱,他觉得他真不是个男人!

一行三人原地休整,伊之助放下樗萤,她正渴睡,动作间醒了,捂着眼皮说阳光刺眼。

伊之助于是想把他的头套给樗萤戴,樗萤硬是从梦里睁开眼睛,威胁他他要是敢把猪头套在她头上,她保准恨他一辈子。

伊之助找了个大大的树洞,把樗萤放在里头。

白天不会有鬼出来,他知道水源在附近,动身去弄点水喝。

出来的时候樗萤就带了一瓶水,谁也不会跟她抢。

伊之助想岔了,因为他一走,无惨就把樗萤的水喝了一半。

伊之助不在,樗萤身边的人换成了落魄鬼王,尽管伊之助走之前警告过无惨不许靠近樗萤,但无惨会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才怪。

少女抱着小小的包袱睡得正香,无惨伸手,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刮了一下。

这个也是乳臭未干,却着实可杀。

无惨抽走樗萤口袋里的紫藤花香囊,双手伸向樗萤的颈。

然而他的手下一秒就被“啪”地打掉,伊之助去而复返的速度异常快,强势地横亘在他跟樗萤之间,哑哑的嗓音显得格外凶狠:“你敢碰她,我剁了你去喂狗。”

果然男狐狸精,一看他不在就准备对樗萤动手动脚。

无惨收回手。伊之助的那对爪子以后别想要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明目张胆地杀掉樗萤,不怒反笑,看着伊之助道:“她在玩你,你却当真了。”

谁知伊之助听了完全没有被伤到的表情,甚至他根本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樗萤爱玩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天真的野猪少年不知道,玩男人跟玩男人根本是两个意思。

千年老鬼跟这头猪鸡同鸭讲,最后懒得再讲,把樗萤带的零食翻出来吃。

樗萤醒后吃了点东西,三人继续赶路,走到天黑,终于走出这片树林,进了另一片树林。

樗萤并不是完全不理会这个突然变男的大小姐,毕竟单方面地做了那么久的好姐妹,她看无惨身体突然变差了很多,会时不时问他需不需要停下休息,甚至发现自己的水和小零食被他吃掉也不介意。

对于樗萤的问话,无惨一律笑着说好。

伊之助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很烦躁,但到底没有被离*间得转身就走,樗萤说她不会喜欢无惨,那就是不会喜欢,他很相信。

无惨看伊之助如看蠢猪,他笃定樗萤不会爱伊之助,因为樗萤连他都不爱。

口口声声说“最喜欢”“独属”,只是欺上媚下的手段。

她作伪是一把好手,精妙得让人生厌,恨不能一指头捏死。

怎么敢连他都不爱?

但无惨很快发现,他的判断并不完全正确。

一晃夜晚再度降临,伊之助架起了火堆,明天就能走出树林看见人居,终于可以将令人心烦的男大小姐抛下。

樗萤坐在那儿,百无聊赖,想揪伊之助腰上的毛毛玩,忽见伊之助一跃而起,上了树又落下来,手握成拳头,放在樗萤眼前。

“什么呀?”樗萤道。

她一根一根打开伊之助的手指,看见从里头灵活地飞出一点儿荧绿的光,那么小,那么亮。

樗萤立马就笑了:“萤火虫!”

她巴着伊之助,雀跃地道:“还要好多好多,但别捏死了!”

伊之助便又去捉许多给她看,张开手放飞了一把发光的小精灵,萤火虫自在飞舞,好似散了许多星屑。

“好好看,我喜欢!”樗萤眼睛笑出了两个小月牙。

无惨独自站在不远处看着樗萤跟伊之助嬉闹。

他的表情渐渐沉了,眉心越发冷,因为他眼里的樗萤此刻笑得无比快意舒畅,那种模样在他面前从未曾有。

他忽然意识到樗萤或许真的很喜欢伊之助,而这种喜欢,跟她毫无挂碍一口一个“最喜欢大小姐”完全不同。

樗萤不喜欢他,却喜欢伊之助,自从伊之助来了,她眼里就没有他了。

蝼蚁,放肆!

认识到这一点,他开始生出无限恨意,连最后一点怜心都掐灭了。

蓦地,伊之助神情凛然,将手中萤火虫全散走,抬臂握住双刀刀柄,警觉地打量起四周。

樗萤见状立马噤声,偌大的树林一下变得十分安静,这时才觉察,连飞鸟走兽夜间移动的细微声音都没有。

窒息的沉默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被伊之助一脚踹飞。

伊之助势如破竹,朝那东西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临了扭头对樗萤道:“别乱跑!”

是鬼。

鬼来了!

樗萤与无惨俱是一悚。

樗萤悚过,想赶紧躲起来,而无惨一悚过后,则是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低下头去,看似害怕,实则在笑,唇边兴奋的笑容越放越大,邪气四溢。

这世上还有鬼,鬼都来自他的血脉,它们还存在着,至少说明他体内属于鬼的那部分血没有消失,只是陷入了暂时休眠。

他迟早重回至尊之位。

无惨正笑着,手腕突然一暖,是樗萤拉住了他。

“你还在发什么呆,我们快点走远些。”樗萤道,“我可不想看见鬼的胳膊腿飞过来!”

她话音未落,真有什么东西砸到眼前,樗萤定睛一看,青面獠牙,分明是鬼!

远处伊之助和鬼的打斗声隐隐传来,这竟不是刚才那只鬼,被打走一只,还有第二只!

樗萤沉默几秒钟。

几秒钟里,她极端害怕了一下,随即越发坚定地拉着无惨要跑。

那只鬼可不会给樗萤逃跑的机会。

事实上无惨猜得不错,他的部分细胞休眠了,接受了他的血而生成的这些鬼近日处于疯狂掉血状态,不明原因的死亡阴影笼罩过来,令他们心慌意乱,纷纷乱跑,急需通过猎食摄取力量。

樗萤拉着无惨,无惨却纹丝不动。

他当然不需要动,紫藤花香囊在他身上,鬼只会吃掉樗萤。

现实也是如此。鬼嗅到无惨身上的紫藤花气息,立马张牙垂涎扑向樗萤,说时迟那时快,无惨打开了樗萤的手——

而那只鬼扑到樗萤跟前,张嘴要咬的瞬间看清她的脸,竟像中了什么魔咒,生生退开,匍匐在地:“小夫人!”

樗萤库洛牌都摸出来了,结果给她看这个。

她白着脸,对事态的突然反转疑惑不已,张嘴道:“啊?”

“抱歉小夫人,我不知道是您!”鬼叫得更大声,并且颤抖起来,“请您饶恕我,千万别告诉那位大人!”

“是哪位大人哦……”樗萤越发一头雾水,赶紧后退两步。

她不知道,自从无惨为她驱逐堕姬、秒杀炮灰之后,鬼王有了个小夫人的消息就在鬼之间不胫而走,除了十二鬼月,所有的鬼都怕无意得罪樗萤被无惨秒杀,忙轮阅资料,记住了樗萤的模样。

好险好险,那鬼冷汗涔涔地想,差一点惹来杀身之祸。

却不料樗萤这个假夫人迷茫着,旁边真鬼王的脸都要难看成锅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