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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好一会儿,也不见脖子痛。

她满怀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米迦尔还悬停在她上头。

樗萤轻轻推了他一把,甫一触碰,便感受到他止都止不住的颤栗。

他颤声说着什么,她听不大真切,又想知道,让他大声一点。

米迦尔缓慢撤离了樗萤颈边,回正脸来看她,眼睛一眨,有泪掉下来,落进她眼眶。

樗萤愣住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米迦尔悲伤的脸,他支离破碎的哭声一点一点从齿缝挤出:“不……”

他试图以对本能的抗拒拼凑起一点点自尊:“我不要变成吸人血的……怪物……”

米迦尔说完,如梦初醒,仓皇地向后退去,跌坐在地上。

清澈的残泪在他脸颊明晃晃纵横,他深深换气,在腾空肺腑的一呼一吸中渐渐止住失态。

米迦尔背对樗萤擦干眼泪,再转回来时已又是那个冷面的少年剑士。

他想对樗萤说点什么,转身一瞬间,已经预见会看到樗萤害怕的脸,他也做好了不再见面的准备,怕他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米迦尔还是失策了。

他放眼望去,看见樗萤躺在地上无声地哭。

人害怕的时候哭是常事,只不过樗萤看起来不像在害怕的样子,倒很像伤心,仿佛被他的眼泪打破灵魂,从灵魂里汩汩不停地流出她自己的眼泪来。

米迦尔这下不知该怎么办好,慢慢凑近樗萤,去揩她的泪。

樗萤爬起来,伸手抱他,搂着他的脖子哭。

她抱得那样用力,活似溺进海里,而他是她唯一的浮木。

米迦尔没感觉错,樗萤的确很伤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呢?

她原本以为所有苦痛到死亡这一步就算尽了,她要在最好年华死去,所以是最最不幸的人,却原来还有死亡也拦不住的苦难。

百夜米迦尔,从小爹不亲娘不爱,被亲人抛弃,又被吸血鬼杀死,死就死了,还要被变成凶手的同类,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认同的怪物。

对他来说,死亡不是终点,不过是另一种受难的开始。

“你怎么……那么惨、惨啊……”樗萤直抽噎,“呜呜……”

知道她在哭他,米迦尔紧张的身体放松下去。

樗萤好温暖,她这么抱着他,他整个怀抱都是暖的。胸腔里那颗从四年前开始停止跳动的心脏复苏般,爆发出闷闷的疼痛。

“你咬费里德,也是因为我很惨吗?”米迦尔低声道。

“是啊。”樗萤哽咽道,“不过他本来就很欠咬!”

米迦尔闻言,默默反抱住樗萤。

他不敢用力,怕一用力把她脆弱的骨骼揉碎,只松松地护着她。

心脏被越盈越满的充实感填塞,渐渐地不再疼痛了。

樗萤后来都没能玩到什么,光哭来着,哭完红着眼睛任由米迦尔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她越看米迦尔,越觉得他好看。

美丽有时候也是一味良药,她被他美到,又笑起来:“送我回去吧。”

米迦尔把樗萤送回了费里德的公馆,樗萤从窗户翻进去,觉得真是羊回虎口。

她没有问米迦尔会不会再来,米迦尔也没有给什么承诺,翩然远去,缥缈的背影像一个美好的幻梦。

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唯有雷奈在几天后发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这天都市护卫队照例出发到外面的世界为血族开疆掠土,撞上人类精锐“帝鬼军”。

帝鬼军装备精良,更与这世界的另一大神奇存在——鬼签订了契约,获得能够杀死吸血鬼的鬼咒武器,十分棘手。

这次只撞到帝鬼军下层的一等兵二等兵,防卫队队员们打起来还算轻松。

恶战过后,防卫队开始清算成果,米迦尔没兴趣听,独自走开。

往常他都直接回飞机上,这次,雷奈注意到他没有往飞机的方向走,而是朝帝鬼军后勤所在的车辆走去。

少顷,米迦尔回来了。

发觉雷奈在看,他望过来,眼神冷若冰霜。

雷奈直觉米迦尔没有去干什么好事,忍了又忍,不想自讨没趣,到底没去理他。

飞机满载着吸血鬼帅哥们返回了桑古奈姆。

稍作休息,雷奈动身前往第七始祖的公馆,在半道上又遇见米迦尔。

米迦尔对雷奈视而不见,但他们居然走的同一条路,随着行进方向越来越一致,雷奈惊诧地发现米迦尔居然也要去公馆。

天变了,米迦尔明明那么讨厌踏入费里德的地盘。

“……你想干什么?”雷奈道。

米迦尔不跟他讲话。

两人踏入公馆的门,值守的卫兵们看见米迦尔全部一脸古怪。

古怪的注视里,米迦尔目不斜视地前行,在大厅,他看见了樗萤。

樗萤正缠着一个卫兵玩脑筋急转弯,那卫兵都快被她说动了,瞟见有人,立马站回原岗。

樗萤的眼睛比卫兵更尖,一下就发现了米迦尔,登时快乐起来,雀跃地奔向他:“米迦!”

米迦尔在樗萤跟前站定,抿了抿唇,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放下两颗纸包的小方块。

“这是什么?”樗萤眨眨眼。

“糖。”米迦尔道。

第136章 一许愿,王子就会降临。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吸血鬼都十足震惊地望过来,血红眼睛忽闪忽闪,探照灯似的。

连雷奈都一副吞苍蝇的表情,俨然天地易位。

见鬼了……那可是米迦尔……

吸血鬼们满腹惊疑地想。

平时理都不要理人,脸是冰块雕的,眼睛长在脑门,心气更高上九重天,就连费里德叫他,十句里也有五句不应。

这样的米迦尔在给小姑娘糖吃!

妈的,邪门透顶。

一片静默里,雷奈悄然移了目光,去看樗萤。

樗萤高兴得不得了,满心满眼全是跟前的金发少年。她瞧着米迦尔,喜爱之情多到满溢,沾得彼此眸光湿漉漉。

米迦尔剥了一颗糖给她,她张嘴吃掉:“好甜。”

米迦尔眉目顿霁。

樗萤把糖含在左边,左脸颊鼓起小小的圆,伸手拉住米迦尔的袖口晃了晃:“我以后还要。”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鬼军后勤部队们集体打了个冷战。

米迦尔道:“嗯。”

天啦,这么乖,有求必应,她真的好喜欢他。

樗萤喜欢了就要表达,完全没在害羞的,当着一众血族帅哥的面扑在米迦尔怀里,眼睛弯弯,直笑。

米迦尔人前高冷,却也是个只要他乐意随便全世界怎么样的主儿,摸了摸樗萤的头发回应她。

这下吸血鬼们眼珠子都要掉了。

米迦尔的到来消解了樗萤的无聊,他走后,樗萤快乐持久,把米迦尔给的糖装进玻璃瓶子,随时拿出来欣赏。

守卫们偷摸着眼看她,走到哪里看到哪里,先前那个差点被樗萤骗去玩脑筋急转弯的守卫正盯着樗萤的背影看,冷不防她一个回头,那副“抓到你啦”的得意样儿可爱又可恨。

守卫立马侧头看远处,憋了一憋,再望过来,樗萤已经站到他跟前。

“哥哥,平板给我玩,我跟你讲我和米迦尔那些事。”樗萤道。

守卫脸板得像封了水泥。

但一转眼,樗萤居然真的拿到了平板。

她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一边划屏幕找游戏,一边对立在跟前的守卫道:“还要一杯甜甜的果汁,哥哥。”

“没有。”守卫道。他已经在后悔了,就不该鬼迷心窍从了她,可见八卦害人,一步错步步错。

“你心都不诚,我怎么愿意给你讲故事嘛?”樗萤很不满意,还要再鼓动鼓动他,忽见守卫脸色一肃,无声往后退去。

樗萤正想回头瞧瞧他望见了什么,手里骤空,平板被鬼一样飘然靠近的雷奈夺走。

她当然不干,跳下椅子:“还给我!”

雷奈仗着身高优势把平板举得很高,做这种戏弄小孩似的坏事,他竟也能摆出云端遥望的疏冷表情。

装什么装,讨厌。

樗萤踮脚去捉雷奈的手,没有捉到,跳起来拿平板,他又扬得实在太高。

她气呼呼的,但没有气太久,转转眸子,握住了雷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隔着手套,雷奈也感觉得到樗萤的手是软乎乎的。她抓他的力道不大,像小动物间嬉戏的轻咬。

被费里德关禁闭的时候,樗萤曾许多次向雷奈伸出手,他一次也没有主动触碰过她。

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个陷阱,却高估了自己一旦落入陷阱,从中拔足的能力。

雷奈被戳中命门似的矗在那里,几秒才从樗萤手里抽开,拿着平板的手矮下来,被她得逞。

樗萤得逞就会高兴,高兴起来整个人明媚得要命,春花烂漫排山倒海,对上她那亮晶晶的眼,霎时被拉进她热烈清纯的春天。

雷奈没能移开眼,滚了滚艰涩的喉头。

“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才不要给你。”樗萤抱着平板,头抬得很高,用下巴指雷奈。

她张望着找那个授人平板的守卫:“那个哥哥一点八卦都没听到就被你赶走,好可怜哦。”

说人家可怜,她脸上却笑嘻嘻的。

她的哥哥倒挺多,满世界都是哥哥。

雷奈不想搭樗萤的话茬,将被她碰过的那只手背到腰后,道:“被费里德大人知道你和米迦尔来往,不会有好下场。”

樗萤才不怕:“他又不在。”

费里德的确不在。最近几天他不知忙什么,成日不着家,不回来正好,最好他永远也不要回来。

不过即使他回来,樗萤也不在乎,在平板刷了又刷,发现一个游戏也没有,对雷奈道:“帮我下一个游戏,我也给你讲我和米迦尔的故事。”

“我不想听。”雷奈眉头紧锁地闭上眼,心知给她下了游戏她也不会讲,何况他真的不想听。

樗萤扭头就去找别人,半晌,捧着满是游戏的平板回来了。

她真的蛮厉害的。

樗萤跟米迦尔好了的窗户纸捅破之后,公馆的守卫们有源源不断的瓜吃,因为费里德继续不在的这几天,米迦尔时不时会到公馆来找樗萤。

他的确讨厌在费里德的地盘驻足,而这厌恶竟是可以被暂时抵消的。从战场、训练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下来,他会想要见一见樗萤,不以她在哪里为转移。

相处的时间长了,樗萤也发现米迦尔是个很可爱的一根筋,只要他想,哪怕她在刀山上、火海里,他都会一骑绝尘披星戴月地来。

童话故事里王子注定要拯救公主,米迦尔的风向标开始恒定地指向樗萤,风一起,他就降临,带着敌军的糖果。那么可爱,那么不自知地浪漫,又那么帅。

樗萤觉得米迦尔哪哪都最好了。

雷奈坐镇公馆,主要责任是替费里德看住樗萤。

他跟那些脖子伸得长长的守卫不太一样,心里并不想吃瓜,但职责所在,吃瓜吃得最全的偏偏就是他。

他看见樗萤无忧无虑地坐在灯光下,沉迷游戏,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很容易猜出她是输是赢。

忽地,樗萤一动,灵得像池上浮光,抬眼望向一处,笑道:“过来呀。”

雷奈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米迦尔站在门口。

米迦尔提步走向樗萤,他今天没有带来糖果,站到樗萤跟前,问她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以后会给她带。

“我今天要你。”樗萤道。

她毫不犹豫扔了平板,抬手要捏捏米迦尔的脸。

米迦尔真的给她捏,她怎么摆弄他都是轻轻的、很温柔的,公馆里有许多眼睛看,她只捏了他一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这里,但是我目前还走不了。”樗萤道,“再等一等哦。”

米迦尔不知从她的话里想到什么:“我知道。”

他眸光倏然洒了雪,扫视这公馆,奇冷:“你不用怕。”

樗萤觉得他肯定想岔了,她没有在怕,只是要弄牌。

在公馆待的时间够长,也该换个地方住了。

雷奈抱臂守在离他们两个不远的地方冷眼旁观,越观越胸闷,望了会儿天,望了会儿地,再望回去的时候,樗萤盯上了米迦尔的剑。

“我要玩这个。”她道。

曾几何时,她也这么跟雷奈要求过,雷奈没有答应她。

“很危险。”米迦尔道。

他一边说,一边把剑解下,递给樗萤剑柄那头。

剑倒轻,剑锋淡红,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樗萤把手指搭在剑刃上,看得出神,手下微微用力,眼见要割破,米迦尔伸过手来隔开她。

樗萤配合地不要玩了,五指轻轻巧巧滑进米迦尔的指缝中,同他十指相扣。

还能这么玩。

雷奈的胸更闷。

实则是空空荡荡的一个胸腔,心脏也不会再跳,按理来说不该闷的。

仔细探去,竟然充塞着满满当当的郁气。

他观察得分明,樗萤跟米迦尔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黏黏糊糊的,掺着调好了的蜜糖,咬字断句牵扯出长长的糖丝儿。

她跟其他人讲话也很甜,但米迦尔不一样。

她对米迦尔,跟对其他人,以及对他都不一样。

“雷奈,走了吗?”

樗萤跟米迦尔玩的时候,听见卫兵扬声喊了这一句。

她没有很关心,也没有回头看可能离去的雷奈一眼。

米迦尔也准备走了,离去之前,他告诉樗萤:“明天开始要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认真地问了一遍樗萤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会给她带回来。

樗萤不假思索:“我要你平平安安。”

新的一仗规模挺大,持续几天几夜,人类在与血族的拉锯战里扳回一点尊严,挫伤了血族战队部分的力量。

然而凡人之躯跟不老不死的种族比起来终究是占了劣势,鸣金收兵的时候血族依然是胜者。

滚滚硝烟里,雷奈紧了紧手臂止血的绷带。

存活的血族正在聚集,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米迦尔的身影。

他或许又为樗萤搜寻什么战利品去了。

雷奈该对米迦尔这种老母鸡似的行为嗤之以鼻,然而可能是连日作战太累,他昏了头,竟然对着跟前一辆人类的卡车发呆。

人类喜欢做无用功,也喜欢无用的玩意儿,居然在卡车里挂了串精致的小铜铃当装饰。

雷奈一边嘲讽,一边直觉樗萤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鬼使神差地朝卡车走去,拉开车门——

直到下一秒,肩头搭上来一条手臂。

“你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家伙啊,雷奈。”费里德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雷奈偏头,看见第七始祖的脸。

费里德是指挥官,应该在另一边指挥扫尾的,此刻却出现在这里,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樗萤在公馆里乖吗?”费里德道,“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雷奈知道正确答案。

樗萤一点儿也不乖,跟她不该接近的血族好了。

他要将实话告诉费里德,临出口,却犹豫了一下。

费里德眯起眼,随即又扬起意兴十足的笑容。

“瞧瞧。”他轻声道,“我没能驯服她,她倒是驯服了女王的小狗,又驯服了我的小狗。”

第137章 心爱的小公主是我的了。

善于驯服小狗的樗萤正在驯那张贪玩到极点的库洛牌。

牌乐于带樗萤穿遍公馆的大小房间,也愿意在她需要的时候听从召唤打开通路,唯一的逆鳞就是被收伏成呆板纸牌。

“那我不管你,自己走了。”樗萤盘腿坐在墙根,对着游来游去的牌道。

牌的情绪有些激烈,如果会说话,一定跳出来指责她不够朋友。

“你不懂。”樗萤道,“现在大变态不在,你乖乖到我手里,我才能在他回来之前溜出去跟米迦尔私奔呀。”

她算盘打得可响亮了,由于旁边没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响亮,冷不防头顶投下轻声细语:“哦?要私奔啊。”

樗萤抬起头,费里德似笑非笑的视线铺张成粘腻蛛网,将她捕获。

人的感官很诚实,数日不见此人,乍然再见,只觉绝色天成,幸好人同时是理性动物,再看第二眼,那绝色的眉眼就讨厌起来。

樗萤眨了眨眼:“看来帝鬼军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费里德这下没有假笑,十分愉悦地笑开了。

他知道樗萤什么意思,不外乎嫌他没干脆死在战场上。

让她失望了,他非但没死,还毫发无损。

同样地数日不见,费里德看樗萤可没有樗萤看他那么负面。

少女的容貌越发焕出迷人光彩,最清澈见底的溪流灌溉了她的眼,显见日子过得舒心,她每一次眨眼,都不自觉眨出小鹿一样湿润的纯真。

真是可爱。

费里德食指抵着下颌:“知道吗,攻进人类的城市、推翻他们的城墙时,我忽然想,囚在我城墙里的你正做什么。”

吸血鬼的寿命实在太长了。经年累月,情感和欲望都会被磨得极度稀薄,直至生无可恋。

费里德的话听着平淡,那是只有樗萤在听。换了别的血族听见,此刻已经骇然——时至今日,始祖对樗萤的兴趣有增无减。

大概就跟枯木逢春那么离谱吧。

樗萤道:“嗯嗯。”

她一点都不关心费里德出于什么目的在想她,不过这不妨碍她下一秒飞快转变态度顺竿爬,给他一个特甜的笑:“那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跟他要东西的时候,她一向是装得最乖的。

费里德挑眉,示意看最近的那个厅,随即俯身来抱她。

看那姿势,说要捉她更恰当些。

樗萤顿时成了皮毛水滑的小狐狸,刺溜一下从他臂弯钻出,头也不回地往大厅躲,一边躲一边想,好歹暂时让费里德忘了“私奔”的事,她可没有空跟他掰扯那么多。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克罗利人高马大地在大厅里戳着。

他那戴了黑皮手套的大手转着个杯子,杯子里晃荡着大半纯白的液体。

见樗萤进来,他招手让她到跟前,将杯子递给她:“喝吧。”

樗萤看看杯子,下意识地又看看第十三始祖大人那过于傲人的胸肌。

她越看越觉得杯子里盛着克罗利的奇妙滋味,不由问:“你自己尝过吗?”

“尝它?”克罗利道,“我不喜欢,也没必要。”

这话好合情境哦,越发地让人浮想联翩。

克罗利见樗萤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没在想好事,又觉胸口被她视线聚焦得太过炙热,了悟。

敢在他面前大张旗鼓对他想入非非的人类也就樗萤一个了,他没生气,反倒觉得有趣。

要是能按倒她,尖牙深深咬进那纤细的脖颈里会更有趣,克罗利搓了搓手指。世事尽不如意。

“前两天不是跟公馆里的守卫说想要甜甜的果汁吗?”他悠悠道,“费里德给你带的,别浪费了他的心意。”

一听是费里德的心意,樗萤好嫌弃。

不过她还是凑过去闻了闻,闻见一股椰子汁的清香。真的是果汁。

“一杯果汁就换了我的隐私权啦。”樗萤道。

她在公馆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费里德全知道。

樗萤学克罗利的样子转着杯子,心里本来就没对费里德的卑鄙设下限,没想到他能比她想的更没下限,叹了口气:“那前两天我还提了好多好多要求,他全部都听到了,就只实现这一个,真是小气鬼。”

“哪里。”费里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

樗萤一抬头,看见费里德款款走近,正要收回目光,眼睛一凝,瞧见另一抹雪白的身影从费里德身后缓缓踱出。

太阳神吻过的金发,海神赠予的蓝眼珠,那不是米迦尔又是谁。

看见米迦尔,樗萤微微睁圆眼,看见樗萤,米迦尔十分平静。

作为让这对小鸳鸯公然重逢的组织者,费里德袖手旁观着,那温温的眼神扫在樗萤脸上,真说不准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说实话,樗萤如果惊慌失措或者沮丧心虚,那费里德还是会高兴的。

可惜樗萤到底是樗萤,她只有在最开始惊讶了一下米迦尔居然会乖乖跟在费里德后头,随后很快地像费里德扫她那样,在米迦尔身上扫来扫去。

“有没有受伤?”她问米迦尔。

米迦尔摇头:“他们都很弱。”

“你在外面想我没有?”樗萤又问。

米迦尔看眸光诡谲的费里德一眼,点头。

樗萤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想我。”

真是同人不同命,费里德想她,她只敷衍“嗯嗯”,米迦尔想她,她就喜欢。

“你可以回去了,米迦。”费里德道。

他这么棒打鸳鸯,樗萤终于有了反应,不乐地看过来。

克罗利忍俊不禁:“你养的金丝雀飞咯,费里德君。”

费里德不慌不忙,见米迦尔驻足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也不打算强行驱逐他,来到樗萤身边,看着那娇嫩甜美的小脸儿:“想跟他待久一点?”

“想啊。”樗萤道。

“那你乖不乖?”费里德道。

樗萤口是心非:“乖。”

“爱的真谛是牺牲哦。”费里德道,“我让米迦跟你在一起,你把血献给我,怎么样?”

“不要。”樗萤摇头。

“永远见不了他也没关系?”费里德道。

樗萤抬起眼睛瞧着他不讲话。

她乖乖的壳子里永远装着不屈服的灵魂,费里德当然不认为她是默默妥协的意思,可竟有一瞬间也被那紧抿的倔强的樱唇迷惑。

她是香甜的,也是柔软的,每一次抚触和试图破坏她,都是对他感官最大的犒赏。

费里德抬起手,这次没有摸到樗萤的脸,他的手只是虚虚停在半空。

因为属于米迦尔的那把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费里德侧目,落进米迦尔杀机四伏的眼神里。

他弯了弯眸。米迦尔真是头不禁招惹的小兽,从前是,现在也是。

“小心,米迦,你可要重蹈覆辙了。”费里德道。

无论从前的逃离还是现在的进攻都那样莽撞,孤注一掷,最终伤人伤己。

克罗利终于不再看戏,放下抱着的臂膀要来掀开胆大包天挟制始祖的米迦尔,却被费里德一个眼神制止。

“离她远一点。”米迦尔对费里德道。他抓剑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

“这有点难。”费里德道,“毕竟有了她,等同有了你,多划算的买卖。”

他微微一笑:“叛离女王,向我效忠,我就不欺负她——”

豢养的金丝雀迷恋上外头的鸟有什么关系?两只雀仔都要进他笼子里来,他的心就是这么贪。

“她”字还在嘴边,米迦尔果断挥剑斩费里德的颈。

费里德仰身避过,还是被拉了道不浅的口子,苍白的皮肤迸开血线,从血线里流出枯红的血。

费里德一脸不在意,抬手擦脖子,一转眼功夫那道口子就合了回去。

“噫。”樗萤道。

米迦尔提剑再上,银光炫目,剑剑无情,费里德本身佩了剑,几个闪身之后嫌一味躲闪无趣,也抽剑格挡,挡得不甚走心。

米迦尔将费里德逼出一段距离,虚晃一招去夺樗萤,直到这时,一直懒洋洋放水的费里德才敛了玩心,瞬身将他踢出老远。

力道不小,米迦尔整个儿砸进了墙里。

暴揍米迦尔,费里德用膝盖想都知道樗萤会生气,果然下一秒就有烈焰气势汹汹烧来。

小姑娘深藏不露,居然还会放火。

樗萤护短威力向来不小,她专心用所有的力量烧费里德,克罗利落在她身前,预备执行他一贯的和事佬角色——他内里明明也唯恐天下不乱,虚伪——居然给她搡了一把:“你挡到我了!”

克罗利一愣,继而摇头笑起来:“好凶。”

等樗萤的力量用光,费里德的袍子总算燎坏了,米迦尔也从墙里跳下。

他撞断了骨头,骨头又愈合回去,然而并非所有难题都能得到这样的妥善解决。

米迦尔望着被左一个始祖右一个始祖隔开的樗萤,缓慢眨眼,浓密睫毛像即将撩起飓风的蝶翼。

“米迦,米迦,这怎么办好。”费里德轻轻地,用读睡前童话的语气道出米迦尔的故事结局,“你救不了心爱的小公主,她就是我的了。”

第138章 真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米迦尔跟费里德那场霹雳闪电的交锋已经过去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也是雷奈被重新调回公馆的第一天。

早在战场上,费里德发现他对樗萤情生意动时,他就失去了值守公馆的兼职。

反正是干白活,啥好处没有,桑古奈姆的大好青年镇日守着个娇气包,大材小用,失去这份兼职也不算坏事。不明所以的防卫队队员拍着雷奈的肩膀如是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雷奈道。

队员讶然:“怎么,我不该安慰吗?你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雷奈不觉得自己有在失落,但该睡觉的时候,他睡不着,黑眼圈越来越重。

好容易有些困意,半梦半醒间,隐约看见樗萤趴伏在窗台上,人造光将她的侧脸照得那样美丽。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道:“雷奈哥哥,这个地方都不起风呀。”

然后他就醒了,彻底睡不着,抬手挡住双眼,生出浓重的自我厌恶。

喜欢……就算喜欢……也没有用。

樗萤陷于费里德的股掌,她的心又给了米迦尔。

甚至连他梦到她,她趴在窗台,也是为了等待米迦尔。

但费里德发话让他回公馆,他没有拒绝,到底回去了。

一回去就见樗萤在闹脾气。

她今天又换新衣服,雪白连衣裙外头罩着粉绒绒的等长开衫,像蜜桃味儿的棉花糖,发辫上也缠绕了粉粉的飘带。处在非黑即白的血族之间,独一色的清新软萌,帅哥们都偷着眼看。

血族鲜少穿粉色,肯定是樗萤跟费里德要的,他居然也真弄来给她。

费里德不坏的时候,还挺好。

他再好,樗萤也讨厌他,笑面狐狸假惺惺,烂人!

她一边生气,一边把飞镖扎在一步之外的靶子上。

靶心挂着一幅费里德的画像,那画风幼稚却又不失神韵,显然出自樗萤之手。

画上已经横七竖八扎了好些飞镖,把费里德的脸扎得面目全非。

这里可是费里德的地盘,皇帝头上动土,樗萤的胆子真是大到包了天。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管她,因为那位被冒犯的“皇帝”正歪坐在一旁,笑吟吟瞧着她搞破坏。

雷奈知道樗萤为什么这么气费里德,他已经听说了米迦尔跑来抢人没抢过的事情。

米迦尔是很强没错,但对手是始祖,也只好败下阵去。

“以米迦傲慢的个性,只怕没脸再来。”目睹过现场的卫兵跟雷奈八卦,“而且樗萤好像也没有特别希望他再来。”

当时,那娇娇弱弱的少女硬推开两个高大的始祖,扑去看她落败的小情郎。

小鸳鸯挤在一块儿,那么悲情又那么养眼,真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儿断了。”樗萤把手放在米迦尔肋骨的地方。

其实断的不是这里,不过米迦尔没有反驳她,告诉她:“长回去了。”

“你疼。”樗萤道。

“不疼。”米迦尔道。

樗萤摸摸他的脸,慢慢道:“我知道你疼。”

米迦尔就不说话了。他没有忍住,侧头蹭了一下樗萤的手心。

“你回去吧。”樗萤道,“反正也打不过。”

米迦尔看看她,须臾,居然就那样顺从地走掉了。

他走了,樗萤走不掉,仍旧养在费里德这里。

她很不爽,作天作地,把费里德的缎带拿去做鞋带,调了一杯红颜料替换他要喝的血。

守卫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给始祖大人打小报告,一会儿说樗萤怎样怎样,一会儿说樗萤又怎样怎样,但费里德不管她,甚至挺纵容她。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她再闹,也就那样了。黑心肝的始祖杀惯了人,真没见过像樗萤这样人畜无害到可爱的报复方式。

这会儿樗萤扎完靶子,犹嫌不足,望来望去地找新乐子,费里德过去将一把小刀放在她手里。

他又不戴手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戴手套,冷冰冰的大手不由分说将樗萤凉凉的小手包住,樗萤躲避不了,也挣脱不得。

她瞪他一眼,一脚踩在他靴面上。

“只扎在画上你就过瘾了?”费里德道。

他控制着她的手,让刀柄被她手心合拢,那白晃晃的刀尖往上,往上,抵住他的喉咙。

“米迦到底是米迦。”他背后讲人家坏话,“当年杀不了我,他现在也杀不了。”

费里德莞尔:“但他做不到的,你可以做到。我给你机会,你敢吗?”

可恶,她一刀扎到他人身不能自理。

樗萤在脑海里恶狠狠想着。现实中,那把小刀还在她手心稳稳安放,费里德卸了力任她施为,她动也不动。

“有什么困难?”费里德咨询她。

樗萤很懒散的样子:“单纯地不想要哦。”

费里德诱惑道:“杀了我就能跟米迦远走高飞哦。”

真杀得了他就怪了,樗萤才懒得跟他浪费时间。

费里德见她不为所动,兴致稍降。

这三天里她是一句都没提到米迦尔,要么偷偷摸摸打着别的算盘,要么爱情夭折,灰心丧气了。

费里德是老狐狸,对樗萤这只小狐狸的心思如鸡吃萤火虫——心知肚明。

灰心是不会灰心的,她只是没想到办法。

他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就不逗她了,收起匕首,顺手扯散了她的粉粉飘带。

樗萤逮着他的手就是一口。

费里德失笑:“你是狗?”

樗萤道:“你才狗。”

雷奈站在旁边,看着始祖和少女互相招惹。

费里德惹完樗萤心情很好,到点儿自顾自处理事*情去了,让雷奈陪着她。

其他的守卫被撤了下去。

“雷奈哥哥,你前两天怎么不来了?”樗萤道。

她把飘带塞到雷奈手里,让他重新给她绑回去。

雷奈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换在从前他也不会答应做这种事情,可现在,尽管面无表情地觑着樗萤,做出很拒绝的样子,他的手还是诚实地把飘带接了过来。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指尖,飘带是软的,从她的指尖流向他的指尖。

雷奈缓慢地将飘带绑在樗萤的辫结上,绑得很丑,还不是蝴蝶结。

樗萤眨眨眼:“不好看。”

雷奈道:“我没学过。”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米迦尔来绑,那么无论绑成什么样,樗萤都会觉得好看。

他随即觉得自己像个怨妇,又产生了莫大的羞耻。

情感一旦被激活,就会不受控地由一种情绪衍生出许多旁枝末节,一次悸动百次受苦,见不到她苦见到她也苦,雷奈真是得不偿失。

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樗萤重新绑好的蝴蝶结,听见她道:“哥哥,我饿了,给我拿饭。”

雷奈立马就去拿饭,因为他发现樗萤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表情了。

他走后,樗萤立马面壁。

她像个神棍,对着沉默的墙壁喋喋不休:“没有时间了,我今晚就走。”

墙里有东西在听,那张库洛牌小狗一样在墙壁里疯狂奔跑。

今天是樗萤跟米迦尔约好的日子,那天她摸米迦尔脸的时候,指尖在他脸上轻轻点了三下。

米迦尔当然没有看过《西游记》,但樗萤相信他天资聪颖,会懂得她的意思。

不懂也无所谓,她自己会跑。

“你要跟我走哦。”樗萤道。

牌还在奔跑,疯头疯脑地,不听好话。

樗萤刷地打开一把牌,抓在手里像抓了把小扇子,抽出一张【剑】,【剑】乖乖地实体化成小巧轻盈的长剑给她握住。

樗萤用剑把墙一架,颇有侠女风范:“不然我砍你。”

牌不为所动,它想樗萤跟它玩久一点,威胁也行,它挺喜欢强取豪夺的。

然而下一秒,樗萤就收了剑,转身离开:“算了,没耐心。”

世界上哪有需要她死乞白赖哄的人,牌也不行。

或许是看出她十分果决,牌急了,想叫她又不会说话,情急之下从墙壁一跃而出——

樗萤在最合适的时机回身捉住了它。那股力量在手里,心甘情愿地变成一张纸牌。

比起变成呆板的牌,被最中意的玩伴抛下是更难以忍受的事情吧。

雷奈拿着营养补剂回来,看见樗萤拿着蜡笔在公馆雪白的墙壁上涂鸦,画得到处都是,艺术细胞尽情挥洒。

她哼歌,节奏欢快,很开心的样子。

雷奈把营养补剂给她,她却又不要了,说不饿。

是夜,守卫们都去睡了。这几天他们被樗萤折腾得很累,缺少睡眠,不过睡觉之前并没忘记按照费里德的吩咐把樗萤的房间给锁上。

没多久,樗萤穿墙而出。

她走过幽暗的长廊,笔直地穿梭在无人的房间,在雪白灯光照耀的大厅里停下脚步。

大厅那么空旷,像一所开放的监牢。

灯光最聚集的中央,米迦尔站在那里。

他什么都不必说,樗萤也不必说,他走向她,抱起她,将她拢在披风之下。

樗萤捏捏米迦尔的手臂,嚯,好坚实,好有力量。

米迦尔抱着樗萤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四周倏然漫进一大片装备齐全的守卫。公馆的卫兵真是演技派,跟樗萤说他们困得要死,结果悄没声地在这儿蹲人。

米迦尔平静地看着卫兵把自己团团包围。

“半夜私奔行不通哦。”樗萤趴在他怀里,歪头看他。

米迦尔垂眸的那一下真温柔:“嗯。”

这么一出自然是费里德的主意,费里德从暗处走出,克罗利也一并走了出来。

干坏事的时候,他们俩总在一起,真是狼狈为奸。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费里德摇头,没想到米迦尔卷土重来,仍打着天真的主意,“米迦,我劝过你不要重蹈覆辙,怎么不听我的话?”

“我不会重蹈覆辙。”米迦尔冷冷道。

他话音刚落,公馆由外到内刷刷拜倒一片血族。

除费里德和克罗利,所有的士兵都低头跪了下去,齐呼“女王陛下”。

费里德“啊”了一下,终于有点儿惊奇的样子。

好小子,居然学会摇人了。

第139章 几乎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女王来了,樗萤伸长脖子要看女王。

米迦尔放她下来,却还将她庇护在身后,她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

樗萤以为会看见一个高大威严的姐姐,只听得鞋跟轻响,竟从门外走进一个粉头发大眼睛的萌妹。

“那就是女王吗?”樗萤惊奇地跟米迦尔咬耳朵。

她气息吹过来柔柔的,拂在米迦尔的耳廓上,他竟觉出了热意,微微侧转脸,道:“是,她叫克鲁鲁。”

克鲁鲁的哥特风裙子真好看,樗萤决定接下来就要穿穿这样的。

桑古奈姆的统治者、第三始祖、粉色双马尾萝莉克鲁鲁采佩西踏入厅内,连费里德和克罗利也要对她行礼。

“什么大事劳动女王尊驾?”费里德抚掌微笑。

他一个眼神示意,拥在大厅里的卫兵们遵命退下,将空间与私隐腾出给血族头部的大人物。

霎时好安静,只剩了樗萤一个人的呼吸声。

克鲁鲁站在费里德跟前小小一只,气势却不小。

她将目光挥向樗萤,那力度刀刻一般,血红的虹膜覆着竖瞳,是大型猫科动物的眼神。

好酷。

樗萤不怕克鲁鲁这么凌厉地看她,反正又伤害不到她,越发抬起脸来要给克鲁鲁看个清楚。

米迦尔立在樗萤身前,不知道樗萤不害怕,只知道克鲁鲁盯着樗萤看,侧身一步,挡下克鲁鲁犀利的目光。

克鲁鲁有些诧异,这诧异令她眉峰松了些,眼圈变圆,呈现出可爱的稚态。

怪不得米迦尔要请她到费里德公馆走一趟,原来不止费里德着紧这个人类少女,他自己也看重得很。

这是自米迦尔变成吸血鬼以来第一次为别人求她,克鲁鲁不禁又看樗萤一眼,继而回去瞧着费里德,脸上那一点点可爱之色又消失了,十分冷傲,还有点嘲讽:“你问我?”

费里德作思忖状,摩挲着下巴:“我认真想了想,最近似乎没有犯什么错误。”

装,再装,克鲁鲁清楚他的尿性,懒得跟他掰扯,对米迦尔道:“带走。”

全场最配合女王命令的就是樗萤了,她立马拉着米迦尔往外走。

费里德这下不装了,与克罗利交换一个眼神,克罗利便闪身到樗萤跟前,费里德则笑吟吟对女王道:“女王陛下,恕我冒昧,这小东西对我还有用处,暂时不能出让给您。”

“你在跟我谈条件?”克鲁鲁道。

“哪里,我只是请求。”费里德瞥米迦尔一眼,知道克鲁鲁觉察了他这意有所指的注视,血瞳灼灼亮着,“不敢谈条件,更不敢威胁。”

克鲁鲁知道他什么意思。

米迦尔当年在费里德手下濒死,她救下了,而她救米迦尔并非出于同情,纯粹因为米迦尔是人类所实行的人体改造计划“终结的炽天使”的实验体之一。

“终结的炽天使”拥有世界级的毁灭性,实验体会变身成大杀四方的武器,四年来米迦尔始终没有变过身,或许实验在他身上失败了,又或许初拥改变了他的体质,谁知道呢。

这是米迦尔未曾掌握的秘密,克鲁鲁没打算告诉他,她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却被费里德这条老狐狸撞破。

吸血鬼女王庇护了人类可怕计划的实验体,放在血族界是相当炸裂的丑闻,只要有心就能定性成通敌,但费里德选择了一条更持续发展的路,没有跟其他的上位始祖背刺克鲁鲁,而是时不时利用这个秘密在克鲁鲁面前僭越一下,比如第六始祖以上才能参加的上位始祖会,他也要参加一下,又比如,他对樗萤的存在瞒而不报,被发现了还要留人。

他总会得到克鲁鲁的容忍,倾轧权力的长效快乐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还望开恩,女王陛下。”费里德上下唇一碰,轻轻推出的语词那么卑微,可他分明胜券在握。

然后他就被克鲁鲁揍了。

娇小的女王一个旋风踢把费里德踢出五米远,费里德在半空中反应过来,杀意暴起,那样子势要咬穿克鲁鲁的脖颈。

但随后,鬼使神差地,他看了一眼樗萤。

樗萤眼睛亮亮的,正在看他的好戏。由于愉悦,贝齿浅浅咬着唇,对他弯出一个笑来,美到天光颤颤。

她好像都没对他笑过。在米迦尔、雷奈乃至其他无关紧要的小卒面前倒总是笑,又叫哥哥,又拉拉抱抱的,一遇到他笑容就收了回去,除了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费里德诚然是个惹到别人不高兴他就会高兴的人,不过樗萤的高兴还挺让他受用,瞧见这个笑——尽管她是幸灾乐祸——他的杀机骤然少了一半。

费里德又看向克罗利,克罗利冲他摇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跟女王反目的好时机。

于是第七始祖以一个很轻盈的姿势落地,顺势坐了下去,仰头望着女王,摊手道:“不行就不行,何必动手呢。”

克鲁鲁冷眼看着费里德虚伪地做小伏低,双方视线交锋半晌,她道:“你好自为之。”

又看向持续保持沉默降低存在感的克罗利,眉头紧皱:“你在桑古奈姆待得够久了,明天就回名古屋去。”

“是。”克罗利十分配合。

克鲁鲁便让米迦尔带上樗萤走了。

这次,费里德没有再阻拦。

樗萤快快乐乐牵着米迦尔的手离开了公馆,一次都没回过头。

人走之后,费里德往地上一躺,双手叠放在小腹,双眼闭合,十分安详。

“难得看你这么莽撞。”克罗利走过来笑他,“跟女王多说那么一句话有什么意义?今天把人给她,明天再弄回来就是了。”

“谁知道。”费里德道,脑子里回放着樗萤离去的背影,“说就说了,无所谓。”

樗萤被带到了女王的宫殿。

一进宫殿,克鲁鲁就伸手来捏她的下巴,想抬起她的脸打量个仔细。

樗萤立马躲到米迦尔身后,米迦尔也果然很护短,抬手将她牢牢挡住,克鲁鲁捉了个空。

克鲁鲁挑眉:“到了我面前也这么护着吗?”

米迦尔没有违抗过克鲁鲁的命令,所以他犹豫了一下,但随即感觉到樗萤把脸贴在他背上,很依赖的样子,立马不犹豫了:“她害怕。”

克鲁鲁瞧米迦尔身后的樗萤眼睛骨碌碌转着可不像害怕:“费里德私藏的人类一定与众不同,你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她有反弹血族攻击的能力。”

是个血族都明白樗萤这太过作弊的免伤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何况克鲁鲁。

不管樗萤自发回归人类阵营还是落入人类手中,她都会成为对付血族强有力的武器。

必须削弱、消除她的能力,最好斩草除根。

克鲁鲁想得很顺,实施起来很有难度,因为米迦尔不让。

米迦尔明明年少,却像一只好容易卧出了崽崽的老母鸡,卧出的樗萤还是最珍贵的独苗,他护得要命,不肯让克鲁鲁动樗萤一根手指头。

金发少年在女王的威严之下低了头颅,可他站得笔直,语气也很坚定:“请别伤害她,克鲁鲁。”

是以樗萤到了整个都市最有权力的人手里仍旧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只需要坐在椅子上玩头发,以及向克鲁鲁表示无论在客观还是主观上,她都不会威胁到血族。

“卷进战争里好麻烦的。”樗萤道,“你们对我好一点,把我保护起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克鲁鲁深沉地盯着她。

她本来想说什么,这时候进来一个血族,低声禀报说同为第三始祖、统治德国的雷斯特卡要求跟她视频连线。

克鲁鲁于是先连线去了,米迦尔见樗萤在椅子上蜷起双腿打了个呵欠,过去抱她:“先回去。”

樗萤立马偎进他怀里,也不问去哪儿,任由他抱着她走出宫殿,在通街调暗了的灯光里疾掠。

桑古奈姆原来是有风的。

米迦尔行动得那么快,那些细小而分散的气流拂到樗萤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折腾这么久,她困起来,安全感十足地在米迦尔怀里眯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小小的风停了,他将她放进柔软的被窝里。

樗萤勉强睁开双眼,缓慢地左右望望,认出这是米迦尔的小房子。

她摸摸被子,半梦半醒地,说话迟钝轻盈,像羽毛:“上次来没有这个床呀。”

“给你准备的。”米迦尔道。

他起身要走,樗萤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里?”

“你的事还没完,我去说服克鲁鲁。”米迦尔道。

樗萤仰起身,圈住他的脖子,他闻到她耳后、发间淡淡的香气。

“你要保护我哦。”她道。

米迦尔浓密的睫毛轻轻扑扇。他道:“嗯。”

樗萤往被子里一缩,很快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是睡得足够饱的时候,她自然地从安眠中醒来,闻见一股很香的咖喱味。

许久没闻过烟火气,樗萤起初以为是错觉,肚子反应更快些,几乎瞬间就饿起来。

她下床,顺着咖喱的香味找去,来到小小的厨房外,看见暖色灯光下,米迦尔已经回来了。

他摘掉披风,卸了长剑,袖子挽到肘弯,腰间围着围裙,那双漂亮的、杀伐无数的手正握着一柄汤勺,在升腾着热气的锅子里搅动。

蒸腾的汽将他眉目渲染得无比柔和,很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140章 那么我们可以在一起咯?

他居然在做人类吃的饭,樗萤都快哭了。

米迦尔一侧头,看见她眼泪汪汪站在那儿。

她刚睡醒,脸颊开出粉色的花。由于眼里滴溜溜地转着泪,眼皮也洇出湿润的粉,她又白,这么些好看的粉点缀着,使她很像一颗可爱的桃子。

米迦尔的眼在凝睇樗萤时穿越蒙蒙热气,变得清晰而专注。他看着她,不知道哪里出错,停下动作:“不舒服吗?”

樗萤摇头。

她没顾上梳一梳她的头发,长发微微蓬散开,是慵倦的,可慵倦得十分好看。

米迦尔猜樗萤是饿了,关火,将火候正好的咖喱盛在热热的白饭上。

饭桌小小,显然也是为她才准备的——他又不用吃饭——刚好够两个人坐,不多一点儿位置,也不少一点儿位置。

樗萤坐下来,米迦尔给她勺子,守着她吃饭。

只见她喝了水,慢慢地舀一勺咖喱饭放进嘴巴,嚼两下,两颊还微鼓地含着饭,眼里噙的泪珠已经滴溜溜滚落下来:“呜呜……”

樗萤真是不能哭,一哭就怪可怜的,本来眼睛已经很大,泪珠越发地放大镜一般散射出她的委屈。

但她又哭得挺美,梨花带雨,即便哭个不住,也不叫人觉得厌烦。

米迦尔给她擦擦眼泪。

他因为要做饭,摘了手套,平时他并不很愿意摘手套,不想看见自己毫无血色的手。

现在放樗萤一个人在这里哭而他跑去戴手套是很不合适的,也就算了,他蜷着手指,指背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她眼下肌肤很柔嫩,温热的,却烫到了他,令他如置烈焰而心弦紧绷。

“是不是饭不好吃?”米迦尔轻声问。他没试味道,变成血族后除了血尝不出其他味道。

而且,家人死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给谁吃了。

樗萤终于把那一口饭咽了下去,慢慢道:“我好久没吃到饭了……”

米饭彻底勾起了她的乡愁,已经很催人泪下。她又想,在费里德哪儿要啥啥没有,米迦尔却什么都替她想到了,也什么都愿意给她。

樗萤将脸蛋埋在米迦尔手里,心里软塌塌,眼泪浸润着他的手:“宝宝。”

米迦尔让她这么静静地埋着,等她那股伤感的劲儿过去,他再让她吃饭,她就乐意好好吃了。

咖喱是素的,里头没有肉,樗萤一样吃得很香。可惜喝了许久营养补剂,本来就不大的胃越发小起来,没能吃下多少。

米迦尔问:“味道好吗?”他似乎挺在意做给她的东西是不是美味。

樗萤道:“最最最好。”

饭后,樗萤泡了个澡,擦得香香的,出来一边梳头发一边看米迦尔洗碗。

看美少年洗碗好享受,他站得那么笔直,围裙的带子在腰后收束得那么紧,顺手打的还是蝴蝶结。

她的漂亮宝贝。

还有谁能看见米迦尔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呢?也就是她了。

“米迦。”

米迦擦净手上的水,听见樗萤叫他。

他回头看见她窝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两旁的光熄了下去,厨房的光源推向她,在她左右两侧劈下明亮的直线,隔开了黑暗。

樗萤被框进了线里,框进温暖的光里。她的发那样乌黑,皮肤莹白得发亮,神情宁静,是画家囚在画儿里的仙女。

米迦尔看着她,突然走去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光向所有可照亮的地方蔓延开,透过窗,直蔓延到无边的远方,于是到处都是樗萤的背景,她无处不可去,亦无处不可不去。

“怎么?”他这时才道。

“女王不要抓我了吗?”樗萤道。

米迦尔道:“不了。”

樗萤眉开眼笑:“你成功啦!”

米迦尔点点头。

他轻描淡写,事实上在樗萤安睡时,克鲁鲁对他的严厉之色比对费里德好不了多少。

女王软硬兼施,米迦尔不为所动。到底是一手带大的亲信,磋磨到最后,克鲁鲁见他始终油盐不进,也就随他了。

毕竟米迦尔除了血,真的没有问她要过什么,这一次他这样坚持,也是将软肋摊到明面给她看。

克鲁鲁喜欢忠诚的下属,更喜欢有软肋的下属,何况这软肋现在就在她眼皮底下,也好。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有那么一丝属于强者的自信——相信就算樗萤为人类所用,人类也不可能战胜血族。

那么对于樗萤,米迦尔要护,任他护,要养任他养好了。

“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咯?”樗萤道。

米迦尔又点头。

樗萤伸手拉住他的手。他又戴上了手套。

不知怎的,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她到来的秘密,她注定离去的结局,还有她害怕的死亡。

因为害怕所以难以启齿,可如今牵着米迦尔,小小的勇气降临了她,从容也如影随形地到来。

樗萤张了张嘴,决定跟他说最最要紧的那一件。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埋藏着许多秘密的树洞逃出一条新芽,很纤细,所以不会大吵大嚷地闹着“国王长了驴耳朵”,而是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试探:“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樗萤舔了舔嘴唇,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其实我活不长了。”

她说完,有些释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樗萤想米迦尔会感到意外,可出乎意外地,他十分平静,连眉头也不曾跳动一下。

“我知道。”须臾,米迦尔道。

樗萤愣愣的:“你知道?”

“我知道。”

“为什么?”

“血的味道,闻得出来。”米迦尔道。

血族有分辨猎物新鲜度的能力,人的血液就像果子里的果汁,果子新鲜不新鲜,是好还是坏,一嗅就嗅出来了。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不日凋零。

樗萤很是沉默了一下。她手上加了点儿力气拉米迦尔,米迦尔顺势屈膝矮在她跟前,由俯视她变成仰望她。

他仍旧平静,顶着那张举世无双的面貌,真像天使聆听告解。

“那。”樗萤道,“到时候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米迦尔纯蓝的眼瞳终于有了波动。

他抬高视线,看着樗萤身后的墙:“我不知道……”

“你会的。”樗萤捧住他的脸,不许他看别处,一定要他看着自己。

她很认真地道:“你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因为听到你死掉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她道。

克鲁鲁大赦樗萤,意味着樗萤可以不受女王的管束,更不必受费里德的管束,米迦尔更是不会拘着她的,天高任鸟飞,她从此可以在桑古奈姆自由来去。

虽说在费里德那儿时,偷溜出去玩的次数两只手也数不过来了,但光明正大地见人滋味儿毕竟不同。

第二天,樗萤就要出门去玩。听说米迦尔要去都市防卫队,她也跟着去。

一夜之间,樗萤的事儿传遍了整个桑古奈姆。

吸血鬼也那么八卦,除了攻城略地和吸血大概没有其他消遣,新闻一出,女王和始祖互相争夺的人类少女成了许多血族茶余饭后的谈资。

嘴上谈出了花,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樗萤一到防卫队,防卫队里的大小帅哥们就知道她是那个传闻里的主角,因为女主光环太强烈了,她不戴象征着家畜地位的颈圈,又穿了那么一身明艳艳粉嘟嘟的裙子,更重要的是,她跟米迦尔一块来的。

米迦尔不合群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变成血族后不喜欢人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带着一个人类小姑娘,那人类小姑娘在踏进门前还牵着他手的,这就成了世所罕见的事情。

米迦尔在别人面前很冷,说话都不说话,老是被人家吐槽傲慢。樗萤跟他一起,却完全不是同一个性子,她简直太欢脱,一进护卫队立马自在地逛开了。

武器库里有很多剑,换衣间里有很多制服,训练场上,正决斗着的几个男生见樗萤进来,立刻停手。

樗萤走到台子前,叫着其中一个人:“雷奈哥哥。”

雷奈也在这里。

樗萤被女王带走,他自然又不用到公馆去了,但兜兜转转,他始终都会看见樗萤,真是孽缘。

雷奈提着剑,想起樗萤跟米迦尔私奔,本来憋住了不要理睬她,可见她立马毫不在意地要走,他到底叫住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来玩的。”樗萤道。

她本来想看男人打架,可他们竟不打了,她又想上决斗台看看。

台子有些高,雷奈伸手拉她,旁边有只手更快,率先把樗萤拉了上来。

樗萤瞧着拉她那个笑眯眯的紫毛少年。他眉眼真精致,一挑眼,倒有点儿跟费里德一脉相承的媚意。

她听到他们叫他拉库斯。

拉库斯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脾性,先前雷奈好几次为樗萤心不在焉,他就很想见见樗萤,现在一见,果然她是个有趣的,跟他从前咬过那些懦弱卑下的人类不同,她那么弱,却那么胆大,入虎穴狼窝如入自家后花园,且逛呢。

“不介绍介绍吗,雷奈?”拉库斯故意招惹雷奈。

雷奈道:“别逼我揍你。”

拉库斯立马躲在樗萤身后,雷奈果然嘴上说说没有动手。

拉库斯得了意,越发要和樗萤一起玩。

他问樗萤:“雷奈是哥哥,那我是什么?”

樗萤看看他的脸:“你也可以是哥哥,如果我高兴的话。”

其他血族帅哥闻讯围了过来,跃跃欲试,想让樗萤也叫一声哥哥。

他们长得的确很帅,但也的确很无聊,叫哥哥有什么好玩的,樗萤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要叫,长得丑的更不要叫,她很快懒得开口了,他们只好拿出东西来哄她。

哄得好,说不定她还肯让他们吸一口血。血族们心里如是想。

拉库斯作为最乐于逗樗萤的那一个,逗着逗着,不自觉伸手想刮刮她的脸。忽然感觉一道冷冷的视线打在自己脸上。

出于战士的警觉,他立马把手放了下去,随即抬眼越过众人望去,看见独立于台外的米迦尔。

米迦尔显然将他刚才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眼神真亮,真冷,也真锐利。

别人怕米迦尔,拉库斯却不很怕。

他转头故意问樗萤:“我们是哥哥,米迦又是什么?”

帅哥们霎时间安静下来,都想听答案。

樗萤坐在包围圈里——不知何时有人给她搬了椅子坐,正挑选着帅哥们送给她玩的小东西,听见这话,她一边拨弄着珍珠链,一边抬头精准地找到看过来的米迦尔。

四目相对,她托腮,瞧着米迦尔愉悦又认真地道:“是老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