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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又乱跑

相谈甚欢的两位, 还不知道刚才交警让席沉衍发出的认错朋友圈,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几分钟,上百条评论涌了出来。

“衍哥竟然超速, 活久见。”

“这位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主?”

“当年40度的高烧,还能冷静指挥,一招釜底抽薪,废了喻家小辈的精气神。”

“内部消息, 衍哥推掉了下午所有工作。”

“靠,中邪了!”

“上次这么离谱,还是那两段视频。”

事实上,有人不知不觉中真相了, 也有人不爽了。

“不是,你们有病吧, 席沉衍又不是什么神人, 脑子有病超速不是很正常, 你们上赶着舔什么!”

“……张修远!有种上大号说话。”

“+1”

张倩优一般不关注这些, 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最新一条评论是, “席家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沉衍都不回我的消息,这么忙吗?”

忙吗?

张倩优看向面前的席沉衍。

画廊还没开门, 这位就肃着一张脸在门口等。

两小时后, 才等到季卿说有事走不开的电话。

不忙呀。

脾气也很好。

空等两个小时也不生气, 把教养和克制写进了骨子里。

只平静问了句:“季卿去做什么了?”

“说是和桑霁有约了。”

张倩优回答, 而后听到这人“嗯”了一声。

尾音有点哑,面上却很冷静,礼貌告辞。

张倩优探头去看, 还能看见帕加尼急急离去的车尾灯。

“席沉衍走了。虽然表情正常,但是我觉得他心情可能不好。”

信息提示音响了声。

季卿瞥了眼张倩优发来的信息,漫不经心回了句,“知道了。”

空等两个小时,换成他,虽然不至于生气,小埋怨还是会有的。

季卿收起手机,看向面前的桑霁。

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坨坨的墨镜,黑色口罩一带,不好惹的气势就出来了。

更何况这位肩宽腿长,没什么特色的黑色冲锋衣,被他穿出走秀的架势。

季卿:“衣服都准备好了?这么想爬山。”

“嗯。”

桑霁笑笑。今天是季卿约的他,地点却是他选的。

扬了扬手中的纸袋子,他道:“给你也准备了爬山的装备,换吗?”

“不换。”

季卿拒绝,率先往前走去。

山峰层层叠叠,阶梯连绵不绝,半遮半掩的隐在云雾中。

水泥浇灌而成的仿木制栏杆上,搭着一双双年轻且细嫩的手,他们兴高采烈的和同伴们谈天说地,又或是男女腻在一起,互诉衷肠。

其中,朱玉莹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学生,她和闺蜜一起上山采风,积累素材。

刚准备侃大山,鼻尖隐约传来清冽的薄荷香气。

她掀起眼皮,就见一位少年越过她,往山上去。

少年穿着一件薄款的橙蓝撞色连帽卫衣,宽大的帽子松垮地垂在额间,随着动作,露出瓷白的肌肤,以及通透深邃的琥珀色眼眸。

像是沙堆里落下一颗星辰,耀眼又夺目。

朱玉莹看直了眼,又见包裹严实的男人脱下冲锋衣搭在青年的肩膀上。

声音温和,“师弟,山上冷,穿着。”

少年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语气淡淡,“不要,不冷。”

疏离和淡漠漏了个彻底。

朱玉莹默默‘靠’了一声,目眩神迷。

“草!用西方的说法,我遇见了我的缪斯。”

闺蜜嗤笑,“你也是没吃过好的,怎么就缪斯了?”

她顺着朱玉莹的视线看去,而后愣住。

“靠!用东方的说法,这是我的少年郎。”

声音过大,季卿侧头去看,下一秒被桑霁结实挡住。

桑霁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语气缱绻,“山顶有一个很大很高的秋千,下午五点荡出去,晚霞披肩,一轮红日仿佛触之可及。”

季卿低低“嗯”了声。

他撕开巧克力的包装,一边咀嚼一边跟着桑霁穿过人群。

等到游客渐少,季卿径直往不远处供人休息的石制长椅走去,贴着山林寒意侵蚀的椅背,开门见山道:“你什么时候、怎么去的修真界?”

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令气氛倏然沉寂下来。

桑霁脱下冲锋衣,拍了拍季卿的背,等人坐直,把衣服披在椅背上,再任由人靠着。

残留的体温驱散了寒意。

“两年前,后脑被敲了一棍子,一醒来就在修真界。看着你手都折了,还一声不吭强撑着爬上登仙梯。分明长着一张冷脸,却很好骗,哄一哄,就把唯一一颗灵石给我。以至于吃不上饭,偷偷摸摸勒紧裤腰带。”

那时候,红霞满天,少年人赤诚又笨拙。

像是蠢笨的刺猬,竖着尖刺,却无所顾忌地露着柔软的粉红肚皮。

季卿:……

当时就多余管他!

“回现代呢?”

“死了。”

季卿诧异抬眼。

发现不知何时,桑霁已经摘下口罩和墨镜,潋滟的桃花眼柔情飘然散去,冷得像是精雕细琢的冰锥。

危险的要命,又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束缚着。

侧耳聆听能捕捉到几不可闻的嗤笑。

桑霁:“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回现代两个月,终于从季严俞的温柔乡里出来,想要探究那两年的空白时光?”

他钳制季卿的腕骨,倏然靠近。

呼吸碰洒在颈侧,有些痒。

季卿偏头躲开,没抽出手,任由对方捏着,“按你的语气,这两年‘季卿’发生了什么,你都查过了。”

“嗯,文件可以发你。”桑霁揉了揉季卿细软的头发,“前面有休息区,我去买喝的,要矿泉水还是饮料。”

“矿泉水。”

季卿平静回答,偏头去看桑霁远去的背影。

高大的青年脱去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短袖,线条流畅的胳膊微微曲起,好似在操作着什么。

是手机吗?

还未等季卿理出头绪,女孩的求助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帅哥,帮帮忙,我朋友脚扭了,走不动道。”

季卿偏头望去,二十多岁的女孩来到他面前,不安跺脚,频频回头去看。

又倏然转头,惊呼,“啊,山脚下看到的缪斯!”

朱玉莹去拉季卿的袖子,一边走一边说:“帅哥,和你一起的朋友呢,他看起来力气很足,可以拜托他背我朋友下山吗?必有重谢的。”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受伤的女孩面前。

季卿抬眸去看。

一百多斤,偏瘦。

“我带她下去。”

朱玉莹抓耳挠腮,几乎溺在季卿清凌凌的嗓音里。闺蜜间仅存的良心揪了好久,才让她找回声音。

“不行呀,你太……”

隐晦的视线,频频扫过季卿盈盈一握的腰肢。

小腰精,太弱。

她几乎能想象出,季卿抱人失败后,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愧疚和羞赧让他下一秒掉下泪来。

漂亮又可欺。

朱玉莹极快地攥紧衣摆,不敢细想。

然而,走神的当口,季卿已经来倒地的女孩面前。

不去关注对方的手足无措,平静发问,“什么名字?”

“薄思怡。”

她晕乎乎的盯着不久前山脚下惊鸿一瞥的少年郎。

感激平日里乱拜一通的诸天神佛大度又大方,毫无芥蒂地给了她一朵好桃花。

看着季卿摘下盖住额头的卫衣帽子,露出一颗毛脑袋。

随后弯下腰,去搭她的肩膀。

姿势很像公主抱的前期动作。

她伸出手,去勾季卿的脖子。

抱空了。

季卿偏头一躲。

肌肉发力,把人扛在背上,随后掂了掂。

一百一十斤左右。

不重。

而后想到薄思怡刚才的动作,顾忌女孩子的脸面,解释,“公主抱需要一双手,如果有特殊情况不好反应。”

薄思怡盯着橙蓝撞色卫衣上的精致走线,快裂开了,“我以为不是公主抱,至少也是背我下去。”她现在像是个一百多斤的麻袋。

季卿:……

萍水相逢,他不会给人机会碰他的脖子。

危险。

气氛有些沉寂。

朱玉莹的视线在季卿和薄思怡的之间来回扫视。

没憋住,笑出声来。

欣赏着薄思怡陡然僵硬的表情,远远跟着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句话在季卿这里并不适用,他轻松地扛着薄思怡下山。正好撞见了两位女孩的同伴。

他们或惊愕或好奇,打量季卿和薄思怡的姿势。

跟在后面的朱玉莹,眼尖发现有人已经举起手机拍照。

当然,也有冲动的青年上前,厉声呵斥,“你是谁,做什么,大白天拐卖妇女!”

季卿没搭理糊涂话。

侧身越过青年,准备把薄思怡放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青年爱慕薄思怡,哪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也不能忍受薄思怡这么被人抱着膝窝。

只觉季卿越平静,越是对他的侮辱。

当即怒气上涌,不管不顾地扬起手中登山杖,高高举起,直冲季卿的手臂去。

“混蛋,放开她!”

力气不小,破空声虎虎生威。

李玉莹见了,惊呼出声,“帅哥!快躲!”

而后不顾下意识躲避的男性同伴们,快跑两步去拦,到底离得太远,脸色惨白地看着登山杖急速落。

直到大手接住。

登山杖击打皮肉的啪嗒声令人胆寒。

桑霁手臂发力,隆起的青筋猛地一跳,登山杖应声而断。

而后一甩,二分之一的登山杖落地,直直插进土里,余下的顶端快速晃动两下,“铮”的响了一声。

“人还没说话,乱打人做什么?”

声音温和,青年却觉其中森冷刺骨,仿佛片刻间就能化成温柔刀,刀刀入骨。

他后怕的瞥了眼紧贴着鞋面的登山杖,鼻尖和额头的汗珠不要钱的冒了出来,片刻间长袖体恤像是在水里涮了一遍。

只差一点,这东西就插进他的脚趾。

他会成为废人。

又看见面前穿着冲锋衣带口罩的男人,面露森寒,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季卿,沉沉的,冷冷的。

阴鸷和疯狂不加遮掩。

“又乱跑。”

第42章 第 42 章 他们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嗯, 助人为乐。”

季卿把薄思怡放下,直面桑霁。

语气平静,有些漫不经心。

众人一惊, 想到口罩青年的实力与暴脾气,几乎能预料到这人恼羞成怒的模样,以及个子稍矮一些的清瘦青年的惨状。

纷纷为清瘦青年捏一把汗。

然而眼神冷峻的青年却倏然一暖,口罩之下,温和明媚的笑容攀上脸颊, 像是收起爪子的狡猾恶狼。

“师弟,下次和我说一声,我会担心。”

“嗯。”

季卿神色不变,接过桑霁递来的矿泉水, 拧开喝了一口。

冷水下肚,驱散了长时间运动带来的热意。

也在众人的注视中, 迎来了受助者的感谢。

薄思怡扬了扬手机, “帅哥,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 方便加个微信吗?我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 一道声音比季卿更快回应。

“不行!”

打人青年拨开挡路的同学,来到薄思怡和季卿之间,目露寒霜。

“思怡, 你别怕, 是不是这家伙威胁的你?我会保护你。”

“适可而止, 我脾气不好的。喜欢她就去追, 在我面前找存在感,你可能会连存在都失去。”

季卿拧上矿泉水瓶,丢给桑霁。

桑霁接过, 好似想到了以前的趣事,发出一声轻笑。

很快又在季卿轻轻一瞥下,止住笑。

“没笑你呢。”

凑得太近,季卿蹙眉避开,冷冷道:“站直好好说话。”

两人恍若无人的模样,轻而易举挑起打人青年的怒火。

少年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能很快忘记教训和疼痛,他怒目而视。

“狂什么,还不是仗着别人力气大,你自己有什么本事,一个我恐怕能打十个你。”

他还想继续,一只手搭上肩膀,紧接着难以忽视的痛感,将面容扭曲。

谢云用力捏了一下,在打人青年的痛呼中,对着季卿笑了笑。

“曾固,我组织大家爬山,是来采风的,不是来闹事的。你不喜欢社团活动,我不强求,退社吧。”

曾固表情僵硬,同社团的学生投来地看热闹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

更何况说这话的是谢云。

张承教的高徒,学院公认的第一,书法和国画不算大成也算小成,颇具名望,一句话便能一呼百应。脾气又好,为人稳重,几乎没有老师不喜欢他。

甚至于,谢云奉行总结思考能提升画技的理论,对教授的观后总结和论文疏导颇为赞同。

被他踢出社团,曾固几乎能想象出纷至沓来的幸灾乐祸与论文。

曾固当即认错,“社长,我错了,你别让教授们给我布置论文。”

一篇修修改改起码一个月,连做梦都是查重。

属实是汗流浃背。

薄思怡:“活该。”

曾固:……

别讲,人快没了。

谢云没理瞬间蔫哒的曾固,来到季卿面前,“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季卿:“没事,找事的不是你。倒是你,没有麻烦吗?”

少年人幼稚的争风吃醋于他而言,连乐子都算不上。

谢云笑了声,“我没事,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在意,或许还会帮着曾固说话。”

季卿沉默一瞬,平静道:“我暂时没有把乐山大佛搬走,上去坐坐的想法。”

谢云的双眸更亮了。

在对上陈钰时,他以为季卿是脾气很软的年轻人。

好是好,却总是缺了些书法作品显露出来的血性与魅力。

然而今日一见,季卿更像是张扬的刺猬,明媚和鲜活好似刻在骨子里,对着敌人露出尖刺,对着朋友露出粉红肚皮。

甚至于在受委屈的情况下,还会软下声音,问一问,‘倒是你,没有麻烦吗?’

善良又自信。

漂亮且风趣。

令人目眩神迷。

谢云长时间的沉默令季卿侧目,而后对上了一双明亮双眸。

他缓慢眨眼。

有些亮,好像见到了太阳。

桑霁冷笑一声,挡在季卿的面前,暗含警告,“师弟,我要爬山。”

“好。”

季卿掏出巧克力开始啃,等眼前发黑的情况缓了缓,跟着桑霁重新往山上去。

身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交谈声。

曾固抱怨,“这人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你这样,思怡也这样,怎么就不能看看我。”

谢云冷冷道:“你知道张教授买的那三幅字画吗?”

“知道呀,宝贝得要死,天天欠欠的在其他教授面前炫耀,又不让人碰,把其他课的教授弄出火气,都朝着我们撒气,我还有好几幅写生没有交!”

谢云瞥了眼曾固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笑道:“你想打的人,就是书法的作者。我会和老师说明情况。”

曾固:……

靠,论文答辩会被搞得。

后悔得要命,又还得活着。

不死不活,折磨人。

“想什么呢?”

桑霁把冲锋衣披在季卿肩上。

季卿在想曾固说他‘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这件事。

等回到季严俞的别墅,他还在想。

季卿把头枕在季严俞的大腿上,又嫌硌,揪着沙发上的靠枕塞进脑后,软绵绵的触感令他昏昏欲睡。

他强撑着眼皮道:“季严俞,你有好好吃饭吗?大腿肉怎么这么硌。”

季严俞挑眉,在平板上处理工作的手指微顿,垂眸看向眼皮打架的季卿。

“肌肉不是肥肉,不软。”

“乱讲。”季卿侧过身,阖上眼皮,在黑暗中摸了摸季严俞的大腿肉。

不软不硬,触感不是很好,但分辨得出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他想,季严俞这样的身材和长相才算得上好看。

英气又带着古代长子的刻板矜贵和克制。

不像他的五官,线条偏向柔和,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势,只能靠着拼杀出来的血腥气,才能唬一唬人。

季严俞钳制季卿乱动的手,“今天玩得开心吗?”

语气不对,季卿没急着回答。

他不动声色地睁开左眼,抬眸去看季严俞。

金属框眼镜下的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的视线没有遮掩。

季卿选择实话实说,“还好,落日很美。”

他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把下午拍的照片怼到季严俞面前。

直到哥哥表情沉了下去,才察觉不对,收回亮屏的手机。

大概是手滑了一下,屏幕里不是落日的余晖,而是他和桑霁的合照。

照片是桑霁用他的手机拍的,两人离得很近。

他偏头在看红彤彤的落日,桑霁盯着他,眼神柔软而暧昧,像是灌满蜂蜜的糖罐子,黏糊糊得要命。

他忽而想到在山上和桑霁的对话。

“回现代呢?”

“死了。”

桑霁怎么会死。

他分明已经修复千疮百孔的修真界,在因果既定的情况下,桑霁的修为足够活上千年万年,又怎会突然殒落。

然而不待他多想,季严俞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和他对视。

季严俞:“落日很美?”

尾音是刻意拉长的调子,闷闷的,沉沉的。

许是长时间的压迫能带来反抗,季卿认为在季严俞面前,他太好说话,以至于这人时常用这种要解释却不直接说话的调子,弄得他心怀愧疚。

他该拿出身为渡劫期修士的气势,挫一挫季严俞的锐气,好让他知道他已经长大,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弟弟。

季卿单手绕着季严俞的领带,猛地拽紧。

看着哥哥没有防备,错愕往前一倾,手上的平板立即落地,屏幕的碎裂声咔嚓响了一声。双臂发力才堪堪撑住大腿,稳住身形。

柔软的沙发不受控制地弹了弹。

四目相对。

季卿眼眸微冷,“哥哥,我不是什么都该听你的,也不会任由你摆弄。”

气氛有些古怪,沉默缓缓蔓延。

张宿抬头,瞥了眼相顾无言的兄弟。不用思考就知道季严俞的反应。

这位工作上雷厉风行,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季家大少,面对弟弟就好像没了骨头的软蛋,什么规矩和克制都能丢在脑后。

他会脸上挂着笑,而后说——

“好。”

季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除此之外的另外话语,自觉没趣,松开领带就回了自己房间。

甚至于语气强硬地说了一句,“别打扰我。”

在季严俞第二个“好”落地,房门也阖上了。

张宿啜了一口茶水,幽幽道:“你会把他惯坏的。”

“不会。”季严俞捡起地上碎裂的平板,转而用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卿卿被我养得很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况且,回国后,他只会在做错事时,才会喊我哥哥。刚刚他在撒娇求我原谅。”

张宿:“……”

人心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在他自以为已经对心理学颇有掌握时,总能冒出千奇百怪的东西,让将近十多年的研究付诸东流。

他叹息一声,“卿卿不喜欢桑霁,你不用担心。”

季严俞“嗯”了声,想到那张过于亲密的照片,眸色暗了暗。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季沐思指着面前季卿和桑霁的合照,窝在老板椅里,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收起手指,脚尖蹬地,转椅欢快地绕了一圈。

“只要把这张照片放出去,桑霁的粉丝不会放过季卿。况且这上面季卿的脸这么清晰,很容易人肉出来,他会有很大的麻烦,是吗?”

助理硬着头皮点头,想到了喻纠对他的嘱咐。

这手段算不上触犯法律,可以做,到时候给个人,他自己不参加,出了什么事也能全身而退。

“季小少爷,要把这张照片发给媒体吗?”

“要,但不是我发,也不是你发。”

季沐思杏眼放大,无辜地看向助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天使,即使沾染鲜血,只是添了一丝纯真的恶劣。

“会有人比我们更合适的。”

到时候所有人都对季卿口诛笔伐,桑霁的粉丝会把季卿撕得粉碎。

席沉衍也会认识到季卿的水性杨花。

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就连喻纠看了,也会在两厢对比下,更觉他善良纯洁。

画像上冰冷冷的人,又怎么能比得上活生生的人?

之后,喻纠会看到他,喜欢他,爱上他。

季卿就该做他的踏脚石!

“阿嚏!”

季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穿得多,天气不冷,大概是有人念他。

第43章 第 43 章 衍哥,困,车门开开……

起初, 季卿以为是季严俞在念他。

直到来到画廊,席沉衍在他面前端坐,才发觉另有其人。

他瞥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16:46。

季卿:“抱歉, 昨天和桑霁约好了,没有赶过来。”

席沉衍:“没事。”

正在此时,张倩优敲门进来,把泡好的白茶放在两位不苟言笑的先生面前,在交谈声中轻轻阖上办公室的门。

出于好奇心, 她回头看了眼。

这个视角很巧妙,季卿看不到,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席沉衍放在大腿上,紧攥的右手。

不像是没事, 倒有种类似于火山喷发前平静的危险感。

她又听席沉衍开口,语气很平, 波澜不惊。

“明天的艺术博览会, 你的手受伤, 不好开车, 我带你过去。”

张倩优侧目, 季家的司机在,季严俞和张宿都还活着,再不济季卿还可以使用打车软件。

哪里需要——

许是看好戏的目光太过明显, 她在下一秒对上季卿冷沉的视线。

当即阖上门。

力气过大, 玻璃门尴尬地来回晃了两下。

季卿收回视线, 懒懒地往后一倒, 老板椅尽职尽责地托住偏细的腰肢。

他道,“席总两次造访,是为了这件事?”

“嗯。要圆手受伤的谎, 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却有种意有所指的奇异感觉。

季卿托着下巴,打量这人平静到无动于衷的脸,以及小幅度摩挲着的指腹。

又见这人起身,光明磊落的替他拉下上缩的T恤。

指尖温热,拂过肌肤,麻痒的触感,令季卿瞳孔骤然缩小,无意义的“嗯?”了一声。

而后是席沉衍短促的笑声。

“长高了,衣服偏短。”

季卿:“我二十岁了。”

又不是十五六身体抽条的年纪。

沉默在空间里蔓延,直至时间来到五点的下班时间 。

穿着考究的男女陆续离开柠檬大厦,人声鼎沸。大厦门前停满了接人的车辆,没用多久,喇叭声不绝于耳。

两人默契地不去谈论刚才的小插曲。

季卿瞥了眼越聚越多的行人,准备送走席沉衍之后离开。

却被对方抽走了手中的车钥匙。

席沉衍:“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季卿平静回应,“我约了教练,等会去健身房。”

在修真界,基于《仙尊炉鼎》的设定,练成席沉衍和季严俞这样的身材,颇有难度。

如今,万事皆为过往,可以一试。

“哪家健身房?”

“尚博。”

告别席沉衍后,季卿来到了尚博。

只是不凑巧,约好的教练请假,练臂力的器械都有人使用。

季卿狐疑地眯起眼,盯着第四位抢了他位置的顾客看了一会儿,直到这人肉眼可见的冒出汗珠,打湿衣衫。

才收回视线,往唯一空着的跑步机上走去。

单单跑步,太过沉闷。

半个小时后,季卿冲完澡就回了季严俞的别墅,倒头就睡。

他迷迷糊糊的想,明天的艺术博览会还是自己开车去,席沉衍的血太过邪性。

不修魔,要少接触。

然而,等到了博览会现场,季卿放慢脚步,盯着前面走着的季严俞、席沉衍、桑霁、孔知智看了好一会。

沉默地关注着四人话语里的含沙射影,以及针锋相对。

不是很明白,单人行是通过什么方式变成的多人行。

四位气质出众,容貌隽秀的男士,以及一位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男士,足够引人注目。

过路人纷纷投来视线,好似展会主角不是一道道白墙上价值千金的作品,轻而易举地交换主角光环,从物到人不过一瞬间。

“我靠,我去补个妆!”

“少爷们出来炸街?”

“呜呜呜,我一下子多了三位真爱。”

“敷衍,你们不看内在?”这是酸溜溜的。

不过很快,这种心思就在年轻男女的口诛笔伐下偃旗息鼓。

“他们是谁呀?明星吗?”

‘不是明星。是席氏年少任命的总裁席沉衍,以及抛弃父母庇荫、自立门户的YQ季严俞。’

李振在心里回答看客的话。

他是京市喻家影视公司的行政经理,虽然只是分公司。但往常他常常陪着喻家的上一任家主参加艺术展,算是老板的红人,跟着见得人也多,和席沉衍以及季严俞有过一面之缘。

今天他来海城艺术博览会,是希望能找些乐子给喻纠看,奢望这位和上一位一样能看到艺术展的价值。

现下正巧碰见了海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即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对喻纠的说辞都想好。

‘喻总,您看,席沉衍和季严俞都来参加艺术博览会,说明这东西有搞头呀。’

李振美滋滋的翻开刚拍的照片,席沉衍和季严俞清晰可见,还有一位长相不俗的冷傲青年。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青年身上,停下来准备裁剪修图的手。

怪养眼的,就这样吧,不改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眸去找照片里的三人。

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冷傲青年和全副武装的男士。

季卿:“有事说事,他们接完电话也该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桑霁的回答,季卿疑惑抬眸。

顺着视线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楼思危。

桑霁面色沉沉。

“是楼思危呀。”

“嗯,卖了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忘记了。”

季卿随口答了一句,而后抓住巧克力两端的塑料包装纸拧开,叼住棕黑色的巧克力,细细咀嚼。

偏甜,没季严俞买的好吃。

他舔了舔上颚,等过于甜腻的口感散去,耳廓传来一阵轻笑。

“你这样挺好的。”桑霁对上季卿疑惑的视线,思绪飘远。

在修真界的最后的那几个月,他昏了头,和喻纠合作,趁着季卿重伤,用器修阁做的链子锁住这人,封了修为。

也不做什么,就每天看着,感受着心脏处涌入四肢百骸的暖烘烘温度。

起初,季卿看他们的目光冰冷又惊诧。

而后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季卿生生咬断了自己的手腕,逃了出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封住他们的修为,往寒潭里扔。

这人说,“有病,天天把我丢寒潭里好玩?”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桑霁逗笑。

的确好玩,看着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露出丰富明艳的神情,好似回到了与季卿初见时的场景。

最后这位跑了,然而不到三天就被喻纠留下的后手带了回来。

怪不得那小子每天哄着季卿吃药,不吃就哭断气。

只是,这次与往常都不一样。

他亲眼看着喻纠给季卿扣上锁链时,双眸倏然黯淡的光,以及不再挣扎的反应,像是有什么长时间坚持的情感飘然散去。

桑霁很坏。

没阻止,他太过嫉妒喻纠在季卿心中的份量,冷漠等着那小子作死。

“想什么呢?这副表情。”季卿问。

桑霁笑笑,“元喻绑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忘记了。”

季卿的声音和表情堪称平静。

从小按着季严俞法子养的小崽子,突然做出这种事。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还好他自己没被养歪,他做不来绑着季严俞这件事。

第二个想法是——

有些模糊,记不清。平日里颇好的记性,在那时候没有用武之地。

季卿去摸口袋,甜腻的糖果让他有些心烦。

情绪起伏过大,诡异的饥饿感会席卷而来。

不喜欢。

“有烟吗?”他问桑霁,语气漫不经心。

“没有。”回答他的不是桑霁,而是去而复返的季严俞。

“抽什么烟?”

季严俞隔开桑霁和季卿,理了理弟弟小幅度歪斜的领口,“出国一年,学会抽烟了?”

季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早会了。

十八岁,正值叛逆青春期,季严俞管得又严,那时候他混蛋的很,趁着季严俞出差,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也就是那些人顾忌着季家和季严俞,不敢把他往黄·赌·毒上引。

季卿卖乖道:“不抽,过过嘴瘾,公司的事处理好了?”

季严俞没过多追究,顺着季卿的话往下说,“没有,我需要回一趟公司。”

他冷漠的瞥了眼,眼珠子都粘在弟弟身上的桑霁。

揽过季卿的肩膀,手臂发力,往席沉衍的方向轻轻一推。

细软的发丝扫过眼睫,席沉衍小幅度眨眼,条件反射伸手按住季卿的肩膀。

“沉衍,麻烦你照看一下卿卿。”

“好。”

季卿在席沉衍的应答声中,看着季严俞一步步走远,而后抓住席沉衍的手腕,避开桑霁往停车场走去。

席沉衍感受着手腕处温热的触感,没拒绝。

直到两人在车旁停下,季卿的手伸进他的口袋。

“做什么?”

声音有些哑。

季卿稍用力,从席沉衍虚虚握着他手腕的手上挣脱,“有借有还,借根烟。”

他顺势摸出席沉衍口袋里的烟盒,随后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适才没摸到打火机,应该在另一边口袋。

季卿伸手,想去掏。

没成功,被摁住了。

席沉衍:“我来。”

地下停车场的灯白得晃眼,青年纤长的眼睫好似根根分明,小幅度颤动一下,带着旖旎的调子,轻而易举地捏住心脏。

而后是激烈到难以抑制的心跳声。

席沉衍短促地笑了声,细细体会甜蜜又涩然的窒息感。

他拨动打火机的盖子,红光跳跃,注视着烟草燃起的独特的网状纹路,又顺着往上,飘过清瘦的腕骨。

“不开心?”

季卿“嗯”了声,任由指尖细白的烟雾升腾,飘散在天地间。

“不算。有点烦。”

这支烟到底没抽,全喂了地下停车场浑浊的空气。

压抑许久的诡异饥饿感再次冒头。

季卿半倚着车子,任由酥麻的痒意将他淹没。

而后垂眸,沉默地注视面前跳脱的金闪闪,以及缓慢汇聚的功德金光。

资助学生的新功德呀。

季卿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衍哥,困,车门开开。”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以及几不可查的颤抖。

第44章 第 44 章 我又惹你了?

席沉衍没有拒绝。

毕竟这人没有叫他席总或者是旁的什么。

许是头顶的灯光太过刺眼, 他记不清如何打开的车门,看着季卿上车。

等他回神时,已经在驾驶座上, 通过内后视镜可以看到曲着腿躺在后座的季卿。

二十岁、否认自己长高的青年用他的西装外套盖脸,露出小部分细软的黑色发丝,而后浅蓝色的体恤在时间的推移下氤氲成深蓝色,整个人像是在池子里刚捞出来一般。

柔软又可怜。

席沉衍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碰到的是布料柔顺的衬衫。

烟在衣服里。

衣服在——

席沉衍呼吸一滞, 不敢细想。也不能询问后座把谜团露个彻底的薄荷糖。

这位除了季严俞,谁都不在乎。

他打开手机,编辑信息。

“心理剧我会配合,什么时候开始?”

季严俞消息回得很快。

“清明之后, 卿卿还好吗?”

席沉衍摩挲着手机,闷在喉间的零星呜咽传进耳廓, 飘忽的, 沙哑的, 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

“好, 我会照顾好他。”

地下停车的空气浑浊且沉闷, 周边的车辆陆续驶离,卷起细小的尘埃,在空荡的空间漫无目的飘着, 又无知无觉地被卷进下一辆车的车底。

黑色的帕加尼里响起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季卿也在此时, 完全吸收功德金光。

久违的饱腹感令他的瞳孔有些失焦, 缓了一会儿才把黑色外套从头顶拿下来, 而后坐直身体。

还需要九份功德金光。

“抱歉,衣服湿了。”

“没事,左手边放着一套备用的干净衣服, 出汗多,容易感冒,先换上。”

“嗯。”季卿应了声。

刚从地下车库出来的车子有些颠簸,季卿等了一会儿,才勾着装着衣服的纸袋子,往右边的后座挪了挪。

随着真皮座椅和衣料摩擦声响起,内后视镜里只留下席沉衍冷沉的眉眼。

“去季严俞的别墅吗?”

季卿右手抓住左手的袖口,而后手臂一缩,左半边的衣服当即松垮垮的堆在脖颈,露出大片瓷白皮肉。

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小锤子般击打耳膜,席沉衍松开倏然间过紧的领带,摩挲着方向盘,“去我的别墅。”

“严俞今晚很忙不能回来,张宿有聚会也会很晚,他们不放心,托我照顾你。”

紧接着是衣服从纸袋里拿出的簌簌声。

很轻。

“饿吗?想吃什么,我让上次苏帮菜的师傅准备,你好像很喜欢吃樱桃肉,这次也要吃吗?还是想吃农家菜,杨梅酒也不错。”

该扣纽扣了。

席沉衍目视前方,呼吸着车内倏然稀薄的空气。

“糕点师傅也在,最近新研发了两种糕点,我尝过,味道不错,不甜也不腻,你可以试试。”

接下来是裤子——

有车加塞,他没让。

“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薰,我提前让管家准备。他会调香,你也可以去调香室挑一种味道。”

最后是鞋子。

前方绿灯闪了几下,紧跟的后车喇叭响了两声,席沉衍没加速,蹭了蹭汗湿的手心。

季卿重新穿好鞋子,“我又惹你了?突然话这么密。”

上次话这么密,还是拜访陈老先生的时候。

他惹了这人的师兄。

话音刚落,帕加尼陡然一颠,紧急制动的刹车声在耳边骤然炸开。

紧接着是席沉衍低沉无波的声音,“抱歉,红灯。”

“……你好好开车,有事回去再说。”

“嗯。”

别墅离博览会并不远,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席沉衍手里提着季卿换下的脏衣服,递给管家,随后吩咐人带季卿上去洗漱。

“衣服清洗和烘干需要一个多小时,你先穿我的。”

“好。”

季卿应声,跟着佣人上楼。

在对方专业的介绍中,大致了解了别墅的布局,以及洗漱用品的位置。

浴室里,等人离开,季卿钻进放好水的浴缸,把上面堆着各类香熏的小板子一推,身子往后一靠,打开响个不停的手机。

先是和季严俞、张宿报平安,忽略孔知智的好友申请。

之后切换玄清的账号,扫过桑霁不下二十条的信息,回了句,“有事,回去了。”

片刻后,又打开“衍”的对话框。

这位教书育人的高知教授,文笔颇好,隔个几天就会发一篇长达三千字的夸奖小作文,又或是分享生活中的小趣事。

两人聊得还算投机,只是自从发生询问如何拒绝高瑞昱这件事后,频率明显降低。

大概是那时候问得太过突兀,导致老年人产生了难以直视的羞耻感。

季卿看完这人昨天发来的消息,按惯例回了个“谢谢”。

而后不由自主地想到,同样买下他绘画作品的席沉衍,以及桑霁发来的这两年有关‘季卿’的所作所为。

太过炸裂,让当事人回想到自己十八岁时不堪回首的叛逆时光。

浓烈到非生即死的爱意,令他为之惊诧。

他很难想象,有位不知道何处来的灵魂,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卑微地去乞求席沉衍的垂怜。

也幸亏席沉衍是位正人君子。

即使按照文件所述,对方的救命之恩,早就在替‘季卿’纵容扫尾中还完,但他仍旧顾念旧情,以至于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困意席卷而来,季卿打了个哈欠,眼睫极快颤动两下。

陷入黑暗前,他想起在面试助理时,对赵乾说的话,‘席沉衍好说话,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人脾气是真好,不知道在做什么。

席沉衍正盯着掌心处破开果皮的山竹发呆,不吃也不扔,甚至于连工作都没有处理,平板和手机别丢得远远的。

过于反常的举动令董管家侧目。

往常这位回来后,都是先吃饭,而后去书房处理工作。

比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还要无聊和死板,像是不起波澜的死水,透着彻骨的冷。

今天怎么了?

刮台风了?

死水活了?

董管家瞥了眼蔫哒哒的手机和平板,在席沉衍身侧温和提醒,“先生,手机亮了,有信息。”

席沉衍淡淡“嗯”了一声,没挪开视线。

数秒后,问:“他上去多久了?”

“一个小时三分钟。”董管家还未收回手上的怀表,就觉一阵风吹过。

他惊诧地把怀表塞回胸前的口袋,抬眸去看。

懂礼数知进退的席沉衍,拿着佣人烘干的衣服往客人的房间走去。

而后在门口踌躇,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在明确里面的人在洗澡的情况下,去敲门。

好在,季卿打开了房门。

他挑眉,对着保持敲门姿势的席沉衍道:“有什么急事吗?”

“时间太久,我以为你穿不惯我买的衣服。”席沉衍抬了抬手。

季卿顺势看过去。

是他自己的衣服,很淡的薄荷柠檬香气钻进鼻腔。

“谢谢。你的衣服很合身,大小正好,是给家里的小辈准备的吗?”

季卿揪了揪上衣领口处斜斜绣着的金黄麦穗,“刚刚太困,洗澡的时候睡着,手机也掉浴缸里,麻烦你和季严俞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

后赶来的董管家听到季卿最后几句话。

有些沉默。

数日前,席沉衍给了他一组尺码,让他去准备衣服。

原来理由在这。

不过,他还清楚记得一年前这位把季卿丢出别墅的冷漠模样,以及气急攻心说得重话。

如今……全扬了?

董管家瞥了眼双唇紧抿的席沉衍,贴心上去解围,“是的,季二少,家里有几台闲置的备用机,您不嫌弃的话,我去拿过来。”

“好的,谢谢。”

季卿接过席沉衍手上的衣服,放进房间后,跟着别墅主人下楼用餐。

礼貌地和苏帮菜的老师傅打了招呼,季卿不紧不慢地开始解决桌上的饭菜。

他夹了一颗被酒液浸软的杨梅,估摸着上次醉酒的量,在第四颗脑袋微晕的时候停了下来。

“杨梅酒有很多,明天带点回去。”

季卿不推辞,“谢谢呀~”

分明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张脸,尾音却带着上扬的调子,柔软和旖旎毫不顾忌地漏出来。

素手搅动风云,留下一地狼藉。

席沉衍眸色渐沉。

起身收走这人面前装着杨梅酒的陶瓷碗,而后左手搭在季卿的椅背,弯下腰。

嗡嗡——

手机振动声打断了席沉衍的下一步动作。

他沉默一瞬,叮嘱,“别喝杨梅酒。”

随后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外边走。

“沉衍,不要让卿卿看手机,有人在网上诋毁他,冲上了热搜第一。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三个小时能解决,别让他在网上发言,也别让他知道消息。张宿说,这会加重他的病情。”

席沉衍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找季卿。

却见青年正去接管家递来的手机。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快走几步去拦。

“董管家,去拿新手机。”

距离太远,来不及。

季卿的手指已经碰到手机边缘

然而下一秒,手机落地,董管家温和的声音传来,“抱歉,年纪大了,手抖。”

紧接着装模作样地捡起地上的手机,操作一通后,语气真诚,“摔坏了。”

季卿:……

一米三、毛毯、手抖、摔坏?

他忽而笑了。

董管家小心翼翼瞥去一眼,觉得这笑古怪。

用伤春悲秋的话来说。

疏离漂亮的青年,倏然间荡开璀璨的笑容。他好似置身纷扬冷漠的雪花中,听见了花开的簌簌声音,转瞬间抽走灵魂,余下冗长的空茫。

用糙一点的话来说。

这笑没憋什么好屁。

席沉衍上前一步,按住季卿的肩膀,垂眸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季卿乖巧一笑,“好呀。”

第45章 第 45 章 跑什么,不继续了?……

席沉衍带着季卿回了房间。

房门阖上前, 季卿的视线穿过门缝,落在席沉衍匆匆离去的背影上。而后反锁房门。

锁扣的咔嗒声在稍显静谧的别墅响了一瞬,惊走树上的飞鸟。

紧接着, 是通往阳台木制的格子玻璃移门被推开的响动。

按照带他上来的佣人所言,隔壁住得是席沉衍。

这人是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开始不对劲的。

有事瞒他,要查。

季卿站在阳台,打量隔壁房间的阳台,估算距离。

不远, 能跳过去。

就是有些重影。

“四颗杨梅酒里的杨梅,不至于醉酒。”

季卿活动手腕,随后单手撑着栏杆,腾空一跃。

预计中的飘然落地没有出现。

双脚着地时, 不慎滑了一下。他反应极快地扣住栏杆,稳住倾倒的身体。

声音不重。

房间内的席沉衍却倏然瞥了眼阳台。

春日的夜风拂过纱帘, 小幅度荡了两下, 而后归于原位, 俏皮地垂着。

没人, 也没有薄荷糖。

手机里赵乾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席总,公关部的同事已经赶去YQ,进程良好, 一些不利季二少的言论正在逐渐减少, 两个小时后, 新晋小花公开恋情这件事, 会拉走网友的视线。”

席沉衍没理。

他想到了在京市别墅监控里,季卿不要命地一跳。

大胆又刺激。

明媚得像是要把暖阳比下去。

“席总?你在听吗?”

回忆被打断,席沉衍冷淡的“嗯”了声, 收回视线后,抽了一张纸巾,带走掌心的濡湿触感。

“事情处理好后,今天下午安排给你的方案策划,明天上班前给我。”

赵乾怔愣一秒。这不得通宵。

“您下午说不急的呀,活动时间还早。”

这人语气硬得像是怨魂索命。

哪里惹他了?

赵乾苦大仇深地回忆今天的所作所为。

而后一无所获。

“加钱。”

“好嘞。”

赵乾欣然应允。

钱到位,都不是事,死得都能伺候成活得。

席沉衍结束通话,此刻已经站在衣柜前,手臂自然垂落,缓慢而持续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

余光却扫过柜门缝隙卡着的白色衣料。

他解开领带,宝石蓝的缎带随着动作,打在垂落的深蓝色床单上,咻咻一响。

“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没人应声。

窗外惊走的飞鸟美滋滋地飞回来,爪子抓着树枝,欢快鸣唱。

树叶在掠过的冷风中,簌簌作响。

席沉衍低低笑了声,猝然间握住两个把手,猛地拉开。

衣柜的空间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衣架上规矩垂落的衬衫在气流的变化下,鼓动一瞬,又飘飘然荡开。

席沉衍表情错愕,紧接着是耳畔传来的凌厉破空声。

他眼神一凛,侧身反击。

却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秒,被人用手肘抵住喉结,死死地按在床上。

席沉衍反应极快地扣住季卿劲瘦的腰肢,用空余的左手拍了拍压在他腰腹两侧的腿,目光在耀眼夺目的琥珀色眼眸逡巡。

“偷袭?”

声音有些哑。

季卿蹙眉,用指尖挑起席沉衍被汗液泅湿的发丝。

“这么紧张做什么,法治社会,杀人犯法。”

这个姿势不好去摸席沉衍裤兜里的手机,季卿直起腰,回头往后看。

没成功,被人扳正脸。

随之而来的是席沉衍低沉的嗓音。

“乱看什么?”

“看手机呀!”洛开宁烦躁地喊了一声,“桑霁那个神经病,事情都处理好了,在网上乱蹦跶什么!”

一个小时前,网上突然有人爆料,说是薄荷画廊的老板季卿,为了追求席氏总裁席沉衍,开了画廊。

但是本人却是画技感人,能止小儿夜啼的浪荡子,不仅扒着席沉衍,还缠住影帝桑霁。

一张季卿和桑霁的落日合照,炸出了许多影帝粉丝,纷纷下场咒骂人肉,评论区腥风血雨,直叫血站惊呼献血量超标。

本来这事席家和YQ的公关团队合力,在一个小时内控制住,对季卿伤害已经降到最小。

只需慢慢收尾,然后放出新晋流量小花的恋情,就往事随风。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桑霁突然上微博发了条信息。

“没成,在追。”

粉丝圈当即炸开锅。

气得洛开宁也想把桑霁炸了。

他看向知道桑霁发言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季严俞,小心询问,“季卿和桑霁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严俞冷着脸捏碎了手中的鼠标,一言不发。

洛开宁不敢问了。

席沉衍也好,季严俞也罢。

在阴谋诡计中拼杀出来的总裁,就是比他这个老老实实继承家产的富n代有气势。

张宿叹息一声,拍了拍季严俞的肩膀以示安抚,又抽走对方指尖没断过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烟味这么重,小外甥发现了,要生气。”

季严俞沉默地抬手挥开烟雾,而后打开封闭的窗户。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烟雾缭绕的浑浊空气。

他问:“多久能解决?”

公关部和技术部的工作人员对视,不敢触霉头。

犹豫片刻后,推出代表回答季严俞的问题。

“解决不了,桑霁的粉丝战斗力是娱乐圈公认的强悍,这件事压不下去。不过我们可以和桑霁合作,再让席总发布澄清,能把二少摘出来,不至于这么被口诛笔伐。”

“去做。”

这人像是解放了,倏然舒出一口气,赶忙扎进工作里,不去看老板阴沉的脸。

季严俞拨打桑霁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只不过先传过来的不是桑霁的声音,而是中气十足的男性怒吼。

“桑霁!你疯了!季卿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狐狸精,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这话能说吗?你的演艺生涯不要了?全扬了!你要把我们都给气死吗!”

声音太大,即使没开扩音,洛开宁也听见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也点了根烟冷静。

他也想问,季卿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精怪?

蛊惑人心,吸人灵魂玩得飞起。

席沉衍那样的和右手过一辈子的人都被圈进去了。

洛开宁狠狠抽了口烟,听张宿在那边问:“还要多久,才能让这些骂卿卿的污言秽语消失。”

“一个小时。”

洛开宁笑了,沉闷担心一扫而空,倏然放松。

“就一个小时,别担心。季卿在席沉衍那儿,他不会有机会在这一个小时内碰到手机的。”

“就算用抢的,季卿身手还行,也弄不过沉衍的。人身手了得,一只手能干翻十个我,区区一个季卿,不在话下。”

总不能色令智昏,突然成了软蛋。

多掉价呀。

没人知道掉不掉价,窗外的树叶子却是掉了许多。

季卿听着一楼处传来的疯狂狗叫,以及席沉衍伸手准备钳住他手腕的动作。

当即反手扣住,往上一拉。

他俯下身,用空余的右手,轻柔且有规律地拍打席沉衍的脸颊。

“不服?”

语调懒懒,拂过面颊的手像羽毛一样柔软。

以至于席沉衍因打架而升腾起的热意,无处躲藏,在体内横冲直撞。

如同烈火烹油,源源不断的热意顺着相贴的肌肤急急涌来,卷起一道道火蛇,将灵魂烧得灰飞烟灭。

席沉衍眸色渐沉,“季严俞教你这样打架的?”

“不是。”季卿回答。

是楼思危教的。

他们打架有输有赢。

如果楼思危输了,他就进对方眼睛里的血池闹一会。

如果他输了,楼思危就这么拍他脸,问他服不服。

士可杀不可辱的羞耻感,每每都能激起他下一场的斗志。

次数多了,他觉得羞辱人怪好用的。

碰到难缠恶心的对手,他也这样用。

冷眼看着对方羞愧欲死。

狗吠声还在继续。

太吵。

季卿拍了拍有些晃的脑袋,“你在转移话题,手机给我,还是我自己拿?”

席沉衍没应。

季卿也不废话,回头去拿。

这次很顺利,底下的人没拦。

却在他即将按亮屏幕时,席沉衍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年前,你在这里脱了衣服,用现在的姿势,说喜欢我。”

“嗯?”

季卿停下手上的动作,晕乎乎的脑袋有些卡机,而后爆发了被口水呛到的频繁咳嗽。

以至于脸颊到脖颈红了一片。

席沉衍掌心覆上季卿颤抖的后背,顺着往上贴着温热的脖颈。

“想起来了?”

季卿咳得更厉害了。

膝盖用力,连忙侧身躲开。动作太大,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落地灯,以及床头的水杯。

碎片溅了一地。

席沉衍托住季卿的腰,把人拽回床上,避开锋利的瓷片。

又顺手捞起被季卿慌乱中丢在一边的手机。

“跑什么,不继续了?”

席沉衍给季卿顺背,看着这人被生理性泪水泅湿的灵动双眸,一点点失焦,余下一片空茫。

他很轻地笑了声。

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到季卿羞愧到爆炸的乌龟心态。

会不会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让他打晕他。

然而,这个想法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敲门声和管家焦急的询问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先生,你没事吧,是摔了吗?还一直咳嗽。”

季卿听到了,扯过被子盖住脸,咳嗽声藏在柔软的被子里,闷闷的。

“没事。去拿小肉干哄下富贵,让它安静点。”

第46章 第 46 章 好的,竹马竹马

季卿到底没完成制定的手机抢夺计划, 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他试图翻看桑霁发给他的有关两年‘季卿’的文件,从而验证席沉衍那句话的真假。

奈何手机坏了,无从查起。

到了第二天一早, 季卿在餐桌上碰到席沉衍时,下意识选了方形餐桌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

席沉衍笑了声,没说什么。

董管家循声望去,脑子里自动播放季卿昨晚那个没憋好屁的笑容。

怪像的。

一顿丰盛的早餐, 大部分进了季卿的肚子。

功德金光临时体验卡结束,他又缺蓝了。

只不过相较往日缺得少一些,饥饿感也减轻了十分之一左右。这样看功德金光解决饥饿感的思路是对的。

“我送你回严俞的别墅。”

席沉衍的声音拉回季卿的纷杂的思绪。

他拒绝,“不去, 去画廊。”

这人昨晚接的是季严俞的电话,去找季严俞和在这边没多少区别。

两人互不相让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一瞬。

席沉衍退步, “不去严俞的别墅, 也不去画廊。其他你选。”

季卿的眼睛亮了, “去哪都可以?”

“嗯。”

席沉衍没有拒绝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双眸。

直到两人在大中午来到重庆火锅店。

“需要我帮你回忆上一次进医院的原因?”

“不用。”

季卿挽起袖子, 露出清瘦的腕骨, 除去不喜欢的番茄,所有的蔬菜肉类都点了一遍。

又拉着包厢的服务员特别交代,“鸳鸯锅, 要一边是特辣, 一边是微辣。”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 服务生缓了一会才记下要求。

等人出去, 季卿对上了席沉衍不赞同的视线。

他道:“上次是因为黄灯笼辣椒,这次我可以。”

练剑比试,哪里没遇到门槛, 迈过去就是。

剑修从不害怕磨难,只会提剑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