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使这个养尊处优、靠着家族荫蔽的纨绔公子改头换面。
如今的刘泽清,性格沉稳,眸光烨烨,一身古铜色皮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众人——
他,与劳动人民同在。
“陛下,近来天气越发炎热,虽然灶房那边一早便准备了避暑的绿豆汤,但中暑的人还是愈发多了起来。臣提议缩短白日上工时间,尤其是正午时分。相应地,可以延长夜晚上工时间。”
“司马大人那边已经估算过,若是延长两个时辰,所需的灯火钱也不过……”
“朕知道了。”这都是没必要省的花销,江清淮可不会小气,“夜里再上工一个时辰即可,灯火钱不能省,别因为看不清路反而出了差错。”
刘泽清点头应下,提笔记录时,小太监进来通告:“陛下,小林将军来了。”
江清淮眼前一亮:“快让他进来。”
最近,江清淮忙着铁矿的事,已经好久没去找过裴牧,与此同时,书信来往却多了起来。
而林珏就是他们的传信人。
每次林珏来,基本就是裴牧给他回了信。
裴牧平日就木讷、老实、不爱说话,写信风格也一脉相通,多半只是言简意赅地交代一下清荷皂记那边的情况,再就是叮嘱江清淮练剑、好好吃饭之类。
每次的信江清淮都留着,还专门花积分,买系统背包格存放。
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存下五十多封书信。
今天的信却多了一些内容。
江清淮看过后,看向林珏:“你们林家军还有休假?”
林珏笑了笑:“每人每年都有十次休沐机会,有些家离得远,一年只能回家一次。裴关今年刚入伍,至今一次未休,我才劝他回去看看。”
江清淮点点头:“我也是好久没见他了。那就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好了。”
林珏心下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陛下,您对裴牧是……什么打算啊?”
“打算?”江清淮没听懂,“能有什么打算?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
裴牧有事情忙,他也有事情忙。
但两人离得近,每天都能书信沟通,闲下来还能约着一起吃个饭。
这简直就是最让人舒服的朋友关系。
这话林珏却不敢接。
小皇帝看起来是挺好的,充实、自在,陪着新欢,哄哄旧爱。
裴牧那边,可远没有信中那般云淡风轻啊……
想起自己方才见裴牧的模样。
一连两个月,那阴沉的脸色,比死了十年相公的寡妇都难看。
要不是他实在受不了裴牧的低气压,绞尽脑汁想出拿裴关当借口约江清淮出来的法子。
真不知道裴牧某天,会不会突然上街去砍人……
以前他在心里蛐蛐小皇帝动不动就往裴牧那边跑。
如今却是盼着小皇帝多往裴牧那边跑。
但整整两个多月!!!
林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就坐在旁边写着什么的刘泽清——
这碍眼的家伙都在!!!
不就仗着是陛下的表弟,如今又得了几分宠爱。
成日霸着陛下,有时就连陛下回信时慢了片刻,都要催促陛下。
还总说得模棱两可,像是故意避讳着他似得。
他们林家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到底什么事,听都不给他听啊,实在可恶至极!
第86章
确定要去见裴牧后,江清淮先回养心殿一趟。
军工厂这边规模已经成型,江清淮不时时盯着也无妨。
倒是朝臣们,被他一连着晾了好多天,到底需要处理一下。
他让苏有道即刻召集群臣来金銮殿,自己舒舒服服泡完澡,大臣们刚好都赶来了。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这通知发得匆忙,不少年岁已高的大臣们都喘着粗气,但面上还是高兴。
皇帝荒废无度,足足两个月的功夫没上早朝。
一开始,群臣们的拜帖还会回复。
后面,却成满天飞雪,落地就没了踪影。
偏偏林颂今极力护着小皇帝,协同那万恶的九旒鉴,媚上欺下。
群臣是叫苦不迭,又无可奈何。
所以今日听说陛下要召开朝会,大臣们连忙将弹劾九旒鉴和林颂今的奏折端出来,一沓又一沓,势要用口水将这两人齐齐淹死才行!!!
奈何江清淮丝毫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以前的皇帝怎么上朝,江清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作为一个万恶的封建之主,江清淮只关心业绩,下面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听他的,干就行了。
所以一坐上龙椅,江清淮便拿起自己写好的草稿纸,叭叭叭叭叭开始输出——
“礼部和吏部,科举之事筹办得如何了?还有户籍之事,从上次八成居民入户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全上京的人应该都登记入户了吧!这户籍系统要和大理寺那边相通,既方便人口普查又方便大理寺办案。也不能只局限在上京啊,全国各地都得开始普及,朕再给你个时限,龚大人,可听好了,今年科举前,全国的学子们起码要登记入户,若有遗漏,朕可是要生气的。”
龚成摸了一额头的汗,想说些什么。
却被江清淮打断,江清淮温柔地朝他笑了笑:“朕相信你的能力。”
龚成:“……”
吩咐过吏部和礼部,又轮到工部。
虽然江清淮暂时还没有一个系统的城建规划,也没有足够的钱支撑,只能让工部负责接管军工厂进一步扩建工作——
“这件事你同泽清谈,他是全权负责人,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来问朕就行。尽量在半个月内做出扩建的图纸雏形来给朕看,预算什么不必担心,只要合情合理,户部不会吝啬。”
还有兵部、刑部、大理寺、林颂今、九旒鉴等等等等机构,江清淮都各有安排。
朝会足足开了三个时辰,江清淮才将所有的事情吩咐下去。
每件事的责任明确到个人,若出问题直接问责,属实是把大臣们打得措手不及,完全无暇顾及旁人。
唯一还算得上淡定的,是已经跟着江清淮干过一段时间的司马鹤和刘泽清。
司马鹤甚至还有心力询问:“陛下,南疆来信,请朝廷调度一批战马。北疆不知怎么听到了消息,也要求调度战马……”
“战马?”江清淮瘪了瘪嘴,“朝廷没那么多,给他们送点小马驹,想要战马自己养去。”
“北疆苦寒,朕就不说什么了,南疆却算得天独厚,战士们闲暇之余,养马、种田,也不失为一种锻炼,兵部尚书,这事你来出面。”
兵部尚书瞥了一眼林颂今,苦着脸应下。
林颂今则得意洋洋地挑挑眉,又禀告江清淮:“陛下,臣已查明,这礼部尚书任宏平日作恶多端、贪污枉法,像是被仇家寻了仇,这才丢了性命,实在死不足惜。”
“臣请陛下抄收任宏家财,撤职原侍郎官职,贬为庶民。礼部中曾同任宏交好者,一律降职,外派出京……”
一通朝会,足开到明月高悬时,才算结束。
江清淮有些累,精神状态却很好,想到长夜漫漫,决定去找裴牧。
其实他们约好明天再见,但江清淮觉得明早去和今晚去没什么区别,所以直接点击了传送。
但这次,裴牧却并不在家。
江清淮眼前一黑后,发觉自己正在长安主街上,立刻反应过来,大步往清荷皂记去。
走了两步,RMB却说:“宿主,他在鹿鸣堂,你这个方向反了。”
“鹿鸣堂?”
江清淮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刚准备倒转方向,就听见身后传来裴牧的声音。
裴牧眼神不错,隔着老远都能从人群中认出江清淮,下意识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可置信。
虽然背影像清淮,但清淮怎么会自己一人来长安街呢?
裴牧心下正犹豫,江清淮却已经回头朝他看来。
他们隔了大概三四个人的距离,江清淮却也一眼看到他,甜甜朝他笑:“裴牧!”
裴牧忽而生出一丝近乡情怯,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好像要忘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逛街吗?”
江清淮朝他走来,见他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怎么了?”
裴牧看着江清淮,慢吞吞扯出一个笑容,又立刻低头垂眸,声音发紧:“你瘦了……”
“是吗?”
其实苏有道也说过他瘦了,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现在听裴牧这样说,江清淮认真起来:“那陪我去吃点夜宵?”
两人便随着行人走,买了不少零嘴,边吃边聊时,又听见旁边人说起今晚有杂耍的节目。
江清淮很有兴趣地瞧裴牧,双眼亮晶晶。
裴牧便也跟着他笑,笑过才意识到江清淮的意思,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两人又跟着人流来到街边杂耍的地方。
远远就能听见欢呼喝彩声音,江清淮带着裴牧东钻西钻,成功挤到前排,眼前一亮——
西域美女!!!
那美人身材颇高,一头乌黑卷发,额头红痣一颗,眉眼深邃张扬,红唇明媚夺目。
眸子却是非常罕见的浅棕色,看人时显出几分纯情的天真。
但与眸中的天真不同,她穿着颇为大胆,赤着脚踩在血红毛毯上随笛声翩翩起舞,袒露的雪白皮肤上纹着繁复的花样纹路,显出十足异域神秘风情。
江清淮忍不住连连鼓掌,那美人瞧他一眼,粲然一笑,转身却将面纱遮上,娇羞地躲起江清淮的目光。
江清淮有点不明所以,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牧,见他也望着人家瞧,下意识道:“你喜欢这样的?”
裴牧却好像没听见,仍旧死死盯着那姑娘。
江清淮只当是人声嘈杂,不甚在意地凑近裴牧,想再问一遍时,脚踝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
江清淮诧异去看,只见一条三角头红眼粗长蛇正吐着蛇信子盯他。
对上他目光,那蛇好像有灵性一般,立刻俯身滑入人群,一瞬消失不见。
江清淮后知后觉,心脏碰碰直跳,下意识攥紧裴牧衣角。
他想说点什么,裴牧却比他反应还快,一把将他横空抱起,便往人群外冲。
“你干嘛?”江清淮下意识抓紧他胸口的衣服,诧异、惊慌之余,又有点害羞,“这里好多人啊。”
“必须赶紧处理伤口。”裴牧声音发沉,“是我疏忽了,疼吗?”
原来裴牧看见那蛇了。
但他看起来比被咬了的江清淮还紧张,反倒让江清淮不怎么害怕了,还有心情安慰裴牧:“我没事,就是感觉麻麻的,这蛇应该没什么毒吧……”
“有毒的。”裴牧和RMB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清淮听得一愣,裴牧却不再说话,只蹙着眉往前走。
反倒是RMB解释地更清楚些:“不过也能解,别太担心。”
“不买系统商店的药都有的救,我看看啊……连翘、夏枯、黄芩……”
“一间上房,一桶热水,再劳烦小二去医馆开解毒的药一副,熬好即刻送来。”
裴牧的声音打断了江清淮的思绪。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到了客栈,不免有些恍惚:“我们为什么要开房?”
“毒血要吸出来。”
裴牧抱着他走进房间,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则单膝跪在地上,帮他脱鞋。
“别……我自己来就……”江清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裴牧,结果半边身子酥麻,反而直直栽到裴牧怀中。
他身上的冷香还是那么好闻,江清淮下意识猛吸了一口,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又一脸懵地眨了眨眼睛。
裴牧将他扶正,担忧地望着他:“身上已经没知觉了吗?”
江清淮点点头,憋红了脸:“我都没感觉到……”
裴牧蹙紧眉头,眸光下移,帮他脱下鞋袜,看见他圆润好看的脚趾、纤细无故的脚踝,喉结微微一滚。
他将江清淮的脚放在自己心口位置,抬头看向江清淮,语气认真:“能踹我吗?”
“啊?”江清淮虽然全身酥麻没有知觉,但还是被裴牧这话搞得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躲闪裴牧的目光,“为……为什么要踹……”
“试试看。”裴牧轻声鼓励他,“清淮,我需要知道毒素蔓延到什么位置了。”
这大概是什么偏方吧。
听裴牧如此认真,江清淮只能忍住羞耻,努力调动身上的肌肉,尽全力地踹裴牧。
但看他刚才直直往裴牧怀里撞的势头,也知道这毒素大概蔓延还挺快。
江清淮努力到最后,只能憋红了脸,无奈放弃:“裴牧,不行……”
“我知道了。”裴牧叹了口气,又将他裤腿挽起到小腿处,而后他挑起灯,查看江清淮的脚踝。
他抓着江清淮小腿,手心传来的温度干燥有力,查看他伤口的目光认真专注,因为凑得太近,江清淮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喷薄出的热气,轻轻洒在脚踝位置。
酥麻之余,还带着一点痒意。
江清淮不知所措地想收回腿,但身上一点力气没有,只能自欺欺人地躲开目光,祈祷裴牧找店小二买的药能快些送到。
但药还没送到,裴牧先放过了他,他拿热水打湿的手帕在江清淮的脚踝处轻轻擦了擦,擦出一点几不可察的鲜血,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松开江清淮的脚踝,让江清淮以为即将被放过,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送出——
裴牧却用唇瓣覆上伤口,用温热的口腔将那里完完全全包裹起来……
第87章
裴牧在帮他吸血。
江清淮完完全全理解发生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几乎是那唇瓣敷上伤口的一瞬间,他就不知所措地表达着拒绝:“多脏啊,别……不要,会痒……唔……”
裴牧松开他的脚踝,抬眼来瞧他,又立刻别过头,吐出一口黑血。
“你乖一些。”裴牧拧眉看着那滩血迹,再度不容拒绝地低下头。
“别……”江清淮不自觉呜咽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矫情,欲哭无泪地问RMB:“你快点想办法。”
“我能想到什么办法?不然你跟他科普一下,这样做不仅无法有效清除毒素,他自己还会中毒。”
“不过他刚才检查毒素蔓延的动作非常熟练,应该不会这种事都不知道吧……”
“但这个世界不能简单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思考,毕竟现代可没有轻功和假死药这种东西……”
RMB自己嘟囔起来,不理睬江清淮的死活。
RMB显然靠不住,江清淮只能极力忽视脚踝处的湿热、温暖和不容拒绝的吸吮力道。
他不敢瞧裴牧,被裴牧挺拔的鼻梁蹭过肌肤时,甚至会下意识发抖。
裴牧松开他,又吐出一口黑血,问:“冷吗?”
江清淮身子发着抖,听裴牧这样问,才意识确实很冷。
他点点头,又轻轻打了个哆嗦,声音发软无力:“冷……”
裴牧便上前抱他,双手挽过他腿弯,将他从床沿抱到了床上,又拿来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跪在床尾,双手滑进被中,准确无误地抓住江清淮受伤的脚踝,抬起他的腿放到自己肩头。
“很快就好了。”
他嗓音发哑,眉头紧蹙,神色仍是那般严肃。
让江清淮实在不知该如何发出抗议。
他看着裴牧侧头吸吮自己的脚踝,身子抖了抖,而后咬紧唇瓣,憋住呜咽,不敢再看。
早知道不说冷了,这样子好奇怪啊!!!
*
江清淮苦苦煎熬,终于被放过时,眼圈泛红,生无可恋。
但裴牧吸出来的血已经不再漆黑,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鲜红,江清淮也确实感觉身上的酥麻感有渐渐弱下。
但他仍然觉得冷,缩在被子里不肯看裴牧。
裴牧拿帕子简单帮他包扎好,才放下江清淮,又替他掖好被子。
“毒血吸出来就不会有事了。”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看江清淮把头埋在被子里,才后知后觉想起清淮方才的求饶。
如今松下心神,裴牧也发觉自己做得过火,耳尖通红地跑下床,才别扭道:“清淮……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他说罢也不等江清淮回答,只加快步子往外走,奈何刚开了门,送药的小厮便站在门口。
“客人,真巧,这是您的药,还烫着,小心些。”
裴牧接过药,小厮便一溜烟转身离开,还好心地帮着关上门。
面前的门紧闭,裴牧只能回头看江清淮。
江清淮正从被中探出脑袋,他眼眶发红,唇色却苍白,活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却好像对自己的状态全然不知,还小心翼翼地打量裴牧。
像只懵懂可爱的小狐。
对上裴牧的目光,又如受到惊吓一般,慌张地别开目光,反而露出发红的耳尖。
裴牧看着那耳尖,努力忍住不成体统的想法,端着汤药上前:“我喂你吧?”
“很苦啊。”江清淮捏着鼻子,钻进被子,很抗拒。
“清淮……”裴牧无奈地拍拍被子,“别任性,那毒不容小觑……”
江清淮却挪挪身子,躲开裴牧的手。
“那我让小二再去买些蜜饯,可好?”裴牧放下汤药,试着提议道,“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你当我是小孩啊?”江清淮猛然撩开被子,不满意地瞪着裴牧,“居然拿糖哄我?”
可大人才不会因为嫌苦而不喝药。
裴牧心下闪过这一念头,忍不住笑了笑:“那清淮想……”
“直接喝!”江清淮一鼓作气,端起那碗:“一口闷。”
他瞬间下定了决心,只是刚抿过一口,就立刻拿远了碗,苦着脸道:“还得放放,有些烫……有些太烫了。”
其实他压根没抿到药,只是被那苦味逼得连连后退。担心裴牧看出端倪,江清淮眼眸一闪,追问道:“你帮我吸毒血,你会不会有事?”
“不会。”裴牧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蜜饯,却哄江清淮:“新做的甜点,清淮尝尝好不好?”
听说是他做的,江清淮当然不会拒绝,接过尝了一口,甜地眼睛都弯了,立刻又觉得自己行了,大手一挥:“我来喝药!”
裴牧将碗递去。
江清淮一鼓作气喝完,却苦地直干呕,还是裴牧贴心地给他递了水,才勉强缓过来。
他好像小死一回,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弱声弱气地说:“以后街边的热闹少凑,少凑……”
“都怪我……”裴牧坐在床边看他,声音闷闷的,“若是今晚没见到我,也不会……”
“这怎么能怪你啊?”江清淮看他神色自责,拉起他的手晃了晃,“要不是你在,我指不定多可怜呢,该谢谢你救了我才对。”
裴牧垂下眸子沉默起来。
窗外传来风声,啪啪敲打轩窗,嘈杂忙乱。
裴牧朝那窗瞧了一眼,又看向江清淮:“早些休息?”
江清淮确实累了,于是点点头,闭上眼睛,又觉四周黑了下来,猜想应该是裴牧吹了灯。
他慢吞吞朝床内挪动,给裴牧腾出地方,却恍惚听见了开窗的动静,连风声都清澈起来。
但他却已昏昏沉沉,陷入梦乡。
窗前,裴牧看着倒挂在眼前的黑衣人,有些无奈:“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和老白吵了一架?”
那黑衣人咯咯笑了两声,脸上的纯黑面具却一动未动,显出几分阴森的诡异,“有人要杀他,你护得住吗?”
裴牧眸光一闪,下意识挡住那黑衣人目光,冷下声音:“不劳你费心。”
黑衣人又咯咯笑起来,声音细而长:“真是心比天高……当自己来了这上京,便有能力搅弄风云?你不过籍籍无名之辈,一步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到时候,不说你要护着的人,就是你自己,能落个全尸……”
“说完了吗?”裴牧打断那黑衣人的碎碎念,“这就是你大老远跟来的目的?”
“我只是凑个热闹,这长夜漫漫无趣得很,那小太监……你倒是很上心嘛。”
“不许打他的主意。”裴牧冷下眸子,“否则……”
“知道了知道了。”与裴牧比起来,那黑衣人竟显得开朗不少。
裴牧却白他一眼,关上了窗。
*
次日,江清淮睁开眼,裴牧仍旧不见身影。
不过江清淮早已习惯,迷迷糊糊坐起来,看到缠在脚踝上的手帕,目光发愣地发起呆。
而后裴牧推门而入,带来一阵饭菜香。他进来一言不发,将早餐一一摆在桌上后,才突然道:“今日裴关不回来了。”
江清华有些诧异,但点了点头,只有他和裴牧也能玩啊:“那我们今天干什么去?”
裴牧却摇摇头:“我稍后送你回宫。”
江清淮不由一愣。
裴牧垂着眸子解释:“清淮,你受了伤,得静养才行。”
江清淮对这蛇毒丝毫不了解,裴牧倒是看着十分上道,听他这样说,江清淮只能点头答应。
第88章
虽然裴牧建议静养,但江清淮完全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加上姜少瑜托小福子捎来口信,请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国子监。
姜少瑜鲜少有直接请求他做些什么的时候,江清淮当然不会拒绝。
他来到国子监,又被一个小书童带着穿过一片疏林,来到一间静室前。
姜少瑜等在门口,身后,跟着叶从南。
虽然许久不见叶从南,这人却什么变化,仍是那副书生意气,只是瞧着比以往更为勃发。
不过此刻他的神情并不轻松,甚至算得上十分严肃,看到江清淮绕过疏林缓缓朝这边过来,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立刻克制地放了下去。
江清淮先朝他笑笑,才看向姜少瑜:“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姜少瑜朝他点点头,神色同身后的叶从南一样严肃。
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带路的小书童,那书童立刻退后半步,转身离开。
等小书童走远,姜少瑜才道:“我们进屋里去。”
他搞得神秘兮兮,惹得江清淮十分好奇,完全没有心思打量那静室环境,只问:“到底什么事?”
这下,叶从南开口了,他正帮江清淮倒茶,动作不疾不徐,声音却下意识压低:“陛下,臣昨日不巧撞见一桩事,因而得知了一个紧急万分的消息。”
他顿了顿,将茶递给江清淮,才继续道:“有一个行踪诡异的送货郎,在向国子监弟子兜卖本次科举的试题。”
江清淮用手指试了试茶杯温度,发觉是凉茶,便端了起来准备饮一口。
听见叶从南说起科举的事,又立刻放下茶杯,蹙着眉问:“那你可知道那试题内容?”
叶从南摇摇头:“草民不才。”
江清淮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假的,不用信。”
“你怎么知道?”姜少瑜有些好奇。
江清淮看他一眼,心下有些得意——
当然是因为他还没出好题目。
不过这话不能这样说,江清淮抬指轻点茶杯,思索片刻,换了个说辞:“这题目在我心里,暂且谁也没告诉。”
叶从南不由诧异,眸子却倏忽亮了起来:“陛下要亲自出题?”
江清淮骄傲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道:“但这卖货郎背后想必会有高人指点,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去试试这人。”
他饮一口茶,发觉这凉茶半甜,眸子弯了起来:“叶从南,你跟我去。”
*
姜少瑜被扔在一边,当然十分不乐意,但耐不住江清淮好说歹说,即便最后离开时嘟着小嘴,但到底还是离开了。
江清淮慢吞吞喝了两杯凉茶,才对一直偷摸打量他的叶从南道:“你假装成要买消息的学子,不论那卖货郎要什么,都给他,再提点他一句。”
他朝叶从南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附在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叶从南眸光一闪,而后笑着看向江清淮:“草民明白。”
江清淮从腰间解开荷包递去:“这里有一千两,他若是要更多,你就说见了我后,自会补齐。”
叶从南是个聪明人,江清淮很放心,交代过这句便起身往外走,顺便道:“给你那腰牌要好好利用,下次再想见我,直接去宣武门找侍卫,他们还敢拦你不成?”
叶从南却不应话,直送江清淮上了马车,还留在原地久久注视。
直到有人在身后拍他肩膀,他才回过神,却下意识攥紧了荷包。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傅羡之好奇地凑近来,看见叶从南脸色酡红,又纳罕地瞪大眼睛叫嚷:“你白日饮酒?”
叶从南不解地朝他摇头,正色道:“国子监严禁饮酒,我怎会不知?”
“是是是,你最是知礼。”
傅羡之目光落在叶从南手中的荷包上,笑得贼兮兮,“哪家姑娘送你的?”
“不是姑娘。”叶从南将那荷包躲在身后,不肯理会傅羡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傅羡之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晃开手中折扇轻飘飘扇两下,才道:“托我打听的事,不想知道了?”
此刻叶从南已经走出好远,但还是听见了傅羡之的声音,当即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羡之。”他又大步流星地朝回走,“这件事对你我都很重要。”
傅羡之耸耸肩:“散学后,茶馆见。”
当天晚上,江清淮便从姜少瑜那边得到消息,了解到叶从南已经和那卖货郎搭线成功,对方表示三日后去城南一处小茶馆见面。
叶从南办事效率一向高效,这次更是出色地没边儿,江清淮恨不得现在就封他当个大官,给自己干活。
RMB却很疑惑:“宿主,反正知道那群人卖的题不可能是真的,为什么你还要跟那家伙背后的人搭线?”
“魏琛南留给齐时村的那封血书,暗示朝中有大臣在兜卖情报,那你觉得科举试题的情报,会不会跟那大臣有关?”
RMB懂了,兴趣却不是特别大,而是催促江清淮查看最近系统结算的积分——
“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三个月整了,因为铁矿那边确实进展飞速,最近积分还是比较可观的,现如今账上满打满算有五万积分,足够买下系统商店不少好东西了。”
“夜行衣我也自动帮你升级了,按照你原先的设想,基本是点满防御,现在防御等级是三,相当于……如果有人在你背后捅你一刀,你有99%的概率不会死。”
“那捅第二刀呢?”
“人被刀当然就会死。”
“不过夜行衣已经帮你躲开致命一刀了,你难道还躲不开第二刀?”
RMB还是比较相信江清淮的。
或者说,比较相信有过裴牧传授武艺的江清淮,“你现在的剑术已经练熟,差不多该让裴牧教你一点别的了。“
“我在论坛里咨询过各位大佬,他教你的东西很好,是系统商城都找不到的,这个世界独有的,十分厉害的一种剑术。他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论坛?”江清淮找到了盲点,“什么论坛?”
“就是一些系统之间相互沟通的论坛,你现在的积分还不够,要攒够十万才能打开论坛功能。”RMB卡壳了一会,又问,“我以前没跟你提过这件事情吗?”
“多稀罕啊。”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却不想就论坛这事高谈阔论,“裴牧待我当然是真心的,我对他也是啊。”
RMB也不想就裴牧这人高谈阔论,于是默默静音,选择结束话题。
*
三日后,江清淮躲过姜少瑜的软磨硬泡,自己一人来到城南茶馆处,同叶从南汇合。
这茶馆平平无奇,低调无比,牌匾上也只写“茶馆”两字,但内里却热闹非凡。
有唇齿伶俐的说书人,有三两做群、议论纷纷的读书人,也有穿着粗布麻衣、面色黝黑的工人,只来讨杯水喝。
叶从南同店小二交涉时,江清淮便慢吞吞打量着茶馆,二楼三楼尽做中空设计,围栏前摆着小桌椅,不少人倚在围栏前聊天,观景。
江清淮好奇地张望着二三楼,却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间穿过。
他立刻问RMB:“裴牧是不是在附近?”
都不用得到肯定的回复,江清淮便直接迈步上楼,往刚才看见裴牧的地方追去。
他记路很准,何况还有RMB帮忙,没一会便逮到裴牧。
只是喊了两声,这人都好像没听见一般,径直朝前走。
江清淮只能加快步子,一把拉住他,才迫使他停下脚步。
裴牧回过头,看见江清淮,心下惊吓又慌乱,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身后匆匆跟来的叶从南吸引过去。
裴牧记人本领高超,几乎一眼就认出叶从南就是当日挑破江清淮发带的人。
叶从南显然也认出了裴牧,他原本匆忙的神情几乎一瞬镇定下来,而后,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活像是在说——
你怎么还活在世上?
裴牧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眸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
但下一秒,衣角被江清淮不满意地扯动了几下。
他立刻收敛表情,垂眸看向江清淮:“清淮,怎么?”
那一瞬间过得很快,江清淮丝毫没有发觉裴牧的不对劲,只笑眯眯地踮起脚尖,凑到裴牧耳边。
需要指出,林珏常叫江清淮小皇帝。但这个“小”却并不是年龄层面,而涉及身高这一物理层面。
穿越前的江清淮有一米七八,穿越后他却缩水成了一米七五。
至于裴牧、林珏、齐时村,还有身后的叶从南,甚至于是苏有道,都至少是一米八往上的大个子。
唯一和江清淮算得上旗鼓相当的,只有刘泽清。
他那基本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弟。
这一念头在江清淮踮脚那一刻快速闪过,却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他仍旧语调欢快,眼眸带笑:“今天公费出游,你要叫我江小公子。”
此刻人声虽嘈杂,他的声音却是独一份的。
裴牧笑弯了眼睛,从善如流地应下,语调即便是看到叶从南,都不曾凝滞半分:“江小公子。”
江清淮笑眯眯应下,还想多与他聊些话题,却有一个小厮上前来。
那人笑得贼眉鼠眼,极尽谄媚地凑近来,声音又细又长地同江清淮道:“这位小公子,主人家有请。”
“主人家?”江清淮立刻回神,回头去找叶从南,却又一次被那人挡住视线。
那小厮一张大脸凑上前,语气却不容置疑:“主人格外交代了,只请您一人去。”
“至于这两位公子,小人会安排好的。”
第89章
江清淮跟着那小厮来到茶楼最顶层,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房门前。
“主人就在里面等您。”那小厮帮着推开门,谄媚地朝江清淮行了一礼。
房中漆黑,仅有的几盏烛火又晦暗不明,江清淮纳罕地问RMB:“这家主人,难道是个见光死的社恐?”
RMB却很紧张:“宿主,你不该自己一个人来讲他的,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但RMB的意见,江清淮一向是不大听的,何况现在他随身都带着枪,又有裴牧教的功夫傍身,当然无所畏惧。
只朝那小厮点点头,迈步进房。
他绕过房内屏风,里面桌上茶炉正沸,炉旁摆着棋盘,棋子错落散落,看着很有雅致。
江清淮随意瞧了一眼,不很关心地坐下,不大见外地给自己倒茶,慢吞吞问道:“棋盘都已备好,还躲躲藏藏作甚?”
屏风后便传来一声轻咳,带着几分歉意:“并非我刻意躲人,只是今日感染风寒,实在不便见客。为表歉意,小友可随意问我三个问题,在下一定知无不答。”
“这么自信?”
江清淮瞅着那屏风上的刺绣,是一幅做工精良的千里江山图,江山用金丝描摹,孔雀翎做绿草,即便是江清淮,也看得出此物价值非凡。
江清淮沉吟片刻:“你在国子监传播假情报,对你有什么好处?”
“拿钱办事,无甚好处。”
江清淮冷笑一声:“你同魏琛南传信,也是拿钱办事?”
“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若没有魏琛南进京蹉跎死了刘太后,公子又何来如今的局面?”
“我还欠你人情了。”江清淮呵呵笑了两声,却盯着那围棋沉默起来。
他在思考第三个问题问什么。
那人却开口问他:“公子可会下棋?”
江清淮弯弯眸子:“我可没说你能问我问题。”
那人顿了顿,带上几分轻笑:“那便请公子看在人情的份上。”
“不会。”江清淮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随意道,“唸蓝颜的作者是谁?”
“什么?”那人明显愣了愣,显出几分震惊。
江清淮纳罕:“你也不认得?”
“认得。是国子监的学子。”屏风后的人轻声笑了笑:“世人找我虽多求解惑,但小公子这样的困惑,我却实在少见。”
“那人果然就是叶从南。”江清淮不搭理那人,只在心里跟RMB暗戳戳说小话。
“那你要找他谈话吗?”RMB发问。
江清淮却有点犹豫,因为叶从南这人面上总是不卑不亢,哪怕自己真要求他“不许再写唸蓝颜”,这家伙大概率也只会一脸疑惑地追问“陛下为何如此介意此事”。
然后又要劝他“男子之间也有真情”什么什么的……
江清淮正琢磨,外面却传来那小厮的叫喊声:“公子,公子不好了,外面那两人打起来了。”
“谁啊?”江清淮猛站起身,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裴牧和叶从南,急匆匆地朝外走。
刚出了门,便被小厮一把拉住:“小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好端端怎么会打起来?”这两人都是个好脾气的,怎么凑一起就老是打架啊?
江清淮也没指望那小厮回答,只径直往楼下去,刚来到楼梯口,便见两人正站一楼正厅中拔剑相对。
当然裴牧身上没有剑,叶从南也没有。他们两人,一个抬着椅子腿,一个扛着长板凳,两人相隔约两米多远,却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戒备模样。
江清淮在楼梯口远远瞧了一眼,却莫名想笑。
叶从南来时穿着打扮颇为讲究,典型的文人模样,此刻却拎着足有两米长的长板凳,露出的一截小臂,青筋暴起。
至于裴牧,倒是一如既往的布衣打扮,只是江清淮看惯了他端着剑的正经模样,此刻他手里握着椅子腿,却还是以往那古板模样,江清淮实在忍俊不禁。
他靠在栏杆上朝下面两人挥手,说的虽是制止的话,面上却带着笑意:“裴牧,叶从南,别打架!”
两人齐齐朝他望来,又齐齐扔掉手中武器。
裴牧先开口,声音竟有几分委屈:“清淮……”
江清淮朝楼下去时,裴牧也跟着上楼,两人相遇在二楼楼间时,裴牧却放慢了脚步,又道:“清淮……”
他神色带着几分苦楚,江清淮便想起叶从南手里的长凳,立刻蹙起眉头:“怎么?是受伤了吗?”
裴牧动作一顿,慢吞吞撩开袖子,露出带着一大片红痕的手臂给江清淮看,“瞧着无事,不过是碰了一下罢……”
“怎么能没事,都红成这样了!”
叶从南紧跟着上楼时,正听见江清淮担忧的声音。
他疑惑地瞥了一眼裴牧手臂,却对上裴牧目光,是十足十的得意洋洋。
江清淮也瞧见了叶从南,却并没有立刻责难,而是问:“你有受伤吗?”
他身后,裴牧明显一愣,而后眸子眸子阴沉地瞧着叶从南。
叶从南却喜上心头,只是面上不显,他轻轻摇头,垂着眸子道歉:“裴公子武艺高强,我心下实在慌乱,不慎伤到了公子,实在抱歉……”
“唉……”叶从南发髻凌乱,江清淮自然不好苛责,只能说,“一起去医馆检查一下吧还是。”
裴牧却不干了,扯下袖子挡住那手臂上的红肿:“清淮,我没事了。”
“你生气了吗?”江清淮拉着他低声解释,“陛下很器重叶从南,我不好冷落人家,何况打架……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我不是怪你……就是……”
“我知道。”裴牧看了一眼叶从南,“上次你在家中留了药,我回家擦也一样的。”
系统出品的药质量很好,江清淮也觉得可以,但是这样的话,裴牧就得自己回去不是吗
江清淮看看叶从南,又看看裴牧,有些不知所措。
裴牧却善解人意地拉拉他袖子:“清淮,不必顾及我,你忙便是。但……今晚会回来吃饭吗?”
“做你爱吃的槐花糕,好不好?”
“槐花糕啊……回!”想起那口感,江清淮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蹙起眉,忍不住唠叨裴牧,“但你可记得先回去上药,别再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他念叨裴牧都成习惯了,说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叶从南也在场,当即不好意思地轻推裴牧:“那你快走吧……”
裴牧含着笑点头,从叶从南身旁路过时,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叶从南顿时身子一僵。
江清淮却没发觉这两人的小九九,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企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还有些事,路上聊。”
*
说是路上聊,其实交代给叶从南去办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江清淮有预感,今日他在茶馆见到的这人不卑不亢,立场并不绝对,对他这个皇帝也不见过多厌恶。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为他所用。
但听过江清淮的判断,叶从南却老大不赞同,认为:“危险的猎人一贯最会伪装自己。”
他说这话时,眸光闪烁,别有所指。
江清淮点点头,也认可他的判断:“但这人拿钱办事,有恃无恐,想来也有依仗,不会轻易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在兜卖情报……”
说着说着,他眸子忽而一弯,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既然如此,你也去兜卖情报吧。”
“啊?”叶从南心下正愤懑,一时反应不及,神情都显得清澈不少。
“就说陛下打算出农耕方面的试题。”
江清淮让RMB立刻生成相关题目,又朝叶从南招招手,凑到他耳边低声念了一遍。
“记住了吗?”他一脸坏笑地问。
“记住了。”叶从南有些恍惚地望着他的眼睛,“可是……如何让别人相信……”
“朕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卖就是。”江清淮拍拍叶从南,“医馆到了。”
陪叶从南上药时,江清淮又替裴牧同他道歉,再三确定人家不会介意后,才放下心来提出告辞。
叶从南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陛下是要去那人家中吃槐花糕吗?”
“槐花糕很好吃。”江清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我问问裴牧,能不能带些给你尝尝。”
“陛下费心了。”叶从南明确拒绝,“不过我想裴公子大概是不愿的。”
“他人挺好的,熟悉之后你就知道了。”
“但那槐花糕,大概是给您独一份的。”叶从南摇头拒绝,向江清淮请辞,匆匆转身离开。
江清淮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地问RMB:“什么叫给我独一份?”
“不知道啊。”RMB嘟囔了一嘴,“我帮你问问论坛大佬们。”
又听RMB提起论坛,江清淮却并不关心,只径直加快步伐,朝裴牧家去。
裴牧已经蒸好槐花糕,江清淮一到,吃饭、吃槐花糕、洗热水澡,还有裴牧帮着擦头发,凡事不用操心,江清淮几乎沾床就立刻就睡了过去。
等次日回宫,小福子都看出他容光焕发:“陛下今日遇什么喜事了,气色都好上不少。”
“没什么喜事啊。”江清淮摸摸自己脸蛋,想到早上裴牧做的豆花,笑容却更灿烂了。
小福子看他矢口否认,心下却已经全然明白过来,只是点破不说破,笑眯眯说了几句吉祥话哄江清淮开心后,才道:“陛下,近来世子殿下总试着从奴才这边敲打您的事……”
“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斗胆示上,求陛下明下。”
“姜少瑜吗?”江清淮沉默了一下,想到反正姜少瑜那天已经知道裴牧留在上京,不如:“就实话告诉他吧。”
第90章
小福子走后,江清淮誊抄下RMB刚刚生成的题目,又叫来苏有道,劳烦他把东西送去礼部龚成大人处。
苏有道应声离开时,RMB几乎立刻就问:“你在怀疑苏有道?还是龚成?”
“我怎么可能怀疑苏有道。当然怀疑龚成。”
“苏有道的背景我查过,才十岁就已经净身入宫,一直被先帝秘密培养,后来被安排照料小皇帝,又很得太后信任,可见是个绝对的忠仆。”
RMB却很警觉:“那你也得小心些,就像茶馆那人说的一样,往后日子可长,难保没有变数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江清淮却说,“就算真被背刺,权当我倒霉算了。”
他又在系统商店买下两把左轮手枪和十二发子弹,准备把这些东西给林珏和齐时村,又惹来RMB的大力抗议:“这么宝贵的东西,你给了他们成什么样子?而且都已经打造出来新武器了,为什么不给武器,为什么要给……”
“我手下得有一两个天花板战力的人护我周全吧,林珏和齐时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当领导最忌讳的就是吝啬。”江清淮语重心长地教育RMB。
“行,但姓裴的可不能拿枪,他是个危险分子,指不定……”
“你对裴牧恶意怎么也这么大了?”听它攀扯裴牧,江清淮老大不高兴,“裴牧对我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他怎么可能会害我?这种话以后再不许说了。”
他气呼呼地给RMB闭麦,严禁RMB再开口。
叶从南去国子监兜卖试题时,江清淮还去凑了个热闹。
当天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同样假装成卖货郎,带着草帽,挑着竹筐,附小做低地跟在叶从南身后,兴致很高地玩着cosplay——
“叶公子,您答应帮我引荐的学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叶从南一言难尽地望着江清淮,看那粗竹扁担压在小皇帝堪称瘦弱的肩膀上,心脏揪作一团:“你先把扁担放下,我们在这里等就行了。”
他们此刻正在上次去往静室的那方疏林,找了个还算茂盛的竹丛,绿荫硕硕。
江清淮的竹筐里象征性地放了些草帽,见叶从南顶着大太阳,他放下扁担,递给他一个草帽,故意笑着说:“老爷,您戴,这大热的天,您可别晒着。”
叶从南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敢接那草帽,只哀求地望着江清淮,无助地唤他:“陛下……”
江清淮呵呵笑了两声:“瞧你那胆子,一会来人了,可不能这样。”
叶从南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草帽戴上时,正听见竹林外传来两声呼唤:“叶公子,叶公子是你吗?”
叶从南循声望去,看见两位学子正立在不远处紧张张望,立刻朝他们招手。
那两位学子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地走上前来。即便四下无人,但他们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你手里真的有金秋的科举试题?”
叶从南看一眼江清淮,江清淮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一点点展开给这两人瞧:“两位大人,这可是礼部那边流出来的,保真的,保的。”
那两人接过试题看了一眼,却又发愁地叹了口气:“不是说,还有叶公子的解题思路吗?这上面怎么没写?”
江清淮便掀开竹筐,露出空荡荡的内里,笑不见眼地暗示他们:“钱货两清。”
有叶从南大学霸提供解题思路,江清淮的“货”卖的很快,不过短短两日,江清淮就从国子监学子那边捞到不下万两的“油水”。
银票他可没留着,当天就让叶从南去私人钱庄兑换成现银,然后两人二八分成,江清淮拿大头,叶从南拿两成。
考虑到现银量大,实在不方便携带,江清淮接受RMB的建议,打算直接购入一家钱庄。
为了不让户部牵涉其内,江清淮去找了梅夫人帮忙。
从上次“帮”梅夫人将书信递给小皇帝之后,江清淮再没听裴牧说起过梅夫人的事情,今日索性闲来无事,便买了妈妈辈会喜欢的礼物,去梅府拜访。
但叶从南无论如何都不许他穿着粗布衣、挑着竹扁担在街上乱跑,听见江清淮说要去梅府、买钱庄,自掏腰包帮江清淮在长安街的成衣店挑了一件,并再三请求江清淮先同他回一趟家换上。
这幅打扮去见梅夫人确实有些不合礼仪,江清淮只好答应下来。
上次来叶从南家中,只是坐在院落里聊聊,这次要换衣裳,江清淮才瞧见了屋里的情况,却实在算不上好。
整个里屋浑然不见阳光,明明外面清风和煦、艳阳高照,屋内却洞若黑天,阴冷异常。
夏日尚且如此,真不知道叶从南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清淮看着他破旧狭小的单人床上只铺着薄薄一层草垫,旗下不由蹙起眉头。
叶从南正在点灯,瞧见他蹙眉打量自己床榻,立刻涨红了脸,羞恼不已:“陛下见谅,草民这里实在……”
“等你考上状元,朕赏你一座大宅子。”江清淮忽然开口,“你看中那片地盘啊?”
叶从南愣愣呆在原地,立刻摇头拒绝:“陛下,臣不敢奢望如此……”
“你父母还远在他乡,你难道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安身不成?”江清淮好笑地望着他耳尖发红,“这种事没必要和朕客气,这些日子多留意地基,找林珏……还有你那同窗傅羡之,多帮你相看一番。”
“草民谢过陛下大恩。”
听江清淮还记得傅羡之,甚至还记得他和傅羡之关系要好,他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脚尖,连道谢的声音都显得细弱蚊蝇。
江清淮打发他出去,等换过衣裳,又和他一同去梅府拜谒。
今日的梅府便是往日的尚书府,只是今日不同往日,门前虽冷清,门房却一个个精神抖擞。
江清淮说明来意后,守门的小厮都不通传,直接开了门,笑呵呵地说道:“您可是我们梅府的大恩人,夫人一早便交代了,您来了,得八抬大轿地请进去才行,您身后这位,想必就是裴公子吧……”
“不是。”没想到门房连这都知道,还将叶从南错认成了裴牧,江清淮顿时有点尴尬,“这是我另一位好友,叶从南。”
叶从南跟着郑重介绍了一遍自己。
那小厮却不怎么在意,只是尴尬地笑笑,又请来轿子:“两位慢走。”
和江清淮一起坐在轿中,叶从南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陛下,那位裴牧……裴公子,和您私交甚重?”
“可据叶某所知,裴牧随魏琛南进京,在齐时村手下办事,如今齐时村已归降,其手下也多编入九旒鉴,为何这裴公子,单单在上京做个布衣呢?”
“他不乐意入朝为官。”这事有点复杂,江清淮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叮嘱叶从南,“裴牧不知道我身份,只当我是宫中的小太监,你下次见他,可小心别说漏了嘴。”
“陛下何故瞒他?”
这事更复杂,江清淮叹了口气,正想着该从何说起,抬轿的下人却已经掀开轿帘:“两位公子,夫人已在正厅候着了,请跟小人来吧。”
等见到梅夫人,她第一句话便是:“阿裴怎么没跟你来?”
江清淮正迈步过门槛,听见她这般问,立刻尴尬地停在原地,反而有点不知所措:“我不能单独来看您吗?”
梅夫人笑着来门前迎他,却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叶从南,才接来他送的礼物:“傻孩子,梅姨当然欢迎你。只是小裴这孩子,平日连信都不给梅姨来一封,梅姨不知道你们近况,实在忧心。”
“他挺好的,昨日我还见他来着。”江清淮忙安慰梅姨,但其实有点心虚,“只是最近确实很忙,都是早早就睡了,想必这才没有时间……”
“好了,你可别给这孩子找借口了。”梅姨笑着点了点江清淮的鼻子,“大老远来见我,可热不热?这孩子又是谁,瞧着甚是乖巧,一看就是个知礼的。”
“在下叶从南,早听夫人大名,这才死乞白赖缠着江公子要跟来瞧瞧。”
梅姨笑着给他们两带座,看叶从南坐下便自觉给江清淮斟茶,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后面江清淮说的什么钱庄、采买,一概听不下去,只通通点头应好。
等江清淮要走时,才急急忙忙拉住他叮嘱:“孩子,梅姨有些话想告诉阿裴,你帮梅姨送信给他可好?”
江清淮当然点头答应,只当梅姨是不知道裴牧如今住在何处,还写了地址给梅姨,这才告别梅姨,先和叶从南往钱庄去。
有了梅姨帮忙,后面的事就顺利多了,等一切忙完,江清淮站在钱庄门前同叶从南告别:“日后就和今日一般行事,只是你要多留心是否有别有用心之人,若是旁敲侧击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情报,一定即刻告诉我。还要记得注意安全……”
叶从南听他絮絮叨叨说完,却不由一笑,弄得江清淮有些不明所以:“笑什么?”
“世子常抱怨陛下唠叨,嘴上说着不高兴,面上却总洋洋得意。草民听多了世子殿下炫耀,今日能有如此待遇,竟觉死而无憾已。”
“什么死而无憾……好好听话才是。”江清淮抱起双臂,老大不乐意地看他,“只听不做,我也会生气的。”
“草民必然万全小心,决计不惹陛下生气。”叶从南作讨饶状行了一礼,又道,“陛下若真担心草民,可一定准许草民同行,直送您回了宫,才算万全。不然择日被世子殿下知道……”
“他还怪你不成?”江清淮眯着眼问他。
叶从南无奈地耸了耸肩。
江清淮便轻轻叹气,答应下来。
有叶从南跟着,江清淮没办法开传送,只能走去裴牧家门前,敲门久久得不到回应,才从RMB那里得知裴牧此刻并不在家,只从门缝将信塞了过去,便打道回宫。
他觉得一切明朗,谁知道三日的一个月夜,突然接到林珏飞鸽传书,请江清淮即刻往叶从南家去一趟,信中提及叶从南受伤,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江清淮。
那信和一开始系统给林大将军的递信一样,字写得小而密,他凑到油灯下看了一眼,只看懂“奄奄一息”四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握信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还是RMB看他状态不对,安抚了一句:“宿主你别担心,再重的伤,还能有齐时村那次严重吗?何况这古代全是冷兵器,系统出品的药包治好的。”
有RMB的话,江清淮才勉强冷静了几分,捧着心脏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吩咐小福子:“即刻备马,朕要出宫。”
江清淮记路很准,加上夜晚宵禁,路上行人稀少,江清淮策马疾驰,半个小时便赶到了叶从南住的小巷中。
小巷幽深,只蝉鸣嗡嗡,细听下来聒噪得人心烦,偏偏这段路马儿根本走不开。
江清淮只翻身下马,他明明步子越来越快,却觉得那屋子越来越远,最后几乎飞奔起来,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到那狭小的屋门前。
他捧着怦怦乱跳的胸口,耳边聒噪的蝉鸣渐渐变成了仪器的警告声,眼前的屋门越发遥远、越发模糊,反而是那封信,那该死的信,熟悉的字迹,熟悉到几乎让人厌恶的字迹,再一次,又一次,不折不休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一个人太孤独了,我得去陪她……”
“得去陪她……”
“陪她……”
“宿主,深呼吸,别想太多!”还是RMB的一声呼唤,让江清淮从过往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刚回神,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样贪婪地渴求着空气。
“慢一些,你会晕氧的。”RMB的提醒声又在耳边响起,“别担心,叶从南是身受重伤,但他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撑不住,你手里那么多积分,也能给他抢救回来的。”
“嗯。”江清淮放慢了呼吸的节奏,极力克制住手脚处传来的僵直感受,总算是来到了目的地。
院门大开,远远就能嗅到鲜血的恶臭味,院中血渍更是零散各处,因氧化而呈现出深邃的紫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而主屋内昏暗的烛火透着窗纸渗出,显出完整的人影。
江清淮走到门前,听见林珏的声音:“陛下给过我一些药,效果很好,血暂且止住了,就是……”
江清淮推开门,急急追问:“就是什么?”
他站在门前,发髻凌乱,衣袍不整,脸上混着汗水和眼泪,长发半湿,唇色苍白,面如土灰。
林珏不由一愣:“陛下,您这是……”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叶从南面前,见他还清醒着,鼻头不由一酸:“是谁干的?”
叶从南半躺在床上,心口处的衣服透着一大片血红,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可怕,但精神却很好,见江清淮过来,甚至还有心思朝江清淮笑:“草民已无大碍。”
“太医随后就来了。”江清淮蹲到他面前,看他心口的伤:“伤在心口,还逞强说自己没事?”
“林大人及时赶来,我不过只是挨了一刺,比起那刺客,已经好上太多。”林珏担忧地看向江清淮,“陛下脸色不大好,莫不是舍不得草民贱命一条?”
他还有心思打趣江清淮,江清淮却没心思跟他闹:“朕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夜来梦回,每每惊出一身冷汗。”
“陛下不是说草民愿意为您去死?既然愿意,怎么会在死后扰陛下清梦?”叶从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递给江清淮一杯茶水,“林将军倒的,草民还没动过。”
江清淮接过茶水,摸着杯沿,低声道:“朕当时只是哄司马鹤,哪里知道你愿不愿意。”
“那陛下不如问问草民。”
“问你什么?”
“问我愿不愿意为了陛下而死。”他说罢也不等江清淮问,便迫不及待地给出答案,“我不愿意的。”
江清淮一时愣在原地。
叶从南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1】。何况草民还被陛下寄予厚望呢。”
“你知道就行。”江清淮也跟着笑起来,足足笑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不需要任何一个人为我去死。”
叶从南的说辞和表现出的状态,倒是让江清淮心情平复了不少,相信他说得“并无大碍”确有其事。
但这样一来,江清淮却不懂了:“你既然没什么大事,为何在信中说你奄奄一息,让朕即刻赶来?你唬我啊?”
“不是啊陛下。”林珏直呼冤枉,“臣说的是那两个刺客奄奄一息,看着命不久矣,此刻正在隔壁柴房。这还是多亏了您给的那玩意,我砰砰两下,他们便纷纷跪倒在地,再起不能。”
“其中一人流了太多血,臣已经给他用过些药,暂且止住了,但看那状态,只怕是撑不到明早了,所以才去信请您来,抓紧时间审问。”
“这就去看看。”江清淮站起身来,“但刺客的命也命,一会太医过来,还是尽量医治才行。”
他说着便起身朝外去,只是刚到门口,便发觉院中的不对劲来。
从柴房口到院门前的这段路上,摇摇晃晃分布着或深或浅的一道血脚印。
“那刺客跑了?”林珏立刻反应过来,即刻朝外冲去,“臣这就去追。”
只是匆匆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将枪塞给江清淮:“陛下,您要小心。”
江清淮摇摇头,没接,只说:“朕有,你追去吧,朕去看看柴房。”
林珏便不再纠结,运起轻功,飞檐走壁,没一会便隐没在黑夜中。
江清淮则推开那柴房门,本是打算看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谁知一进门,却瞧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半躺在地上,使劲地挪动身子。
瞧见江清淮进来,那人却震惊地停下动作,活像是被吓懵了一样。
看他还带着面罩,江清淮上前一把扯下,却不由一惊:“是你?”
“你是皇帝?”
借着月色,苏洺蓝细细打量着江清淮的脸,而后啐出一口血沫,“真是个混蛋!”
江清淮侧身躲开,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你在替谁办事?和你一起的人又是谁?他丢下你跑了,你难道就不恨他?”
“呸,挑拨离间的狗东西,老娘真是看走眼了。”苏洺蓝挣扎想咬江清淮,状若疯狗。
“你只知道我是皇帝,还不知我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怎么就知是看走眼?”江清淮稍后躲开半步,看她身上的伤似乎并没有林珏说得那么严重,甚至算得上颇有活力,又问,“你那个逃跑的同伙,怕是伤痕累累,走也走不远吧……”
苏洺蓝浑身一僵,而后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愤愤笑道:“他死了,你也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