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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别,好了……嗯。”

姬时语被江曜亲得很重,鼻息间喘不上气,白玉脸颊尽数染了粉。

她几番推搡,终是从江曜手里挣脱。

小姑娘水眸泛春情,眼尾如丝轻眨几许,江曜便还想再多亲亲她。

然而姬时语抬起手心,挡住他的唇。

江曜顿住,狐狸眼静静睨她。

一亲上唇,便是没完没了。

在暗室那时候,她便被他折腾的够呛,亲唇还算是好说的,最过分的是,江曜喜欢她身上的各处。

他意有所指,姬时语恼得想打他。

被他哄骗主动圈上他的腰时,她忘却了两人之间还不曾成亲,如今被江曜提起,她便不愿面对这件事。

再多的,还不是被他勾着来的?

太不要脸了。

姬时语含羞满面,“真不能再亲,我的嘴好似都肿了,疼……”

她脸皮太薄,即便两人已互通心意,白日光天之下,她还是做不出太出阁之事。

江曜便是知晓她性子,才会在暗室之中,没了外人与光亮,可劲的缠着她说些难为情的话。

也只有那时候,姬时语会不顾及其他,随他的心意,小嘴吐出诸多害羞之言。

这会儿目光灼灼,江曜哑着声道:“那何时阿锁能主动让我亲? ”

“你还说!”

姬时语是真气恼了,作势掐他一把。

小姑娘气鼓鼓地,眉眼竖起哼了出来,“江曜,我是纵着你,但你莫要做太过火了。”

“阿锁。”

如今江曜便握住她细软的柔荑,放到冰冷的脸上,眯起眼笑了笑,蹭着她的手。

他低声喃喃:“阿锁,我好想你。”

“伤还痛不痛?”

江曜顿了顿,刚想说不痛了,可一瞥见她满含关切的眼,顿时咳嗽起来,边压抑着蹙眉。

他道:“好痛。”

“江曜,你真是的……”

姬时语猫瞳之中布满心疼,她怨怪他,可更心疼他,“你每回都把自己伤得厉害,我真讨厌你这样。何时你才能不受伤呢,我不想你受伤了。”

“那你得时时刻刻在我边上守着我。”

江曜垂眸,隐去眼底的阴暗,他一颗恶劣的心,明白的摆出给了姬时语看。

他在说。

这辈子,他都要她的。

姬时语哪里听不出来,小脸一刹那便布满了红晕。

每回说正经话,都会被江曜搅合的不正经,她才是苦闷呢。

正待姬时语要恼江曜几句,隔着布帘,室外响起一道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林大夫在外室等的焦急,来回踱步,后实在耐不住了,便隔着间,朝里头发了问。

“五小姐,老夫可否能进去了?”

“呀!”

惊觉外室还有人在,姬时语脸红,惊得飞快甩开了江曜的手。

那岂不是两人方才那些亲密举动,是让林大夫瞧见了个清清楚楚?

“林爷爷,你进来吧。”

姬时语羞得捂住脸,起身应了一句,便抬脚要走。

江曜及时捉住她的手,他满目期许,舍不得她走,眼神十足眷恋。

于心不忍之下,姬时语还是坐回了床头边的小杌子。

林大夫入室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江曜仰躺在床榻之上,手心攥着姬时语的手,将一根绿色珠串,系在了她洁白的手腕。

他五根手指皆穿入她的指,合拢很紧,再又小心翼翼地将她全然包住。

林大夫是彻底噎住。

这两人怎就这么腻歪的?

早前也是这般吗?

是从何时起,两人竟有了情意绵绵之感,让他这个五荀老者,见到都只觉得如是不日之后成亲的小夫妻?

五六年前两人在忠义侯府时常寻见他诊治,那时候林大夫只当江曜是寻常小儿,得了机缘,能跟在五小姐身边做一个小侍卫。

时过境迁,江曜竟一步步走上了二品官身。

还找回亲生父亲,当朝楚王。

他已成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并光明正大的陪伴在了姬时语的身边。

林大夫真是唏嘘。

可打心底的,为两人感到开怀。

郎才女貌,最是堪佩。

他这个外人看得清楚,江曜一心唯有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这样将五小姐放在心坎上疼的男人。

世间不多得这等人。

因此林大夫上前来,掀开江曜身上的被褥,得见他胸膛破开的血痕,颦眉顿了手指。

“还好位子偏了几分,没伤及心和肺腑,我且开几幅药,每日煎熬三回,先养三个月。”

林大夫没忘记江曜的本性,儿时便是拼命的,长大性子更得了,他又叮嘱几句。

“江大人身上若有公务,还是尽快推掉,这些时日,卧床在榻,怎么都得静养。”

姬时语狠狠揉了一把江曜的手,“听到了吗?你得遵医嘱。”

江曜反问道:“三殿下那面如何了?”

“我爹已去入宫面圣,到时应要带我一同去,我还要向陛下请罪,不过……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

姬时语默默说着,江曜挪动身子便想起身,奈何胸前伤口一崩裂,鲜血便溢出麻布。

“别动!”

姬时语一个板脸,凶巴巴地让他躺了回去,“都说了伤未愈合,折腾个什么呢?”

“刀伤可不易养,江大人近日要忌大喜大悲,多平复情绪,在屋中休养生息。连累伤口复发的话,再好的药也不得治。”

林大夫亦是劝说,他明白江曜性子乖张,使了个眼神递给姬时语,让小姑娘多多上心。

“五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这等伤养不好,往后易伤身体根本。”

“林爷爷,我都记住了。”

林大夫笑说:“那老夫将方子给萍亭。”

“好。”

林大夫退离了内室,姬时语应着颔首,边掖了江曜的被子,给少年盖好。

“阿锁。”

江曜牵住姬时语的手,他眉宇充斥着森寒,“这事是因我而起,我非得要去见楚王和皇帝。”

“好了,江曜,你得听我的话,先在这处养病,万事等你病好再说。”

“阿锁。”

江曜清冷的脸颊彰显着抗拒的神色,姬时语亦是摆了脸,她言辞凿凿,郑重认真。

“不准。江曜,我不想将你关起来,但你若非要,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你还要关起来我?”

“那是自然,你不听话,我便让人抬你入暗室,关在里头。没我的命令,我不准他们放你出来。”

江曜垂下狐狸眼,静静冷冷。

姬时语不给他反驳,她下了命,嘴硬非常,“你得听我的,莫想有的没的,你身子虚弱,我会嫌弃,往后我才不要你的。”

“你不要我?”

闻言,江曜霎时抬起黑沉沉的眼瞳,他身前的小姑娘故意说着反话,是骗他又哄他。

于是姬时语的下一句便是娇俏的笑。

“对呀,所以你得养好,你太弱了,我就不愿意嫁给你啊。但你好好养病,身子康健后,能抱得动我了,举起我时,我再嫁给你!”

江曜若有所思,他沉声说:“阿锁,我单手便可抱起你。”

姬时语笑盈盈的眼一滞,她还未应声,那头江曜阴暗的眸涌起了愉悦的兴奋,他嗓音低沉悠长。

“阿锁忘了吗?那时我一只手抱着你,你还怕掉下去,腿圈上了我的腰,还将铁链缠在我的手臂上……”

“够了!”

姬时语面皮瞬间红透,她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了,飞快朝后看,瞧了瞧林大夫可是远去,屋外应没人伺候着。

这么一瞧,空无一人,唯有他们两人。

这么羞人的话,得亏没被外人听进耳里。

江曜每回万事不顾及,想说便说,姬时语比不得他,总是十足羞赧。

“为何不让我说?阿锁在暗室可喜欢我那么摸你、亲你,你还觉着很舒服,说着要我再来一回。”

姬时语稍稍松懈,然而江曜愉悦的生了笑,是在揶揄她那时主动又热情。

江曜兀自说着:“怎么出了暗室,你就翻脸不认人?还是说阿锁就喜欢去暗室随我做各样的事,在外头只是因害羞不肯承认?”

“你好讨厌啊!不许你说了。”

她扑过去,便捂住了江曜的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江曜的狐狸眼染着喜色,姬时语看也不愿看他,扭头便扭捏、气哼哼的鼓脸。

“那时是那时,如今是如今,我已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姬时语再度警告床上不老实的少年。

每回最让人操心不已的便是他好折腾,不光折腾自己,还折腾她。

她威胁道:“江曜,你要知道,我们二人还未定亲,更不论何时成亲,只要我不想,我爹娘便不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一句话下来。

江曜的脸色已是阴沉,他那双眼陇上阴云,很是不悦。

姬时语自诩拿捏到了少年,她是恼他喜欢胡来,但眼下她很是喜欢他啊。

因此他这点小脾气,她也觉着可爱的很。

是她满心喜欢的哥哥。

她便喜欢逗他,故意耍小性子惹他着急,看他在乎她,满眼都是她。

姬时语就浑身满足。

她捂住他的唇没放,倾身压了过去,没碰着江曜的伤口,便凑过去啄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都说鼻梁高挺,在那档子事上总不绕人,喜欢没完没了的纠缠。

姬时语虽没与江曜走最后一步亲密,但暗室之中她被咬得酸麻,浑身四处的肌肤皆是吻_痕。

而腿_更生了破皮。

她猜到江曜便是这等人。

比她写的话本子中的小将军还要过分。

姬时语咕哝,哼了几声,还是亲昵地凑过去亲吻他。

她再亲他的眉眼。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的很,轻吻如羽毛落脸,含着满心欢喜和怜爱。

她真的很喜欢他。

“我说了,你得养回从前那样,健康英勇,我想要去哪里,你都得抱着我去,知道吗?”

姬时语做完这些,是满意他的乖顺,笑嘻嘻说道:“你得听我的呀,我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江曜没吭声,像是应了。

第122章

愿意嫁给他。……

姬时语便留在了江曜的别庄。

四月晴日多,早前的阴雨一扫而空,拂去人们心头的烦懑,日光正好。

林一与楚明无人不识得姬时语,姬时语在这里,如同半个主子。

姬时语发了话,一众人便得听从。

别庄被严防死守,不允外人探视,姬时语要江曜安心养病。

而楚王府派遣人来,姬时语听是楚王妃的人,便让林一将人打发走了。

楚王的身边人,便放进主院一见江曜。

江曜瞥坐在榻上的姬时语,道:“阿锁,还要几日我才能回京?”

“休想。”

姬时语闲来无事便捧着江曜房中的话本端瞧,兵书居多,她看得竟未觉得无味。

轻睨床中的江曜一眼,复而视线又落回书上。

正待看到一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姬时语说道:“你应知道,我爹入宫面见陛下,是为上交侯府的兵权,如今爹娘命我离京暂避,我还走不成呢,你想走?”

江曜缄默。

小姑娘窝在一张贵妃榻中,她褪去绣花鞋,双腿蜷缩于裙中,交叠侧卧而倒,乌黑的长发垂顺落于前肩。

姿态很是怡然自得。

像已将江曜的主院当作了自家。

姬时语说的实话。

前几日忠义侯姬雄武径直入宫,寻见弘文帝。

因小女儿姬时语几次遭皇冑党的算计,如今更是被牵连其中。

姬雄武不得忍耐,他直言坦诚,请求弘文帝收回忠义侯府在岭西所执掌的十万兵权。

此事不光引得弘文帝震怒,连整个朝堂亦被惊动。

忠义侯府镇守岭西已是远有二十余年,这十万兵权从老忠义侯姬老太爷一手传下,后交给他的嫡长子姬雄武。

京中无人置喙过忠义侯的不是。

若非忠义侯府祖孙三代镇守边关,岭西早已沦为大陇地界,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安居乐业?

那年大陇举兵再犯,由大陇的君主长子领军,后恶战五年,才被姬雄武与江曜、姬合英齐心击退。

大陇就此平息,再不敢犯朝。

此等壮举,朝中无一人,敢在弘文帝跟前说道忠义侯不堪执掌十万大军。

而弘文帝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

他有心起复五军都督府,便是大力栽培朝中新秀,期盼大将军之位后继有人。

即便江曜乃是白家后人,是白斩霍的侄子,弘文帝也并未牵连。

朝中能有一位肱股之臣已是不易,若忠臣频频遭猜忌,待大敌当前之时,便是无人可用,无可抵抗。

因此,弘文帝很是不快,斥责忠义侯姬雄武:“爱卿是对朕不满,觉着朕亏待了你们忠义侯府?”

“绝非如此。”

姬雄武郑重跪地磕了头,言辞真心真切,“陛下,臣实在拿不住手中的十万兵权,两位殿下左右不过为了侯府的兵权,便几次强迫臣的小女儿。为了女儿,臣也不敢再掌这兵权。”

曹云适时地上前,轻声在弘文帝耳边说了事由的来龙去脉。

“两位殿下如拈酸把醋似得,是在五小姐这事上较劲……还将楚王府的长公子江大人牵扯进去。三殿下出城寻江大人质问,恼火之下中伤了江大人,恰好被赶来的五小姐瞧见,便……”

曹云惶恐地低头,“五小姐便刺了三殿下一剑。”

“老三和江曜……荒唐,太荒唐了!”

弘文帝一时听得怔愣,“怎这事还和江曜有干系了?”

“是小女罪过,惹了两位殿下的眼,还请陛下恕罪。”

姬雄武立刻重重恳求:“陛下,臣愿为小女担当罪名,请陛下责罚。”

“这……”

曹云瞅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姬雄武,他刚要作解释,殿外小太监掐着嗓子喊:“启禀陛下,楚王爷求见呐!”

弘文帝挥手,“放他进来。”

一顶金黄的肩舆被抬入殿中。

楚王见忠义侯姬雄武亦在,心中顿时明白,便与弘文帝先行大礼。

弘文帝冷哼:“你也知道两位皇子和江曜的那些事儿了?”

楚王先是一愣,“什么……”

“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曹云恭敬禀道:“楚王爷,江大人和两位殿下皆心系五小姐,为此大打出手,忠义侯便是为此负荆请罪,要让出兵权以示赔罪。”

“不错,陛下,臣来此,是为代曜儿向您请罪。”

楚王唉声叹气,好似老脸挂不住,为有江曜这么个儿子操碎了心。

“曜儿与五小姐青梅竹马六余年,是爱慕五小姐至今。因臣身子不好,曜儿也才归府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寻媒人登侯府的门,和忠义侯相商,没成想……便闹成了这副模样。”

“臣也未想到,三殿下竟当场捅了云让一刀。”

楚王的面色一下便沉痛起来,他真是担忧江曜这个儿子。

姬雄武叹气,跟了道:“但事出有因,陛下,还是怪罪小女吧,是她重伤三殿下尊容,该罚的该是侯府。”

楚王迅速补道:“不,陛下,臣身为曜儿的亲父,子不教父之过,他能惹三殿下不快,便是他的错,陛下还是责罚臣吧。”

忠义侯府和楚王府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上首坐在龙椅的弘文帝面色愈发黑沉。

两人为孩子担罪名,恳请弘文帝降罪。

听在弘文帝耳中是那般刺耳。

好像在说他教不好两个儿子,若论事出有因,也该论大皇子江承运和江承北动以不该动的心思。

江曜和姬时语本就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兄妹,两人感情深厚,江承北在姬时语眼前捅伤江曜,姬时语便一怒之下还了江承北。

子不教父之过,一切的缘由竟成了弘文帝自己。

一瞬间,弘文帝重重朝后靠去,嗓音好似苍老了十岁。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老三有错在先,朕怪不到侯府和楚王府的头上。”

楚王欣喜一笑,便乘胜追击,“陛下,既然说到这件事上了,曜儿心仪五小姐已久,陛下不愿两位殿下再因党争相斗,不如……臣斗胆请您,为臣的大儿子江曜赐婚。”

这一回,弘文帝和姬雄武齐齐看向楚王。

姬雄武的脸是真如煤炭。

请罪就请罪,楚王先斩后奏,向弘文帝讨江曜和姬时语的赐婚圣旨。

还没问他们忠义侯府的乐意不乐意呢?

……

七日后,江曜伤势好转,已是可以半坐起身。

姬时语取来一只软垫置于他的后腰,江曜靠坐着,她从萍亭手中接过药碗,端来喂他吃药。

一日三顿,苦涩发沉,江曜默不吭声,每回面无表情地喝完。

今日才吃罢药,林一匆匆入内禀报。

“五小姐,侯府的马车前来接您回京,侯爷有令,您得随他入宫面圣。”

“我知道了。”

姬时语起身点头,在别庄待了太久,早听闻爹入宫上交兵权,为此她心中极其不踏实。

犯错的是她,她该回京入宫求得弘文帝的宽恕。

只是爹娘俱是不让她归京,还差人来,只说她安心待在别庄等着消息。

如今消息已到,姬时语便也坦然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归京不过一刻钟,姬时语再度下车时,已是来到皇宫的朱红门殿之前。

这回没有旁人,领她入宫的仅有她的父亲姬雄武。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至去往太和殿的甬道上。

皇宫冷清,除却入目的红墙黄瓦,甚至不见一分艳色。

良久,姬雄武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阿锁,你同爹说实话,你可是真心喜欢着云让,盼着嫁给他?”

姬时语先是愣然,反应过来便不自觉羞红脸。

可是姬雄武能在这时候问她,必然有他的用意。

姬时语便也不愿再装疯卖傻,她头一回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认了心意。

“是,爹爹,我喜欢江曜,想嫁给他为妻。”

“即使楚王府诸多纷扰,你也不怕?”

“我不怕。”

姬时语生得娇俏明媚的容貌,一双猫瞳似水潋滟,偏这副娇柔样貌之下,那颗心却是如此坚韧和不动。

一如他们忠

义侯府的本就坚定不拔的传袭。

好半晌姬雄武也未开口,直到两人快临近太和殿,姬时语才听到亲爹的恼火谩骂。

“我看你就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你姐姐那门亲事再怎么着老子都能帮她抢亲,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非看上那个兔崽子,上头不愿意你让老子怎么帮你抢他回来?”

姬雄武尤为苦恼,粗犷的脸因而愁容,“早知道不让云让认亲了,当年就该把他定下来,直接让那小子入赘侯府得了。”

“爹爹……”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还为他伤了三殿下?害我女儿如此苦,老子没打断他的腿都是好的。”

姬雄武气不打一出来,老父亲这会儿看江曜是十分有十二分的不顺眼。

“爹!”

姬时语好笑的凑过去扶住姬雄武,娇憨的撒娇:“你就莫说他的不是了,哥哥已过的很不易,我们该多心疼他啊!”

“还没嫁过去就偏心他,阿锁,你可真伤爹的心。”

“爹,才不是……”

姬时语欲掰扯清楚,可眼见太和殿已在眼前。

曹云便候在殿门口,朝父女俩两人轻笑。

“是时候了,走吧。”

姬雄武便站在她手边,姬时语微微昂首,他宽厚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很是厚实与温暖。

“阿锁,不用怕,爹在这呢。”

姬时语的眼便润了,她应道:“好。”

父女俩便跟随曹云入了殿门。

“臣女姬时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跟随姬雄武入殿后,便恭敬地跪在殿内中央的金砖地面之上。

“姬五小姐,便是你近来引得皇亲贵胄的争端啊。”

弘文帝龙威肃穆,他俯视着殿内身形纤细的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

“回殿下,臣女不敢,是恰好入了殿下们的眼。”

膝盖微凉,可姬时语不敢抬头,她姿态恭敬,行了大礼。

她一袭素雅的青菱翠玉莲花裙,如水碧波浅淡,头戴珊瑚八宝瑞祥簪,尽管素雅,依旧挡不住眉眼的娇俏明媚。

弘文帝思忖,莫怪楚王府的江曜早年便对此女情窦深种。

心中冷哼过后,弘文帝便侧目望向三皇子江承北,问他:“老三,你可有话要说?”

江承北面色发白,他双目盯着姬时语是参了愤怒的恨。

姬时语伤他那一剑正中他后腰,剑锋不深,可后腰脆弱,养到现在也未好上几分,他连行走都变得极其困难。

江承北怒斥:“父皇,五小姐是有意中伤儿臣!”

弘文帝冰凉的目光便落在了姬时语的头上,她惊察到,顿时浑身一颤垂下首。

“陛下,刺三殿下的那一剑,是臣女的不是。可这亦是三殿下动手在先,楚王府的江大人乃是臣女的兄长,他伤江大人,臣女看不下去。”

姬时语说到后,也知道辩驳是徒劳,抖着嘴唇白了脸,“臣女自知伤了皇子尊贵之身,请陛下责罚。”

“父皇,你看姬时语都认了罪。”

江承北一听姬时语已是认错,当即便兴奋道:“这事怎能饶恕忠义侯府?就该重重的罚!”

“你想怎么罚?要朕撤了忠义侯的官职不成?”

弘文帝对江承北可真是失望透顶。

喊几个人入太和殿,陛下有意要亲眼见江承北如何看待忠义侯府。

现在,他看清了。

老三是非不分,仗着皇室高贵,对待下臣白眼。

在他跟前,都能如此贬低肱股之臣,若他去了还得了?

同室操戈,江山倒覆。

八个字如同利剑,劈开弘文帝的双眼。

“五小姐还是一介女流,都知道做了错事该当自省,而你呢?老三,你早不是稚子,连认错的胆子竟都没。”

弘文帝越想越气,就差指着江承北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连五小姐都不如!”

“父皇!”

江承北被骂得脸红脖子粗。

“住口!你和你大皇兄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让朕失望。”

弘文帝是被两个不孝儿子气得脑门冒烟,恐要折多年的寿,“我今日喊忠义侯府入宫,并不是让你嘲弄人家的!五小姐既然与你赔罪,这事就这么免了,朕不会再处治他们。”

“父皇!”

江承北一听这话,哪里甘心,“她可是伤了儿臣!”

“那你差一分就杀了楚王府的长公子呢?混账,你还有脸提?你连皇亲都敢动刀杀了,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动刀的人?”

“父皇,那也是江曜先伤儿臣的正妃在先!三皇子妃,可是被江曜划伤面容,往后如何面世?”

“是谁说这事是江曜所为?来,你告诉朕,是谁告诉你的!”

弘文帝不怒自威,他一双目睁大,是以平静姿态吼出的这句话,威慑极大。

殿内霎时寂静。

江承北好半晌也没能开口。

弘文帝不耐冷哼,“老三,怎么不说了?朕问你话,谁说的!”

姬时语静静候在旁,她明媚的小脸划过一抹轻轻的嘲弄。

她当然知道,江承北说不出话。

只因江曜抓了柳眉这事,出在城郊荒无人烟的路上,除却三皇子府的几个侍从,再无一外人见到。

再来柳眉被找到时,身边无一人,更无一物。

江曜全然可以说,是被三皇子江承北蓄意污蔑。

因此,江承北没话说。

也就是他这般理直气壮,令弘文帝彻底愤怒。

帝王朝着江承北谩骂不止。

“朕给过你们机会,结果你们两个混账,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忠义侯府,你们眼里是看不见忠义侯留守岭西多年,几次冒死奋战?老三,你真的让朕寒心,扪心自问,这个三皇子之位,你做的安心吗?”

江承北慌了神,他想要开口,抬首之间,直直对上龙椅之中弘文帝那双透骨失望的眼。

帝王的冠冕晃动几许,却遮不住弘文帝眼中的灰暗。

那是一种已然将他放逐的意味。

不,不,不!

江承北心口在呐喊,他不能容许,绝不能就这么让步,让给江承运!

“父皇!”

江承北站了起身,腰间缠绕的麻布突然崩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咬牙额前冷汗淋淋,“父皇,还请您听儿臣一言。”

弘文帝望着他,不语。

良久,姬雄武插了嘴,“陛下,还是先请太医吧,三殿下伤势要紧。”

弘文帝准了,他给了曹云一个睇眼。

曹云立及往殿外退离。

姬时语便持在原处,等候着。

“陛下,楚王府求见。”

就在这时,折返而归的曹云领着太医,与楚王府的一行人大步入了殿。

弘文帝的眉深深凝起。

姬时语的余光轻瞥,满脸错愕。

走在最前的竟是楚王府多年不曾出面的老楚王。

老楚王年已六旬,他比弘文帝大了近二十岁,先帝还在世时,老楚王曾为先帝的第一个孩子。

已过世的太后膝下无子,便将老楚王抱养名下,视作亲子照料。

后来十余年过去,太后生下了弘文帝。

老楚王长兄如父,亲手带大弘文帝,两兄弟便有如亲兄弟一般,在夺位之事上未起纷争。

“臣等参见陛下。”

老楚王一个鞠躬,弘文帝竟亲自下了玉阶,搀扶老楚王起身,并亲切说道:“皇兄怎也入宫来了?”

姬时语为两人的亲近感到疑窦与好奇。

眸子朝后再一瞥去,竟见江曜亦是被搀扶进了殿,他刚坐下,那双沉沉的狐狸眼便朝着她睨来。

小姑娘顿时脸蛋鼓起,是十分恼火。

瞪着他忿忿,朱红唇瓣无声开合。

姬时语说:“为何又擅自入宫?”

江曜没作答,他清冷的面容只是微微别开,径直错开姬时语的质问。

可没把姬时语气坏了。

老楚王叹息,同弘文帝道:“陛下,这不是宫中闹事,曜儿与三殿下起了事端,臣心中难安啊,想与陛下赔罪。”

“唉,皇兄莫要说这番话,要论对错,也是老三有错。朕方才已训斥了他,这事作罢,是不会再处治江曜的。”

“陛下当真?”

“朕何时扯谎过?”

“陛下自然是言出必行,驷马难追。”

老楚王头发眉毛已是半白,多年不曾出过楚王府,今日为江曜而来,足以见得他有多看中江曜这个孙子。

弘文帝愿意轻轻放下,老楚王便立即感恩戴德,“多谢陛下圣恩。”

“好了,皇兄入宫便是为江曜求情吗?唉,你们楚王府也是的,朕怎么不见你们为子墨那般上心?”

弘文帝一句无心之话,是令老楚王与楚王齐齐变了脸色。

姬时语敏锐地察觉,跟在江曜身后入殿的楚王妃胡氏,与楚王世子江子墨,是从未有过的寡言。

“陛下。”

老楚王突然摆正神情,尤为严肃,“臣今日来,正是还有一事,是关乎我们楚王府的世子之位。”

“哦?江子墨不是楚王世子?”

弘文帝疑惑不解,“还是说,皇兄偏宠江曜,便要朕撤下江子墨的世子之位,给江曜?”

“陛下,是也不是。”

老楚王点点

头,又摇摇头,“臣确实为重讨册封而来,楚王府的世子之外,绝不可交给一介外人。”

弘文帝更是不解,“这话朕就听不懂了。”

老楚王喊来楚王,“你来说吧,你们夫妻二人闹出的丑事,真将我老脸丢完了。”

“陛下,若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世子之位交由给他并无不妥。”

楚王悻悻接过话来,他脸色显得十足尴尬。

“只是,江子墨并非臣的儿子,若将来楚王之位留给他承袭,便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

“你说什么!”

弘文帝的脸色沉如黑墨,他虎目大睁,面露暴怒,“江子墨不是楚王府的儿子?楚王,先说江曜是你与白氏之子,后又闹出江子墨并非你和胡氏所生,你们楚王府是耍朕当把戏?”

老楚王眼见事态不妙,忙劝说道:“陛下息怒,您再听楚王几言。”

“好,朕让你说。”

弘文帝怒不可遏,但仍旧面容镇定。

“臣惶恐,陛下,当年江子墨降生,臣只以为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便放任胡氏掌管楚王府,没再多想。”

楚王艰难地咽了口水,他面上浮现几许难言之色。

是纠结、踌躇、彷徨之下,后才继续说:“直到,臣察觉,臣早已不能育有子嗣。”

姬时语听得此话,下意识便去睨江曜。

那一头的江曜却恰好回过头来。

这回他没有避开姬时语的眼,而是眼尾挑起,眼中情绪流转。

好似阴沉的色泽之中荡开了温柔的情意,缠缠绵绵的。

看得姬时语心口直跳。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得还在大殿来这一出?

姬时语没好气想哼他,可眼眸还是忍不住多看江曜几眼。

偏一旁的楚王还在说。

“臣已不能行人……事。”

姬时语如同被雷劈了个里外焦。

再一抬头,江曜直勾勾地凝望于她,冷面平静无波,他薄唇轻启,说了几个字。

姬时语飞快垂首,耳尖红得发烫。

江曜说:“阿锁,你放心,我可行的。”

第123章

“楚王,你……你当真……”

弘文帝满目震惊,他的神情难以言喻,一双瞪大的眼觑了老楚王,又去看跪地垂首的楚王妃。

默了默,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老楚王叹息一口气,便道:“陛下,三殿下刚巧寻了太医问诊,不如您让张太医为楚王看罢便知。”

弘文帝给了张太医一个眼神。

正候着的张太医可谓是战战兢兢。

本为皇子们诊脉便是稍有不慎,命悬一线,如今竟又卷入皇家辛秘之中。

张太医只觉着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弘文帝不耐烦,震慑大喊:“愣着作甚?还不去给楚王看脉?”

张太医忙回过神,抖着身子应了是。

大殿之中,无人胆敢吱声,是如死一般的静谧。

姬时语不敢多瞄,她同样后怕。

今日一出正巧摆在她跟前,若楚王当真身子不行,这则辛秘怎好让皇室之外的人知晓?

思忖着,姬时语便心生焦灼,有些求救似得往父亲忠义侯姬雄武身上瞥眼。

姬雄武察觉到,回了小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

姬时语便又弯回腰,坐回原位。

那头张太医为楚王细细把脉之后,弘文帝直问:“如何?”

“回陛下……”

张太医拂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胆战心惊回道:“楚王,楚王……身子常年体弱空虚,这等身子恐早就不得孕育子嗣……”

越说到后头,张太医声色愈低,他根本不敢直视弘文帝的脸庞。

“哼!”

弘文帝一甩龙袍,是怒不可遏。

张太医说的清楚,楚王内里空虚,怕难以让女子怀孕生子,那楚王妃的这一胎是与何人所生的?

江子墨又是谁的儿子?

楚王府明知子嗣有恙,竟还瞒天过海,企图以外人血脉混淆皇亲贵胄,其心可诛!

侧首而望老楚王,弘文帝冷厉斥责:“皇兄,这事你早有知情?”

老楚王上前一步,是羞愧难当,他行礼恭敬回道:“陛下,实在是楚王府愧对于您的厚爱,这些年,我们都以为子墨是楚王府的子嗣。”

“皇兄当真不知?”

“不敢隐瞒陛下。”

弘文帝如利剑似得眼直直盯着老楚王的脸,然而老楚王只是摇头。

而楚王呢,他自知今日之事必定触犯龙尊,直到上首皇帝的目光平静几许,他才敢插嘴。

“陛下,是臣之过,使得皇室血脉混淆。”

弘文帝怒得冷哼,“你们楚王府确实有能耐,一出未平,一出又起,莫说世人了,连朕都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老楚王赶忙赔罪,“陛下,楚王府可不敢戏耍陛下。”

弘文帝看过来,老楚王到底是弘文帝敬重的皇兄,有他之言担保,弘文帝的神色稍安。

在这时候,姬雄武便也趁机禀道:“陛下,楚王既有要事需得陛下处理,臣便携小女告退了。”

一时之间,殿中几道目光齐齐望过来。

江曜再度瞥眼姬时语,姬时语未抬头,但也触及他的视线。

他灼热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楚王府之事毕竟乃皇室辛秘,弘文帝再怎么怪罪楚王,也不好当着忠义侯府的面发作。

因此姬雄武一提,弘文帝便摆手让两人走了。

姬时语忙起身,随姬雄武离开大殿。

直到步出太和殿,姬时语仍心有余悸。

她昂首轻睨父亲刚毅的侧脸,诸多话在嘴边未能吐出。

姬雄武领着姬时语走上甬道,两人往宫门而去。

走了两步,姬雄武问她:“怎么了?”

“爹,楚王真的……”

姬时语欲言又止。

“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但前几日楚王入宫,曾为江曜讨过赐婚圣旨。”

姬雄武面色亦是不好,他说起这事时还颇有微词,“楚王未和我们打过商量,便向陛下求娶你,他们盼着你能嫁给江曜。”

“这……”

姬时语双眼瞪圆。

那时候便求了赐婚吗?

可为何之后没能?

姬雄武又说:“不过陛下不愿,他没为你和江曜赐婚。”

“那今日这是?”

“怕是楚王府有意以退为进,先让楚王妃与江子墨让位,扶持江曜为世子,再承袭王位。楚王应觉得自己身子那般,已不得再坐楚王之位,有意禅位。”

姬雄武脸色黑沉,他凝视身边的小女儿如花娇颜。

姬时语发髻间的一只飞鸟衔枝簪坠着两排珍珠流苏,晃荡在玉色的耳边,日头之下,明媚璀璨。

正如她十六岁,姣好艳丽的一枝花。

他的小女儿,捧在手上的明珠,怕是留不住了。

“楚王还是想为你们求赐婚圣旨的,今日搬出老楚王,怕也打的这个主意。我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应许,只是阿锁,你如何想的?”

姬雄武叹了口气,问姬时语道:“爹再问你一遍,若

是你反悔,一切都还来得及。阿锁,你真愿意嫁去楚王府吗?”

迎上姬雄武问话的,是姬时语明亮浅笑的眸子。

她颔首轻笑:“爹,我愿意的。”

“唉。”

姬雄武心生怅然,纵使有万般不舍,但他也愿意顺着小女儿的心意。

双手背后,姬雄武再未多言,大步往宫门走去。

姬时语快步跟上。

“爹!”

姬雄武的后背一顿,沉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阿锁,江曜早先便有意求娶,我和你娘起初是不答应的。”

姬时语的笑凝在面上。

“楚王府不是寻常人家,一旦你嫁入皇室,爹娘恐难插手护你平安,且楚王妃又痛恨江曜,我们不愿你跟着去受苦。”

说起这事,姬雄武又是一阵哼声,“那小子怕是知道我们多顾忌,便想娶你之前先将楚王妃摆平,也好你嫁去无忧无虑。”

闻言,姬时语恍然大悟。

今日楚王府入宫,未必不是江曜的意思。

他真心实意想娶她,便愿意为她踏平前方之路。

姬时语的心,在一刹那间,狂跳不止。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疼爱的感觉,是瞬间回来了。

无法言喻的,她多么窃喜。

喜欢着为她着想的江曜。

因此,她也愿意奔赴向他。

不论前方还有何样的艰难险阻,她都愿意陪江曜,一步步踏过。

“爹。”

姬时语走过去,笑嘻嘻挽住了姬雄武的手臂,“照您这么说,江曜是很好的人啊,你们不愿意的那些,他都会一一平了,到时你们还有何不满呢?你就放心吧,他断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你啊。”

姬雄武拿撒娇的小女儿没辙。

每每姬时语柔软的小脸带笑,说着好听的话。

他就不免回想起,儿时的姬时语,雪白团子一个的小丫头,小跑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甜甜地喊“爹爹”。

小女儿总喜欢拍着手,笑成一团。

“爹爹好厉害呀!”

姬雄武是太感慨了。

“罢了,楚王府若真有能耐求来赐婚圣旨,那你们的亲事我也就同意了。”

“真哒?”

姬时语欣喜若狂。

姬雄武回看:“你就这么信他?”

姬时语笑道:“爹爹,你也是看着江曜长大的,他本事如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你!”

姬雄武被小女儿一噎,是说不出话。

姬时语笑着提起衣裙,先一步上了忠义侯府的马车。

末了,她回首与姬雄武道:“爹,我先回府了。”

因还有公事在身,姬雄武没亲自送姬时语回侯府,他点头应了好。

……

姬时语一回侯府,便折返回海棠苑,去寻舒氏。

她将宫中亲耳听得的琐事说给舒氏听,如陛下赦免了她刺伤三皇子的罪名,又如楚王身子空虚,江子墨并非皇室血脉。

舒氏不禁唏嘘,“若真如此,云让便是实打实的该当这个楚王世子。”

“那楚王妃和江子墨呢?”

“要看陛下如何定夺。”

舒氏面色未凝,她握住姬时语的手,轻拍两下,好似很安定,她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

“阿锁,娘知道你和云让情投意合,只是嫁入楚王府这条路,并不好走。如今皇室党争不断,储君之位一日不立,纷争一日不止。而楚王府同为皇亲贵胄,寻回云让这个亲生儿子之后,楚王与老楚王便不再旁观,誓必要蹚浑水。”

“娘,我省得。”

舒氏叹息:“但愿云让不会让我失望。”

“娘,我若是嫁去楚王府,可会对侯府不利?爹之前为了我,连兵权都要交还于陛下。”

姬时语却满眼含了愧疚,她是喜欢江曜,可也不愿牵连她挚爱的亲人,“爹今日也同我说,陛下像是不情愿我们侯府与楚王府结下姻亲。”

“是啊,云让还得先当上楚王世子才可。”

“是吗?”

“云让早先寻我,我告知过他,楚王府盘根复杂,有楚王妃在,我便一日不会将你嫁过去。他若想娶你,必先造一个安然无恙的楚王府。”

舒氏如水的眼眸静望姬时语,她是一如既往的疼爱。

她抚摸姬时语的脑袋,笑了笑,“他是真将我的话放在了心上。”

“娘。”

“若他能为楚王世子,执掌楚王府,再迎娶你过门,我便无不愿。”

姬时语与舒氏说了掏心窝的话,“早前我没思索清楚,是以从未和你说过我喜欢他,如今我想明白了,不论怎样,我愿意的。”

这一世,打她在辽城将江曜认出,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心结也就此了却。

他是那么让她喜欢,即使她受不住江曜偶时的暴虐,但相比与失去他,她情愿接纳他的全部。

江曜,是她喜欢的。

这是她捡到的,她一个人的宝物。

她不想让给别人,也不愿意旁人觊觎他。

……

隔日一早。

姬时语睡醒爬起时,便听萍亭与萍柳自外屋而入,嘴里念叨着些许楚王府的家事。

“说什么呢?”

姬时语揉着眼,是还未醒神。

萍亭笑道:“江大人的册封圣旨下来了,陛下改立他为楚王世子。”

萍柳却在哼:“这下咱们小姐是想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萍亭觑了萍柳一眼。

那回姬时语被江曜带去别庄,两人私下度了整五日,两个丫鬟虽不敢多言,但萍柳怨怼极深。

是真怪上江曜的不讲道理。

萍亭叹气:“若江大人和小姐终成眷属,你该为小姐开怀。”

萍柳不吭声。

“册封真下来了?”

姬时语转而没了困顿,爬起身来,她踱上鞋子,招呼丫鬟摆置早膳,去至桌旁边用膳边问话。

萍亭端来一碗八珍香米粥,递到姬时语跟前,又将汤勺给她。

“小姐,确有此事,楚王世子江子墨被除了名,陛下宣称王府仅有江大人一名子嗣。”

姬时语小口啜粥,吞咽下肚,胃里顿时升起一团暖和。

用罢早膳过后,姬时语便留在屋中歇息。

昨日入宫,听得楚王府辛秘。

今日圣旨便召下,大赦江曜的楚王世子之位。

老楚王和楚王爷竟真能说动弘文帝,容纳王府的一通乱象。

想着想着,姬时语不免担忧起江曜来。

也不知道他那一击重伤,迫切回京入宫料理事端,可会引得伤势更重。

姬时语支着下巴没理由的想。

若是江曜还在忠义侯府便好了,那时候不管他是否无恙,只要她想他,便只管去思芳院寻他。

每每她去到院里,竖着高马尾一袭黑衣的少年,她的哥哥便会迎着她过来。

多么的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现如今江曜回到楚王府,姬时语想见他一面都难。

喜欢他时,还犹带有几分畏惧,因此姬时语下意识朝后退步。

但经过这一遭,姬时语不会再逃避。

满心腔的思念夹杂爱意如狂草疯长,一时之间她难以自持。

无比的想他。

姬时语坐于窗棂之前,那扇朱花雕木窗微开,窗外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没得阴沉雨天。

她幽幽叹口气。

原来两情相悦时,并非全然都为欣喜之情,见不到面,又会生出想念。

离得近羞怯的多,离得远思念更甚。

话本子常说的难分难解,便是这般啊。

姬时语捧着脸,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愁。

院外萍柳自窗边而过,见得自家姑娘眺望院中的那颗绿树之荫,叹了几口气,她不由也跟着叹气。

萍亭看得好笑,便问了萍柳,“怎得你也叹起气来了?”

“萍亭,你不觉着咱们小姐……”

萍柳轻步走来,隔了姬时语几步之远,又压低了声量,“是真很喜欢江大人?”

“瞧你这话说的。”

萍亭笑声更大,好似萍柳在说一桩再显而易见之事,“这不明摆着,小姐与江大人青梅竹马长大,五六年的感情多深呐!虽说江大人脾性摸不透,可他从未对小姐刻薄过,若说善待,也是真心实意的待小姐如初。”

“是我想佐了。”萍柳喃喃。

“夫人说过,她不应许两人成亲无非是楚王妃太过蛮横,但今日你也瞧见了,江大人已是楚王世子,那么这婚事便是铁上钉钉。”

萍亭笑容满面,“不日之后,你我又要筹备侯府的婚事咯。”

“是啊,这回该是小姐的大婚。”

萍柳说得也心生喜悦。

两个丫鬟在院中扫清落叶,韶华院外,有一小丫鬟匆匆跑入,将一张信纸递给萍亭。

小丫鬟一说,萍亭才知是林二送来的。

林二送信,怕是得了江曜的命。

江曜应有事寻姬时语,萍亭便入了内室,转交给姬时语。

“小姐。”

姬时语接下信,萍亭退离内室。

她拂开纸页,里头赫然是江曜的字迹。

只肖一眼,姬时语便闹了个大红脸。

无他,江曜说的话比他做的事还要露骨。

他说 :“阿锁,想你了。”

“药好苦,我吃不下。先前你应过我,我若染病,你会一直陪着我。”

“若是阿锁能来楚王府,我早便药到病除。”

姬时语再看不下去,不管是脸蛋,连眉眼也生起一片羞涩。

这人真是的,那年说的话,是因他还是年少之时,两人同为十岁孩童,陪伴相依相偎又不会如何。

江曜已是十九岁,还这么孩子气。

说什么非要她去楚王府,守着他吃药的话。

他知羞吗?

姬时语折起信纸,塞回妆奁的最底端。

萍亭与萍柳守在院中,绿荫之下尚可纳凉,两人还在笑谈,一抬眼,便见姬时语从屋中步出。

“小姐?”

萍亭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姬时语吩咐下去:“萍亭去备马车,萍柳去海棠苑知会我娘一声,就说我要去楚王府一趟。”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而后便应话出院。

舒氏听闻姬时语要去楚王府,心知她有意探望江曜,她应准之后,还不忘让萍柳带上一箱探望礼,以示礼数周到。

姬时语便搭乘马车去往楚王府。

一刻钟后,楚王府的周管家见忠义侯府的马车来到,惊了又惊。

可很快车中下来一道俏丽身影,周管家立马换上喜笑颜开的笑脸。

“五小姐安好。”

周管家亲自迎过去,“府里请。”

姬时语还在狐疑楚王府的过分热情,周管家已先一步带着她入了王府。

上回姬时语随舒氏来楚王府参宴,当时梨花如云,宴会热闹非凡。

而今姬时语再一次踏足王府,周遭布着冷冷清清。

“老奴送五小姐去寻阳院吧。”周管家道。

姬时语问:“寻阳院是?”

“是世子殿下的院子。”

姬时语恍然忆起,江曜已是楚王世子。

她又问:“可我还未先拜访楚王殿下,这般贸然前去怕是不好……”

“无碍的。王爷身子有恙,平日不见外客,加上近来府上事出纷纭,没女主子当家,唉,是有些不够周到。”

周管家话里话外都是楚王妃胡氏因混淆皇室血脉,似被处置,

姬时语没多话。

周管家笑着应:“且王爷交代过,但凡五小姐过府,不必阻拦,老楚王殿下亦是下了此令,您只管在王府随心些。”

几句话说罢,两人已走至一处幽静院落。

周管家也不再上前,只是摆手:“五小姐,到了。”

“多谢你。”

姬时语朝周管家颔首,独自踏步入了寻阳院。

恰好林一从屋中而出,见是姬时语,他摆出笑脸迎接,“殿下正等着您呢。”

姬时语问林一:“他可是吃药了?”

“这。”

林一的笑霎时顿住,又一副苦哈哈的神情,“五小姐,您还是先进屋吧。”

不必多说,林一的意思便是江曜压根没吃药。

姬时语柳眉一蹙,生起些许怒意。

她抬脚入内,直直往内室而去,登时便要质问江曜。

谁知屋中昏暗,少年正半靠于床榻,一袭墨发披散,侧脸如斯清冷。

垂眸时,他那双狐狸眼隐去了锋芒,显得安逸许多。

姬时语一瞥他黯淡无色的薄唇,再多的恼怒也顷刻消弭。

江曜正捧着一本话本,细长的指尖不时划过一页。

下一刻,他抬了眼过来。

原本冷清的狐狸眼瞬间盛满了喜悦,他嗓音沙哑,唤她:“阿锁。”

姬时语被他的声音惹得一张小脸绷紧。

江曜却是直勾勾注视着她,那双眼朝上微挑,喜色甚多。

他眼中毫不遮掩地、赤_裸_裸地情绵拢起,尽数落于她身。

姬时语被他的目光,凝望的不好意思极了。

那时还在暗室,看不清他脸庞的神情,只知道他凑在她耳边、脸颊的唇很灼热,连亲吻也变得绵长痴缠。

偏生今日是光天化日,屋中又仅有两人。

一旦心意相通,江曜是连半分也不愿再忍耐。

江曜朝姬时语递来了手心,他又喊她:“阿锁,过来。”

姬时语读懂了他的眼。

他想吻她。

每一回他想亲她时,那股迫不及待十分显眼,好似很焦灼,一刻也不愿等。

但姬时语可不愿意。

不想万事都随他的心。

再说了,她过一趟楚王府,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抓着又亲又咬的。

姬时语忍住羞愤的神色,面对江曜的索求,她视若无睹,朝屋外便大喊一句。

“林一,去拿药碗来,伺候你们殿下吃药。”

林一在外头应了句是。

“阿锁?”

屋中江曜的脸色一下子便生了几分阴郁,他作势便要爬起下床,姬时语立即颦蹙呵斥。

“你敢动?老实呆着,不然我立刻回侯府。”

有小姑娘的一句威吓,江曜是乖顺地没挪动身子,再度倒躺回床头。

“五小姐。”

林一端来药碗,他瞥眼神色不耐的江曜,太会识眼色,知晓唯有姬时语能吃得住江曜。

屋中低沉阴暗,林一自知他可不该久留。

“这里便交给小姐的。”

旋即将碗交给姬时语,林一忙不择路先开溜。

床那头,帷幔幽影绰绰,江曜隐在其中,丝毫未动,也不作声。

姬时语叹了口气,还是认命似得靠近床榻。

她挪来一把雕花圆木椅,坐在床头,好半晌,她才开口:“江曜,你身子是给谁养的?吃个药还非要我过府来才肯吃?”

“我若是好生养病,连一日也见不到你。”

江曜没立即接药碗,反而伸手捉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尽数插入她的手指,揉捏攥紧。

“阿锁好狠的心,将我独自撇在王府。”

江曜低垂着双眸,眼尾流露出涩意,不知情还真以为姬时语做了错事,辜负了江曜一片情意。

然而早看破少年心思的姬时语,还猜不出他所想?

又在骗她心疼他。

姬时语没好气地拍打他的手背,呵斥道:“先将药吃了,莫要说有的没的。”

江曜的眼瞥来,他轻啧一声,后还是顺从的将药一口喝干净。

“这不是很好吗?吃药好好养病,少让人操点心。”

“在别庄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可若非我回京,十日半个月,你都不会去寻我。”

姬时语接回空碗时,江曜还是一副怨念阴郁的神情未散。

他得不满足,她又总不说哄他的话,少年便自顾自地恼意。

看他俊容阴暗,还是为了自己,情意难解心生委屈,姬时语噗哧一笑。

小姑娘娇俏的玉脸笑容明媚。

江曜也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她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啊。

她怎么就这么欢喜他呢?

“是,是,我有错,不该欺瞒你。”

姬时语倾身凑上床头,她双手捧着江曜的脸,将人掰正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便俯身轻轻贴上他的唇。

一吻上,江曜的双臂便顷刻间缠了过来,他牢牢环抱住她的腰,强硬地将人往他的胸膛压。

香甜的玉兰香气勾得江曜胸膛起伏不定。

薄唇轻启,他耐不住地厮磨她柔软的唇瓣。

是她先起的头,可每回冲破束缚的都是他。

第124章

姬时语被吻得情动,细密的眼睫不住颤栗、抖动。

她几度想要睁开眼,可还是阖眼沉浸在这个情深意动的吻里。

她的柔荑无力地垂下,落在江曜的肩侧。

小姑娘细软的手指好似生了神志,悄摸摸爬上了江曜的脖颈。

她的指腹摩挲着他硬实的肌肤,柔柔软软的。

“嗯……够了。”

姬时语想挪开唇瓣,她的腰肢才一动,又被江曜摁住。

江曜睁开眼,清冷的狐狸眼映照出她如出水芙蓉的羞涩娇颜。

粉面桃花,含羞带怯。

他又倾身抬起,啄上她的唇角。

这回姬时语当真是侧开头颅,不再由着江曜胡来索吻 。

“呵。”

江曜眸子生起浓郁的笑意,他抬手捉住姬时语柔软的手心,举至唇边亲了一口,目光灼灼地看她。

“阿锁说着不要,可你的手却很舍不得我啊,方才偷偷摸了我好久。”

姬时语霎时扭头,只见她另一只手腕正抵在他的肩胛处。

手心留恋着的,可不就是少年精致的锁/骨。

江曜此刻衣襟盘扣已开,袒露些许洁白的胸膛。

那条线顺着向下之处,在暗室的时候,姬时语曾亲眼所见,他精实的胸/肌鼓鼓与块状的腹/肌轮廓清晰。

一如他的人,看似冰冷如石的梆/硬,但真下手戳两下却十足柔软。

姬时语尝过一回,便极为喜爱。

这手是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江曜笑着望她,捉了她指尖抚在自己的侧脸不时亲吻,他轻笑:“阿锁总是口是心非的很,还说不是垂涎我,嗯?”

姬时语莹白的脸颊彻底红透,两团酡红凝起,一颦一笑好似在勾人。

“我,我才不是……分明是你抓着我放过去的!”

小姑娘害羞时候最是嘴硬,也最是惹江曜欢喜。

他就爱看她娇羞又不愿承认的模样。

左不过是因着喜欢他,才生了万般模样,哪样都好。

阿锁本就是他的珍宝,她多喜欢他,他便多欢喜。

“是这样啊。”

江曜便顺着怀中的小姑娘的意,她脸皮薄,红扑扑的,他笑道:“那阿锁可要再朝下摸摸?”

他在盛情邀请她,姬时语羞得恼火。

“还摸什么摸呢,江曜,你可是个伤患,你胸前的伤还要不要好了?净给我添乱呢,等你好起来看我不打你的。”

一把将手腕扯回,姬时语忙从床榻爬下去。

她歪头遮盖自己羞红的小脸,嘴里不住尽数是娇嗔。

江曜的心腔顷刻间被充斥满。

果然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属。

即便身处于冷清无人的楚王府,江曜亦是心甘情愿。

可若姬时语不在了,江曜只会觉得不论在何地,都是万般的孤寂。

“阿锁不要打我啊,我也是怕疼的。”

江曜眼望姬时语的动作,拉低声线朝她求饶。

“你还会怕疼?”

“自然,我很怕疼的。”

果然他一示弱,姬时语的哼声便响起。

她傲然指过来,俨然一副女主子似得作态,教训起江曜来。

“那你更要听我的话了。”

“阿锁要我听你的话。”

江曜颔首,一双狐狸眼凝起认真,他神情不似作假,“那你说说我该怎样做?”

“往后做事之前要先同我相商,不可任性为之。”

姬时语一晃指尖,江曜点头应了。

“莫要再搞的一身伤,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需得记住我的话。”

江曜怔愣眼眸。

“还有啊,你不要总递莫名的话去侯府。”

姬时语哼了几下,蓦地抱臂又想起什么似得,脸皮眨眼间便泛红。

“到时王府和侯府想岔,你自个儿说说,你我还未定亲呢,你占了我多少便宜了?”

闻言,江曜沉声低落道:“我还当阿锁是喜欢的,我亲你时,你明明亦是很享用……”

“闭嘴!”

姬时语恼羞成怒,“总而言之,我说什么便是什么,直到你病痊愈,你都得听我的,不准你抱我、亲我。”

这话一出,江曜可不情愿了,径直是着急。

“阿锁!”

姬时语是意已决,“江曜,一切等你我定亲再论,不然……”

她话还未说完,江曜已应道:“好。”

姬时语转而狐疑盯过来,她一双猫瞳闪巴,瞧看着江曜神情未变的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前头江曜还百般不答应,两人独处时,最是想方设法讨亲密的,每回都是江曜。

可这次她说了等定亲方可时,江曜竟应了。

姬时语心思百转,改口便问:“楚王和老楚王……你们王府当真有能耐让陛下赐下这道赐婚圣旨?”

江曜缄默,清冷的容貌在帷幔之后一闪而过,又靠回床头。

“不对,陛下是赐封你为楚王世子,又夺去楚王妃和江子墨的名分,那还能吗?”

姬时语兀自问道:“你们王府诸多事端,陛下没怪罪?”

江曜反生笑意,问她:“饿了吗?”

“啊?”

姬时语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她摸了摸肚子。

来时她用过早膳,已不知不觉在楚王府待到已近午时,是有些饿了。

“先用膳再说。”

江曜缓慢从床榻挪步,姬时语瞥见他将要下床,忙走去搀扶住他,“你慢些,不若还是莫动弹,我让人在床上给你布菜。”

“无碍。”

江曜就着姬时语的搀扶,亦步亦趋地挪到一张方形扶手木椅之中。

他方落座,便朝外喊了林一。

林一跨步入屋,“殿下。”

“让人布午膳吧,五小姐留在王府用饭。”

“是。”

林一应后,又恭敬地退离。

姬时语纳闷睨江曜,问他:“我怎地瞧着林一不像暗卫,快成你的侍卫总管了。”

“他是从暗转明,我身边的暗卫总领现为楚明。”

“冷不冷?”

姬时语起身去床边取来江曜的外衫,为他披上,“先穿上吧。”

江曜顺着她的手裹上外衫,姬时语却未急着落座,反而在室内四处转悠打量。

这间寻阳院偌大宽敞,只内室一间,便及姬时语的韶华院内室与外室两间。

但这般之大的屋子,却十分寂寥。

屋中几处用具一目便是新添,连木椅也仅有四把。

姬时语忍不住嘟哝,“哥哥,王府还未来得及为你布置院子?”

江曜瞥眼过来。

小姑娘这儿摸摸,那儿溜达几下。

从前她便是极爱为江曜的思芳院添砖加瓦,后到了秋猎营帐之地,还是她为他布置新住处。

如今来到王府,姬时语还是操持这颗心。

江曜笑道:“我不喜那些,若阿锁能来,我更想你来布置。 ”

那面姬时语背着他的娇躯一颤,很快便哼声袭来。

“还想我来操心这些琐事啊?美得你!”

虽说如此,姬时语的手已端起桌案之上的一盏错金铜博山香炉。

这香炉本放置于桌案的一角,她觉着不好,轻拿轻放,归于案头方桌之顶。

“错金铜的香炉。”

姬时语嘴里念叨着:“这是好东西啊,王府之中怕是不少御赐的珍宝呢。”

“你喜欢?”

江曜不明所以,问话道:“那我让人送去侯府吧。”

“我哪好拿这个回去?”

姬时语满腹无奈之意,“这可是御赐的玩意,陛下知晓,又得怪罪我。免了,我才不要呢。”

在这时林一已折了寻阳院,王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几道菜肴摆上了桌,两双碗筷也为两人布好。

桌上一道蒜泥白肉,一道烧鹧鸪,一道五宝鲜蔬,还有一道红枣乌鸡汤。

姬时语的眼直亮堂起来。

林一道:“殿下,五小姐。”

江曜看他道:“都下去吧,这里无需人伺候。”

“是。”

林一最是明了江曜的心思,笑着便领着丫鬟们纷纷退离屋子。

“阿锁。”

江曜喊姬时语坐过来,先执起筷子为她布菜。

他夹起两块鹧鸪肉,用小碟递到她的跟前。

他说:“你不是总念叨想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吃一口尝尝。”

姬时语猫瞳微愣,“你连三元酒楼的厨子也寻来了?”

“嗯。”

姬时语一时无言,她忍不住望着江曜平静的面庞。

少年俊逸清冷,行事又乖张难以琢磨。

那双凌厉的狐狸眼抬起时,触及她的目光,突然之间就变得柔软起来。

姬时语的嗓子好像一刹那哽住。

其实说要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这话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是究竟何时戏说过。

兴许那时候她只是一时兴起,在江曜手边吵闹多嘴,说着自己要吃要品尝。

可是哥哥总将她细枝末节的话,当作重要之事。

他不曾言语过对她有多爱,但这六年间,两人相处多时,他从事无巨细的点点滴滴,有无数回的,倾诉过他满心的珍爱。

只是姬时语一直未曾领悟。

现如今她已然懂得他倾注的爱意,满满深藏在每一日、每一时。

他怎么能就这么好呢?

“怎么了?”

江曜望见姬时语迟迟不动筷,只是注视着自己,眼眸偶时流转,溢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他又将小碟推过去了些,说着:“阿锁,再不吃,过会儿可要凉了。”

然而,小姑娘温暖柔软的身躯,在这个时候,轻轻软软靠上他的手臂。

“可是现在我想抱你一会儿。”

姬时语圈住他的手,一双手抱住他的手腕,脑袋也窝进了他的肩窝里。

她不敢大动作,怕弄疼江曜的伤口。

于是她蹭了蹭,娇嗔地喊他的名字,带着撒娇的意味。

“江曜,我好喜欢你呀。”

第125章

“阿锁,先用饭吧。”

姬时语惊诧,江曜竟是在她袒露心声之时,抽离了自己的手臂。

“为何?”

姬时语心生不满。

她好容易说一句好听的话,他却拂她的意,岂不是要驳了她的心意吗?

“江云让,先前你还埋怨我不多说,这会儿我说,你又不让,我不服。”

姬时语反手搂紧江曜的胳膊,又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了过去,仰首不经意之间的抬眸,她笑得明媚。

身前的少年偏过头,清冷侧脸稍显紧绷,凌厉的狐狸眼尾流露着一抹不自在。

连带被她抱紧的手臂亦是崩成一条线,他的腕骨发了力,紧紧的。

姬时语恍然大悟。

她的哥哥是被她说的害羞了!

哼哼,原来江曜也会因她露_骨的爱意而耳红啊。

“哥哥,不要嘛。”

姬时语笑声悦耳,便说着:“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心悦之人是你呀!”

江曜不作声,连脖颈也拉直了,想疏离姬时语近身吐出的玉兰花香。

两人挨得太近,她娇躯的绵软是直透过薄薄的衣料,搭在了他的手臂。

“阿锁,别闹了。”

江曜嗓音沙哑,喉结不自觉滚动。

“我就要闹嘛,哥哥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偏姬时语不以为然,贴在他身上,磨蹭着,止不住地撒娇讨笑。

从前都是江曜逗弄她,面红耳赤非凡。

她总觉得少年脸皮厚,逗她这个脸皮薄的,她经不住他的挑弄。

今日两人反之,江曜颇为不自在,她却心花怒放。

抓到能逗弄江曜的机会,姬时语焉能放过。

“便当我补给你的好了,早前没说过,这回一口气说给你听啊。”

姬时语双手攀住江曜的手掌,她支起上半身,顺着江曜的手臂爬上去。

朱红的娇唇柔软地落在了他冰凉的侧脸颊。

“江曜,我喜欢你。”

姬时语亲了他的脸颊,又亲他的鼻子。

“是真心的,绝无作假。”

姬时语轻轻啄他绷紧的唇角。

“这辈子,我只会嫁给你呀,江曜。”

话音刚落,眼前迟迟未动的江曜蓦地扭转头颅,一双微暗沉的狐狸眼捉住了她莹白的脸。

姬时语才离开他的唇,抬起身时,飞快地被江曜扣住了柳腰。

她一条腿被架着跪在了江曜的腿上,他的双手合拢,便是握住她细软的腰。

姬时语被带着往他怀中倒去,她又吓坏了。

连忙双手都抵在江曜的肩侧,姬时语着急喊道:“不行,你身上还有伤未愈。”

“你现在知道我重伤了?”

这个姿势之下,姬时语个头比江曜还要高,不得已只能俯视他。

他虽是仰视于她的姿态,可双手禁锢着她,鼻息间干净的气息席卷,显得更为强势。

“都说了,让你不要这时候勾我,我会忍不住。”

江曜将唇凑过来,他眼中如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姬时语一眼看懂了那种的意味,便捂住了他的嘴。

他目光太过缠绵,爱意泛滥,可比姬时语言语来的赤_裸_裸。

那种感觉,满含着爱与欲念。

大有一种想要就地,掀开她身上那件翠绿色云纹花衫的错觉。

一把撕碎。

“我不说了。”

姬时语可不能由着江曜胡作非为,她小脸红润,眼眸瞥开了,咬住朱唇:“江曜,你可不能胡来,养伤要紧。”

“呵,刚怎么不说呢?”

江曜垂眸,拢起阴暗的色泽,“阿锁,我倒是不介意尝试一回病中如何雄/起的,我虽上身和腰不便用力,但手还是完好的,断不会让你失望。”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听了!”

姬时语脸皮薄,叫江曜说的有的没的,眨眼之间便是燥热红了一张小脸。

“阿锁。”

“江曜,你病中要清淡,要清心寡欲,不可重_欲。”

“我还不够忍耐的?”

江曜的手心抚摸着姬时语的腰窝,有腰带遮挡,他摸不到她柔滑的肌肤。

但这般轻柔的抚摸还是让姬时语感到痒意,咯咯咯笑着便圈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摸我,真的好痒啊。”

姬时语推搡江曜两下,没用力道,江曜便改做将手心搭在她的腰上。

江曜故意逗她,“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

姬时语乖乖从江曜身上爬下来,又坐回木椅里。

这回两人皆未做打闹,江曜将鹧鸪递来她面前。

“快吃吧,凉了味道可不好,趁热尝尝。”

“那乌鸡汤可是为你备的?鹧鸪重油,你少吃些,喝点汤吧。”

姬时语笑眯眯瞧着江曜为自己布菜,她也学着他的动作。

取来一只瓷碗,舀了半碗的乌鸡汤,她递给江曜。

那面江曜还真就顿住手腕,静候小姑娘将瓷碗端到他的跟前。

谁料姬时语才捧上碗,动了动鼻尖,是又被乌鸡汤的香气勾走。

“好香啊!我想尝尝这个。”

姬时语舀了两口,小口喝下,暖汤润入肚中,香气更甚,她又品了几口,一小碗乌鸡汤便喝去一半。

江曜看笑了,狐狸眼眯起,他问道:“不是说给我舀的,还自己喝上了?”

这个小馋鬼。

姬时语不好意思心虚挪眼,“闻着好香,经不住就多喝了……”

江曜笑容宠溺,“那还给我喝吗?”

“自然!”

姬时语瞅瞅手心的瓷碗,乌鸡汤已被她喝去了大半,碗壁还残余浅淡的口脂,无不彰显她在偷吃。

哪好意思将这碗给江曜啊?

姬时语偷摸放下碗,要再取一只新的,然而江曜长臂一伸,将这只瓷碗执起,就着她未吃完的汤喝了两口。

“不是,你!”

姬时语来不及拦,江曜已是喝下了乌鸡汤,他缓慢侧眸而来,反问她:“怎么?”

“这是我才用过的。”姬时语干巴巴道。

“那又如何?”

“我想着给你再取一只新的。”

“不必,你不是

刚用这只碗给我盛汤吗?”

“话是这么说,但……”

姬时语有些扭捏,只因是她先用过江曜原本的汤碗。

可江曜却似无所谓,径直就着她喝过的碗。

寻常人家之中,若说夫妻之间不介怪的,因也无几个人。

江曜并不介意。

他真的十足纵容她啊。

姬时语瞬间释怀。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鹧鸪肉入口。

油香四溢,回味还带有甘甜,咀嚼着不断回香,姬时语两眼放光,不禁赞叹。

“好吃!”

“喜欢吗?”江曜笑着望她。

姬时语重重点头,“很喜欢!”

“那很好。”

江曜轻描淡写地冒出一句,“待日后你嫁入楚王府,还想吃的话,便让厨房的人做便是。”

姬时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小碟上。

她没听错吧?

嫁、嫁入王府。

“你已有对策了?”

姬时语双目震惊,她沉声而道:“我父亲那日才告诉我,说陛下不情愿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结秦晋之好,许还是太过忌惮两府权势过大。”

江曜抬起手来,轻轻抚在她的额心。

姬时语下意识地便是闭合起眼。

再睁开时,江曜望着她轻笑,狐狸眼没了冷意,柔情纵生。

“你不是好奇,楚王可是真的不能行人事?”

“这,这不好再这儿谈及吧。”

姬时语赶紧朝着外室瞥眼,确信屋外并未有人隔墙有耳,稍稍松口气。

“安心,我的寻阳院,只会是自己人。”

江曜笑她谨慎,他说道:“阿锁好奇,那我不妨告诉你。江子墨并非楚王的亲生儿子,实则是胡氏与旁人所生。”

“那为何楚王从未揭发过,还隐瞒了这样之久?”

“还不是楚王已残废,王府又后继无人,他便瞒着,不与人道出真相。”

“直到你被认回王府。”

姬时语终于懂得,楚王对江曜为何偏心似得疼爱。

其一白流乃是他爱过的女人,其二便是是真心为白流诞下自己亲子而欣喜若狂。

楚王以为此生自己定无亲生孩子,才会隐忍认下江子墨这个父不详的孩子。

姬时语禁不住喃喃,“陛下怕是很动怒吧?”

“不气是不可能的,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重罪。”

江曜沉默片刻,说着有了嘲弄之意,“不过楚王与老楚王咬死不认,陛下也拿王府没辙。加之三皇子先重伤,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我是楚王府唯一的子嗣,我的命便尤为的贵重。”

“你那日入宫便是为演一出苦肉计,让陛下生出愧疚?”

“阿锁聪慧。”

姬时语如玉的小脸鼓了鼓,“我是听说你受册封才想到的。”

“我越是快要死不活,难以医治,三皇子越是狡辩不承认他之过,楚王府能在陛下那儿锁谋求的便越多。”

因此,那一日进宫,江曜与楚王皆是被抬入太和殿的,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宛如死尸。

这一出是闹得弘文帝不得不妥协。

为楚王府的凄凄惨惨戚戚。

“还真是攻心之计。”

姬时语赞道:“高,还真是高啊!”

“因而我才说,阿锁不必忧心赐婚圣旨。”

江曜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想娶你,绝非一夕一朝的冲动,赌上身家性命,此生我也要迎你过门。”

正如姬时语袒露心声,表明她的心意。

江曜亦挑明他的爱。

那日受三皇子一剑,是已倾注他的尽数。

姬时语曾惧怕他,但江曜佐证,他心甘情愿为她献上自己的命。

而如今,他迎娶她为妻的念想。

更是坚决。

他无可撼动的起誓。

谋划至今,图的只是一个她而已。

……

姬时语自楚王府归忠义侯府时,已是日暮夕阳。

江曜说的那句“不必忧心赐婚圣旨”,这句话如同魔音缭绕,在她耳边晃晃挥之不去。

致使她入睡时候,还在思忖他的意思。

姬时语昏昏睡过去后,又怨怪起江曜来。

平白打什么谜语呢,想要求娶于她,还要遮遮掩掩的,真让人挂心。

心头跟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

翌日的清早,院外萍亭和萍柳急匆匆地跑入,两人是直奔内室而来。

“小姐,快些起来。”

“何事啊?”

“宫里头来人了,您清醒些,得去门房处呢。”

姬时语迷迷糊糊的,被两个丫鬟架着梳洗更换了一身着装,套上织锦梨花裙,再编好发髻,簪入珍珠排簪。

铜镜之中的女子顿时生出明华的端庄来。

姬时语领着丫鬟步履轻摇,小步加快,没到片刻便已来至忠义侯府的前院。

姬老夫人,大房舒氏、三房何氏以及二房的傅氏俱是已立在此处等候。

不远处舒氏正与一太监公公闲谈着,姬时语抬眼看去,心头直跳。

这位太监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宫中近身伺候弘文帝的大总管曹云。

姬时语忙上前,同曹云福礼,“娘,曹公公。”

“五小姐快请起。”

曹云却反手虚虚搀起姬时语,笑说:“杂家可当不起这个礼数。”

“阿锁。”

舒氏拉过姬时语的手,将人带起。

而曹云见忠义侯府的众人皆已到场,反手将手中捧着的明黄圣旨呼得摊开。

侯府众人见圣旨一下,齐齐跪下等候旨意。

曹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忠义侯之次女姬氏时语,柔顺端庄,名扬遐迩,具温婉之姿色,含贞静之德。今特赐婚于楚王江曜为正妃,望尔等婚后相敬如宾。令命礼部择良辰吉日,行大婚之礼,钦此!”

姬时语怔愣。

她被赐婚给了江曜?

还并非世子妃,竟是亲王的正妃?

曹云见姬时语还在跪着,是连起身都忘了,他多嘴便道:“楚王妃,陛下厚爱,请您接旨。”

“是,臣女多谢陛下赐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起了身,从曹云手中接下圣旨。

舒氏紧随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香囊,其中赏银不止,塞给曹云。

“多谢公公跑一趟。”舒氏笑道。

曹云双眼眯成了缝儿,手指只是那么一摸,便知晓舒氏给的赏银不少,沉甸甸的。

还得是忠义侯府,喜事一出,出手便是阔绰啊。

“恭贺侯府,恭贺老夫人,恭贺侯夫人,教出一个好姑娘,得成一品亲王妃,往后侯府亦是门第生辉啊。”

曹云奉承美言。

姬老夫人笑应他,不忘问了一句,“公公可否提点,为何陛下赐封为楚王妃,可是楚王府……”

“今早上另有一道圣旨去了楚王府,楚王行动不便,公事皆由世子殿下代劳,老楚王入宫便被世子请封,陛下应允,特命世子殿下提先承袭了楚王之位。”

曹云立马领会,笑着解释道:“因此,五小姐便该是日后的楚王妃。”

姬老夫人笑点头:“谢过公公解惑。”

姬时语捧着圣旨,听得曹云一番解释,亦是了悟。

这圣旨真如同一道烫手山芋,刺得她心腔滚烫。

为的是她和江曜心愿同了,终能成眷属。

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江曜为妻了。

姬时语的唇边溢出一道明媚的笑意。

第126章

“恭贺大嫂,恭贺阿锁。”

何氏走来道喜,她笑容亲切,眼眸慈爱地打量姬时语:“日后咱们侯府是要出一位王妃啊。”

“恭贺大嫂,语姐儿得了赐婚圣旨,府上又将迎来一门喜事。”

傅氏难得说了中听的话,同大房之人道喜。

舒氏笑着朝两人颔首,再同二房、三房寒暄几句之后,她便牵着姬时语的手往海棠苑折返。

路上走至一处花门,见四下静幽,再无旁人,姬时语终是忍不住喊住舒氏。

“娘。”

小姑娘眼神灵通,方才在侯府前院便瞧见舒氏不多自然的神色,连二房、三房与之多番道喜,也仍未面露欣悦。

姬时语走来,挽住舒氏的手,亲昵问她:“娘可还是忧心?”

舒氏端详着自家小女儿莹莹如玉的鹅蛋脸。

院内明亮,微光拂在姬时语的脸颊,粉颊玉肌,十足是十六岁如花娇俏的姑娘模样。

“阿锁,娘是舍不得你。”

舒氏抚摸着姬时语的发顶,疼爱非凡,复而叹口气,“这赐婚圣旨一下,最迟今年年末,你需得嫁入楚王府。”

“可我嫁去楚王府,也还是能回门啊。”

姬时语挽着舒氏撒娇,“总是比姐姐要好多了,姐姐去了岭西,回京一次才是难得。”

“话虽如此,你们姐妹俩嫁去别家,我心里总归是不舍。”

舒氏面上喜忧半参,“你与你姐姐不一样,薛家人好相处,她去薛家我很放心,而你要嫁去的是皇室。”

姬时语当然明白舒氏的顾虑。

江曜本是舒氏与姬雄武看着长大的少年,两人很是欣赏他的品性。

若说不应两人的亲事,还是为楚王府这一层顾虑。

可如今,江曜已亲自摆平阻碍,向忠义侯府起誓。

他迎娶姬时语的决意。

“楚王妃之事已了,云让又承袭了楚王之位,你嫁去便是亲王正妃,只会受得尊贵。”

舒氏说道:“但入皇家,许多事便不是我和你父亲能左右的。”

这便是舒氏的忧心忡忡。

姬时语自小身子弱,舒氏将她看作眼珠子似得呵护,在侯府的十六年,百般娇宠。

为让小女儿心性纯良,远离世事,舒氏同样牺牲诸多。

她没有跟随姬雄武前去岭西,夫妻两地分离近十年,只因姬时语去不得荒凉的岭西。

再来,舒氏还真切的恳求亲生父亲舒老爷子,为小女儿谋求庇护。

舒老爷子早已罢官几许年载,不理朝政。

但舒家还未退离京城时,曾在京中享用一席之地。

因着舒老太爷乃是大儒,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太师大人,名下学生众多。

更曾有幸,教导过弘文帝几年。

舒氏道:“阿锁兴许不知,如今的首辅魏大人,曾也受过你外祖父的教诲,是你外祖父赏识于他,魏家才会走的如此顺遂。”

姬时语很震惊。

魏召竟然是外祖父的学生之一。

“胡老太爷被剥去兵部尚书之位,陛下交由岭西归京的曾大人接任,你猜怎么的?”

舒氏笑说:“一位魏大人,还有一位曾大人,这两位皆受过你外祖父的嘱托,助云让顺利执掌楚王府。”

姬时语惊讶问:“娘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这些是我恳求你外祖父办的事。舒家离京,但你外祖父名望仍在,他老人家出面,朝堂几位大人会给几分薄面。”

姬时语从舒氏口中才得知,朝堂之上,不光首辅魏召,新任兵部尚书曾大人,连六部九卿俱遍布外祖父的学子。

门生广罗之多,不敢细想。

“我请你外祖父助云让一臂之力,也是为让你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楚王府乱象若能平息,你嫁去便省点心。”

舒氏的疼爱之情向来很深,姬时语领会到亲眷无上的关切,心头瞬间发涩,便依偎进了舒氏的怀抱。

她轻轻唤:“娘……”

“是了,你得封楚王妃这事,我还需转告舒家。”

整个舒家,当年的舒老爷子与老夫人,便仅有舒氏这么一个女儿。

因此她的孩子姬合英与姬时语,是两位老人家无比疼宠的孙辈。

舒氏笑言:“届时再看你外祖父与外祖母可会入京一趟。”

……

三月初八,钦天监。

今日钦天监监正焦极接到了上头的旨意。

陛下下旨,命钦天监接任合算,楚小王爷江曜与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还在愁眉苦脸之中,手下属官便来报,说是楚小王爷亲自带着五小姐的八字过来了。

焦极立马起身去迎接江曜。

前两日圣上赐婚,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结下秦晋之好,实在令众人大为诧然。

而今江曜接管楚王府,十九岁承袭其父王爷爵位,受誉为京中最年轻的亲王之身。

又当任正二品的武军都督府,都督大人。

焦极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招惹江曜。

“江大人,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特地跑一趟。”

因而迎面上江曜时,焦大人满面哂笑:“听闻江大人受伤,该留待王府好生休养呐。”

“无碍。”

江曜一袭墨色劲装,身段颀长,这般之下是看不出他似受过重伤。

他面容冷淡,一双狐狸眼顿着阴寒,轻朝侧睨一眼,林一意会地上了前来。

在林一手中,捧着一张红纸。

其上便写着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身为钦天监监正已有十余年,素来通命理,只是算一算八字是否合适,该难不倒你吧?”

短短一句话,听得监正焦大人冷汗涔涔。

楚小王爷话语之中胁迫意味极深。

稍有不慎,八字算的不妙,那可是惹到太岁爷头上去了。

焦极胆颤心惊。

“小王爷放宽心,还是先让臣观目过你们二人的八字。”

“林一,给他。”

林一应后,将两张红纸一起递过去。

焦极接过,便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江曜瞥去一眼,瞧看不明白,索性不看了。

焦极算过姬时语的八字,又翻动下面一张江曜的。

笔还未落下,口里不自觉便发出了嘶地一声。

“如何?”

江曜脸色暗沉,直盯着钦天监的监正。

“这……没什么、没什么。”

焦大人头皮发麻,只觉得手心动弹不得。

手里江曜的八字赫然彰显此人乃天煞孤星,嗜血煞神一个。

可这话他哪敢当着江曜的面说啊?

那股恐慌之意引得焦大人屏住呼吸,“小王爷稍安勿躁,臣再瞧瞧。”

“殿下,您身子未愈,合八字还要些时候,不如坐着等候。”

林一在旁轻声开口:“五小姐亦是叮嘱过,您得养好身子。”

“阿锁如今是王妃。”

江曜不耐烦地止住林一的唠叨。

林一噎住,明白过来复而改口:“是,是小王妃娘娘。”

“嗯。”

江曜听得这一声小王妃,心怀喜悦之情,浑身舒坦极了。

不错,姬时语已是他的未婚妻,不日之后,便会成为他的王妃。

他心情极佳,江曜便勾唇落了座,静候钦天监盘算他与姬时语的八字。

那厢可是难为住监正焦大人。

算一个八字并非难事,弘文帝历来赐下的婚事不少,钦天监也一一将两人八字合过,促成过几桩美事。

然,江曜的八字实在太煞,且只看八字,他本该是已死之人。

这辈子亦活不过十八岁。

江曜亲眼见焦极满脸惊恐,良久不语,他失了耐心,一把抽出长刀狠狠拍在了桌案之上。

“砰——”

江曜冷嗤:“焦大人,有何不能说的?是我与阿锁八字不合,还是怎么样,你给我个交代。”

焦大人真可谓是满头大汗。

扭过头时,只见江曜手里的长刀已是抽出刀鞘,那颗绿宝石泛着幽幽的暗光。

下一刻,就能砍掉他的脑袋。

江曜阴郁沉下眼睑,说道:“我与五小姐相识六年,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这门亲事更得圣上金口亲赐,你该知晓自己应要做何事。”

“这个……”

焦极百口莫辩。

“快说!”

江曜禁不住咳嗽了两下,嘴唇霎时变得雪白,是大为动怒,牵动胸膛的伤口。

“王爷莫要动气。”林一着急扶住江曜。

“不,我要焦大人说。”

江曜执拗的抬眼,再度直勾勾望着钦天监的监正。

“小、小王爷。”

焦大人惶恐不安,他擦了把额头的汗渍,“您和忠义侯府五小姐的八字还算堪佩,只是……”

“住口!”

江曜径直拔出长刀,冷脸将刀架在焦大人的脖上。

他阴沉沉威慑道:“我可不要‘还算堪佩’,焦大人,你只管告诉我,是不是天作之合,良缘天定吧。”

冷气席卷焦大人全身,他的官帽一歪,堪堪便要垂落。

焦大人赶忙扶正,哆哆嗦嗦应道:“是,小王爷与五小姐乃金玉良缘,八字上看是天生一对,再无第二人能得此堪佩。”

“很好。”

江曜满意了,他清冷的脸扬起浅淡的笑意。

长刀便从焦大人脖上挪开,他将刀刃收入腰间。

焦大人惊恐未定,他摸摸脖子,确信自己小命还在,终是还了魂。

便也更为相信,江曜只愿意听他爱听之话,旁的“只是、然而”那些不好之言,尽数当耳边风,一概不认。

焦大人不再多言,只是问江曜:“臣还为两人算出几个吉日,小王爷可要一选?”

“说来听听。”

江曜狐狸眼一眯,他颔首。

焦大人取来纸,一个日子的对着念:“第一个良辰吉日,明年的……”

“明年?这婚事我今年必要办了,忍不到明年。”

江曜蹙眉

不悦。

“那十二月十五?”

“是十二月?你要我等大半年再成婚?太迟了。”

焦大人不说话,他改口道:“下一个,十一月初十、十月初一。”

“都太晚,就没更早的日子?”

“小王爷,皇室婚期本就极长,礼部那面要备之事更多,没个五六个月,怕是办不妥的。”

“那是该你们操心的事,我不信朝堂养的皆是无能之辈。”

“那还有一个日子。”

焦大人叹口气,道:“最后一个,九月初九。”

江曜凶狠地瞪过来,焦大人再度受得一道如同要将他吞噬的杀人气息。

“真无了?”江曜问。

“是。”

九月初九。

是钦天监监正焦大人能算出的,最近亦是绝佳的吉日。

江曜八字太冲,好在姬时语恰好压的住他。

两人若结为夫妻,反而能逢凶化吉,江曜转危为安。

这便是焦大人并未出声阻碍两人的缘由。

因此当两人八字合完,大婚之日定夺下来的消息传回忠义侯府时,舒氏微微讶异。

待一听姬时语和江曜是金玉良缘,天下只此一对,若无姬时语,江曜将为天煞孤星。

“这当真是焦大人算的八字?”

舒氏无可奈何地笑了出声,“钦天监胆敢正大光明说楚王府的不是。”

姬时语亦是发笑,“娘,不必多说,定是哥哥的意思。”

江曜此举,意在告知天下,除开姬时语,他江曜跟哪一位姑娘也不得成眷属。

唯有姬时语能为他的妻。

舒氏笑着摇头:“云让这孩子真是的。”

但没有哪个为母的,不愿意待见未来女婿疼爱她的女儿,舒氏心生宽慰。

两人的大婚之日便定在了九月初九。

“九月便要大婚,这么赶,能办妥吗?”

谁家不是近一年的时候备婚,姬时语与江曜还是皇室亲王大礼,为何这般赶时候?

舒氏一听,更显无奈,“钦天监只给了不到六个月备婚。”

……

大婚之日既已定下,又是钦天监算得的良辰吉日,忠义侯府自然别无异议。

舒氏仅和姬时语说了一句,“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

翌日一大早,萍亭与萍柳便为姬时语梳洗,理好衣着,舒氏寻来时,她刚巧用罢早膳。

姬时语轻轻擦过嘴唇,舒氏便领着她去府门前乘车。

母女俩乘上马车,舒氏抬起戴翡翠的皓腕,朝外扬声:“去中和街。”

马夫应道:“是,夫人。”

“娘。”

姬时语还不知今日出府是为何事。

“你的婚期定在九月,离今不过六个月,我本想着若婚期在年末亦或明年,有些物什还来得及慢慢筹备。”

马车已是前行,舒氏同姬时语说道:“时日太短,怕是来不及,只得上街多采办些所需之物。”

姬时语很是疑惑,“上回娘带我去库房,我瞧着府上物什不少。”

“唉,阿锁。”

舒氏轻声叹口气,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几乎不曾接触这等事,是还太过懵懂。

“这些时日你哪儿也莫要去,随我学掌家吧。”

舒氏一句定夺,姬时语心头大骇,忙惊讶地回问:“娘,怎就要我学掌家了?”

“不学可不行,你要嫁去的是王府,到时头上无主母当家,能做主的便是你,中馈之事,还是要牢牢掌在手心。”

舒氏之话实属诚然,她娘也是为她考虑繁多,姬时语辩驳不得,便应了好。

去往中和街的路上,舒氏又与姬时语说着许多。

如今日为何要上街采办。

侯府为她备下的嫁妆足够她以正妻之位,嫁去京中的任何一门世家之中。

然而姬时语偏偏被赐为亲王正妃,还是皇室有且仅有一位的楚王。

“三皇子妃,也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柳氏。当初她出嫁,安国公府备下六十抬嫁妆,规格不输太子妃大礼。柳氏嫁的还只是三皇子,并非王爷,安国公府那是真拿她作太子妃看呢!”

舒氏径直冷笑了一声,她温柔的嗓音布着冷意的刀子,“而你,我的阿锁,我们侯府的姑娘,我与你父亲相商过,嫁妆必须抬起来。此前备好的六十抬不够用了,还需再添,娘可不想你在嫁妆之上输给她。”

“娘,你何事都为我着想,我像不必操心一般……”

“我只余下你这个女儿还未嫁,不操心你操心谁?”

姬时语轻笑着靠在舒氏的手臂,舒氏便笑望垂下慈爱的眼,用手心柔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如梳妆台、拔步床的家具,不好采办,一眼便会瞧出不是老木头,再来库房尚有。”

“那我们要买哪样好?”

“金银器具,罗绸缎料,香皂胭脂也可多备些。”

舒氏笑说:“我已与你外祖母去了信,看舒家可还有私藏的古书典籍,让他们送些过来。”

“娘,你又同外祖母讨要外祖父的好宝贝啊?”

姬时语一听这话可没忍住笑声。

对于外祖父舒老太爷而言,他珍藏下来的古书典籍本本皆为无价之宝。

他老人家自个儿都舍不得拿出来摸。

上回姬合英成亲,舒氏便好一番讨巧,舍近求远求到了舒老夫人。

舒老夫人是个疼孙辈的,二话不说便宰割舒老太爷的好些珍爱古书,送来给姬合英添妆。

这事没少闹得舒老太爷怄气。

舒老夫人回信还说,没古书作伴,舒老太爷几日吃不下饭,连带舒老夫人也气上了。

姬时语便问:“外祖父能应吗?”

“有你外祖母在,不怕。”

舒氏笑道:“你外祖父就是老顽童,越老越小孩子心,哄几日便好。”

母女俩说了几句体恤话,马车刚好在中和街的前巷口停靠。

姬时语便与舒氏走下马车。

需采办的首饰不止金银物什,舒氏还择了琥珀、玛瑙与翡翠。

像吊坠、璎珞与金银项圈,她各挑几样。

零零总总盘算下来,姬时语简直瞪目结舌。

舒氏取样式,并非一样一样的拿,而是一把又一把的抱抓。

一趟挑下来,便是一筐罗的装箱。

跟随两人上街的林妈妈掏着银票,光是走这首饰铺子,便花去上百两的银子。

舒氏不便携带,便叮嘱店里的掌柜,“劳烦送去忠义侯府。”

“是,侯夫人。”

掌柜笑应。

而罗绸缎料,舒氏买的更多。

绸缎花样多,现又是频频时新的春夏之季,各色琳琅丝绸满目。

舒氏各样选一二十匹,又置办笏缎子床帘、薄纱帷幔,与彩缎衾褥、鸳鸯枕等。

姬时语的眼前是被各物堆满。

“娘。”她欲言又止。

舒氏点头,很是满意,道:“嗯,买下不好好货,今日先买这些吧。”

“这些还不够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连十抬还不到。”

舒氏是兴致盎然,姬时语却已感疲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