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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蔫巴巴地垂头,猫瞳些许可怜的盯着舒氏,她说:“娘,先回府吧,下回再采办呢。”

“行吧,改日再来。”

舒氏早是看出了姬时语转着弯儿的在撒娇,她笑眼眯起。

姬时语虽未在旁指指点点挑选择物,可只是眼望着舒氏备货,身心俱是如同劳累一通。

尽管要当新娘子的人是她。

可她还是生出一个念头:备婚真是有够繁琐的!

……

听闻弘文帝赐下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的婚事,三房两位已出嫁的姐姐们相约在三日后回门。

姬如萍与姬如蕊入府便前来韶华院寻人。

方踏入屋中,便见姬时语一袭鹅黄襦裙,怏怏地趴窝在内室的侧榻,神色怏然。

“这是怎的了?”姬如萍笑着走近。

“三姐,四姐!”

姬时语已有些时日未见两位姐姐,今日一见,喜笑颜开,顿时从侧榻爬起来。

姬如萍嫁去谭家,是谭家的少奶奶,而姬如蕊嫁的是常家庶长子。

姬时语瞧着,两位姐姐皆做盘发,如兰秀丽,面色红润,婚后的日子应过的不错。

“你们怎么过来了?”

得姬时语一问,姬如萍没好气笑说:“这还不是听说我们的好五妹,得到陛下赐婚,将要嫁入楚王府。”

“回门路上,我可占便宜的。”

姬如蕊立马拽住姬如萍的手腕打趣道:“三姐愿赌服输,给了我十两银子。”

“真是的,你就该还我五两,我说过的啊,五妹定会嫁给江大人。”

姬如萍颇为怨念,姬如蕊笑声不止,就是不还这五两银子。

“看两位姐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姬时语笑起来。

“你这话说的,我们本意是担心你才回侯府,你还担忧我们做甚?”

姬如萍亲切说着:“五妹该是忙活备嫁吧,嫁去亲王府需准备的可不少。”

“是啊,娘非要命我学管账打理田产铺子,我整日都得抱着算盘琢磨,好累啊!”

姬时语哀怨垂眸,一双秋水眼瞳便顿生委屈。

姬如蕊沉声道:“掌家主母不好当,学问多,五妹多同大婶娘学啊。”

“身在高位,应担其职。”

姬如萍劝慰她道:“我相信五妹你定能胜任楚王妃之位。”

姬时语幽幽叹口气,笑着回了两人。

不一会儿,三姐妹还在屋中笑说着他话,萍亭已自外小跑闯入,心急禀报道。

“小姐,楚王府下聘来了,您快些去门房。”

“楚王府来人了?”

“我们正巧赶上下聘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面面相觑,两人忙笑着去牵姬时语的手,“五妹,快些走吧。”

事不宜迟,三姐妹匆匆赶去忠义侯府的前院。

舒氏与何氏已先一步抵达,姬如萍与姬如蕊便先去同何氏问好。

姬时语来到舒氏身边,她一个挑眼,眸光越过门房的管事。

直落于一道颀长的身影。

江曜今日亦是前来忠义侯府,他立于府门前,指挥着王府下人从马车卸货下来。

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便矗立在他手边,却堪堪被江曜那身矜贵强行压了下去。

江曜一袭玄色阔袖蟒袍,腰系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束发高冠,长身玉立,清冷侧眼渡了一层浅淡的亮泽,难掩华光贵气。

“这人……”

姬时语可没忘却江曜还是重伤在身,又有些怨怪他胡来。

她不禁低声喃喃,“伤未痊愈,又瞎跑呢。”

舒氏在旁听了个八_九不离十,笑自家女儿,“上心云让?过会儿你去见他一面便是。”

姬时语昂首回问:“这好吗?”

“你们又非寻常未婚夫妻,是那等从未有过几面的。早先便知根知底,有何不能见?”

江曜重伤亦要**前来下聘,他是想给姬时语做足面子,不让她被外人说三道四。

更也是重视姬时语。

舒氏懂得江曜多喜欢她的女儿,愿意促成两人感情深些。

她慈爱地抚摸姬时语的眼,“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姬时语的心受到莫大的鼓动。

她绽开俏丽的笑颜,应道:“好。”

府门外,楚王府的箱笼全然卸下,老楚王笑着大步跨入忠义侯府的大门,在他身后一行下人鱼贯而入。

舒氏亲迎上去,恭敬行礼,“见过老楚王殿下。”

姬时语紧跟随着母亲,朝老楚王行礼。

三房各位同样。

“侯府的众位,快快请起。”

老楚王哈哈大笑,虚扶舒氏又道:“今日乃是楚王府的下聘之日,五小姐素得云让的心,这门亲事我们王府再满意不过,真迫不及待想要迎新任的楚王妃回府。”

“多谢殿下抬爱小女。”舒氏笑回。

“不过云让的大事,本该由他母亲亦或父亲出面,但王府家事侯夫人清楚,实在没得法子才由我接手。”

老楚王犹感些许歉意,补道:“其一我身为云让的祖父,二也表了陛下的意思,今日连带宫中御赐之物一同送至侯府。”

舒氏讶然:“陛下竟如此看重侯府。”

“皇室亦许久不曾热闹。”

老楚王笑容满面,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双目朝着姬时语射来。

姬时语便察觉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乖顺的回以一个微笑。

“来,云让。”

老楚王朝后一挥手,是将江曜喊到跟前,“将你与五小姐合对的八字,交由给她一份,这可是你们小夫妻命中的缘分呐!”

姬时语轻轻抬起头。

江曜一步一步地走近,直至站定在了她近处。

她眼如弯月,浅笑颜兮,静静望着他。

江曜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红纸。

“阿锁。”

江曜的嗓音还透着一抹伤后未愈的沙哑,他狐狸眼微垂,复而抬起。

牵起唇角的欢喜,面容拢起薄红的愉悦。

“这个给你。”

江曜将红纸递给了姬时语。

姬时语刚要抬手接下,她的指尖碰触到了江曜的指腹,红纸松落,掉在她的手心。

江曜亦是握住她的手。

身旁仍有长辈在,祖母姬老夫人、母亲舒氏、三房的婶娘何氏,江曜的祖父老楚王,还有两位姐姐,俱是端望两人。

被如此堂而皇之的拉扯,拽住手指,姬时语脸皮薄,耳根霎时热气滚烫,脸红害羞。

她欲抽回手。

江曜又拉紧几分。

“阿锁,你不先瞧一眼吗?”

江曜牵住她的指尖,狐狸眼偷笑,他小心翼翼的期盼。

姬时语脸红耳更红,很想垂头躲闪,奈何这事不过,便是过不去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翻开红纸。

其上八个字。

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头顶响起江曜清冷的嗓音,他话中染着笑:“连八字算出来,我们这一世都是天注定的夫妻。”

这天底下,也就是江曜行得出离经叛道之事。

她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还就喜欢上他呢?

“应了老天的话,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亦或是下一辈子,命中我只会喜欢上你。”

江曜的狐狸眼挑起,十分愉悦:“阿锁,除非我死,除非你死。”

闻言,姬时语眉眼染上春意,明媚如许。

江曜大放厥词,说着怖人的恐怖话语,又是生啊又是死的,像有些不吉利。

但姬时语早明晰他的脾性,江曜性子乖张,这便是他能说出口的,最郑重的心意。

连死也要同处。

只有同死,没有分离。

第127章

“阿锁。”舒氏唤了一声。

姬时语忙从羞怯之中摆出情绪。

她抽回手,喏喏跑去舒氏那头,乖乖巧巧地候在自家娘亲身侧。

舒氏笑着与老楚王道:“劳烦楚王府寻钦天监大人,两个孩子能得此良缘,是两府之幸。”

“是啊,事不宜迟,还是早些让聘礼入府吧。”

老楚王笑

声爽朗,喊了江曜过来,“红封亲自送了,还不让他们将箱子抬进侯府?”

江曜的狐狸眼微光一拂,他专注的目光跃过姬时语薄红的小脸,抿着笑意便回身往府外走去。

“王爷。”

楚王府的周管事恭敬走上前,他以眼神向老楚王问询,待得老楚王点头应许后,便朝舒氏双手捧上一封册本。

“侯夫人,这是王府的聘礼,请您过目。”

舒氏接过聘礼单子,她摊开仔细翻阅,越看下去,越是满目震惊。

“这……”

良久之后,舒氏蠕动唇瓣,凝望着老楚王微微发怵,“王爷,不是三十台,而是六十抬,这可是不合规矩?”

“六十抬?”

何氏走近,瞥眼舒氏手中的册本,再抬眼朝府外一箱箱搬至府内的箱笼,顿感吃惊不已。

寻常人家下聘,三十多抬已是品物繁多。

头几年宫中两位皇子娶妃,送去的聘礼便是四十抬。

这楚王府竟要越过皇子妃?

何氏左思右想,复而恍然,她笑起来,攀住舒氏的手便道:“大嫂,语姐儿将来要做的是亲王妃,是要比之皇子殿下们要盛些。”

“不错,不错,侯夫人莫要忧心,此事我亦有请示陛下,这不,陛下还御赐了五抬为楚王府添聘礼。”

那厢老楚王摸着花白胡子,他笑眯着眼,静望江曜使唤着下人们将聘礼尽数抬入。

珠宝、绫罗绸缎锦绣纱、珍贵香料不必多说,足有二十抬。

舒氏只是一望册本,如苏合香、迦南香皆作斤而量,月华锦这等千金难求的上等绸缎,更是多有二十匹。

古玩器具大件可占地方,方一抬入前院,连前院之地亦被挤占满。

“天呐,竟还有东珠?”

何氏端详着手边一处箱笼,其中的深海东珠似要亮得晃花她的眼。 :

姬时语疑窦喊她:“三婶娘?”

旁的小姑娘是一概不知,但京中常年掌家的贵妇们一眼便知晓,东珠之名贵。

番国供奉的珍贵之物,东珠并非最稀罕的,但若是个头比之人拇指大小的深海东珠,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难得一颗。

楚王府送来的聘礼中,是整一小箱匣的东珠,颜色还形色各异。

何氏不免惊呼出声,里头竟还有从未见过的黑珍珠。

舒氏亦是惊叹,“稀世珍宝啊……”

姬时语后知后觉,她小脸侧了侧,狐疑朝江曜打量过去。

目光之下,江曜正命下人们将弘文帝御赐的几个箱笼抬进前院。

她不禁思忖:江曜不会将楚王府搬空了吧?

这一起念头,姬时语便是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缠住舒氏的手腕,问道:“娘,这样之多的聘礼当真不会惹人眼吗?”

“唉,不会的。”

舒氏作了同想,不过她拍拍姬时语的手,“王爷说了,这是得陛下应准的聘礼数。”

江曜让人轻手轻脚将御赐金丝木箱笼放置地上。

而后,他便送来一本金箔绘制的凤舞九天礼书。

“这里头记载了陛下御赐的珍宝,夫人也请收好。”

舒氏应了好。

姬时语瞪目结舌。

一双猫瞳便顺着那本金灿灿的礼书,落于舒氏的手心。

宫中的东西便是名贵啊,不说陛下御赐的玉如意也好,还是国库珍藏的贡物也罢。

只是这一本明黄礼书,姬时语心觉能值黄金千两。

何氏四下环顾,这一趟下聘,是将侯府的前院塞得满满当当,她好笑问舒氏:“大嫂,还不知府上的库房,可能容纳这么多的物什。”

“再寻个空落的院子放置吧。”

舒氏无奈叹口气,她向老楚王再度道谢,“王府厚爱小女,我们定会好生保管聘礼。”

“侯夫人,慢着。”

老楚王话锋一转,“还未完呢。”

舒氏不解。

姬时语朝侯府门前眺了一双明媚的眼。

春光明动,微风拂来,吹散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视野之中,几声马匹嘶鸣如空袭入众人的耳。

比名贵珍宝更震撼人心。

楚王府竟还牵着四匹汗血宝马来下聘!

小姑娘彻底傻眼。

……

午时一过,姬如萍姐妹在姬时语的韶华院歇息,两人说起早上楚王府下聘,是直笑个不停。

“那时候五妹见到活马一入内,一双眼直溜溜的,都不会转了。”

“谁不吃惊啊,那可是汗血宝马诶!别家下聘是带大雁、鸳鸯或是鹿皮,楚王府一出手,便如此阔绰,我真是大开眼界。”

“聘礼品物众多,是王府看中五妹,但侯府的嫁妆便也得只多不少。”

姬如蕊刚说完,姬如萍却突然蹙眉发了愁,转而道:“我记着五妹绣活不好……”

姬时语捧着莹白的下巴,水亮的眼睨来。

她还未应答,萍亭便先行入了屋中,朝着三人禀报说道:“江大人来了。”

“楚小王爷要见五妹?”

姬如萍转瞬便瞧姬如蕊,姬如蕊心领神会,笑意晃晃,她牵住她双胞胎姐姐的手,“那三姐,我们先不打搅楚小王爷和五妹。”

“三姐,四姐。”

姬时语喊了两人,姬如萍姐妹却回以笑脸,几下调侃意味浓郁,两人是相携抬脚离开内室。

只留给姬时语一道轻悠悠的声音。

是两姐妹在院外同江曜见礼,喊了他“楚小王爷”。

下一刻,身穿墨色宽袖蟒袍的江曜便大跨步入姬时语的屋子。

他个头高大,每每闯入姬时语的韶华院。

都会在眨眼之间,显得她屋子逼仄起来。

小姑娘还未动,江曜沉寂的墨瞳稍一偏移,便锁住了内室珠帘之后的她。

“躲着作甚?”

江曜大步走来,抬起手撩开珠帘,他唤她:“阿锁,你让我好找。”

“江曜,我还在同姐姐们说话呢。”

他不管不顾地闯入,姬时语忆起两位姐姐走前戏谑的笑眼,又对江曜来气。

先前当着老楚王和舒氏几位长辈,江曜便固执地亲昵她。

清冷容貌顷刻便近在咫尺,江曜每日每夜只要能见到她,便想同她亲近。

他将脸凑过来,想贴上小姑娘柔软的脸蛋。

姬时语却挡住他的再度亲密:“之前怎么应我的,你得分时宜不是吗?怎么一点也不顾着长辈和我的姐姐们。”

“阿锁,不可冤枉我。”

江曜的狐狸眼摆正,他是十足认真的架势,一字一句道:“早上老王爷叮嘱过我,让我将东西亲手交给你。”

可姬时语不好意思的哪儿是这个?

小姑娘垂下头颅,微微裸_露在江曜眼皮之下的玉色脖颈染上粉意,她又哼哼道:“你让姐姐们都在笑话我了。”

“她们不是笑话你,是在恭贺你要嫁给我做王妃。”江曜言辞凿凿。

姬时语理论不过江曜。

毕竟谁让他一向脸皮厚,但凡与亲密之事沾上一星半点的,他总能寻得由头。

“我不管,我就要气你的。”

姬时语推搡江曜的胳膊一把。

江曜怔愣半晌,他沉默了,薄唇微抿,墨色眼瞳低垂。

他问:“真的吗?”

姬时语未反应过来,跟前的江曜忽然直起身,他手臂一抽,从姬时语手里脱离。

“我明白了。”

江曜孤零零地落下一句:“阿锁像是不乐意见我,今日我又惹你气恼,那我回府。”

他的宽袖飞扬,那条银线勾出的蟒蛇似在岫上飞舞。

江曜作势朝外走去。

姬时语一听,顿时着急。

眼见那道墨色身影要跨屋而去,她顾不上便扑过去,拽住江曜的劲腰。

“不要走!”

“你不是说不愿见我吗?”

江曜拨弄开姬时语的手,他嗓音如云间山雾,含了沉色。

“我何时说过?你总无端揣测我的意思。”

小姑娘死活不撒手,将江曜后抱的紧紧的。

她是嘴硬心软的主,虽说道了江曜两句不是,可也真想念他,想的不得了。

能见上一面 ,姬时语如何会不欢喜?

江曜顿住步子,他闷声道:“那就是,阿锁想留我的意思了?”

“我……”

“是不是?”

“嗯……”

姬时语小脸红红,艰难的吟声从唇齿发出。

江曜回身,双臂舒展,只是一下,便将她留有玉兰花香的身子抱入怀中。

他轻笑起来,笑声是从心腔口不断回转、荡漾。

“我们已是未婚夫妻,你还这样害羞呢。”

姬时语被他禁锢住细腰,他用了力,是绝不让她离开半分。

好在两人彼此熟悉,她早已习惯他的亲密。

她哼哼:“是哥哥一刻也不舍得。”

“因为我想你了,阿锁。”

姬时语羞得耳朵滚烫,她赶忙抱住江曜的腰,将面颊埋入他的胸膛,再不抬头。

江曜垂下头,蹭上她乌黑的发顶,低低沉沉的话音便在上首响彻。

“阿锁,想不想我呢?”

“我不想!”

姬时语死鸭子嘴硬,她在江曜胸前抬起头,一双猫瞳澄澈明亮,她哼道:“我好讨厌你呀,你太坏了。”

“又想让我走?”

江曜钳制姬时语的双手像要松开,她在他怀中眼神发慌,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便紧紧贴过去。

“做何抱我这样紧,怕我走了?”江曜眼眸笑意深深。

“哥哥,不准你走。”

姬时语面色赤热,她忍着羞意,学起江曜平日逗弄她的话。

“不要嘛……”

“刚你不还嫌弃我?”

“我可没说嫌弃二字。”

“那便是口是心非。”

江曜笑道:“阿锁的讨厌我,原来是喜欢我的意思啊。”

“你莫要管!真的好讨厌。”

“那阿锁想我怎么做?”

姬时语踮脚,她眼波流转,娇俏动人,她对江曜下了命令。

“要你抱着我。”

江曜便顺从于她,双臂卷上,他托起姬时语的腰肢。

他的掌心微热,小姑娘并不重,他随意用力,便能将她抱起。

他是要姬时语与自己平视才好。

这般下来,姬时语很是满意,她笑着与江曜撒娇:“哥哥真好呢。”

江曜见她玉脸薄红,明媚勾人,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在他眼前晃动着,无声说着讨要亲吻的话。

他径直朝前探头,叼住姬时语的红唇。

“张嘴。”

不等姬时语察觉,她唇瓣已下意识启缝,便十分热烈地迎接江曜的闯入。

姬时语又是一惊。

“阿锁……”

唇上一痛,江曜的齿尖飞快贴近她,只是一记,她的舌尖被咬得吃痛。

亲吻愈发之深,姬时语的喘息加重,她断断续续地冒出难言的字眼。

“气……呼,呼不上。”

江曜松开唇,姬时语因此得了空,大口吸气。

可是她的唇瓣一张开,那块软肉便微微的颤抖,娇艳欲滴的水渍落在红唇,比未亲吻时还要勾人。

江曜眼眸暗沉,他再度亲了上来。

他咬住姬时语软甜的下唇瓣,换作轻轻的吻她。

第128章

缠绵的吻终是了毕。

江曜拥着姬时语柔软的身躯喘着气,温存地蹭她的额头。

姬时语脸颊生起粉意,却没拂开他的动作。

“江曜……”

姬时语想到江曜身有伤口,忙爬起身不敢再压他身上,作势便摸上他的胸膛,问他:“伤好的如何了?”

江曜狐狸眼一睇,牵起姬时语的柔荑,“不疼了。”

“当真?”

姬时语半信半疑,举起另一只手,便用指尖摁压了他一道。

不成想,江曜便发出一声低沉的撕声。

“好阿锁,莫要弄疼我。”

江曜又捉住姬时语的手,这下子,是连她一双素手全包在手心。

他用胸膛贴过来,轻轻柔柔地覆在她身上。

好似想以小姑娘馨香柔软的身躯,抚平方才的痛楚。

姬时语没好气地哼哼,“刚不知是谁说的好的大全,已不疼了的。”

江曜直道:“我没说过。”

“真不想搭理你的。”

江曜喜爱她粉面玉肌,伸出手指揉捏她的脸蛋。

小姑娘白软的脸很好戳,江曜每戳一下,那处凹陷下一刻便回软软弹起,再触及他的指尖。

江曜还要摸,姬时语却飞快偏离了他的手。

“你还要摸我。”

姬时语见他耍赖,鼓着脸便瞥到一边,“罢了,疼的是你不是我,随你。”

“阿锁是心疼我,我知道的。”

“那你还不听我的?”

“可我不来忠义侯府,便见不到你。”

江曜恢复一贯清冷认真的神色,他垂下眼睑,环住姬时语腰肢的手臂收紧一分,嗓音低吟。

“你让我在王府养病,可今日乃是下聘之日,我不来的话,外头只会非议你。”

姬时语猫瞳顿着水光,“江曜,我不介意这些,我只想你身子康健,日子是你我一起过的,不是吗?”

“可我介意。”

江曜抬起阴郁的狐狸眼,他的沉色毫不遮掩,“我介意的不得了,事关阿锁的任何事,我都不愿意听得风雨难消。旁的我管不着,但你嫁给之人是我,我江曜便决不容许你嫁给我这条路上,有任何的差池。”

姬时语听得他的满腔真心,内心亦是喜悦蓬发。

他喜欢她,用尽全心地待她好,细枝末节亦考虑周到。

她如何不知足?

姬时语回抱住江曜的腰身,头颅便靠入他的肩窝,俏生生地撒娇:“哥哥,你再等些时候,我便去王府陪你。”

“可是,还有六个月。”

“只是六个月而已,我娘也说了,你我婚期已是很仓促的。你听话,耐心些等,好不好?”

江曜闻言,眸子一沉,他撩起姬时语的发丝,指腹顺势抚摸她的耳,碾了碾。

“我已等了好多个六个月,太久太久了。”

江曜不知是在同姬时语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六个月,你再等等呐。”

但姬时语还是在他怀中抬头,她踮脚跟小鸡啄米似得啄了一口江曜冷硬的下巴,猫瞳笑弯了眼。

“阿锁,我想每日睡醒便能见到你,想亲你、抱你。”

江曜拥住她的身子,温热的掌心在姬时语后背滑动。

稍一停留,手掌朝下便是轻抚在她的腰侧,他揉揉她的腰窝。

他说:“想与你同床共枕。”

如此直白的,不遮掩的,赤_裸_裸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睡觉,而是那日暗室之中两人还未完成的。

情_动深时,姬时语主动握住了他的,亦是渴望他的事。

姬时语好不燥热,浑身滚烫,一张脸通红。

她恼火的从江曜怀里跳出来,哼了又哼。

“不要脸!不准你再说第二遍。”

……

闹归闹,姬时语还是纵容江曜在韶华院待了近两个时辰。

其间他几番厮磨,抱着姬时语说悄悄话,是真把小姑娘说的脸皮染红。

好在江曜没太过分,只在两人独处时,故意逗弄姬时语,多动着嘴皮子,并未上手。

眼见时辰已到,王府的聘礼已收入侯府宅院,江曜需得跟随老楚王回府了。

姬时语便推着江曜走。

离行前,江曜不忘将怀里的小匣子递给姬时语。

“这是何物?”

姬时语好奇打量,黝黑方匣表面空无一物,连一处花纹也无。

江曜道:“你打开瞧瞧。”

姬时语便翻开盒子。

盒中摆放着一枚黑玉,黑玉之下是几张纸薄,并不厚,但姬时语已敏锐地察觉此物来头不小。

巴掌大的黑玉被姬时语握在手心,这枚黑玉质地醇厚,无一杂色。

摸上手时光滑润腻,是上乘之品。

姬时语再翻动其下的纸薄。

“这……”

她瞪大双目,瞧江曜的眼不敢置信,“你怎将自己名下的田产都给我了?”

“阿锁嫁给我,自然便要给你的。”

江曜唇角轻扬,“这些是我的私产,

楚王不知情。”

算上江曜今日刚入韶华院,便让萍亭萍柳收好的一套金嵌宝石头面,那头面琳琅满目各色宝石雕琢,华贵无双。

与眼前的这一方盒。

皆为大手笔。

姬时语眼皮打颤,她想推盒子回去,“你手上可还有余银?不能掏空你了吧?”

“阿锁是担心我事后养不起你?”

江曜笑开了,不过他既然说出此话,便是还有旁的店面田宅,姬时语便无需为他忧心。

她听出言外之意,哼笑便道:“是啊,我可不想嫁给你,还要拿我的嫁妆补贴家用呢!”

“这就摆出小管家婆的姿态了。”

“那是,谁让你要娶我,往后便得由我管着。”

姬时语翘起琼鼻,灵动勾笑,好不得意。

“那些都还好说,这个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旁的丢了,也不能将此物弄丢。”

江曜抬起手,将黑玉放置于姬时语的手心,又上手将姬时语的五根手指卷起包住。

看他郑重其若,姬时语回问道:“这个,是做何用的?”

“是楚王府历代王妃的凭证。”

“那先王妃……”

“这是楚王交给我的,他要我带给你。”

提及胡氏,江曜眼底划过一抹厌弃,他补道:“楚王并未给过胡氏,如今给了你,老楚王和楚王心中已认可你入楚王府为王妃。”

原来这黑玉是这般的沉甸甸。

姬时语明晰黑玉珍贵,便捧在心口,握紧了。

……

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的婚事已定,合过八字,楚王府的聘礼送至侯府,余下便是候着这大婚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过门寻姬时语,为的便是替她准备嫁妆搭一把手。

两位姐姐心知姬时语绣活手艺不好,两人问舒氏要来了嫁妆清单。

又从中挑出需准备的绣花样式,打算回头便替姬时语绣花。

江绸绫袜与各色绣花鞋,还有绣五福捧寿或是百蝶穿花等各种吉祥的花样,姬如萍与姬如蕊应承着两人来准备。

而这之中唯有大红色的红盖头,是姬时语主动包揽的。

虽说舒氏担忧小女儿不会绣盖头,但姬时语已是下定决意。

因此,姬时语便再不出府,安心备嫁。

她的绣花是拿不出手,但一个红盖头,费心再费时日,终归还是能做出极好的一张绣面来。

姬时语安心学着刺绣,一个月的时日,她只绣出牡丹鹅黄的花蕊来,连花瓣雏形还未绣出。

舒氏来看时,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心意,笑着夸她:“阿锁做的极好。”

姬时语信以为真,喜滋滋地琢磨着绣花。

忠义侯府内其乐融融,侯府之外诸多津津乐道,皆由萍柳带话传入姬时语的耳。

那日楚王府前来下聘,姬如萍与姬如蕊临走前,告诉姬时语,大皇子曾为求娶她,跪求到弘文帝的跟前。

谁料三皇子横来插足一脚,令这潭浑水更浊。

两人相争,势必不让皇子任何一党得到忠义侯府的助力。

因而楚王府在这时候出现,竟解了弘文帝的燃眉之急。

忠义侯姬雄武为袒护爱女,甘愿交出兵权,也不答应将小女儿嫁给江承运、江承北其一。

而侯府与楚王府关系交好,全因江曜与姬时语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皇帝几番考量,终将姬时语赐给江曜。

可是这一日,萍柳匆忙归院,满目焦灼。

小丫鬟跑得是气喘吁吁,站也站不稳,攀着隔扇门出言禀报。

“小姐,江大人同大皇子在街上打起来了!”

彼时姬时语正执着绣花针穿线,她指尖缠绕着藕粉色的丝线。

一个不察,丝线勾紧,便在她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她嘶了一声。

萍亭瞪眼:“莫要大呼小叫,说清楚些。”

“是大皇子当街撞见了江大人,出言不逊,他扬言我们小姐本该是他的妃,却被江大人横插一脚,夺走他的妻。江大人一怒之下,就朝大皇子拔出刀来。”

“这话可真当不要脸!”

萍亭立即咒骂,“小姐真议亲也只与如今的楚小王爷,曾经的江大人一人有过亲事,何来成了大皇子的妻?”

“大皇子妃才过头七,奴婢亲眼见苏家诉苦无人问津,太惨了。”

萍柳频频点头,言语夹杂了厌恶:“这会儿他又来恶心我们小姐,莫过于皇室之人无情。”

“全是利益熏心之辈。”

姬时语刚欲起身,小姑娘水眸一转,直愣愣地追问了一句,“哥哥杀了大皇子吗?”

“啊?”

萍柳被问蒙了,她不懂自家小姐怎这样的直白,旋即应道:“没……江大人没杀人,二皇子亦在场,给挡了。”

“没杀人,那便罢了,不必理睬。”

闻言,姬时语落座回梨花圆木椅中,手指的丝线松开一刹。

她执起,又细心穿起线来。

萍柳吃不准姬时语的态度,小心翼翼问:“小姐,不怕江大人触怒大皇子吗?”

“这人能说出这世间如此滑大稽、不要脸的话,便不要怪旁人动怒,他惹的是楚小王爷,是我日后的夫君。”

姬时语为江承运而冷笑,小姑娘面上唯有冰霜似得浮光,连细小绒毛亦是这般。

“哥哥为我讨的脸面,杀了他也是该的。”

许是和江曜相处久了,久而久之,姬时语的心也变得冷硬。

江承运羞_辱于她,她便觉着江曜若能杀他,也是好的。

一晃五个月便是飞逝而过。

春去秋来,眨眼便是夏末初秋,时日临近九月。

树叶尖尖由绿冒黄,萍柳在院里清扫着落叶,边说着,“院里的鸟儿来的多了许多只,也不知怎么的,今年的秋日总比往年吵闹些。”

萍亭笑道:“怕是喜鹊报喜,来为的小姐道贺呢。”

“说起来,那汗血宝马怎么着,可养的还好?”

“好的不能再好,王府送来的活物,府上可不敢怠慢,你是没见小姐时不时跑去马厩,就是怕这宝贝出岔子,不好交代。”

楚王府下聘之日送来四匹汗血宝马,就养在忠义侯府,原本这些名贵马儿是由侍卫统领杨林照看。

奈何姬时语隔三差五跑去马厩喂,愣是给汗血宝马养膘了一大圈。

那时杨林还派人寻来韶华院,恳请五小姐少去几日。

萍柳便跟着笑开。

隔扇窗中,姬时语正坐在书案,认真地提笔写着一副又一副的请帖。

刚写完送去给杜南霜的,小姑娘明媚的猫瞳往手边的篮子觑眼。

那里头有一张叠好的朱红盖头。

绣花牡丹折起,只露出徐徐花蕊,花色漂亮。

姬时语抬头便又望了一眼天。

秋日是真的一晃便至了。

这也意味着,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

前两日,舒氏得了岭西的来信,姬合英在信中写道,她已动身启程返京。

路途之中会去一趟舒家,接上舒老太爷与舒老夫人一同归府。

听闻忠义侯府要与楚王府定下姻缘,舒家的两位再坐不住,这回不论如何也要归京。

姬时语算着日子,姐姐和外祖父、外祖母应该到了。

萍柳入屋,她提来一方竹制箱笼。

这箱笼看似不沉重,可萍柳半拖半拉的,还是弄得气喘吁吁。

“小姐,是谭家少奶奶送来的绣布。”

箱笼之中尽是姬如萍这些时日,尽心尽力为姬时语做的绣花补子。

她与姬如蕊合力,六个月做出近三箱笼的绣布,可真帮了姬时语大忙。

姬时语心口布满动容。

“这回可太劳累三姐和四姐了。”

萍柳收敛起箱笼,与房中这六年姬如萍、姬如蕊姐妹积攒下来的,放置于同处。

待过后一并送去并入嫁妆。

“小姐,您快去府门口。”

屋外萍亭喊出声:“大小姐与舒家人回京了。”

第129章

舒老夫人年已六十,却丝毫不显苍老,发髻半白半黑,白发如同银线织布于发间。

她身上披着一件福禄寿喜的上袄,衬得人更为端庄富态、和善慈祥。

姬合英将将搀扶舒老夫人下马车,姬时语已提着衣裙赶到。

望见舒家人,她喜笑颜开,小跑着喊。

“外祖母!”

舒老太爷在旁回了头,只听得一声“外祖母”,惹得他吹鼻子瞪眼,哼道:“阿锁眼里只见得外祖母。”

姬时语霎时笑开,小脸如花绽放,乖乖挽住舒老太爷的胳膊,“外祖父,你身子还很康健啊。”

“你还盼着老头子我不好?”

舒老太爷埋汰。

姬时语立马改道:“哪儿会?我只望外祖父寿比南山。”

“得了,我可活不到千年王八那个岁数。”

“那外祖父的意思是?”

“阿锁的学问不到家,真不知道你娘平日如何教导你的,这日后嫁去楚王府如何得了。”

舒老太爷已是须发半白,却毫无龙钟老态,精神如斯抖擞。

与姬时语拌嘴时,笑声尤为高亢。

“好了,老头子少说两句吧,你早已卸任,不是那等日日教人的太保舒大人。”

舒老夫人摇摇头,止住了舒老太爷的教诲。

“父亲,你就莫要同阿锁嘴硬,她说的又不错,哪里还需要再重学规矩?”

舒氏笑看舒家的一双爹娘,哄着舒老太爷便说:“我看是你太吹毛求疵,好容易入京一趟,少费些心吧,舒舒坦坦的过几日。”

“好啊,舒容华,我还没数道你的不是呢,你伙同老婆子搜罗走我多少古书,气煞我也!”

舒老爷子气得胡须一愣一愣,双目炯炯有神,为这事他可不是一般的执拗。

舒氏愣住,忙问舒老夫人:“母亲,你如何哄骗的?”

“咳……”

舒老夫人轻笑压低了声,“两杯杏花酿,他醉倒凡事皆招,连私房钱藏的地儿也让我给找出来了。”

舒氏忍俊不禁,莫怪舒老太爷生那样大的脾气。

“外祖父。”

姬合英接过话茬,笑问舒老太爷:“外祖母送来三箱古书,一箱做了我的嫁妆,还有两箱是给阿锁添妆,您不会为追回古书,特意拉上外祖母回京吧?”

舒老太爷一吹胡须,气笑看她:“我是那样小气的人?”

姬时语和姬合英对视一眼,姐妹俩从彼此目光中看见了同话。

因而异口同声笑喊:“是啊,外祖父。”

“得,得了。”

舒老太爷被说的脸皮燥热,下不来台。

他一摆手,没好气哼哼:“送出手的东西,我不屑要回,再说了,阿锁要嫁去楚王府,我们舒家该添妆就添妆。”

舒老夫人最是懂得自家老头子的心,笑声四起,“好了,老头子放宽心些,咱们回京不还有要事要做?”

“什么要事?”舒氏问。

舒老夫人笑得盎然,“你爹吵着闹着非要见楚小王爷,要不是如此,他还不愿一番折腾,跑回京来。”

“怎还要见云让?”

“这不是阿锁要嫁去楚王府,老头子一听是皇室的人,哪里坐得住。”

舒老夫人还想解释,舒老太爷已没了耐心。

他甩袖正欲回马车,转身朝舒氏还有一双女儿留了句话。

“我们今日不住侯府,舒家在京城还有宅院,待阿锁大婚之日,我们再来。”

舒老夫人瞥眼舒老太爷隐去的背影,拉着舒氏说:“你爹要面子,做不出住女儿家中的事,不必担忧我们,这几日就让合英多跑几趟吧。”

“外祖母,你且安心。”

姬合英点头应。

姬时语搀着舒老夫人的手,舒老夫人笑道:“合英是好孩子,你和阿锁都是舒家的骄傲。”

舒家的两位老人只在忠义侯府门前逗留片刻,与舒氏几人道了几句话,便折返回府。

舒氏知晓爹娘不愿留宿侯府,遂命丫鬟去传达给姬老夫人,也免得姬老夫人心生芥蒂。

舒家此行入京,不光是为姬时语添妆,舒老太爷亲自到场,还为替姬时语撑腰。

“阿锁,来,外祖一家还给你带了物什,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要多添点妆。”

姬合英牵着姬时语的手。

姬时语眼望姐姐使唤下人们从马车之中抬出一箱又一箱的箱笼,目瞪口呆。

姬时语诧异:“还有这么多?”

“走,我领着你一一过目。”

姬合英往侯府门内走去,姬时语跟上她的脚步,关切问道:“姐夫还在岭西吗?”

“他这两日启程,会赶上九月初九的。”

这回姬合英奉舒老夫人之名,是要将舒家的添妆先行送到侯府的库房之中。

“看,便是这个。”

姬合英翻开箱笼,一双织金镂花的蜀锦绣花鞋赫然呈现。

玉珠制成彩蝶落在鞋面之顶,色泽艳丽,光华万丈。

“好美的鞋子。”

姬时语舍不得触碰,姬合英忙不迭问道:“你的婚鞋可有定下?”

“娘为我择了一双。”

姬合英飞快瞥向舒氏,“娘,不如换一双,可好?”

舒氏了悟她话。

“阿锁,外祖母想你大婚便穿这一双成亲,你意下如何?”

姬时语自然是应:“好,我愿意的。”

“阿锁,还有我们的呢,姐姐自然也要来给你添妆啊!”

姬合英也取出她与薛家的心意,两箱的绫罗珍宝,为她的妹妹姬时语添妆。

岭西离大陇近,不时便有外邦商队入城,因而稀罕玩意繁多。

其中还有一只西洋铜镜,和木制八音盒,这在当地都是千金难求的物什。

但姬合英心知姬时语定喜欢这些小东西,想方设法也要给她弄来。

“阿锁,央金还托我将她的心意带给你。”

姬合英呈来央金的箱笼,里头摆放着独属于大陇之地的各色金银首饰,与近二十匹色彩不一的布料。

姬合英再度递来一封金边书册,她叹息一口,却还是笑道:“她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姬时语接过,摊开一看。

这封书信由大陇语而写,央金特意注明其中含意,她写下弥拉与赫舍的故事,并衷心祝愿她二人喜结连理。

在信的最后,她写道。

兰闺福茂,凤卜遐昌。

“她为何没入京来呢?”

央金待她真心,姬时语便早将央金视为朋友,“若是她在,那便更好了。”

“央金自认她乃大陇的俘虏,便不想给你和楚王爷惹来祸端。”

央金没来,姬时语感到很是遗憾。

……

所谓添妆,不止舒家赶着入京送礼。

眼见九月初九的大婚之日愈发接近,姬时语的几位手帕交便也携礼前来忠义侯府。

已是成婚的姬如萍与姬如蕊姐妹,除却帮姬时语做了诸多绣活,两人还拿出私房钱,为她购置了一套头面。

而尚书府的小姐曾宝仪,送来的是一扇镀金雕玉的花型扇。

“阿锁,这是我送你的。”

杜南霜则端来一双抱福瓷娃。

红脸白皮的娃娃活灵活现,仔细端详还有几分姬时语儿时的模样。

姬时语笑开花,“你上哪儿找来的瓷娃娃?”

“这就不同你说了,我有的是法子。”

当年杜南霜寻得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如今便能掏出更稀罕的玩意。

不光如此,杜南霜还拿出一对玉雕。

这回是更像她的。

但凡长眼之人,都能瞧出这一对小姑娘小少年,刻得便是姬时语与江曜。

“这?”

杜南霜解释道:“这是于策安送来的,他祝贺你大婚,收下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由不得姬时语多想,两对娃娃便入了她怀中。

“阿锁,还有我呢!”

已嫁入昌平伯府的沈安乐也带来她的贺礼。

是漳州所产的美酒,柏叶酒。

同样的,沈安乐代她兄长沈南怀,赠上一副寓意美好的《山水戏图》。

望向闺房之中一行人目中的贺喜之意,姬时语感怀心切。

她的眼眸如水,唇瓣微挑,生了许多笑意。

“你们的贺礼我收下了,多谢。”

“都道新娘子会是最漂亮的那个,我瞧着阿锁是越发好看。”

曾宝仪亲切笑了起来,自打看清江曜真面目之后,她喜欢上缠着姬时语。

这不,甫一上手摸了一把小姑娘娇嫩的脸蛋,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唉,只是好可惜啊,可惜阿锁要嫁给的是楚小王爷。”

曾宝仪竟微微叹气。

她一叹气引得闺房之中众人齐齐看来,偏曾宝仪尤不知自己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阿锁这样的小美人,竟要嫁一个疯子,我的心光想着便是痛。”

姬如萍与姬如蕊对视一眼,而杜南霜与沈安乐面上的笑也在淡淡抹开。

几个人俱是想到了一处。

京中疯传江曜目中无人,可是当街拔刀,意欲斩杀大皇子江承运。

若非二皇子江承德执意阻拦,江承运已被双目血红的江曜砍掉脑袋。

“阿锁真是心甘情愿,而非受楚小王爷所逼迫?他那样的人,是做得出威逼利诱的事来,怕不是你不肯,他拿刀逼着你说愿意。”

曾宝仪怜爱地握住姬时语的素手,摸了又摸,又兀自感叹:“哇,阿锁的手好滑,揉着软软的,好好摸。”

沈安乐瞧曾宝仪一副没心眼的模样,笑得不行,“曾小姐怎这样怕楚小王爷?”

“这还用说,当年在岭西,我们可听多了他的传闻,我也是受他样貌蒙骗过许久。”

曾宝仪说得愤愤不平,还不忘揉着姬时语的手,劝慰她:“阿锁嫁去王府,还是要少和疯子对着干,你乖巧些,多顺着他,兴许那个疯子便能生几分良心,多疼爱你。”

“好,我记得了。”

姬时语哭笑不得,她勾笑应曾宝仪,“不过,你可以把手还给我了吗?”

“再给我摸一会儿嘛,待你出嫁,我便再摸不到。”

曾宝仪笑眯眯又抱紧几分,揉巴揉巴几下,是真喜欢她的手。

“疼爱?”

姬如萍笑道:“楚小王爷定会疼爱五妹的。”

杜南霜拧眉:“只希望阿锁一切都能好好的。”

“是啊,阿锁将要侍奉是一个疯子,还不知道阿锁嫁去可会受罪,我们都盼着阿锁能够美满,”

曾宝仪说的认真:“还望楚小王爷少发些疯,好生怜惜点我们阿锁,尤其是……这新婚夜。”

几个人面面相觑。

早知道江曜性子难以捉摸,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姬时语生得娇俏,跟个白面团儿似得柔软。

也不知这样的小姑娘,新婚之夜怎样抵挡得住一个疯子。

……

九月初八,大婚前一日。

姬合英在当夜搬来韶华院,陪同姬时语睡觉。

“姐姐!”

姬时语好生欢喜,爬起来便将床榻让出一半给姬合英,还把被褥挪来,给姐姐盖上。

姬合英牵住她的手,拍拍她后背,如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下。

“会紧张吗?”

“嗯。”

“明日你便要嫁给江云让,日子过的还真快,我总以为是他刚来咱们侯府的时候。”

“是啊,一晃五六年就过去了,姐姐已成家,我也要嫁人。”

小姑娘哼着说,声色闷闷的。

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江曜,这些日子不是没想念过江曜,但侯府有规矩,不允两人婚前见面。

是以昨日江曜偷摸翻墙入府,来到韶华院,想见姬时语一面,却被宁心与宁乐俩姐妹挡了回去。

姬时语便在窗外,遥遥地眺望了江曜一眼。

那时江曜狐狸眼阴郁沉沉,随时都要发作,姬时语出声喊他。

夜风微凉,江曜的嗓音寡薄清冷,随风而来。

他唤她:“阿锁。”

江曜的声音含杂了姬时语能听明白的思念。

他想她了,忍不住地想要翻越楚王府与侯府,前来见她。

“哥哥,图个心安,你回去吧。”

姬时语还说:“我们大婚再见也不迟的。”

到底还是听她的话,江曜的身影隐入了黑暗。

直到这大婚之日的前一夜。

姬合英拍哄着姬时语的后背,声音低低。

恍惚间,她想起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阿锁,你可看了娘给你的本子?”

“什么本子?”

“就是……新婚夜该学的那几样。”

姬合英说的含糊,但话姬时语是听懂了。

每个新嫁娘该读一遍,心中有个底,待新婚夜,该做闺房之中的那些事,便不会害怕。

偏姬时语早早便有过一遭。

在暗室和江曜胡来一通,只是没破身,但她被勾着尝遍了各样翻折的姿势,十分羞赧。

那时候她没多讨厌,还有些盼望,想要与江曜做的更多。

后还是被江曜给阻,才没继续下去。

这事太过羞人,说不出口。

姬时语只得害躁地蒙住脑袋,闷声应:“看啦!我都看过啦!”

“好,那就睡吧。”

姬合英吹灭了夜灯。

翌日,天边黑蒙蒙的,甚至清晨还未天亮,姬合英便将卷着被子的姬时语摇醒。

“阿锁,该起来了。”

姬时语几乎彻夜未眠,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软软的被姬合英拖拽起身。

不多时,萍亭与萍柳入屋,为姬时语绞帕子净脸。

姬时语还在昏昏沉沉之中,屋外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与杂乱的喧闹。

喜婆方一入内,见姬时语空空荡荡,像才起身,焦急催道:“得快些,时候不早了。”

姬时语睨眼天,天际鱼肚将白,已是这样大早,时候竟还是晚了。

叹口气,她打起精神。

萍亭与萍柳扶着姬时语坐于梳妆台前,两个丫鬟一人忙活一面,为她梳头上妆。

屋外此刻传来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

“五小姐可是起了?”

姬合英笑着迎过去:“荣老夫人,我妹妹在梳妆呢,正等着您。”

这位荣老夫人乃是淮阳侯府荣大人的母亲,她一生孕育三子三女,年已八十,仍然精神矍然,家宅安宁。

上回姬老夫人请她为姬合英做全福婆婆开脸,今日同样为姬时语请了荣老夫人。

“恭贺姬总兵,恭贺五小姐。”

能为姬时语开脸,荣老夫人感到十足荣幸。

她净过双手,取来银丝线,抚摸上了姬时语的脸。

“侯府真是大喜呐,两姐妹都觅得了良人。”

姬合英在旁附和:“还要沾老夫人的喜呢。”

荣老夫人动作轻柔,在姬时语白玉似得脸上拂过,阴线微微刺挠,惹得她禁不住叮咛。

“五小姐皮肤嫩,开脸会疼,不过很快便会好,您且忍忍。”

姬时语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滋味,待荣老夫人作罢,她又取来一方柔帕,为姬时语轻缓拂开吹弹可破的肌肤。

而后,荣老夫人喊来萍亭与萍柳,“来为你们小姐上妆。”

“是。”

近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丫鬟方才停手。

“太美了!”

荣老夫人的赞誉已在姬时语耳边响起,“五

小姐未上妆是娇俏姑娘,上过妆后如同海棠明艳,是天仙一般的美人。”

姬合英笑应:“我们阿锁本就是美娇娘。”

姬时语缓缓睁开眼。

身前的铜镜之中映出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她的睫毛微翘,还沾点湿气。

黛眉微染,朱唇嫣红,额上一朵海棠花钿,宛如绽放在她那张莹白秀丽的脸。

她的眼尾一动,那花便活络了起来。

发髻也已盘好,乌发尽数绾起,两侧皆插入一只金凤六珠长步摇,坠着镶嵌珍珠与红宝石的金线流苏。

“姐姐。”

姬时语轻唤姬合英,是想她帮着搀扶她站起来更衣。

姬合英领会,立马扶起她来,手中一握住,便是小姑娘点染朱红蔻丹的指甲盖。

萍亭与萍柳取来蜀锦绣花鞋,服侍姬时语穿上,再又一件一件将婚服着上她身。

这件百鸟朝凤云霞赤红婚服,是楚王府前两日命人送至于侯府。

霞帔鸾凤飞舞,朱红腰封绣有成双花鸟,衣袂缘边滚存长的金丝缀,细看之下,还镶有五色米珠。

“是江云让送来的?”

姬时语“嗯”了一声。

姬合英望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如此珍重与华贵。

她头一回认可了江曜这个妹夫。

穿戴整齐,萍亭将最后一样取来。

“小姐,该戴凤冠了。”

“好。”

姬时语微微垂首,萍亭将一顶金丝五龙三凤冠戴上她的发顶。

这再一抬首,有如千斤之重。

荣老夫人看的更清楚,“当年大殿下与三殿下娶正妃,皇子妃娘娘也未得一顶双凤冠呢,三凤的,抵得上太子妃娘娘的规格啊。”

然而姬时语腹诽暗骂江曜。

他怎给她备了这样沉重的发冠,她的脖子——

还未出屋,便快要折断了。

姬合英笑出声,“阿锁忍耐一会儿,凤冠还不曾有轻巧的,楚王府送这一顶来,那是真看重你的。”

“姐姐……”

“听话,忍忍。”

可是,成亲是要一整日啊,哪来的一会儿便好呢?

姬时语欲哭无泪。

终于,院外的喜婆前来寻人,她的喊话无比高亢。

“五小姐,楚王来迎亲了,吉时已到,还请您出屋!”

萍柳顿时紧张起来,慌里慌忙的,是连最重要的红盖头也没找着。

“小姐!”

好在萍亭镇定,从姬时语床榻边的一处木盒底部,翻找出了她叠起绣好的朱红盖头。

于是,红盖头终于盖上。

姬时语眼前被红色蒙住,她再看不见路,手边传来一阵温热。

“阿锁,我送你出嫁。”

姐姐姬合英已是牵起她的手。

正如儿时,姐妹俩生来便是最亲近的血脉亲缘。

有姬合英在,姬时语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就轻巧的平复。

由着姬合英牵住,姬时语莲步慢慢。

也不知走了几步,便听姬合英说道:“阿锁,到爹娘跟前了。”

姬时语头顶凤冠太重,她几近不能跪地,但还是努力弯腰,缓慢地挪动下来。

“爹,娘,能成为两人的女儿,是我之幸。这些年,我体弱多病,让爹娘烦心操劳太多,能平安长大,是爹娘用心庇护着我。”

姬时语稍有哽咽,她克制着自己的泪不能落下来,哭花妆容,“如今女儿要出嫁,爹娘要多保重啊……”

“阿锁……”

舒氏说不出更多的话,她是侧过脸,捉起帕子半喜半忧地抹眼泪。

姬雄武嘴唇蠕动片刻,末了末,还是难忍地开口。

“阿锁嫁去楚王府,不要太耍小孩儿性子,若万一有委屈,便回家寻爹娘。”

一句托付,如同巨石,压得姬时语的眼眶蓄满泪意。

她咬住了嘴唇。

姬合英几番忍耐,不忍之下,还是强行将姬时语搀扶起。

她朝舒氏与姬雄武道:“爹娘,我送阿锁出去。”

姐姐姬合英拍着姬时语的手,小姑娘稍稍平复,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要送我出嫁吗?”

姬时语并未见到二哥姬时河前来背她,反而姬合英领着她前行了很久。

姬合英笑道:“是啊。”

而今最疼爱的妹妹将出嫁,旁人家该是兄长亲送,忠义侯府亦有堂兄仍在。

但姬合英不愿。

这是她的妹妹,便该由她来送嫁。

多年前,姬时语还是个小白团子,抱着姬合英不断撒娇,姬合英以肩膀托着她玩闹,哄她睡哄她养好身子。

现在,她身为长姐,是该亲眼送她成亲。

她不能把妹妹交付给他人。

“姐姐送去你。”

姬合英再度郑重承诺。

不一会儿,周遭便传开姬时河与姬时成的吵闹声。

“大姐真是耍赖啊,不是说好了该我背五妹出嫁吗?”

“为何我不能呢,我也要送五姐出嫁!”

姬合英瞥去姬时成那头,笑话他:“你个半大小人儿,还没姐姐个头高,怎么背的动你五姐?”

姬时成好不委屈,拽着姬时河就闹,“二哥,大姐欺负我呜呜呜,五姐也不应我的……”

“好了好了,你看二哥不也没成事?”姬时河哄姬时成。

“阿锁。”

姬合英搀着姬时语迈过忠义侯府的府门,她感慨万千,万般不舍。

楚王府的迎亲马车已在府门前等候,江曜一身赤红喜服,见姬时语出府,他那双狐狸眼紧紧锁着那一身火红色。

他的阿锁,他的新娘。

江曜瞬间翻身下马,两步之下便来到姬时语身边。

“阿锁,该跟我回王府了。”

姬时语看不见江曜的脸,但听得他清冷干净的嗓音在耳边缠绕。

不知为何,十分的温柔。

让人安心。

姬合英将姬时语的手递给江曜,她沉声道:“万不可让阿锁伤心,不然……”

“不会有那种事。”

江曜一口打断姬合英。

迫不及待的,江曜牵着姬时语入了楚王府的花轿。

他耐着性子,握着她的腰肢弯下,送她入内。

新娘子那身绣有金丝凤凰的裙裾舒展开,长长的尾摆曳地三尺许,行走时簌簌有声。

街边不时有人欢闹声。

“天啊,楚王妃嫁衣之上的凤凰,像在日头下飞呢。”

“听说是楚王讨了多年才讨来的新娘子。”

“上回楚王街上动刀模样多骇人,今日全然一变,是真欢喜这一门亲事啊。”

“别说,也不知楚王妃受不受得住,楚王那性子让人害怕的很。”

“嘘,少说两人,还想不想讨楚王的红赏了?”

待姬时语在花轿之中坐定,江曜收手之时,禁不住似得,他低头吻了她的指尖,紧紧地痴缠着她。

“阿锁,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想也别想。”

“哥哥。”

姬时语被他的举动蛊惑,红盖头微微一动,是她应声点了头。

江曜好生愉悦,连音色也染上喜色,“我们走吧。”

花轿一起,姬时语端端正正坐着,压抑着的哭声却在耳边响起。

是她的娘亲,舒氏。

轿子外,姬雄武揽着舒氏,抚着她劝慰,“容华,今日是阿锁的好日子,我们该高兴的。”

“是啊,我们该高兴的。”

可是花轿被抬起,姬时语便要跟随江曜嫁去楚王府。

“阿锁!”

舒氏还是没忍住哭喊了出声。

姬时语听见了,她的手抚上了晃动的花轿,蜷缩,抠起。

很紧。

想到舒氏未能说出口的教导,那是母亲难言的疼爱与不舍,万般的心思皆藏在双眼隐忍的泪水之中。

“娘……”

姬时语再难忍,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沾湿手里的绢帕。

双手绞动,却在突然之间,摸到几块硬的糖块。

姬时语顿时忆起,方才江曜松开她手时,飞快将此物塞入她的手心。

江曜压低声音,说着:“要一整日,不要饿着。”

“哥哥真是的……”

姬时语念叨江曜,手指忍不住捻起一块放入唇中,微抿住。

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充斥唇间。

是桂花糖。

婚前江曜曾写信问过她,可有喜欢吃的甜食,需要他备下否。

姬时语说了无需。

但江曜还是念及姬时语喜欢岭西的桂花酿,准备了便于藏纳喜服,在大婚之日压压肚子的桂花糖。

他知道她会饿上良久,又舍不得她挨饿。

唇齿溢着甜,姬时语甜滋滋地勾起笑来。

她的哥哥,还是那样的好。

第130章

今日乃楚王江曜新婚,皇子们皆奉弘文帝的命前往王府庆贺楚王府的喜事。

因而当三位皇子齐聚楚王府门前,众人并不见怪。

只是江承运面色不虞,眼角还淬了厌嫌之色。

他立于楚王府门前,活像要将人身边近处的人生吞活剐。

“江曜伤还未愈?磨磨蹭蹭的,呵,也不知要砍我时的气势去哪儿了。”

等了又等,却仍未见花轿来到,江承运已是大为不耐,呵斥便道:“我是欠他?五小姐是,在这儿干等也是。”

江承北面不改色,意味不明地端望着前方,未接江承运的话。

今日来王府贺喜的人不再少数,加之舒家人亦在,为着多年不见的舒老太爷,六部官员大半皆来到此处。

江承运声色之大,已惊动身后几位朝上官员的耳,惹来几道热烈非议的目光。

“皇兄,慎言!”

江承德旋即蹙眉,斥江承运道:“这是楚王府,而非你大皇子府。父皇有多看中楚王府,你心中还不清楚?上回楚小王爷动你,父皇却未降罪于他,这回你还不长教训?”

江承运不屑一顾地冷嗤笑了。

江承北心中暗骂一句蠢货。

不过江承北亦与江曜有仇未报,江承运和江曜互咬,他乐于在旁看好戏。

因此,江承北不语。

很快舒家人先行乘坐马车,抵至楚王府。

舒老太爷甫一下马车,六部众多官员便先一步聚拢去他身边。

自以首辅魏召与兵部尚书曾大人为先。

江承德认得的,

舒老太爷做太保的那些年,对这两位大人早有过知遇之恩,又提携多次。

是他在弘文帝身边多次劝诫,朝中各部才方得制衡有约。

这回来讨江曜的喜酒,弘文帝听得舒老太爷入京,特意嘱咐江承德,若见到老太爷,需得多有尊敬。

“舒老,瞧着你在蜀州过的像很有滋味啊,气色极好。”

“唉,比不得你这个老狐狸在京中混得有声有色。”

阁老房平年过六旬,与舒老太爷本便是同僚,两人见面你一言我一句的热络。

众人心中如同明镜,舒老太爷此番在楚王府门前等候,为的便是给姬时语撑腰。

这位新晋的楚王妃,不光娘家背后实力雄厚,有其父镇守岭西的忠义侯执掌十万兵权,其姐又是女总兵,恐要继承父亲衣钵。

而其生母,出自曾经的太保舒家,舒老太爷乃是弘文帝的老师,朝中各部敬仰的大儒。

身为小女儿,姬时语该受多荣宠。

江承德见江承运的脸色愈发黑沉,心觉他这个大皇兄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算计忠义侯府为的便是姬时语身后的权势,但却忘了,小姑娘压根看不上他。

姬时语的婚事,能做主的自然会是小姑娘自己。

江承德想,只要他守着不让江承运作乱,莫要搅合江曜的大婚便可。

一盏茶的功夫已去,宾客摩肩接踵,门前贺喜之声不断。

敲锣打鼓之声渐近,数多的铜板糖块投掷而下,江承德一抬首。

街道的那头,江曜一袭大红衣袍,高骑白马,正往楚王府这面走来。

新郎官玉带系腰,头戴玉金冠,两颗硕大东珠镶嵌冠两侧,韶光流转。

江曜在门前立定,翻身下马,日光映照着两颗宝珠,明亮非凡。

这珠光更衬得江曜清冷的面容,拢上一抹不曾见过的朱红昳丽。

“江曜,真便宜你了!”

江承运气不打一处来,见江曜如此春风得意,霎时气焰按捺不住,张口便喊道:“从前的那些账,我还没跟你算清!”

“是吗?”

江曜抬起凉薄的眼,他那双狐狸眼泛起阴郁,看江承运如在看一尊死人。

很快他掀动嘴皮笑了。

“江承运,你该庆幸今日是我与阿锁的大婚,我不杀你。”

江曜兴致好,便也不想在大婚之日见血。

他只是轻轻扬扬的淡笑,睨了一眼江承德,意思明显。

是让江承德处治江承运。

江承德立马招来手下,派了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挡在了江承运的身侧,未免万一。

没去理睬江承运,江曜转身走去花轿之边,撩开红色帘子,朝里递过去自己的手。

“阿锁,我们到了。”

江曜喊姬时语。

一只素白的小手放置在江曜的掌心,江曜心一动,喜悦之情四溢,转瞬便握紧了她的。

江曜牵住姬时语走出花轿。

“小王爷!”

喜婆一看新郎官怎就自顾自牵着新娘要入府了,大感不妙。

飞快跑上前,喜婆又将大红牵巾递到姬时语手边。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您得握着牵巾引领王妃入府,可不兴握着手啊,不吉利。”

喜婆话音刚落,头顶阴寒的注视便投射过来,是江曜冷冷死寂的眼瞳。

他那薄唇吐出无情的话语。

“在楚王府,我便是规矩。”

喜婆无话可说,又怕小命不保,一时真觉得伺候不起这尊煞神。

慌乱之下,她投向新娘,好话赖说。

“王妃,您劝劝王爷,成婚本便是讨个好彩头不是?”

喜婆是受舒氏寻来的,她办不好差事左右为难极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是有道理的。咱们讲究入府前不牵,由这红绸牵引,此后一辈子结伴,这手啊就不会再放开了。”

江曜没耐心,一眼威慑过去,“废话少说,别碍着拜堂的时辰。”

然而下一刻,姬时语柔软温热的手便攀上江曜的手腕。

她轻抚着他拍动两下,声色柔和。

“就依着规矩来办吧,你去牵那头,带我入府。”

江曜不愿意,反道:“阿锁,牵着红绸,你恐怕会摔倒。”

姬时语娇笑出声,“那你会让我摔吗?”

“不会。”

江曜回的坚定。

“那便是了,牵手也好,牵红绸也罢,不管走去哪里,你都在我身边,会一直护着我不是吗?”

小姑娘的话触动人心,抚平江曜的躁动不安。

江曜终还是牵起大红绸带,并让姬时语牵起了另一头。

但江曜放心不下看不见路的姬时语,一步一回头,脚步便走的极慢。

喜婆见事了,亦是笑喊:“好,新娘子该跨火盆了,王妃小心些啊。”

“阿锁。”

江曜不免忧心,姬时语头戴近二十斤的凤冠,喜服又是拖曳繁琐,他喊着让她当心些。

姬时语好笑地听着江曜染了焦急的话,心道:

两人成个亲,哥哥怎比她还要紧张呢?

好在萍亭萍柳一直跟随在姬时语身后,眼见小姑娘莲步轻移,跨过火盆。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迅速抬起火红喜服的尾摆,没让火苗沾上衣裙。

再又走了几步,江曜携姬时语便步入正院。

楚王府人丁稀薄,自江子墨被幽闭,楚王妃胡氏被废,王府仅余下老楚王与楚王两人。

姬时语手中的绸带停下。

她知晓,是江曜带着她来到正堂。

便听堂中响起高亢的喊声。

“一拜天地——”

姬时语朝屋外弯腰拜礼。

“二拜高堂——”

手中的绸带转了个弯,姬时语回身,随江曜齐拜王府的两位长辈。

“夫妻对拜——”

绸带动了动,江曜无声的在呼唤她,姬时语也回应了他的动作。

两人互相对拜,就此礼成。

“礼成!送入洞房——”

一只微凉的手爬过绸带,不肖一刹,便抚上姬时语的手背,江曜握住她的手。

“阿锁,我的夫人……”

“啊!”

姬时语还为他突如其来的改口而羞赧,谁料江曜一个弯腰,便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揽住她的腿弯突然抱她起来。

“楚王还真是急不可耐。”

“方才在府门前就瞧出他迫不及待了。”

“急的啊!”

周遭宾客倏地欢呼大笑。

“江曜……”

“阿锁,抓紧我。”

姬时语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她的一双手,还是在他的话落下后,不由自主地环住了江曜的脖子。

江曜轻笑道:“夫君送你回房。”

姬时语恼得将脸蒙在他肩头,紧紧贴着红盖头,脸颊、耳尖全是热气。

他、他怎么就“夫人、夫君”唤得那般顺口啊?

“你又不守规矩。”

姬时语低低怨怪江曜。

江曜不以为然:“我说过了,王府我说了算。”

“真是的,楚王和老王爷还在呢。”

姬时语的手指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江曜,没多用力,后还是很顺从地拥紧他,音色亲昵道:“哥哥,

你是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旁的事都不及我娶你过门。”

听着耳边江曜胸腔不平的心跳声,姬时语也被引得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的,直跳。

走了一会儿,江曜入了一道屋门,将她抱去床边,安稳的放下。

可还没等两人温存几句话,屋外顿时传入哄闹与嬉笑声。

“楚王,你这便就是不厚道了啊,哪儿有这么一股脑将新娘子抱入洞房的,我们都还未闹洞房呢!”

“常元忠,你真要闹本王的洞房?”

姬时语听着一阵发笑。

若说胆大包天,还得是他的四姐夫常元忠,性子直爽。

“我怕什么?”

常元忠直接回江曜:“今日大家伙可都在,论起来,楚王还是我们几个的妹夫。”

江曜呵笑:“所以,你要本王喊你姐夫吗?”

“哈哈哈。”

常元忠干笑,不敢应。

薛淮璋此时插话道:“王爷,你是该唤我们几人一声姐夫的。”

姬时语诧异,大姐夫薛淮璋这等了得,敢与江曜对呛?

“王爷在侯府所居多年,侯府与王爷有再造之恩,因此,这声姐夫,于情于理都喊得。”

“姐夫不姐夫不打紧,我们不是来闹洞房的吗?”

谭中仁笑说:“王爷,祝贺你新婚,娶得五小姐为妻,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罢了,几位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你们想闹,那便闹吧。”

姬时语一听江曜竟是松口,秀眉一挑。

屋外这时又有声音插入,“楚小王爷今日这般好说话,那本殿下也来凑个热闹。”

“二皇子殿下!”

常元忠一喊,姬时语便知谁来了。

江曜脸色不好看,来闹洞房的人太多,便只会搅合他向姬时语讨欢。

这些人一来,他是连亲也亲不到阿锁。

偏江承德好似看不出江曜眼中阴沉的怪罪,他转动轮椅,苍白的脸勾起笑容,“我们可要沾沾楚小王爷的喜气啊。”

喜婆在边,见这一幕只感瑟瑟发抖。

江曜一眼冷目射来,他吩咐下来。

“继续吧。”

喜婆颤颤将喜砣递给江曜,他便执起轻杆,挑起姬时语头上的红盖头。

朱红的角一挑起,一顶赤金的五龙三凤发冠呈现在众人眼前。

风冠垂下的两股珍珠珊瑚流苏与碧玉坠角,在姬时语眼尾晃动。

一双秋波眼,一对远山黛眉,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白瓷似得脸蛋吹弹可破。

那朵海棠花钿,开在姬时语的额心,为她这姣美的容颜再添一分明媚。

海棠照花,明艳姝丽。

姬时语竟未被华贵的五龙三凤发冠压去容华,反而她戴着这顶尊贵凤冠,像相得益彰,无比般配。

众人看呆了,江曜遽然怔愣住。

平日姬时语玉白娇俏的脸他看得多,但大婚之日的明艳妆容,更美上三色。

“哥哥……?”

姬时语话音挑了弯,她一唤江曜,江曜的呼吸宛如窒息,良久才回神。

一回过神,江曜便想杀人。

这样明媚的小姑娘,是他的娘子,他不想让旁人看见她丝毫,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愿。

只想独占。

江曜挪动身子,挡住众人好奇注视的目光。

常元忠还在左右摆弄身子,想再眺几眼美人,他嘀咕道:“怎瞧不见了呢?”

江承德笑了。

他可是清楚,江曜气性大的不行。

那日在秋猎连小姑娘的脚腕也不允他多看,可谓是占有之心极强。

这会儿怕是江曜吃味,不肯让他们多看新娘子那张美人脸。

江承德说道:“莫要看了,看一眼还不够?”

薛淮璋顿了顿,问:“二殿下,你可知那顶五龙三凤冠……”

“嗯,五龙三凤冠为太子妃出嫁佩戴的发冠,但宫中至今不曾有太子妃。”

几个人俱是察觉此物不凡,江承德便未隐瞒,笑着解释道:“父皇知晓此事,正是恰逢楚小王爷迎娶五小姐,父皇便赐予了此冠。”

真只是恰逢吗?

薛淮璋心中一股澎湃江水不断翻涌。

姬时语被江曜的身影笼罩,她抬眸,入目是一袭红袍的江曜,如同她梦中的那般,俊逸出尘。

虽说二品官袍亦是正红,但两者大不相同。

官袍色暗,喜服大红明亮,着有金线绣纹。

江曜很少穿艳丽的色泽,今日一换红衣,清冷犹带妖冶,最是勾人魂魄。

姬时语禁不住抬起下巴,圈住了他的小拇指。

她笑出声:“端着在这儿作甚?平白挡我视线呢。”

“想阿锁眼里只能看见我。”

江曜说着这话,直让姬时语脸红心跳。

“哼,我这会儿也只能看着你啊,你都不让我看别处的。”

姬时语小声埋怨,推了推他的胸膛,叮嘱道:“好啦,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王爷,王妃。”

喜婆便在旁候着呢,瞧着两位小主子似说完了旁话,立马过来送上合卺酒。

江曜取来一杯给姬时语,他挽过她的手臂,两人交缠着,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一杯酒下肚,嗓间辛辣。

姬时语被呛到,好一阵的咳嗽。

喜婆喊道:“王妃,酒可不能余下啊,得喝完!”

原来是姬时语的杯中,还余下半杯酒,她才喝下一口便被辣得猛咳。

江曜垂眸,抬手便夺去姬时语的酒杯。

不等喜婆再拦,他已一口倒进自己的唇中。

姬时语脸色忽然一变,直喊:“哥哥,该是我喝的……”

江曜却捧起她的脸蛋,俯下身子,薄唇顷刻攫取住她的唇瓣,猛力碾过。

那些辛辣的酒也在这一遭滚过后,变得味道淡去不少。

可是江曜不想放开她的唇,碾压几许,还在亲着。

便就着渡酒,他是连她的唇也咬了两口。

直到呜咽声自姬时语喉咙传来。

江曜才放开她。

姬时语的眼瞳眨动,她微开口刚要说话,又被江曜堵住了唇。

轻轻吻过她的唇后,江曜说了他想。

“阿锁,不要想抛下我,这辈子、下辈子,即使是黄泉路上,我也会永生缠着你。”

江曜不喜欢看姬时语眼底的顾虑,只是因一杯不知所谓的合卺酒。

为着怕坏规矩。

祖上那些规矩,碍不了江曜。

天底下也无人能挡他要锁住姬时语,永世陪伴自己的心。

江曜只知道,万事皆由他所为。

姬时语愿意相信那些,那么他便会成全她。

在背后,自有他在。

因此江曜直起身,再度吩咐喜婆过来,“还有何事要做?”

喜婆早就看得不见怪了,楚王府这一出成婚,说穿了便是江曜的随心所欲。

他顺着规矩,无非是为讨楚王妃的欢心。

“王爷,还有最后一件。”

喜婆便也不催着两个小主子,候着两人亲密,直到江曜吩咐。

她便端来一盘饺子,笑眯眯送给姬时语,喂着新娘子吃下一口。

姬时语还以为是吃食,想着她是好饿,便要咀嚼咽下肚。

可才吃一口,嘴里饺子的味儿太怪。

这饺子还是夹生的!

压根没熟!

姬时语哇得便吐出来。

江曜脸色霎变。

偏喜婆在这时大笑起来,“王妃,生不生?”

“什么生不生……”

姬时语还在茫然无措,只觉得那饺子半生不熟,很难吃。

喜婆忙给姬时语睇眼,挤了几道眼神。

姬时语看了又看,回过味来,白玉似的脸皮唰得红透。

怎么吃饺子会是这个意思啊?

是要生孩子的生。

姬时语脸红喏喏道:“生的。”

“好!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喜得贵子,子孙绵延。”

喜婆喜笑颜开,这礼啊才算是大成,她唤人将房中收拾干净,拜了拜终是退了下去。

外屋的几人看了好一通热闹。

尤其是江曜捧着姬时语亲吻,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真让几个人见识到,面冷的楚小王爷对心爱的姑娘是有多心热。

然而喜婆离开半晌,却不见江曜出屋。

江承德只得抱拳咳道:“王爷,你还得去宴席招呼宾客啊。”

江曜垂身要亲姬时语的动作,也因江承德的话被止住。

姬时语想起来外室还乌泱泱站着一群人,两人再亲密都是让人听见的,她面红耳赤地推开江曜。

“哥哥,你快去。”

外头几道催促声。

“楚王爷莫误了时候啊。”

“外头多少人等着呢。”

如此一来,江曜只能随几个人离开。

那股逼仄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室内平静下来,姬时语得以喘息。

这全身一松懈,便觉着头顶的凤冠沉重的不得了。

姬时语的脖子好痛,仿若真要折断,她高喊萍亭和萍柳。

“快为我摘去发冠。”

两个丫鬟应后,取下五龙三凤冠。

姬时语的脖子终于在这时,感到舒坦太多,她又问了时辰。

萍亭却道:“王妃,离婚宴结束应还有三个时辰。”

萍柳适时地端来一盘甜点吃食,“王爷吩咐过,让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姬时语也不矫情,她饿得肚子痛,吃过几块糕点,便泛起困意。

作势往床榻一躺,欲先睡一觉。

岂料身下滚痛难耐,像有物什咯得生疼。

姬时语翻身爬起,再一抖动床褥,大红之色裹着花生、果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萍亭笑着说:“这些都是新婚夜讨喜事的彩头。”

为的是何事?

是两人的子嗣。

姬时语面一红。

她胡思乱想起来,前一日姐姐姬合英还叮嘱几番,问她可有看舒氏递来的本子画册,她瞎说自己看过了的。

然而姬时语并未看全。

那画册里图文并茂,一男一女交叠,姬时语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扫过便丢到箱笼最底部。

可是她已与江曜成亲,新婚夜逃不过的。

那时两人在暗室荒唐几日,姬时语便吃不住江曜。

姬时语又羞又恼,暗室的那五日不住在她脑中回荡,她都记不得两人一回是多久。

一盏茶,还是一炷香。

她没见过男人的口口,只是握住江曜的时候,感触过他的。

偏他那么大又那么的久,久得她手酸。

手酸了,便得换腿。

饶是忆起破皮的痛感,姬时语兀自头摇的像拨浪鼓。

她若是不看本子,晚上能吃得消江曜的吗?

思及此,姬时语连忙爬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藏在随身箱笼的册子。

待从底部将册子翻找出来,她的手心跟着滚烫起来。

姬时语视如死归一般,捧着书册,趟回床里。

她蒙上被子,闷起脑袋,偷偷地看。

……

宴席那厢,江曜是被架去各桌喝酒。

楚王府以双喜、四全、婚八扣摆宴,每一桌菜点凑够二十道,正所谓十全十美。

来到江承运与江承北这一桌,江曜勾唇冷笑。

两位皇子一个赛一个脸色丑臭,偏还要佯装同喜,说着吉祥话。

二皇子江承德在旁,江承运的嘴便长了嘴巴子,敷衍两句祝贺便不在多说。

反倒是江承北说的多了。

“楚王爷,恭贺你新婚,楚王爷多年不曾有喜事,这下老王爷便可心安。”

江承北在楚王府门前,自然见得姬时语嫁入楚王府,花轿之后跟随的一百二十抬之多的嫁妆。

正是妻子的嫁妆,有如半壁江山。

这等好事,竟落在江曜,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野种头上。

江承北恨啊,可他又杀不了江曜。

姬时语给过他一刀,楚王与楚王妃这一对夫妻,两人同为他的仇敌。

江承北端来酒,一干而尽,“再次祝贺楚王爷能娶到楚王妃这位美娇娘。”

“不必。”

江曜不欲与江承北虚伪,他最是懂如何捅江承北的心窝,笑说:“三皇子妃亦是美娇娘,三殿下艳福不浅。”

闻言,江承北真双目恨意满满。

江曜却转身便走。

每一桌走完,陪酒陪了一圈,喝的江曜是脚下微微虚浮。

想着该是时候了,他打算回屋寻姬时语。

舒老太爷却在这时窜出,一把攀住江曜的肩膀,“江曜啊,就是你小子娶走了我的小孙女!”

阁老房平红着脸喝多了,抬手指过去:“快去拦着舒老,不然后果不好……”

首辅魏召忙与另一位六部官员去拽舒老太爷,可舒老太爷抓着江曜不放,指着江曜便大喊他的名讳。

“江曜,你身为楚王,却娶走我的小孙女。我们舒家,还有忠义侯府,从来不涉足与皇室,而今因你破例,我是恼火的,我恨不得拆散你们二人,让我小孙女改嫁旁人!”

舒老太爷醉醺醺的,他这太保做久了,说话便也文绉绉,改不了训斥人的性子。

首辅魏召最清楚老师性子,一上火便难以熄灭,忙拉着劝。

“舒老,这是在楚王府,还是大好的日子,您少说两句。”

“不行,我偏要说了!”

舒老太爷一脸硬气,他冷哼,在官场浸濡几十年的气势十分迫人。

“我若不说,往后楚王府欺负我小孙女还得了?我们语姐儿嫁入楚王府是她心甘情愿,但有些事我非得跟楚王说道个明白。”

江曜还未醉,他接下舒老太爷的话,诚恳表态。

“舒老太爷,我知你心系阿锁的安危。我便在此,以我江曜这条命起誓,此生绝不会负阿锁。”

江曜五指并拢,起了最毒的誓言,“若有违背,五雷轰顶,死后尸骨无存,神魂陨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道毒誓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坎,饶是喝醉了的舒老太爷亦听得一清二楚,没再闹腾。

“好,好,这就是你说的。”

舒老太爷朝魏昭身上栽倒,最后嘟囔了一句,“楚王,我们会看你所为。”

舒家是罢休了。

在场之中再无人敢悖言乱辞,只是有与楚王府关系交好的大人,打趣问老楚王如何看待江曜起誓。

老楚王笑呵呵摸把胡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呐!他喜欢楚王妃,我江家这么多年竟蹦出个钟情种,好啊!不愧是我的孙子。”

老楚王还颇为自傲。

江曜喝罢了一身酒气,婚宴直至天色将昏才近结束。

他这个新郎官终得空闲,能重回婚房。

心猿意马之下,江曜脚步轻快,奔回寻阳院。

“阿锁!”

推开屋门,江曜满心欢喜,狐狸眼一扫阴霾,喊着心心切切的姑娘。

然而满目大红,却不见心爱的小姑娘。

江曜忽的升起一股阴沉,可眼眸一转,便将一道柔美的身影蜷缩于床榻之中。

她裸_露出半截瓷白脚腕,睡的正香。

“原来是累的睡着了。”

江曜走到近处,伸出手触碰了姬时语的腰肢,不过今日她身穿朱红喜服,手下金线缠人,摸着有些疼痛。

他一动,床中的小姑娘便睁开眼来,睫

毛还湿漉漉的,似将睡醒。

姬时语见是江曜来了,爱娇地抬起手臂,十分依赖地圈住他的脖子。

眼睛还未全睁开,便已俏生生地喊了他。

“哥哥……”

江曜喜欢她喜欢到不行,被她这一声呼喊,是直勾着她起身。

揽住她的芊芊细腰,他垂首亲上她的唇瓣。

一股粉白之气在两人之间荡开,是胭脂的味道。

江曜嗦着她的唇,轻声哄着她张开口,让自己亲到里头去。

姬时语被猛地亲醒,回过神时,江曜的手已抵在她的衣襟处。

他微凉的手指捏得生紧,像要撕扯她的衣裳。

“不要!”

姬时语刚启唇,便被江曜捉到空隙,闯/入了她。

他吻的深切,哪里也没放过她。

晕晕的,姬时语又想起自己那件价值千金的朱红喜服。

她赶忙咬住江曜的唇,止住他继续索取自己。

“为何?”

江曜不满,他没亲够,薄唇又贴上她娇嫩的唇瓣,轻轻抿住她的。

这回却没再用力咬,只是磨蹭。

“阿锁……”

“哥哥,不准你撕坏我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件婚服。”

“那阿锁,给我,嗯?”

姬时语被他染了欲念的低哑嗓音惹得脸红,她的手捉住他的,微微拉开身子。

“阿锁,你脱给我看。”

江曜抚动她的腰窝,一个劲磨她,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片刻之后,便急不可耐极了。

“不行,你太磨蹭,还是我来扯。”

说罢,他好似又要上手撕扯她的衣裳。

姬时语赶忙环手臂抱住衣襟,她用脚踹上江曜,推搡着他不许靠近。

“你身上臭熏熏的,先去盥洗,不然不许上我床榻。”

江曜狐狸眼一眯,有些冷,“这不是我的床?”

“现在它是我的,我说了算。”

姬时语哼笑。

“你等着。”

江曜的手攥住姬时语作乱的脚腕,目光在她脚踝洁白的肌肤流连几眼。

复而他起身,留下一句后便去了湢室。

是把人劝走了,姬时语缓缓舒气。

转而她忆起自己还偷藏着本子,方才是抱着看睡过去的,顿感如临大敌。

慌不择路摸出床头的本子,姬时语丢在床底,踢踹到最里头。

“该没事了。”

姬时语自言自语,端坐于床头,候着江曜。

一会儿的功夫,江曜便沐浴归来。

他褪去喜服,只身穿一件单薄的亵衣。

那顶镶东珠的玉金发冠取下,一头乌发散开,面容无俦,人更如清冷的谪仙。

只是行走之间,姬时语无意间瞥到他的衣上,眼眸一滑落,太贴身的亵衣,一旦走动,便十足显眼。

他、他、他怎么就,这么快就……

只一眼,酡红染红姬时语的脸颊,是羞的不敢多看。

江曜并未察觉,只是单膝跪在床头,摸上她的脸。

他狐狸眼微垂,“阿锁,该你了。”

姬时语手忙脚乱地爬下床,避开他的身子,拖着喜服便往浴房奔去。

江曜喊了萍亭和萍柳去伺候姬时语。

小姑娘在浴桶之中沐浴,今日一整日并未出府,身上要清洗的,最多的还是脸蛋。

“王妃,这喜服奴婢等便收拾下去了。”

“好。”

卸下胭脂妆容,姬时语起身擦干净水。

她穿好朱红色的小衣与亵裤,眼瞅着跟前的衣裙犯了难。

萍亭与萍柳已抱着喜服退下,无人帮衬她穿戴。

衣裙共五件,套上身繁多。

姬时语取来一件大红薄纱外衫,披上身后便从浴房而出,回到内室。

这个新婚之夜,无人会来打扰两人。

姬时语挑开珠帘,一双龙凤呈祥的蜡烛在她手边的烛台烧得正旺。

“哥哥。”

江曜挑眼望来。

小姑娘肌肤如雪,青丝如上好的绸缎,裹住她曼妙的身躯。

檀口微启,有兰气轻吐。

她只穿了一件小衣,雪白藕段似得手臂透过那层红纱,怎么也遮不住、盖不住。

是只勾走他这个人。

“怎么穿了这件?”

偏偏姬时语挑起笑眼,眼波流转,勾缠他,“那哥哥喜不喜欢我这一身?”

江曜的喘息不自觉沉重。

“阿锁,过来。”

江曜喊她。

姬时语鞋袜未穿,便在江曜直勾勾的目光之下,玉白脚趾踩在柔软的红软垫。

红色映出她的雪白,诱人的很。

她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江曜抬手将她抱入怀中。

没了粉白胭脂香气,江曜嗅到姬时语身上原有的玉兰花香,美得他不住喘气。

他揉着她的腰,再度低头吻上她的唇。

生猛急促。

亲吻之余,他带着她一起喘气,微微呼一口气,他又堵住她的唇。

“阿锁,故意的,嗯?”

知道他喜欢她什么模样,偏穿的要多不多,要少不多,满足他有些恶劣的心思。

是不是?

江曜狠狠亲着姬时语,吮咬之后,小姑娘的唇瓣瞬间便红肿起来。

“你,你轻些呀!”

“我还没用力呢,乖,把舌头伸出来,让我亲亲。”

“嗯……”

姬时语微微启唇,乖顺地应了他的话,江曜的手指末入她的乌发,顺着她的头头往下,将她的脑袋靠的很近。

身躯紧贴,姬时语便迅速察觉江曜起伏的喘息,与亵衣之下他的不平静。

姬时语的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了。

只是一个劲的喊他。

“哥哥、哥哥……”

江曜揉着她的后背,让怀中的温香软玉贴近自己。

她的很软,他的胸膛硬朗,怀中的姬时语却抖了抖。

“很怕?”

“谁……谁怕了?我才不怕哩。”

像很不知足,江曜的嘴又寻到她的唇,贴着她亲。

边亲唇边的喘气声愈发的加重,按耐难忍。

“新婚之夜,阿锁可知要做什么?”

“我,我……我知道。”

“上回在别庄,我可是应了你,那次不动你的。阿锁欠了我好多回啊,连债带子钱,今日我要讨回来。”

“你,你这根本是无赖,我凭何欠你啊!”

姬时语脸上热气弥漫,她一犟嘴,江曜便牵着她的手,摸过来。

让她触碰自己,亲身感/触。

这一下,姬时语真没忍住,叫喊出声。

想挣脱手,可江曜不给,偏要她用柔软的手心帮他缓解。

江曜牵着她手上上下下,感/触他的,唇间的喘息荡在姬时语的耳边。

他万分隐忍着说道:“嗯……我忍了好久,阿锁,你感受到了吗,我有多想你啊。”

“所以……你想怎样我?”

“撕拉”一声,江曜已大力撕破了姬时语的亵裤。

七零八碎的红色破布凌乱落地,映入姬时语的眼,她竟松了口气。

还好她未知先卜,换掉了自己新婚的那身喜服。

如此,撕坏的不过是一条亵裤。

“阿锁,会帮我的吧?”

江曜那张清冷的脸近在咫尺,墨瞳的眼瞳不断翻涌着汹涌的爱潮。

那只想要吞噬她的猛兽,彻底的苏醒了。

他不想放过的,何止是亵裤。

下一个,便是她的小衣。

“我,我应你的,不过。”

姬时语靥生红晕,连雪白的手臂也爬满粉意,她环住自己,做了最后的抵挡。

“哥哥……你先把蜡烛熄了。”

“不要,我要看着你,清清楚楚的。”

他好喜欢看她害羞。

雪白染了粉,是他做的。

好满足。

江曜垂头,故意使坏咬住她颤抖的指尖。

他那双狐狸眼抬起时,眼里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你得负责,要满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