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要读书
“蠢货。”两个字,足以概括贾琏的愚蠢,“想死就滚远点死。”
潜意识里有些畏惧的贾琏弓着身子走出书房,将房门也给关上,还没从贾赦最后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什么叫不配做他的儿子?
不配做?陛下认为老爷是个不错的人物吗?就老爷这样的,整日游手好闲完事不理,他又有什么出息?
不配为人子?也骂了二叔不会教导他吗?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他压根就没教导过,所以毫无所觉,若他是由二叔亲自教导,像贾珠那样的,怎么可能不读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读书的?启蒙之后没多久,顶多认识几个字后,很多人在他耳边说他可以继承爵位,根本不用担心往后的事,最差不过隔壁珍大老爷那样。
细想一下,那宝玉呢?等他袭爵之后,二太太二老爷端没有再住荣国府的理由,宝玉没有爵位,等老太太故去,便也只能搬出去住,他们能心甘情愿离开荣国府吗?
以往是不愿意去想,不是没想过,今日老爷提点,他袭爵的路还有很多问题,王熙凤放利子钱,他偷女人,贾珍整日塞女人给他,根本不会顾忌年岁合不合适。
如此,被扫地出门的只会是他,若老爷还没死,他还能在荣国府住下去,老爷一旦身去,谁来为他做主?王子腾会吗?还是老祖宗会?包括王熙凤也是,弃子一个而已。
等宝玉长大成婚,她就该拱手让贤了。
浑浑噩噩的贾琏回到自个小院,除了他,仿佛所有人都兴奋无比,荣国府里发生了天大的好事,二房眼瞧着要节节高升,哪管他这个未来的袭爵人是否失了圣眷。
无关紧要!不仅长辈们不在意,平儿笑眯眯进来时,贾琏的眼眶顿时红了。
“二爷,老太太那边说要置办酒席,热热闹闹庆祝三日,再送老爷去任上,老爷说,你若是愿意一同去,也给你收拾一二。”平儿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二爷,去了任上,您也能学着……”
“出去。”贾琏听不下去,跟二老爷去任上,帮他打理一切,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他贾琏的,他随便干点什么赖在他身上,他就得进大狱,还谈什么袭爵。
“二爷?”平儿不解,却也不敢在他跟前闹,没多会儿在荣庆堂寻着陪笑中的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瞧她模样,就知道二爷回来后更加不高兴。
“老祖宗,我去准备着行礼,宫里的赏赐很快就会有的,咱们宝玉如今也有个妃位的姐姐,日后只有飞黄腾达的时候,端没有一丝苦难在后头的。”王熙凤说着讨巧的话,把人唬得哈哈大笑。
“还是凤哥儿嘴甜,你回去多劝劝贾琏,让他跟着政儿去任上,总有他显能的时候。”
“好嘞,凤哥儿这就回去劝。”王熙凤退出荣庆堂,再见到贾琏时,见他在屋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你这又抽哪门子风?这屋子里哪还有什么银子给你,年节刚过,月例银子发下去,还有各种东西筹备着,早就一穷二白,我这还欠着不少银子……”
“你放利子钱了?”贾琏在真的找到票据后,整个人都懵了,“你竟然真的在放利子钱。”
“这是太太让我办的事,一应由太太的人帮我做着,府里都已经寅吃卯粮了,我不想方设法弄点银子来……”
贾琏的眼眶越发红润,直勾勾瞪着她,神色骇人:“你不许再管家了,这东西我给你摆平,再不许碰。”
“你到底什么毛病,从大老爷处回来,就这么着?我若不管家,这府里还有你说法的份?”
贾琏拽着她的胳膊,没有任何余地说道:“我们搬出去住,再不在这荣国府待下去。”
“你疯啦,你……”
“在这里待下去,我迟早是个废物,你迟早得进大狱,你看看这放利子钱的票据,你说太太她为何不干,人和路子都是她的,非要你担这个头,还不是筹划着让我受到连累,好把爵位让给宝玉?”
“你是不是听大老爷说了什么?”王熙凤下意识抗拒,“大老爷说的话也能行?”
“为什么不能信?他就我一个儿子。”贾琏反应更大,“你不会也觉得我跟二老爷去任上是件好事吧。”
“不然呢?让你在家里游手好闲?”
贾琏松开了她的手,呵呵得自嘲起来:“是啊,我游手好闲,还不是因为没读书吗?李嬷嬷在哪儿?去把我奶嬷嬷找来,我要搬出去住。”
“你到底在疯什么?二老爷二太太一向对我们关照,就大老爷那模样,老祖宗如何能喜欢我们?我们小辈儿在府里不得脸,可能连李纨和三春都不如。”
“我是大房的长子,我是未来袭爵之人,老爷没身故,我没有任何过错,荣国府迟早是我的。”贾琏突然回头,质问她,“如果我犯了罪,该搬离荣国府的,只会是我,没有人会觉得我只是再给二叔帮忙。就像你,没有人会觉得你在给二太太顶罪。连老祖宗都会认同我两搬出去,宝玉成为袭爵人。”
“你……”最后的一层遮羞布被扯开,王熙凤也疯了,“那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就搬出去住,以后还回不回得来?”
“总好过一无所有被赶出去的强,我已经做好决定。”贾琏的冲动决定王熙凤根本无法认同,还没开始斗呢,已经一塌糊涂。
“二爷,你怎么那么糊涂,直接搬出去住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把屋子置办起来,后面慢慢折腾,这府里除了你,哪还有人可以出面办事?”王熙凤帮他顺着气,好声好气劝解道,“你不如去扬州,跟着林姑爷,他又会读书,让你在扬州读书或者做事都方便,总不会坑你。”
贾琏看着她,想起林姑父在送他们进京前,说他身边缺人手的事,这才冷静下来。
“林姑父倒是说过他需要个人帮忙走动。”贾琏蹙眉,“去扬州的话,府里就只剩下大老爷,老祖宗未必肯让我去。”
“理由好找,就说扬州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总要周旋一二,往后还得做亲戚,你去做小伏低一把,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咱们荣国府也算出面解决了事情。”王熙凤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要去了那儿,你千万别回来,我这里肯定会把黛玉妹妹看顾好的。”
“你那例子钱……”
“我不做就是,本来也刚刚才做。”王熙凤耸耸肩,“我刚管家没多久,府里银子一直不够使唤,太太才给我找了这么个巧宗,既然疑心这是个局,大不了我退让一步,也没谁能越过我去当这个管家奶奶。”
她可不是刚刚进府时候的王熙凤了。
“二爷你可得争气着点,我跟巧儿全都指望着你呢。”王熙凤一番做小伏低,贾琏心软了,刚成婚不久哪有什么旧仇怨,一来二去也便软下态度。
“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我知道,二爷你还真的准备读书?”
“试试吧,万一呢。”琏二爷深吸口气,“没有功名,怎么都名不正言不顺,谁也不把我当个人看,陛下训斥我不堪为人子,老爷问我读不读书,二老爷只会说我资质平平,这辈子也就混吃等死而已,训斥了就训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这里面的差距。”
王熙凤想着这里面的门道:“陛下怎么会说你不堪为人子?陛下不是很讨厌大老爷吗?自从上位以后,对荣国府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叔父说万不可让大老爷再发疯,否则更加讨上头厌恶。”
“你叔父这么说的?”贾琏诧异,“可老爷说他跟陛下关系不错,去过陛下的王府很多次。”
“这你能信?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王熙凤是半点不相信的,“若真关系和睦,这些年怎么不见着往来?大老爷也远离朝堂,年节之事都没去过宫里讨赏。”
“行了,跟咱们关系不大。”贾琏摇摇头,“我若是考不上进士,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咱们荣国府真的没落了。”
“可不是这个理,但凡有一个冲出头的都不至于要我放利子钱撑着场面。”王熙凤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个的富贵打扮,“内里空虚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把银钱都捞了去,一年到头能收上来的银子不过万两,宫里的家里的花销根本不够使。”
“宫里还要银子?”贾琏蹙眉,“不已经封妃了吗?”
“陛下节俭,妃嫔的月例不够,基本都是娘家给的,太太的意思,每年要给三千两出去,让娘娘不至于手头紧露了怯,咱们荣国府的体面如今可都是靠着娘娘在撑,隔壁东府也出两千两,合着五千两足够把娘娘供起来养的。”
“一年五千两?这么多?”贾琏咋舌,“还以为能给家里带点进项。”
“什么进项?这些年娘娘在宫里就没少花过银子,前前后后打点着,好在如今正值妙龄,再晚些时候封妃,都要错过花期了,娘娘从女官升上来的,手头人手还行,就是得施恩,人家才愿意跟着娘娘,若是能跟甄家一样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可保荣国府百年无忧。”
贾琏点点头,还是挺认同这个说法:“那也得娘娘有这个运气。”
“说点好的吧,就算娘娘是二房的人,也违背不了祖宗礼法,非要让宝玉袭爵,你最好能有所顾忌,否则这个爵位一定落不到你头上。”王熙凤美目剜了他一眼,“我让平儿去给你收拾行李,这几日我歇歇,若是能怀上,那算是我的运气。”
贾琏即将远行,王熙凤要照顾黛玉,如何也去不得,林府可就指望着她呢,想来也不至于让贾琏在扬州乱来。
“辛苦奶奶了。”贾琏真心实意感激的,“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你若是能闯出头来,我也算有个依仗。”
“我再去跟老爷商议一二,我总觉得老爷定不会不管我。”贾琏心里对陛下那句评价终究无法放下,匆匆又来到贾赦的书房。
贾赦又在看他的纸扇,上头刻着几个小字,瞅见贾琏那怂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滚远点吗?”
“回老爷的话,儿子准备去扬州……”
“你去扬州?”贾赦胸中气闷,“跟着林如海吗?不想着读书,还想着跟着谁混?你个无用的玩意儿。”
“老爷,我这不是准备跟着林姑父读书吗?”贾琏暗忖着委屈,“我一个人也无人指教,怎么读得出来。”
贾赦看着他:“你真的想读书?”
贾琏点头:“总要试一试。”
“你不用去找林如海,我给你介绍个人。”贾赦还是不放心让贾琏跟着林如海,谁知道这厮会发什么疯,总觉得他的目标是他赦大老爷,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拿着这个,去找一个人。”贾赦将他手中的纸扇交给贾琏,又写了个地址给他,“务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媳妇在内。”
贾琏不解,依旧小心翼翼接过去:“这纸扇……”
“没见到人,就说想潜心改正,见到了人,多磕几个响头,求他教教你。或打或骂都行,抱着他的大腿,叫舅舅,脸不要给自己留,死赖着不走就行。”
“啊?舅舅?”贾琏吞了下口水,“我都多大年纪了。”
“你自个没出息,赖年纪大?”贾赦翻白眼,他多大的年纪,照样抱着人大腿痛哭流涕,才把人给留下的,“你若不想去,回头别再找我。”
第62章 藏着的秘密,终于要说出来
贾琏拿着东西回自个屋子后,王熙凤还在等着他。
“怎么?大老爷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王熙凤也不过说一嘴,“李嬷嬷在堂屋等你,你叫她来干什么?年纪那么大了。”
贾琏这才想起他刚刚还想跟李嬷嬷问问他大哥和老爷的事情,现在以后非常好奇,李嬷嬷惯来老实不碍眼,记得原先也劝诫过他读书,后面二太太一直说读书无用,便也没再提起,让他不高兴。
堂屋里,李嬷嬷还是规规矩矩坐着,看见他来,站起身迎接:“二爷,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我就想从你这打听打听老爷当年的事,他是不是遭了陛下的厌弃?”
李嬷嬷愣了下,看他们两口子都好奇地进来坐着听,往日只有打听四王八公接驾的荣光,极少有打听大老爷的事。
“这……怎么说呢,内里谁也不知道,但昔年老爷是废太子养大的,在上书房与忠顺王爷一道,由陛下带着出宫游玩,休沐在家之时,老爷极少在家,基本都是去陛下的潜邸。”
李嬷嬷自己说完,都不敢说陛下是不是厌弃大老爷,当年是不是忍辱负重。
“只一点,”李嬷嬷突然抬眸极小声地回道,“当年发生了大变故前,大老爷被废太子亲自打了板子,被抬回府来,之后宫变,除了陛下,再无人来看望大老爷。”
“你说什么?宫变之后陛下来看过大老爷?”王熙凤诧异,“那时候陛下都已经封了太子,正准备要荣登大宝,来了荣国府怎么无人知晓?”
“偷摸着来的,那时家中也发生大事,东院还没有上隔断墙,老太爷和大爷刚过世,大老爷让我抱着二爷去东院,他要亲自守着,老太太吩咐我只能去一会儿,那天正好看见陛下上门,没有惊动外头的人。”
李嬷嬷守着这个秘密许多年,如今说出来舒坦太多:“老爷让我不要声张,往后就当没有看过,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陛下登门,跟没见过任何圣眷。”
贾琏夫妇整个儿呆住,陛下偷偷登门看顾大老爷,大老爷怎么可能会得罪了陛下?
“可我二叔说,大老爷将陛下得罪得死死的,往后是觉悟起复的机会。”王熙凤犹犹豫豫着不相信,“赦大老爷的一等奖军爵位也不高,原本说好的不是恩候吗?传给二爷也会是个伯爷的爵位。”
李嬷嬷摇头:“这内里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东院的老人一个没剩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爷得了那么大笔家财,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一点,昔年的老祖宗富贵无双,比老太太更胜一筹,临终前将所有私房全给了大老爷,大老爷藏得深,老太太一直没找到,东院也没有见到过。”
“他说全花了。”二爷还是气不顺,“那么大笔银子,怎么能说花就花,连个水花都见不着。”
突然,贾琏心中激起一个激灵,那银子是不是早就花了?都投到废太子谋反里面了?招兵买马难道不要银子吗?
那没得罪陛下,至少得罪了上皇:“李嬷嬷,上皇是不是讨厌老爷?”
“上皇?”李嬷嬷心里想着过往,又摇摇头,“昔年老太爷上报要将爵位给大老爷时,老太太是不同意的,入宫见过太后和甄贵太妃,据说在宫里等了几个时辰,都没有见上面,回来时带着不少东西,说是大老爷在东宫住着的时候留下的行李。”
“还有这事?”王熙凤也震惊,“老太太她怎么能如此对待大老爷?她用什么名义褫夺大老爷的爵位?谋反吗?”
琏二爷也震惊无比,竟还有这么件事,从一开始,老太太的心已经如此偏向二叔他们,那这些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折腾他们夫妇。
李嬷嬷知道今日说完这事,两口子必然跟老太太会闹翻,都这么大的年纪了,闹翻也没什么关系,不像小时候要收人挟制。
“应该是以大老爷参与谋反,请求把他带走,以免祸及宁荣二府。那时候连带着张太太和瑚哥儿都出了事,包括各家有些后生,都一一在割席,比如宁国府的大老爷暴毙,史家的大老爷暴毙,也不是独老太太一人这么做。”
李嬷嬷又捂着胸口:“那时候兵荒马乱,老太太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老太爷护驾重伤,本已功过相抵。大老爷那个性格,根本吃不得一点亏,老太太拿了东宫的东西给他后,他身子都还没好,便跑到宫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一夜才被抬回来,然后被敕令不许再入宫,没多久,一等将军的爵位下来,东院的墙也立了起来。”
“大老爷还跑宫里去发疯?”王熙凤诧异,“被打了吗?”
李嬷嬷摇头:“没有挨打,就是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太医也跟着回来,帮忙开了药才走的,那时候老太太就消停下来,我抱着二爷您才安心在荣庆堂过活。”
王熙凤震惊地张着嘴:“那府里现在怎么都说大老爷是个……是个一无是处的?”
李嬷嬷呵呵一笑:“大老爷万事不管,但有一点,也无人敢惹他,昔年他在废太子身边,已经是确定的嫡系,估计帮废太子处理过不少事情,四王八公无一不谦让他,敬大老爷对他也很是恭敬,只是年纪尚幼,还未有功绩,但那时的确有计划要接管荣国府的兵丁,荣国府大部分的兵丁应该都已经知道赦大老爷会接手。”
“后面的事发生得太快,大老爷去完宫里,又去了王府,一通臭骂后,再不出门,老太太训斥他,他也爱搭不理,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我母家呢?”贾琏十分好奇,“很少听说过我母家之事。”
“二爷,张家当时也是位列文臣之首,张老太爷是一品的太子太傅,六个儿郎俱是进士,但只有三个在朝堂之上,后被废太子牵连,张家被抄,全家流放。听闻不少人求情,依旧毫无作用,后面便再无消息,也无人再提起。”
人却在大老爷的保护之下,贾琏心中暗忖着大老爷的胆大,流放之人也敢劫下来,他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吗?
想来应该是不怕的,大老爷的确是有名的滚刀肉,在外也经常听说这个。可仔细一想,滚刀肉不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吗?他一个被厌弃之人,随手就能被干掉,配滚刀肉这三个字吗?
就比如二老爷,在外从来都是和善之人,别人麻烦他,他不想做,依旧会帮忙,上峰经常刁难他,他除了不去衙门点卯外,毫无办法。
这么明显的差距,怎么如今才看出来。
王熙凤胸中震撼不比贾琏少:“大老爷还去我王府骂过?我竟一无所知。”
“你肯定不知情的,那时候二爷才刚出生不久,你还未出生呢。”李嬷嬷回想起来也害怕,“你不知道,那么大一桶的黑狗血,全喷在你们王家的大门上,完完全全地撕破脸,二太太在东院骂了许久,被大老爷泼了一桶水,也灰溜溜离开,没人找他的事。”
“啊?”王熙凤不敢置信,“我二叔没说什么?”
李嬷嬷摇头:“没来荣国府找过说法,就当不存在一样。”
王熙凤想不明白,贾琏更想不明白,大老爷他怎么敢?王子腾竟然能咽下这口气,还将王熙凤许给贾琏,甚至于格外主动。
“你这话说得,让我觉得大老爷突然变成一个不好惹的人物。”王熙凤还是不信,“整个府里谁不说赦大老爷是马棚将军?他若真有能耐,还会被人如此说?”
“这我便不知具体内情。”李嬷嬷摇头,“不过从赦大老爷安分下来后,陛下便登基上位,废太子后裔被封做义忠亲王,谋反之事再没有被提起过,各家的日子便安安静静过着,但你们也知道的,老太爷京畿大营的职位交给了王大人,四王八公再不复从前荣光。”
荣国府昔日荣光,主要是因为贾代善战功赫赫,且与陛下情同手足,废太子一死,捆在废太子船上的全部圣眷旁落,王子腾可得不到陛下的看重。
贾琏突然想起,他当初跟王熙凤成婚时,大老爷死活不同意,王子腾没有出面过,也没有恼羞成怒过来训斥大老爷不知好歹。
但二老爷做了点什么事,他必是要送信来或是直接登门来要说法的。
废太子谋反本就是个禁忌,核心人物中唯一活着的,好像只有大老爷一人,那时候大老爷刚好被训斥抬了出来,没有直接参与进去。
谋反之前,将自己亲信送出宫,贾琏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决定,很大概率会暴露出意图。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才暴露的谋反之事?贾琏内心突然开始害怕,如果真的是这样,老太爷成功救驾,极有可能就是从大老爷身上察觉到异常,这……
贾琏的心怦怦跳起来,赦大老爷一定不会放过老太爷的,也不会放过王子腾的,废太子让他远离纷争,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大老爷跟他情谊应该很不错,他会怎么报复回去?
这之后的事,贾琏不敢细想,怕真的暴露大老爷的意图,他得读书,陛下说他不堪为人子,只怕真的是大老爷做过什么,得了陛下的认可,才会如此评价他。
陛下其实已经点他点得很明白,让他好好读书,考科举才会有前途,陛下会给他机会的。
还有,大老爷护着他舅舅,如此隐姓埋名着,是不是就等着上皇离世?张家明显是受了无妄之灾,大老爷对上皇必定没有好感。
离谱啊,如此离谱的事情,他跑到宫里去大闹,上皇竟然没有训斥他?爵位也依旧给他,换作他自己,如此痛恨自个的人,除非他心虚,否则不会由着他给脸不要脸。
废太子几乎所有血脉断绝在那一夜,现在的义忠亲王听说只是个遗腹子,大老爷被废太子养大,上皇拿他没有办法是吗?不想杀,也不想见?
越深想,越害怕,怎么会是这样的展开,赦大老爷不一向是一无是处的吗?府里谁当他是个人物?
老太太骂他也没少骂,大老爷悲愤也没少悲愤,别告诉他都是大老爷在作戏。
不行,他得读书,除了读书以外,别无他法,老太太和二房本就跟他不是一路人,大家都盼着他们大房不行。
李嬷嬷瞧贾琏的脸色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二爷,听嬷嬷一句劝,您读书天然有优势,张家的旧交都会给你一点优待的,而且,只要你能读书,大老爷一定会帮你的,我不信大老爷帮不上你。”
第63章 都算计我是吧,等着瞧吧
“他都多大的年纪,还读书呢,从小看到书就头疼,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出来看热闹的性子,能安安静静读下书?”王熙凤不信,“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干,擎等着继承爵位,才是好法子。”
王熙凤半点瞧不上贾琏这浪荡种子,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你若是能安生读下这个书,你便是让我现在立刻搬出去住我也能跟着去。”
“嘿,你还不信是不是?那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读这个书。”贾琏气急败坏,轰着所有人走,一套四书五经还不是轻易就能弄来。
“笔墨纸砚、吃食茶点都被你备齐,外头我让鸟儿都不叫一声,再读不下去,二爷你可没有半点理由推脱。”王熙凤冷笑着出门,瞧见来看热闹的平儿,“平儿,你便在这里看着,看着二爷能不能安生读书。”
“若让我发现你合着他一道糊弄我,那我也不会给你好脸看。”
说罢,王熙凤又忙去了,府上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她去办,包括二老爷上任,府上办宴席,还有林家的事和黛玉上门来住,桩桩件件凑一块去,一个人要分几瓣用。
不过王熙凤心里也留了个心眼,顶多也就这半年的功夫,倘若贾琏读不了书,肯定会去扬州寻林姑父,她必然不会跟上,老太太可能都会做主让贾琏带个丫鬟上路陪伴,到时候她王熙凤只有一个巧儿伴身,却让那丫鬟生下一儿半女的,老太太可未必会给她做主。
经过李嬷嬷这么一点拨,王熙凤对老太太和二太太至少都有很强的戒备心,甚至对他二叔都起了戒心,明明跟大老爷闹得如此难堪,还要把她硬塞给贾琏,居心明显不良。
手头的活该放一放的,先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儿孙,就算琏二出了事,爵位也断不会旁落到二房去,除非她们大房没有嫡出的男嗣。
这么一想,王熙凤才真正开始后怕起来,大太太为什么不能生?她家中母亲都生了好几个,况且她还年轻,后院的妾室也能生,偏偏她生不了。
还有王熙凤自己,生巧儿时也是多灾多难,月子刚出没多久,便让她开始管家,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安稳过,肚子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本朝非得是嫡出才可袭爵,庶子从根本上就不可能有袭爵的机会,王熙凤疾步行走的身子缓了下来,她是性子倔强争强好胜,但绝对不傻。
明摆着的捧杀就在眼前,王熙凤捏着拳头,再一想底下的那群嬷嬷个顶个不好使唤,要不去跟二太太告状求饶,要不便得去老太太屋里说委屈,倒显得她们都是菩萨,她王熙凤是个母老虎。
再一想其中缘由,难怪府里管事奶奶难当,因为个个背后有人撑腰,本身就想让她下不来台,事事得她亲自做,每个休息的时候,自然不易受孕,即便受孕也留不住子嗣。
行,这么对她的话,那她就有得回敬了。
第一回,就拿政二老爷上任来回敬吧,看两位菩萨发不发火,就算找到她这儿,也不过是一时疏忽之过,又不是没额外嘱托过。
就这么办。
“这梨香院都收拾妥当了没有?”王熙凤最关注的还是梨香院,“院子里的东西都好好洒扫,明儿我让林府的管事来检查,但凡出点什么纰漏,到时候我没脸,你们的脸也别想好过,相应的,如果我脸上有光,总有你们好处拿。”
已经清理过第三回,梨香院已经全部搬空,林家的意思,就是全用自己的东西,连开春后的草木,如果能动的话,都不留。
防备之心强烈至此,估计会挖地三尺怕出问题,林太太对黛玉还是很上心的,她没有生过孩子,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孩子,自然都很关心。
安排完梨香院的事,又走到库房,列这单子让人去筹备行李,一应都交给周瑞去办,单子二太太已经看过,额外填上几套衣裳棉被和碎银子,其他没有变动。
五十两碎银带在身上,能有多安全?王熙凤没出过门都知道的事,想来是为了让政二老爷路上打点用的。
就不知道政二老爷动不动这个窍门。
最后到了老太太的荣庆堂,笑眯眯提议要摆一桌席面,一来庆祝封妃之事,二来也为二老爷饯行,老太太乐得很,主动说要给二十两银子。
这么热热闹闹的,仿佛忘记了前阵子江南传来的坏消息。
京城林家,安顿好后的薛元娘按着林如海给她的名册,一一去送帖子,都是年节之前有过往来的人家,论理,开春后走动起来应该很正常,但这些帖子送出去后,回来的都是府上有事不方便,礼物送到一份又一份。
这就很无语,摆明了不想她登门。
到底是因为林如海在扬州做的事情惹出来的问题,还是单纯嫌弃她的出身,不想让她登门,薛元娘暂时还没有弄清楚。
唯一的好事,便是林如海一直惦记着的私塾,对方有了回应,说等林如海回京述职时再送过去,孩子一向都是男主人送过去,才算得上是郑重地求学仪式。
知道会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艰难,没有林如海来改变这些事情,薛元娘觉得她根本无力扭转,身份上便不讨喜,贾敏在京城的名声远比在扬州的要好太多。
做完这一切后,薛元娘无语地趴在家中,果然想要在京城立足,她普普通通一个妇道人家肯定不行,连见面都不愿意,更别说了解你,替你说好话。
林如海巡盐御史的官职在京城同样不够看,能不能得来还两说,就算已经预定了吏部侍郎的职位,但那也只是预定着,未必有这么快让他做上去。
画大饼嘛,薛元娘不会把这个当真的,迟早会来的事,急也无用。
平平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荣国府来人说可以派人去梨香院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先搬着,等二老爷离京,便可以搬到荣国府去住。
二老爷要离京,荣国府是没有多大功夫处理黛玉的事,王熙凤如此安排倒也周全,薛元娘让林笙家的带着几个下人先过去收拾着,花草都理清楚后,东西再开始搬。
徐嬷嬷没去找荣国府的什么主子,只找了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赖嬷嬷,给她塞足了银子,好在老太太身边物色个好丫头,最好是外头买来的,一等不需要,二等就足够了。
那些一等丫头个顶个得喜欢宝二爷,都不算是秘密的事,荣国府从上到下谁不稀罕宝二爷?再宝二爷屋里伺候的姑娘都比三春更体面些。
些许小事,赖嬷嬷拿了银子,保证给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干完这些事后,薛元娘完全没闲着,荣国府已经封妃,省亲一时迟早要来,现在开什么铺子都不如开家具和泥瓦铺子。
尤其是那些窑厂,不需要好的铺面,随便在犄角旮旯里找一间没什么人的,平日慢慢卖着,把货囤一囤,回头就算开窑再造,时间也需要不少。
安排得差不多,便是在外头依旧寒冷之时,迅速藏冰,北方依旧寒冷,甚至还下着雪,藏冰这种事,可是薛元娘最关心的,地窖重新修一遍,便有下人马不停蹄开始藏冰。
原本林府也有藏冰的习惯,夏日太热,用些冰去去暑气,只是不多,绝对不够吃的。
薛元娘最后再写一封信告知林如海自己的现状,便彻底咸鱼下去,享受清净安宁的生活,无人找她更好,要不是害怕孩子们未来没有交际圈,她才不着急上火呢。
江南在官船开出地界后,全部寂静等待着宫中的回应,有一个算一个,都盼着能再高升一步。
千万两碎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十年顶多也就三四百万两,少的时候一两百万两都有可能。
宫中恩赏勋贵的赏赐已经闻讯传来,林如海承诺给甄应德和漕帮帮主的官位终于被传送出京,忠顺王爷借坡下驴收下甄应德的女儿,便扬言要避嫌,回金陵上任去。
甄应德志得意满,好不嚣张,整日结交官员,威慑商户,在甄家也是个滚刀肉的个性,甄大老爷与他争执,他是完全不搭理的。
甚至说出他是甄家未来的话,几乎没把甄老太太气死。
平妻进门后,甄应德的原配甄王氏彻底没了心性,王家子弟接二连三被抓,一个个求到她这里,她连甄大老爷的人都见不到。
如今最小的女儿也送给了忠顺王爷,能替她说句话的两个儿子巴结着父亲,想要分一杯羹,觉得她的处境并没有多坏,不过一个平妻而已。
甄应德只从娶了平妻,几乎没在甄王氏屋里待过,其他妾室的屋里也不去,好一副浪子回头的架势,将满后院的女人抛之脑后,平妻入府后的待遇不可谓不高。
薛元娘好死不死又送上一整套头面的大礼,戳得甄王氏再难起身。
这头面非常有来历,正是她娘亲送给她压箱底的聘礼,足足值一千两银子,其余姐妹都得不到这么好的首饰,后来她头面多得很,不缺这一套,便将它转送给女儿做嫁妆,涂个吉祥如意的兆头。
如今不知怎的辗转到薛元娘手里,那她女儿的日子还能好过?本不该如此的,她失了势,儿子还好说,女儿怕是要遭殃。
真的是再闹便没有好果子吃,薛元娘送这个来,便是想让她安分一些,可怎么安分?大半辈子的舒坦日子,就因为薛王氏上门这么一遭,前功尽弃。
论报复人,薛元娘是非常快准狠的,用着只有她们亲人才知道的消息,展现出她的大方,给薛二老爷撑门面的同时,也让平妻在甄府天然得了同盟,往昔不愿意跟她硬杠之人,有了带头的,便无所顾忌。
京城中,四大家族依旧荣光,圣眷优渥女儿封妃,旁系子弟却再沾不到光,已然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江南甄家想要他们一败涂地,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年前抓了较小的后辈,为自己政绩也为多送点银子入宫,年后才真正开始为为求家中子弟能苟活,铺面和庄子都没有保住,家财迅速缩水,他们此前霸占的产业,一瞬间崩塌。
到了收割的时候,不止一家冒出头来,很平静地接手了剩下的事情,没有造成半点冲突,甚至为了场面好看些,铺面全都重新开张,还比之前更加便宜。
林如海收到薛元娘送来的信件,她们已经安全到达京城,并且将屋子收拾出来,就等着他去京城述职。
第64章 到处找不到王熙凤
京中果然还需要重新谋划,林如海心中有数,分割得差不多,该恢复正常了,继续折腾下去,甄应嘉一定会上报给上皇知晓,那便全完了。
甄大老爷高调太过,忠顺王爷都只能暂避锋芒,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正好上头封官的圣旨已经在路上,林如海向薛二老爷做个东,在状元楼置办个酒席,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状元楼的天字一号房内,薛二老爷笑得志得意满,恭请着甄大老爷上楼,甄大老爷一袭青衫,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乡绅模样,走起路来依旧豪迈,并不谦逊。
进了房间,薛二老爷拉开上坐的位置,甄大老爷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坐上去。没多会儿工夫,林如海、扬州知府还有漕帮和马帮的帮主也陆续到场。
一瞧甄大老爷已就位,其余人围观了下其他人,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分列两侧,再这之后才是漕帮和马帮,薛二老爷默认是陪客的座位。
菜一一端上来,个个没有心思动筷,眼睛完全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举杯一笑:“敬大家,都有好前程。”
“好前程。”甄大老爷兴奋万分,举杯之后,一饮而尽,其余人笑着看他,哪敢不饮尽杯中之物,“林兄,上头的旨意何时能到扬州?”
“甄老哥,你还来问我,你应该更清楚,圣旨已出京都,最迟明日能达到,若是快些的话,今日也可到达,小弟这不是提前祝贺你,改换门庭成功,未来一片坦途。”林如海嘴巴会说,端起酒杯便敬。
甄大老爷心里激动,等得焦急万分,跟他碰了个杯,又叹气道:“圣旨一日不到我手中,我这心里怎么都安生不下来,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和二弟整日说着风凉话,还说我在闹兄弟阋墙的把戏,等着圣旨下来,看她们还有何话说。”
林如海深表赞同,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话虽如此,但甄老哥还得低调,低调为上,慢慢筹谋,上皇对重孝道,甄老太太一句话,同样能把你的官职撂倒,而且真惹得甄二老爷的忌惮,咱们如何好明着帮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扬州知府点点头:“若上头压下来,非让我们不好出手,到时候大老爷你也只会束手束脚,不像现在这般势如破竹,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
“你们说得我懂,我虽官职跟他一样,到底分量不一样。”甄大老爷心里有着疙瘩,他一个攀上新皇的倒戈之臣,如何比得上老二这种上皇的心腹之臣,“还得忍是不是?大老爷我也不怕忍。”
老二不也在四王八公那里装孙子装了大半辈子,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又开始就好。甄大老爷又冲着漕帮的帮主敬了杯酒道:“还没恭喜老哥,也同样赶上这艘船。”
漕帮帮主不比甄大老爷好多少,半辈子打鱼的白生,被推到漕帮帮主这个职位后,才算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哪想竟还能越过盐商,吃下一块大肉。
“那不还得多谢甄大老爷提携。”漕帮帮主相当恭顺,“往后还得劳烦甄大老爷多提携,小弟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大老爷今日之恩。”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往后有我的好处,就有你的好处,大家一起升官发财。”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时候,扬州知府突然冲着林如海敬酒道:“老哥以后去了吏部,可别忘了提携咱们这些旧人啊,大家都在扬州城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情分总比外人强。”
吏部可是个好去处,安排官职的事,吏部侍郎明摆着能插上话,六部中最重要的去处,他没混上,竟让林如海占下这个大便宜。
林如海笑着自谦:“哪能忘记你们,若非有你们相助,我又怎能脱胎换骨,再造之恩,定是要找机会,给老哥们再往上提一提的,大家以后都做京官,一道在京都待着,咱们天然就是一块的。”
“很是这个理。”扬州知府对于去京都,那是一万个满意,林如海今日敢夸下这个海口,自当来日方长。
上皇去后,朝堂绝对少不了一场大清洗,他只需要等着即可。
唯一没能沾上好处的马帮帮主闷闷喝着酒,薛二老爷见状,与他碰了个杯:“老哥,最近赚得盆满钵满吧。”
“还行。”到手的银子不多,其他东西是真的多,马帮帮主难得露出个好脸来。
“我这儿还有个巧宗,不知你愿不愿意参与。”薛二老爷的生意,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你说说看。”
“我本是做皇商生意的,接触宫里比较多,宫里最近在提议要恩赏后妃母家,也就是勋贵之家,封妃还不够,还想让妃嫔们归家省亲,好在京都营造个太平盛世。”
马帮帮主惊了一下:“还有这事?归家省亲的话,莫不是要建别院,那我手里那些……”
“是这个道理。”薛二老爷美滋滋一笑,“老哥你手底下人多,想要多赚点银子,才好让帮众都信服你,这样,你若是愿意,按市场价高一层的利,你都卖给我,我再雇船送到京都去。”
“高一层?”那可不太够,到时候必定人多物缺,翻几番的价格都有可能。
“老哥,我这路上还得打点呢,到了京都,怎么也会高一倍的价。”薛二老爷摇头叹气,“这还得准备铺面和仓库售卖,城里城外想不打搅咱们做生意,不都得花银子嘛?咱也就只能挣个五六层,还劳心费力的。”
“你说得也在理,一成还是少了,至少两成的利,往后你薛家的生意我们照顾着些。”
“有你们照顾着,加一成不亏。”薛二老爷同样豪爽,“银钱我手里就有现银,你若是想要买地,直接在我这里买也成,上好的田地肯定不会卖的,中下等的可以按市价买。”
“成,到时候咱们私下再商议。”马帮帮主心中这才痛快不少,能给帮众谋笔银子傍身,甚至于还能有田地买,心中自然会更加安稳,他这个帮主也坐得更稳当些。
一轮宴请结束,林如海和扬州知府告辞后,第二轮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开年了,盐引怎么购置,直接代表未来扬州的盐运该如何走下去。
没被邀请之人,几乎可以等同于被放弃,迟早会变成甄大老爷和漕帮帮主的功劳。受邀请的,无一例外都有京官背景,扬州盐运向来是钱袋子生意,连陛下皇子都要将其牢牢窝在手中。
陛下的位置还没坐安稳,不代表几位皇子没有心思争一争大位,尤其是嫡出的那几位,很受陛下看重。
圣旨一到扬州,便已代表着所有事情尽皆就位,甄大老爷的胃口要一一被填满,未来一两年的时间,都会为他的考评做出努力。
他的官位与甄二老爷的不一样,因功封官,可不是荫庇来的那般不可以升职。
京中,周瑞家的来到琏二奶奶处,竟没找到人,公中账还缺着,往日总是与琏二奶奶说道,外头例子钱一到便能给匀出来,可今儿左等右等竟找不到人。
琏二爷在屋里读书,平儿在屋外守着,小院子里不让进人,鸦雀无声的,她想叫唤一声便有丫头提前来询问。
“琏二奶奶忙去了,你可以去老太太那儿或者梨香院去瞅瞅,屋里断然是没有的。”
“那两处我都找过的,我这还急着要银子呢,你让平儿出来一下也成,先支个五十两银子,二老爷那处缺得很。”
“那你等着。”小丫头轻手轻脚进去,平儿同样悄无声息地出来,见周瑞家的着急,赶忙安稳起来。
“我们奶奶估计去大太太那处请安了,最近不知怎的,大太太一直让我们奶奶过去。”平儿小声说着,“屋里银子暂时没那么多,你去账房问一问,那处银钱不急缺,匀点过去不妨事。等我们奶奶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我便是去了账房,账房说哪处都缺着,总不能缺了老太太那边的花用,马上开春,不也要做下人们的春衣,已经减半的分量,再不能继续减半的。”周瑞家的也是着急,“太太的意思,先紧着二老爷的事。”
“那是自然的,屋里只剩下这十两银子,等我们奶奶回来,第一件事便处理二老爷的事。”平儿答应得好好的,最多只有十两银子。
周瑞家的也没办法:“我再去东院找找二奶奶。”
等人走后,平儿心里明白,二奶奶定是不想出这个银子,躲了出去,几十两银子的事,公中没有,还硬要取,不就是想让她们奶奶出吗?
公中已经给娘娘花了三千两,去年年底的银子早花的差不多,外头放出去的银子都没收回来,平儿猜测着,等银子全都收回来,票据一烧,十有八九不会再放利子钱。
周瑞家的又去东院找,那便人说二奶奶刚走没多久,太太让她去安排三春上学之事,贾雨村既然还会做黛玉的西席,那便一道学着,将府里的学堂整治出来。
二奶奶却又去了东府,寻着尤氏,商议宫里银子什么时候出,先有个安排,才好一道去老太太跟前交银子,再则府里办宴席,怎么少得了邀请东府的人。
尤氏没准备放她回去,拉着她,叫来秦可卿一道摸叶子牌,本就不想回府去,可不就顺其自然跟着摸两把,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用饭。
周瑞家的在荣国府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她,便不得不跟二太太说起此事,二太太听闻二老爷的行李筹备得还有差错,便让彩霞去守着二奶奶,等她回来立刻到荣禧堂说说这事。
管家媳妇寻不着人,这还像话。
偏王熙凤一早有了对策,离了东府没多会儿,刚下马车,身子一晃晕厥过去,这可不就兵荒马乱起来,她就是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肉眼可见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王熙凤被抬着进来,彩霞一看这架势不对,哪敢继续留人,迅速跑回荣禧堂,二太太还有愠怒,出声问道:“二奶奶来了吗?”
“太太,二奶奶病倒了,听说从宁国府回来,就有些眩晕,刚进门便再也坚持不住。”彩霞的话,让二太太眉心蹙起,这档口未免太过凑巧。
“那便去瞧瞧。”二太太起身,周瑞家的也想过去看看,怎么好巧不巧病了呢?府里到处还需要用银子呢,总不好让太太重新接手。
第65章 王熙凤心寒
王熙凤装病倒下,本来也累得够呛,只要林府的事没有差错,旁的事她才懒得管,尤其是想算计她银子的人,更是没想过给好脸色。
明知道府上没银子,还硬要公中再填多些碎银子,真带上路的难道会有那么多?不过是巧立名目,想从她这里捞笔银子花用。
家财万贯的人,非要惦记所剩无几的,那便一拍两散,总找不到比她还蠢的人,会往里面倒贴名声和银钱。
算来算去,还要被人算走爵位,没有儿子,亏不亏呀?
越想越亏,王熙凤突然想着,她若是不愿意管家,也不愿意往里头投银子,这笔银子该谁补上?左右还是那两尊大佛。
往后过到她手里的银子不留下点来,她这个家不管也罢。
二太太进来时,王熙凤闭着眼睛睡着,一旁贾琏在守着,二太太见她松了发髻,忍不住问道:“凤丫头怎么病了?可严重吗?”
“估计睡上几日便能好。”贾琏觉得她早上还中气十足,晚上不至于就累趴下,听下人说,她在东府打了一下午叶子牌,赢了好几吊钱呢。
二太太坐在床边,摸着她的手:“怎么好端端的,又厥过去了,总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大夫已经去请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平儿端着热水进屋,二太太起身给她让位,王熙凤一直都没有醒,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再开口要银子,只怕不太合适。还是平儿瞧见周瑞家的也跟着来了,一副急切的架势,便拉着她出外间,将王熙凤刚刚赢回来的两吊钱拿给她。
这不埋汰人吗?就两吊钱?她这可至少缺了四十两银子。
没有二奶奶点头,就算是周瑞,也找不出更多的银子给她?周瑞家的都想不明白,为何五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周瑞只跟她说,二奶奶在外头放利子钱比较多,年中和年底的时候才能有回头钱,前头的一用完,就得想门路弄钱去,往常琏二奶奶总能弄来个一二千两银子应急,现在却不行。
平儿看她震惊的模样就想笑,这个谋钱的门路早就该丢给二太太去做,都是走得王家的门路,好赖全让二奶奶挡着,大头还拿不到手里,管家这么些日子,全是空荡荡的票据。
公中加一块的银钱,顶多四五万两,每年顶多七八千两的进项,宫里要走三四千两,一月的月银就得三四百两,平日还要赏些银钱才肯好好干活,一年光丫头们的月银就得尽四千两,还得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个个都想从里头扣些出去花。
放利子钱一年顶多四五千两的进项,还有不少坏账的要平事,这些年还能勉强支撑,往后二太太若是再伸手多要,她们日子更难过。
还得生个孩子,没有儿子,全靠二太太和老太太怜悯,自个管家累掉半条命,晚景好不好不全看爷们吗?若是有个儿子,还能依附着儿子过日子。
平儿极为赞成二奶奶退一步,二太太难道还真的愿意自己管家?如果她愿意管,那便管好了,大太太总能有无尽的麻烦等着找她的。
凤丫头一直没醒过来,周瑞家的又被平儿埋汰一波,没办法之下,只能先离开,管家的事都没好意思说,等她们走后,王熙凤才睁开眼。
“总算是走了,五十两银子的事,自己补上不就完了?本来也是她非要加上的。”王熙凤心里有气,“明知道府上没有银钱使,还故意给我难题,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求我帮忙?”
“二奶奶还真是神机妙算,的确有人递了帖子,想让奶奶你将贾雨村那个进士老爷弄进族学,说事成之后给您两千两银子。”
平儿笑着将水盆端出去,王熙凤两眼一翻:“果然是见不得我好的,明知道二爷看重林家,还故意让我去林家讨嫌,是觉得我之前干的事太过周正,没能得罪林家。”
贾琏眉头一挑:“贾雨村是进士?来府里教导林妹妹功课?”
“是的,安排在梨香院,还愿意教导林姑娘。”凤丫头微微一笑,“林姑父还是能耐的,这种读书人也愿意教导姑娘家学问,听说教得不错,黛玉的功课非常可以。”
“他跟着林姑父必然是想要做官的,二老爷身边缺个县丞,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屈居。”贾琏本能想起这么个事,果然被王熙凤怒瞪一眼。
“你还想着二老爷的事,贾雨村一个进士老爷,至少能做县令的,跟二老爷去任上做县丞,那得多埋汰人,到头来不恨二老爷,只会恨你。”王熙凤看他手里还拿着书,有些诧异,“你竟还在看书,莫不是在看什么闲书。”
“瞪大眼好好看看,四书五经,绝无差错的。”贾琏翻了个白眼,“我发现我好像能看下去书,而且能记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来我想了想,为何之前看不下去,应该是被打搅的次数太多,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总问我玩不玩吃不吃,再能读书,也读不下去。”
贾琏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像张氏的,长相上也更加娟秀一些。
“才读多少东西,就已经夸下海口。”王熙凤翻着白眼,褪去外袍准备洗漱休息,“这两日我万事不理,就想睡个完整觉,平儿,若有人来,也不必唤醒我。”
“好嘞,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身体怎么受得了。”平儿将她的外衫收拾好,便邀着贾琏去隔壁屋中读书。
这边连烛火都灭了,断然不会再见人的。二太太去了荣庆堂,老太太一听凤丫头晕厥过去,至今没醒,便想去看看。
二太太却没忍住,直接道:“也不知是不是不想管家了,二老爷行囊还没收拾好,今日一天都没寻到她人,不过五十两银子的事,竟也办不好。”
“五十两?”老太太一愣,“就为了五十两银子便不想管家?”
“可不是,我交给她时,公中至少还有尽十万两银子,如今再去询问,却只剩下四五万两,大多数还不见踪影。”二太太这话说出口,老太太的眉头果然立刻蹙起来。
“她不想管,便不管吧,左右这事你也熟悉,你来管便是。”老太太没说什么,“我这里再出一千两,就当是给凤丫头摆平府里的事。”
老太太断然不会相信,凤丫头一个刚管家每两年的媳妇,就敢往公中伸那么长的手,为了五十两银子,便将一切都暴露出来。
只怕里面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跟王氏也绝对脱不了关系。
“这……我也没法子多弄银子出来,公中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我手头的银钱必然只能交给宝玉的。”拿出宝玉来,老太太眉头蹙得更紧。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能逼死凤丫头?让她倒卖嫁妆贴补家用?”老太太自个都开不了这个口,“你往日让她办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凤丫头如今撂开手不想再掺和,你又不愿意接手,那行,我让大太太管,她定能把你的脸皮撕破了丢地上踩。”
“如何能交给大太太。”二太太神色慌张,“她只有伸手的份,府上丫头们的月例银子到她手里都得砍一半,那不会出事吗?”
“仅仅因为这个吗?”老太太眉目犀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中捞了多少银钱,你管家的时候公中可足足有几十万两,如今只剩下四五万两,还都拿去外头做了本钱生意,大太太若是知晓,必定跟你撕得头破血流,看你还有没有脸。”
“可我的银子……”二太太还想扯宝玉。
“府上一年还有五六千两银子的进项,怎么就一定要让你动用私房银子?”
“难道元春封妃,咱们也不表示吗?娘娘在宫里露了怯……”
“一年给出去三千两还不够吗?府里一年也只剩下五六千两,她在宫里难道要吃金山银山?而且还有宁府出一部分,你就想着为难凤丫头,她一个年轻媳妇,整日想着怎么倒腾银子,你这做姑姑倒是挺会坐享其成。”
老太太懒怠跟她多说:“府上能管事的就那么几个,若不交给大太太,那便交代珠儿媳妇,她手里无银,也不会做那等事情,更不会跟你闹起来。”
“她也配……”二太太还想骂,被老太太利眼瞪着。
李纨管家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李纨知晓事,感觉天都要塌了,荣国府的下人们有多不好管,她还不清楚吗?她惯常都是被下人们欺负和无视的人。
可她不敢拒绝,也不敢说什么,估计是里头问题太多王熙凤不想管,也想彰显一下自己能耐,偏二太太既不想插手,又不想让琏二奶奶得意,便拉出她这个透明人来。
手里就只有老太太刚刚给得五百两银子,得置办二老爷的行囊、府上的饯行宴,还有丫头们的春衫和半年的月例,这如何能够?
翻阅此前的账册,仅仅去年一年,明显得入不敷出,六千两银子的缺口,亏王熙凤能想法子往里头填补。
她绝对不能的,办完这两件事,她也得躺下,就那么点不多的嫁妆,还要将贾兰教养长大,往里填补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这六千两银子塞在手里,王熙凤干点什么不好?至少不会缺银子使。
可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处理,原本不就是个行囊吗?怎么还能缺这缺那,要临时去外头采买,年节之时价格昂贵,要多花近一倍的银钱。
还有让做一些可以随时食用的酱料,结果都是各种腊肉和早就吃厌倦了的咸菜,花了心思做出来的说是长毛了。
摆明了想要刁难她这个透明人,具体受了谁的意,不用猜也知道。
既然二太太不想把事情做好,那便都不用好好做,她让丫头们吩咐下去一遍又一遍,那头也只会推三阻四跟她汇报,总有不一样的麻烦,听都听不耐烦了。
她是使唤不动的,难怪王熙凤当初要到处骂人打人,实在太过可恶。
王熙凤躲在屋子里听平儿打听来的事,笑得合不拢嘴,就该是这样,等篓子捅大了,要政二老爷轻车简行之时,政二老爷会跟她有个好脸色的。
这府上没有她王熙凤,还真就不行,既要又要,她肯定是不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