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风动 或许在梦里,司珹正是他。(1 / 2)

飞鸿祚雪 酒染山青 2742 字 11小时前

司珹指节蜷了一下, 微微仰起颈,露出的唇润泽极了。

平日那样聪明、冷敛又漂亮的一个人,却在此刻露出点茫怔,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季邈俯下身来要再吻他, 又环紧了司珹的腰。司珹在愈发潮热的呼吸里, 感觉到季邈屈起两指, 强势地勾入他的腰封, 抻了抻。

“不行——!”

在对方另一手将要探入前襟时, 司珹骤然发力, 猛地推开了季邈。

他太用劲儿,季邈却没怎么设防,这一下推得两人都瘫倒在竹席间,狼狈地平复着呼吸。司珹浑身都发软,人一时三刻起不来, 脸却迅速发起烫。枝灯的光映亮了屋,叫他得以瞧清对方衣袍上的褶皱与轮廓。

季邈也不起, 他撑手仰坐竹席上,闭了闭眼, 勉强平复着自己:“还不可以吗?”

“不行,不行。”司珹脑子乱糟糟,好似只剩下了“不行”两个字。他喃喃着,浮红的手腕撑住衣料, 抓皱了自己的袍。

季邈深吸一口气,盘腿坐正了, 终于将情动勉强掩盖住。他将那小桌案摆回来,轻轻叩了指,好声好气地问:“折玉, 为什么呢?”

“我还没……”司珹垂着眼,在被隔开的小空间里虚虚环抱住自己,低声喃喃道,“我从没、从没和人这样亲密过……再给我一点时间吧,阿邈。”

“是要阿邈给你,”季邈定定看着他,沉缓地问,“还是寻洲给你?”

小风过间,竹帘轻声响。司珹颊边贴着湿发,他却没有整理的心思,只被泛凉的夜风勉强压下热,小小声说:“寻洲。”

季邈搓了把脸,转身绕过屏风,进浴间冲冷水澡去了。

***

两日后衍都放晴,燥热不堪言说。季朗在府中摆了冰宴,邀了些朝官参与,顺道庆贺乔迁新居——他下月便要成婚,此前慕嫔的小院太窄再简陋,撑不起皇家的脸面。长治帝终于允他搬出后宫,又拨给他一方宅院。

宅子阔气,是五进五出的院,中庭内飞檐游廊遍是、奇花异石俱有,长治帝共遣上百人看宅护院,也算给足了季朗排场,依旧在朝臣面前,同他这位预备储君维系着和谐。

季朗受到这诸多赏,因孟妃日渐显怀而烦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他高高兴兴地一拾掇,耗百金设了曲水流觞宴,又自冰井务[1]处一口气预支了两月冰额,邀五品以上休沐官员与皇亲国戚俱来宴,季邈季瑜也在其中。

季邈如今被迫闲人一个,不好拂了季朗的面子,这宴上来的官员其实稀稀拉拉,季朗却也无甚在意。他前些日子从连安大街买来两个男妓,偷摸养在后院偏寝房中,这会儿左拥右抱,喝得正起兴。

季邈坐亭榭,将曲水席间宾客打量了个遍,在里头发现一两个外祖相谈过的世家官员 。他没吭声,起身祝酒拜了别,正欲先走时,被旁坐的季瑜叫住了。

“宴虽近尾声,但餐后尚有飞花投壶之类的玩乐。”季瑜仰头问,“兄长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季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俯身道:“情事啊。”

季瑜往季朗处瞥去一眼,了然道:“原是二皇子殿下美人在怀,兄长瞧得心痒了——前些日子,我曾挑了两个顶顶细腰的妓,送去兄长房中,以供闲时玩乐,却被戚川将军拦了下来。”

“兄长久寻张公子,若觉得腻烦,不妨也换换口味。”

季邈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

“操心太多了吧小阿瑜,”季邈冷声说,“床笫之欢你可曾尝过?不知道合拍二字,该有多难得吧?随随便便送人进我院,究竟把我当什么?”

季瑜挨了这通训,一时有些怔然。待他再回神时,季邈已带戚川转过游廊拐角,再瞧不见了。

季瑜若有所思般,捏起他平素不碰的酒杯,啜了一小口。

很快,他被呛得咳嗽起来,汤禾忙拍着背给他顺气,低声劝慰道:“公子身体不好,饮酒更是伤身啊。”

季瑜却就着呛出的泪,干脆仰首饮尽了,喉管一路灼下去时他竟然感受到舒畅,划破他的疼痛幻化为快|感,成为了可以被捏在手心的隐秘权柄。

季瑜微微眯起眼,舔过嘴角时,嫌弃地想。

真难喝。

随即他又满上一盏,啜进了口中。

***

季邈打马去连安大街溜了个弯儿,拐暗巷回到了温府。

他进院后,温秉文果然已经带着温时卓走了——今晨他们启程去安州,带着粮草夏衣、灯油笔墨等补给物,须在六月七日之前抵达雾隐山庄,先行整肃一番。后面国子监的学生们得靠自己的盘缠,各自零散赶路,待到六月九日,再正式开启十载名册复核录入工作。

季邈原想着私下去送,却被季朗横插一脚,在冰宴上平白磋磨大半日。文官的轿子走不快,这会儿舅舅一行人应当只出衍都北亭驿站二十里左右,还需三十里方才至下一处驿亭夜宿。若是想要相送一程,快马加鞭赶过去,倒也还是行的。

庭中蝉鸣声不断,叫得季邈躁起来,他快步穿游廊往小阁楼去,想问问司珹是否愿意同往。

可找遍一二层房间,哪哪儿都没有司珹。蝉声愈急愈高亢,季邈愈寻愈不安——终于在书房小桌案上,寻找青玉镇纸压着的小笺。

司珹走了。

司珹不告而别,借舅舅的车轿离开,要随楼思危一起往越州。小笺写得细致,说是为了亲勘越州形势云云。

季邈信他,却绝不相信这就是全部缘由。

为什么?

……为什么!

马蹄挫地,扬起官道上乱尘渣石。季邈策马向北疾驰,天干燥,他肺里灌满了粗糙的风,却将马鞭抽得更快更狠,仿佛干风磨砺过血肉,就能用一种疼痛代替另一种疼痛。他在疾驰间仰首,看见山道尽头仍是山,血日已经半吞进深坳。

天地间归雁长鸣,蝉声早被扯碎了,胡乱散在风里,残骸模糊了季邈的眼。他愈跑愈惶惶,加速无法缓解这样的不安,它血一般腾起来,并在看见刀光剑影后攀升至顶点,猛地炸开来。

山匪!

安州近些年盗匪猖獗,季邈此前也听闻过,却料不到怎会有贼人如此大胆——不过出衍都五十里、刚入安州南线内,山匪便如噬稻之蝗一般扑上来,敢截朝廷命官随携的粮草。匪徒密密麻麻,竟达百人之众。

温家随行护卫均拔了刀,待季邈林中疾驰斜刺重围,突入队伍前中心时,司珹正将一杆长枪|刺入盗匪咽喉,他挑枪抹一把血,转身便瞧见了季邈。

司珹一滞,下意识道:“寻洲。”

季邈没应声,甚至没同人对视,只横刀扫开了司珹斜后方偷袭的两匪,勒马仰蹄间,季邈方才朝司珹睨去一眼。

“司折玉。”季邈面无表情地说,“你挺能跑啊。”

司珹喉咙里灌满风,厮杀与碰撞声近在耳侧,他却好似什么都再听不见,什么都再看不着,他迎着季邈的冷睨,艰涩地说:“我……”

下一刻,季邈以指拨鞘,猛地前推,砍翻扑飞而来的一人,血溅到二人颊边,季邈却只抹了自己的脸,问:“还剩多少人?”

“五十上下,”司珹没擦那血,任它缓缓淌下来,“舅舅等四人俱在马车中,简公子尚且连行走都困难。有近卫贴身护着——此次为护送岱安先生,我们多带了些侍从,如今方才堪堪可应对。”

季邈说:“你也回马车附近去,守好舅舅一行人。”

司珹轻声问:“那你呢?”

四下血浓稠,同赤天红地融为一色。季邈视力极佳,根本不会被这样的混乱侵扰,他皱眉抽了马,直奔匪兵对冲最猛处,平静道:“你们都私下商量好了,何必再来管我?”

司珹的发被这阵风吹乱掉,他伸手去抓,只虚虚抓到了苍茫暮色里的一缕余晖。

日沉西山,白日彻尽了。

***

山匪的尸体被推到道边,残存的活口被捆住四肢堵着嘴,塞在牛车杂草里。夜色浓稠,和血一起粘黏了山道。队伍行进的脚步疲倦又沉重,像挤开重重叠叠的羊肠。

司珹没再回马车,他同季邈一样骑马在侧,双方却都没有说话。

沉默。

沉默中马蹄与车辙声重复地响,偶尔有咳嗽与低语,和蝉鸣一起遥遥随风入耳。司珹踟躇许久,方才轻轻唤道:“将军。”

季邈揩尽了剑上的血,一声不吭地缠着新缑。

司珹凑近一点,软着嗓子说:“寻洲。”

季邈不说话,开始重绑自己的臂缚。

司珹垂下眼,微不可闻道:“我伤着了。”

季邈这才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