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关门前,墙边已竖起一张纯白的置物架,孔眼对齐,四平八稳。
舒栗抿笑看一眼,只等未来某日将它填实。
她抄兜走到镜湖,这个时段的苏堤多得是观赏夕阳的人,或土著,或游客,日与夜的交接像场免费盛大的婚礼,无须随礼,但往来的人都能以不同形式留念。舒栗停在湖边,双手蜷成圆,送到眼前当望远镜,也将落日圈养在里面,为辛劳的一天加冕。
选这里真是选对了。
这一感叹持续到回家。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舒栗才想起下午收到老妈微信,说今日休息,要带着老爸上阵夫妻兵,不把昨天输掉的钱赢回来绝不回家。
舒栗苦笑一下,翻找出橱柜高处的辛拉面,又从冰箱里掏出两颗土鸡蛋和生菜叶,一通娴熟地洗切烹煮,她端着卖相极佳的煮拉面上桌。
而后将房内手机支架取来,找出一部b站日剧当电子榨菜,她不慌不忙地嗦着面条,享受难能可贵的孤独与闲惬。
但孑然的处境不是人人都能消受,迟知雨恰恰相反。
阿姨不住家,洗好碗筷便回去自租的小屋。小狗见屋里没了响动,就匍匐到墙角啃咬牙胶,自己跟自己玩。迟知雨坐在沙发上,不时被它略为恶心的口水声吸引目光,但奇怪的是,他对安静的感知变大了。
安静被加了膨化剂,他如往常咽下,却被撑得并不舒适。
胃隐隐作痛。
他没有开筒灯,沙发边仅剩一盏落地摇臂灯用于照明,小圈昏昧的黄光像倒扣的三角瓶,将他困在里面。
他打算给Nio发消息约开黑,但美国这会儿才早上九点多,他肯定不是睡觉就是上课。
迟润青更是免提,主动找她聊天不如捅一刀自己。
他的社交圈如此窄小吗?
与其说狭窄,倒不如说是难有真心朋友。放眼过去,无论是姐姐,还是自己,大家都是同张台球桌上的彩球,相互靠拢,相互撞击,只为在人际的竞技中多博一些积分。
他是疏于动弹的一枚。
也是这样不由衷的高频触碰,导致他愈发边缘化,最后掉入深不见底的洞袋。
那个瞬间,迟知雨非常安逸。
远离战局意味着自由,但洞袋依然悬挂在球台的边角。他从没有真正离开过名利场,选择成为场上弃子势必付出代价。
所以,在哥大的第二年,除了行尸走肉般上课,赶due,写essay,敷衍小组作业,完成每场考试,他杜绝任何社交。朋友唤他外出,他闭门谢客,连同公寓上下楼的姐姐都过得宛若异地家属。
她的关心他回以不逊,下课头等要事是戴起耳机,假装听不见任何人叫自己,早午餐咖啡解决,实在饿得不行才会出门买点三明治或薯饼。他好像住在一个与地球失联的平行房间,在自闭间逐渐走向自毁。
迟润青见不到他本人,只能在电话里问他:你怎么了。
他说:我受够了。我根本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他们还吸大麻。
迟润青:你又没有吸。
迟知雨:这是重点吗?
迟润青:他们又不是只会酗酒嗑药,也会做饭,跳舞,头脑聪明,待人热心,你enjoy正面的这部分不就好了?
迟知雨:所以我就要忍受让我不舒服的部分?我忍受的意义是?
迟润青:虽然蛮残酷的,但这是我们大部分人逃不掉的使命。人本来就是群居的啊,天生的社会性动物。
迟知雨:我懂了,不就是把社达主义奉为圣旨,去做一切自己都费解的,不能赞同的,自欺欺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活着?
迟润青:没人勉强你,你在跟自己较劲。你可以孤身一人,没人逼迫你出来社交,参加派对,去草坪上野餐。你痛苦在你也不认可这样的自己,你觉得这样不符合世俗的标杆和范本。
迟知雨:你有没有想过,根本不存在世俗的标杆和范本,而是你才是我身边那个最恐怖的标杆和范本。
说出这句话后,通话那端沉默了许久,迟知雨都能想象出这朵被溢美之词灌注出来的大丽花会露出怎样凋萎的神情。
他鼻腔酸胀,感受着报复的快意。
迟知雨盯着姐姐的微信出神,即使回国前曾那样中伤她,可女生依然维持着无可比拟的宽厚,他的牙尖嘴利在她那里都是虚张声势,甚至还有点孩子气。
血脉似乎能横跨大洋。
在他想着她的时候,她的消息常冷不丁蹦出来。
迟润青:你换头像了?
迟知雨:“……”
本意是想在较量中占上风,但事后他忘记换回来了,不想被老姐逮个正着。
迟知雨:嗯,灰色看腻了。
迟润青:颜色变亮了哦,是不是因为天晴了?
女人真能脑补。
迟知雨:是下雪了,天气更糟糕了。
迟润青:那也比没任何变化好。
迟知雨没再吭声。
但老姐执着于跟他沟通:能看看你的小狗吗?
迟知雨望一眼电视墙角的狗子,随手用微信自带的拍摄模式摁一张,传过去。
迟润青直夸小狗可爱。
继而用画笔圈出一侧的哑铃架:你开始锻炼身体了?
迟知雨再度失语。
淦啊,小树口袋怎么无处不在,稍不留神就会有她痕迹入镜,比狗尿的标记效力还强。
迟润青:真有喜欢的女生了啊?
迟知雨:?????????
迟知雨:你少跟Nio接触,近墨者黑。
迟润青:萎靡了那么久,平白无故开始健身,不是想求偶是要干嘛?
迟知雨:是被求。这是喜欢我的女生送的。
迟润青:那人家女生很不错欸,知道你需要健康的生活。
迟知雨:我不需要。
迟润青:不需要还放在显眼的地方。
迟知雨开始胡言乱语:给狗玩的。
迟润青:是么?要么你是狗,要么你虐狗,你选哪个。
迟知雨:……
迟润青发来可爱的表情:好啦,去玩哑铃吧,别辜负女孩子心意。你从小到大退掉的礼物还少么,真不喜欢就不要了不是么?
迟知雨:???
姐姐下线后,迟知雨不可置信,他喜欢小树口袋?怎么可能?一个放在家里的哑铃架能代表什么?只能代表他客厅够大,够放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他起身走到哑铃架面前,饽饽见状,一跃而起,摇尾目迎主人挨近。
迟知雨屈身,握起上方最轻的五磅款,横放到饽饽面前,言简意赅:“玩。”
小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退一步,不解看面前重物,上嘴咬一咬横杠,硌牙得很,又懵逼地绕至别处。
迟知雨手搭额头。
他在跟狗较什么劲,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舒栗?于是站在原处,单手插兜,拍张照,淘宝识图确认价格,快赶上她半个月的遛狗积累。也是出乎意料,她对他能用心到这种程度,不占他一分便宜就罢,还自愿血亏氪金献礼。
不过,她整天到底在忙什么。
迟知雨下意识打开微信运动,尽管他已从榜中隐退,但看一眼舒栗的动向又不会掉块肉。
今日的她似乎没有“长途跋涉”,仅有一万出头。
莫非找到正式工了?她说已毕业,到底是做什么的?迟知雨发觉自己对舒栗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擅长遛狗,捡屎动作行云流水,伶牙俐齿,看外形年龄约莫与他一般大,爱穿清新亮色系衣服,不化妆,均匀白净的一张素面,而笑是她脸上的常驻嘉宾,行事又很油滑利落。
迟知雨打住。
……怎么全是正面评价,迟知雨傻
眼,他明明应该很排斥她啊。可回顾起来,最清晰的却是她跑动时翠鸟一样轻健的身影。
她怎么不给他发消息了?
迟知雨捱了一天,微信里的绿头无声无息,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删好友了,因为那颗板栗知难而退,不再觊觎;
几次确认女生乌七八糟的朋友圈仍旧可见,他放下心,将其视作欲擒故纵。
周二正值雨水节气,是他生辰,他对这个日子比较应激,曾放狠话谁再给他庆生他就让生日变忌日,所以亲朋好友不敢也不再过问,但他还是会卡点给老姐送上祝福,并转去十八万块聊表心意。
迟润青笑纳,发来语音条表示感激。
他听着她喜不自胜的语气,也跟着勾唇。
这一天风平浪静地滑向夜晚,迟知雨再次打开舒栗朋友圈,没有更新。他又去看她水产市场首页,账户名——小树长在山坡上,下方有官方认证的“芝麻工作证”。首页评价数量不多,三十多条,买家卖家参半。有简单的“好评”二字,也有“非常用心的小姐姐”。他还没给她好评——故意的,从她提前“离职”的那刻起,就有一丝不悦攫住了他心脏。
他理解为,他在为饽饽鸣不平。
她是征求过他意见,可她问过饽饽了吗?
小狗不会说话,不代表它不想她尽忠职守,坚持到契约的末尾吧。
今日过生,他决定大赦天下,与全世界和解。能让小树口袋沾到的光就是给她迟来的好评。
他思来想去,不能刻意,不能走心,又要彰显他独特的个人特质,遂输入:狗觉得很满意。
确认。
您已完成评价。
等待对方评价。
爽了。迟知雨掂着手机,等待返还给他的买家评价。这个过程中,心跳又快起来,如鹿撞,他打开电视机,调至五台比赛项目,让球场的喧嚣盖住所有不合时宜的动静。
三分钟后。
双方已完成评价。
点击查看评价内容。
迟知雨心一提,点进去:
小树长在山坡上:人也是。
……她怎么比他还敷衍???人?哪个人?是她还是他?所以他忍不住问了,按开私聊页。
Avis:哪个人?
小树几乎没有迟疑地回:
「两个人」
第20章 第二十颗板栗拒食风云
舒栗对迟知雨的深夜诈尸已经不会大惊小怪,对他的别扭亦是。
近两日忙于翻新库房,她快将这人抛之脑后,也再没打开过闲鱼软件一次。好评突地跳出来,都有点不真实。而他的反应也毫不意外。
Avis:怎么还给我代言上了。
舒栗:好的,僭越了。才搞明白你更喜欢狗给你代言。
他罕见地没再顶嘴,反倒解释起延迟的好评:前两天忘给评价了,你也没提醒我。
舒栗说:有点忙。
Avis:哦,忙着遛别家狗么?
舒栗:我不做这个了,你是我最后一单哦,荣幸吧?
答完话,舒栗将首页的所有宠物服务链接全部删除,以防再有下单客户,拒绝和取消订单又要费一番周折,还会影响信誉度。
Avis:?
Avis:那做什么?
舒栗自认没有告知的必要:不是跟你说过么?
他难得有不忘事的时候:赶路?
舒栗:对啊。
这也太含糊不清了吧,迟知雨在这头嘁声,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她要收网了不就得了,他这样的大虎鲸确实史诗级难遇,但她有点操之过急了。
迟知雨退出看一眼小树的闲鱼首页,不由怔愣,明明五分钟前还是满屏链接,供人选购。而现在一干二净,聊着天的恐怕只剩他一个。
他忽然想认证一下自己的重要程度:以后如有遛狗需要,还可以找你么?
他没有很想再找她。
画饼而已,画饼又不必践行。
小树长在山坡上:不可以了。
不可以了。
砰咚,心脏变得像个乒乓球,被猝不及防打出台桌,异常轻和空,放肆地弹跳,但球拍脱手,再也接不准了。
他盯视着聊天页面,难以缓解这猛不丁的异动。
而对方继续输入:我要忙自己的事了,闲鱼这类同城服务不少,你可以再搜搜。
小树长在山坡上:祝你和饽饽一切安好。
她在搞什么?
迟知雨彻底摸不透她的路数,她是真想弃局还是兔子急了咬人,反向施压逼他就范。
他们相处了都不到十天,她以为自己是天使和教母吗,一旦离开,他就会丢掉信仰?
好极端一女的。
迟知雨腮帮酸僵,才意识到自己后槽牙磕了很久,他抿抿唇,还之彼身:ok。
不是赶路吗?
Avis:祝你一路顺风。
很好,非常好。
今年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摆脱绿色甩甩胶一样的女人。
他靠在沙发上深呼吸,又听见手表的报警提示音,他不假思索地揭开搭扣,将其摘除,撂到一旁。力气没收住,它梆得一声掉落在地砖上。
小狗闻声惊吠,又贴过来勘察。
它在表盘上嗅嗅,又看向沙发上面色铁青的男生。他的情绪气息并不亲人好闻,他识趣地夹起尾巴远走。
—
工厂效率颇高,周二舒栗就收到盛隆印刷的首批样品,划开纸箱将便签从中取出,她万分小心地拆卸着外层的减震泡沫膜。
虚拟的图样变得具象化,成为巴掌大小的实体纸张,被她呈在手里,舒栗几度热泪盈眶,就好像悉心培育的小树终于悬下一粒青果。
哪怕它还稚嫩。
也能闻出馥郁和甘美。
她赶忙拍照与朋友分享:快看!!!我第一个实实在在,新鲜出炉的便签!!!超级好看啊!!!!!/大哭/大哭
又说:这是我画的我做的东西!成真了!摸在手里的感觉好好……你能不能来一起摸摸,我好Respect自己啊!!!!!
梁颂宜多半在上课,半个小时后同样惊喜:靠!好好看!什么时候发售,我要买它个一百本!!
朋友的重视与鼓励比捧到便签本实物还好哭,舒栗捏捏发酸的鼻头,感激涕零:大货也不会有一百本。你能支持一本我都开心爆表。而且还有别的东西没打样呢,这才一件选品而已。
梁颂宜:下次班级信箱我就用这个给学生回信,他们肯定会喜欢,还能帮你起到一点宣传作用。
舒栗又回个感动宽条泪表情:不用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这太假公济私了。
总之……她不会讲话了:谢谢你,我的宜。
梁颂宜:你应该谢谢自己,谢谢自己的努力,谢谢自己的恒心,谢谢自己一旦选择就不放弃,谢谢自己有理想就绝对让它落地,谢谢自己偷鸡摸狗这么久终于所见即所求。
舒栗:梁老师,你总结的像是我已经是五冠店店主有百万年销了一样。
梁颂宜:舒老师,你在我心里一直如此,我从不怀疑。
舒栗托腮,演起古风女孩:可惜我已不在江湖,不为人师,难担此名。
梁颂宜:谁规定只有教职人员才能被叫老师,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让我看见另一种可能。
舒栗:你对我难道不是吗?
梁颂宜:好了,别肉麻和互吹了。我要陪操去了,回聊。
舒栗:爱你[爱心][爱心][爱心]
梁颂宜:[吻][吻][吻]
煽情结束,舒栗深吸鼻腔,平复跌宕的心潮,将所有便签排放到白格收纳筐中,又催单另家打样工厂,询问最快发货时间。
对方答复:明天就可以。
舒栗心满意足地弯唇,将填起一小角的收纳筐放上货架,又回到桌边,打开平板修改胶带排版。她对几个图案的摆放总不尽满意,雕琢多日,快整出选择困难症,又疑心自己的审美是否符合手账人的期望。
这种状况持续到周三接签收B版便签。她分
别摊于左右手对比,一时有些犯难。
两家工厂纸料不同,前者是奶油纸,后者为天岳书纸,克数体积相同,手感俱顺滑,适宜书写。只是色调有轻微差距,一个略重于原图,一个稍轻。舒栗深知,印刷机器与电子设备显色方式不同,实际工艺与材质也存在差异,想要复刻出原色的概率基本为0。
对品质要求再严苛,也不能变得偏执和无理。
舒栗愿意接受这点色差,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两版便签成色皆可:深者抓睛,淡者雅观,就像晴雨天的镜湖景致,各有各美感。
拍图问梁颂宜,她像个根本看不出女友变装的直男:“有区别吗?这难道不是同一个东西?”
舒栗:“不是,你看清楚!颜色根本不一样!”
她这才后知后觉:“喔……好像是不一样。我多看会儿,再问问我同事,晚上给你答复。”
舒栗一会儿拿到暗处,一会儿打开台灯,一会儿又摆去外边,在晨昏自然光下对比。视线快把两版便笺样品灼出个洞,也没决出胜负。
抓耳挠腮间,目光定到一旁用以收置微单的束口袋上,她开始思考要不要故技重施,抽签断事,顺从天意。
算了。
还是先等等看梁颂宜的答案。
舒栗收起纠结的思绪,转几下触控笔,继续铺排贴纸上的元素小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四点,手边沉睡一下午的电子砖突地嗡响,动静不见停。
舒栗以为是梁颂宜的集中反馈,兴奋拿起,却见语音来电人是歇迹几日的Avis。
她蹙眉纳闷几秒,戳下接通键。
“喂?”
男生口吻优游不迫,挟着股耳熟的懒劲儿。
舒栗开口即结束:“打错了?”
那边明显一瞬沉默,几秒后道:“没有啊。”
舒栗语气平平:“哦,都没听到自己名字,还以为是打错了。”
“舒栗,你无不无聊?”
她不再拿他当乐子:“干嘛,找我什么事,还要直接打语音。”
“有点紧急。”话虽如此,语速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感:“饽出了点问题。”
舒栗面色立刻变得严肃:“它怎么了?”
“老毛病。”又顿住。
他在故弄玄虚个什么劲,有话快说,舒栗没忍住催问:“快说。”
“能怎么,跟以前一样,拒食,”他在听筒那头为难地长吸一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这两天突然不吃饭了。你这会儿忙吗?”又停住:“方便来看看?”
舒栗自忖着,最小化语音界面,开着公放回顾相册里还未清理的视频:“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这边还有日程记录,结单那天的视频都没删,可以全部发给你审核。”
“你是人啊?”男生似一下恼羞成怒,直接挂断通话。
舒栗满腹疑团。
不过既然出现售后问题,她又刚好离得不远,上门看看也无妨,就当提前到来的客服培训。
舒栗迅速收拾好桌上摊放的物品,提包赶往云庭。再回翠影摇曳,楼阁耸峙的富豪小区,已如隔世。舒栗这次手无电梯卡,只能在楼下摁铃。
数秒后被接听,是许阿姨慈和的声线:“哪位?”
舒栗自报家门:“是我,小舒。”
楼上放行很快,舒栗驾轻就熟地升至十六层。
轿厢门洞开,她发现房门已经半敞在那,无需再多敲一道。
阿姨人怪好的,她欣慰地想着,抵门入室。再垂眼,之前惯用的拖鞋还居中占停在鞋架二层,好像从没被挪过位置,走前走后都一个样。
舒栗意外地扬眉,对上许阿姨的笑眼,她身着围裙,见样应该是在为晚餐备菜:“哎,小舒啊,好几天没见了。”
“是呀,阿姨你好,”舒栗脆生生地叫人,阐明来意:“迟知雨说饽饽有点问题,我过来看看。”
又往里头看:“他人呢。”
阿姨忙偏开身体,也跟着往后望一眼:“在沙发上坐着呢。”
舒栗换了鞋,又问:“饽饽呢。”
许阿姨似乎也有点奇怪:“是哦,小狗怎么没过来?”
舒栗失望噘嘴:“喔……肯定是跟我生分了。”
“怎么会?”阿姨迎她进客厅。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发上的一人一狗,人依旧大喇喇坐着,而狗就比较局促了,被人单手摁住,仅有四条小腿可以动弹,在皮质沙发上如蛙泳般前后蠕动。
一见舒栗,它刨得更加激烈。
舒栗惊呼:“你干嘛?虐待动物?”
“不按着它让它跑出门吗?”迟知雨这才抬手。小狗一跃而下,飞扑向舒栗。
舒栗忙蹲下身,上手搓揉抓捏,任由它在自己手背手心肆无忌惮地舔舐,又亢奋到溢出嗷嗷的喉音。
她抬头看迟知雨,而男生面无表情地睥着这边。
她接话道:“那就别开啊,反正我有密码。”
迟知雨声调猛提:“又不是我开的。”
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舒栗头一回听见他这么用力地讲话,像是随时要与她起争执。
看来饽饽情况委实不佳,舒栗不敢再怠慢,用脑中为数不多的宠物生理常识检查起来。
牙龈,耳朵,眼白,毛发,掌垫,无一遗漏。
排查期间,迟知雨不知何时已站来他们身边,单手插着兜,静静观看她把狗翻来覆去地“望闻问切”。
舒栗狐疑地放开小狗。
并无异样。
精神状况也不错,甚至体型都在疯长。
这才多久没见,它猛一跃进,肉弹似的,几乎叫她稳不住身形。
她再次问迟知雨:“它拒食对吗?”
迟知雨颔首。
舒栗立即起身,领饽饽走向阳台的自动喂食机,按下出餐键,定点定量的喷香棕豆子噼里啪啦坠入不锈钢食盆。
饽饽闻声顿如饿死鬼附体,飞窜上前,埋首其中狼吞虎咽,光盘速度赛过舒栗眨两下眼,舔的可能比阿姨洗的还干净。
舒栗看向倚墙而立的男生,无言胜千言。除了无语她还能怎么表示?
他若无其事地耸一下肩:“所以了,你在才行。”
舒栗半信半疑:“你在它也不吃?”
“吃的话还给你打电话?”他有理有据:“你忘了么,他之前在宠物店也是拒食才被接回来,不然早被人领养了。”
“都怪你,”舒栗瞟向横在他们之间的,眼神清澈的小狗,攥起手指,有点无奈地指责:“之前带着你笼络狗心不听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男生闻言,本还平淡的面色忽似绷不住了,转瞬即逝地一笑,“ok,怪我。之后怎么办?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