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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素女经 “房中术。”

昏暗的内室,青铜鼎燃烧的烛火如同摇曳的舞女,一地迤逦不熄的热气。

般般略有些气喘吁吁,伏在表兄脖颈旁可怜的说她腰酸,现下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大腿肌肉都是酸涩的,起不来了。

他哄她解开发带。

她却偏不,要他就这样。

果然每每这时候,她作妖的花招总是多的。

她就爱看欣赏他拿自己没办法,只好放任的宠溺,她便可以张牙舞爪的命令他,“我都是学你的,你将我的手绑起来也是这样,换位一下你便懂我当时的想法了。”

嬴政:“我可不曾用发带绑你。”

“是是是,大王好生厉害,一只手就能禁锢住妾身的两只手腕呢……啊!”

嘚瑟和阴阳的话没说完,立刻被他惩罚了正着。

上一次这样颠簸,还是在马背上,她牙痒痒的咬他,“你故意的。”她的话很快被颠成碎掉的音节,还要嘴硬,“没感觉,没感觉,一点也不舒服。”

她被弄的受不了了,像溺在水中想要自救的羊羔,试图下来。

只听‘撕拉’一声。

在般般惊恐的目光下,锦带撕断了,他想要挣开不费吹灰之力,此前都是在陪她玩罢了。

“啊啊啊。”她赶紧扭头想要跑。

没爬两下,脚腕倏然被大掌攥住,硬生生拖了回去。

她吓得不行了,连忙求饶,“表兄,我错了,我错了!”

内室本就昏暗,他的神态被掩了一半,唯独将她断裂发带收整好放在枕边的动作漫不经心,“不是说不舒服?这就玩一些舒服的。”

般般:“……”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次日,般般率先醒来,她并非自然想醒,而是被酸醒来的,酸酸涩涩胀胀的,回味一下这个滋味,像极了两人大婚次日那般。

今日嬴政休沐,他也在安睡。

他沉睡时,这张面容安静了许多,仍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淡淡然。

她如同毛毛虫‘顾涌’到离他更近的地方,张开嘴巴咬了一下他的鼻梁,轻轻摸他的睫毛。

有时候她真的挺想把他吃掉,尤其是亲近的时候,也很爱咬他,胸口、腰腹是重灾区。

他分毫不差 ,倒是部位不太一样,齿印多半出现大腿处和后肩。

夫妻这样真的正常吗?

睫毛毛茸茸的,才摸了两下,就把人摸醒了。

般般讪讪然收回手,“表兄,你醒啦。”

他没有说话,懒洋洋的重新闭上眼睛,将她揽入怀里,手掌轻柔的为她按摩后腰,蔓延至下,连泛酸的大腿也有照顾到。

她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两人这般小憩了一回,一同待到要用膳了才起身。

嬴肇回来用午膳,说阿父阿母是懒虫。

一月懒一回,已经很惨了。

般般说什么都要开始减肥,休沐日跟着嬴政一同寻夏无且玩。

要说夏无且当真有自己的本事,她跟着一同练习导引,果然那些姿势与呼吸方式与她听过的瑜伽差不多,不过她前世才多大,也没有练过瑜伽,就是看过一些小广告。

忽然他就说到了房中术。

大秦的民风是开放许多,但当着秦王与王后的面大谈房中术,还是有点太大胆太变态了吧…

般般听得瞠目结舌。

……难怪夏无且在的时候,嬴政不许嬴肇一起听,合着有的话题不适合小孩子知道。

听着听着,般般就无语了。

夏无且认真道:“王后许是不知,臣这套房中术所追求的并非纵欲之术,而在于养生、延年,甚至是追求长生不老!”

触发关键词了。

果然,表兄聚精会神的很。

怪道把他挪在身边当个贴身侍医。

不过,这似乎也不无道理,阴阳结合,互相平衡,确实能延年养生,她前世听人说过八卦,说武则天年老的时候睡年轻的男人,还长出了一颗新牙。当时不理解为何会长牙,现下长大就懂了。

“阴阳结合不仅为繁衍手段,更是一种养生与修炼手段。”夏无且道,“无论是咱这个体位还是韵律,甚至是戏道。”他微微一笑,稍稍委婉的表明了一下什么叫做‘戏道’。

正是事前的准备,通俗易懂,可理解为‘前戏’。

“……”怎么回事,又想听又尴尬的。

“理想的结果一定是达成阴阳互补的,而非单一的‘采战’。”

说罢,夏无且掏出两本书,“相传黄帝曾向素女与玄女请教房中术,这一修炼内容被称为男女合气之术。”

般般:“这就是双修?”

夏无且惊诧,“王后所言极是!”

她探头一瞧,表兄手中的正是《素女经》,她偷偷摸摸翻开了几页,“……令妇人放平安身,曲两脚,男子其间,衔其口……”

“……肥大者内半寸,弱小者入一寸,徐出更入,除百病。”

“浅刺琴弦,入三寸半,当闭口刺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因深之……当妇人口而吸气,行九九之道。”

她‘啪叽’用力合上它,瞟了一眼表兄。

他表情还挺正经的,严肃的厉害。

搞得她也不敢乱想,不然岂不是玷污了人家修仙问道的理想?

夏无且也挺严肃的。

般般不敢留下听了,借口去看孩子溜之大吉。

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看似严肃的表兄带着她把书内的招式都学了一个遍,边学边问她是什么感觉,与书中说的一样不一样?

什么感觉?

般般实在忍无可忍,生无可恋,“明日……”

嬴政:“嗯?”

“我应当能成仙。”

“……?”他克制又礼貌,“王后成仙,千万别忘记带上寡人。”

神经病。

神经病!!

就不带你。

嬴肇生在夏季,星枢也是夏季出生的。

哥哥属鼠,妹妹属龙。

过年时,般般命人打了两只项圈,一个雕了鼠,一个雕了龙。

星枢与嬴肇一样的聪明,分毫不比他差,虽然还不会说话,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

般般将项圈给她戴上,她举着胖嘟嘟的小手挥了半天,一对琉璃一般剔透的大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

两个孩子打扮一新,出宫去看望了姬长月。

她的店铺年岁终末的生意好许多,原本就围着许多的当朝官员想要买点太后卖的花茶、香膏什么的,照顾太后的生意可是大事,可与每日上朝相提并论。

一到点儿,许多人结伴跟着来,到了才发现今日竟然排起了长队。

芈颠与李斯一同,眺望长队有些不耐烦,“虽说年末生意好些,也不至于排如此的队?是否是前头有人代买啊,此当明令禁止!”

李斯摸了摸鼻子,“你排吧,待会儿引来官兵斥责你,”那不丢脸吗,“集市不许大声喧哗。”

前面的人扭过头来说,“据说是店家的长兄与嫂嫂过来帮忙,那二人生的容貌不凡,尤其是店家的嫂嫂拥有倾城之姿,这才引来了许多人的驻足。”他摇了摇头慨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几口都是漂亮的。”

“长兄?”李斯讶异。

“嫂嫂?”芈颠纳闷。

两人对视一眼。

半晌后,芈颠不确定问:“上原君这会子不是还在宫里头修书吗?”他没什么才学,每每干起活来分外勤奋。

“我也看着了。”李斯沉默,“昭垣夫人前日带着我女儿回邯郸给朱家人上香去了,还没回。”

那这个长兄和嫂嫂是谁啊???

“店家的长兄竟然不曾蓄须,你说古怪不古怪,脸白的跟个女子似的…也不好看呐。”这人也不知怎地,酸溜溜的,摇着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

“……”

两人齐齐沉默。

李斯不语,也下意识摸自己的胡子。

芈颠压低声音:“原来还是有人不蓄须的,王上哪里有点毛——咳咳,若是将此事告知他,他会不会高兴点?”

李斯:“???”

他离芈颠远了些。

排了足足有两刻钟,终于慢慢悠悠来到了铺子前,那嫂嫂热情好客的送上一个客人离开,扭过头便对上了李斯和芈颠的脸。

李斯:“……”

芈颠:“?!!?!”

“你、你你——”

那嫂嫂短暂茫然,轻轻干咳了一声。

下一刻,自她身后出现了那兄长,身高八尺六寸,肩宽腿长,气势恢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慢道,“你要买何物?”

芈颠眼皮子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听取‘哎’声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芈颠悠悠转醒,正被李斯拖扶着往铺里进,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板上。

周遭原本在排队的民众们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朝这边看。

“这位客人你这是做什么?”般般怕被大家看出猫腻,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快点起来。

“回王——”

话没说完,嘴巴被李斯用力捂住。

芈颠:“唔唔唔!”干什么!干什么!!

“王上王后这是来体验民生,你要揭穿他们的身份,他们定然愤怒,勿要坏他们的好事。”李斯几不可闻的警告。

听闻此话,芈颠那时常不在线的脑子终于短暂的回来了片刻,扶着李斯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斯这才放开他,扭头给嬴政一个‘我懂您’的小眼神。

嬴政赞许不已,回了个心照不宣。

“没站稳,没站稳,方才没看着这台阶。”芈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身后的民众们逐渐恢复了刚刚的低声窃语,般般甚至听见有人附和说这台阶的确有点碍事。

“要买何物?”嬴政又问了一遍。

芈颠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斟酌,试探性举起一根手指:“全要?”

嬴政指着外面:“滚。”

“我…”

“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李斯埋着头,扯住芈颠,老老实实重新排队。

排在芈颠和李斯身后的人目瞪口呆:“我去。”他看嬴政的眼神仿佛在看天神,敞着声儿大喊:“店家好义气!如此为咱们排队的人着想,我也不买多了,两份足矣,今日上嫂子家拜会,再给我妻子带一份!”

“就要这位店家给我装!我多加一钱!”他豪言万丈。

正在排队的芈颠当即就要跳脚,要不是李斯捂嘴及时,芈颠指不定骂的有多难听。

嬴政还觉得挺好玩,依言给人家装好,包好,用麻绳捆起来交给他,“下回还来。”

“自然,自然。”这人笑眯眯拎着东西离去,经过芈颠身边还冲他啐了一口。

芈颠气的开始翻白眼,“你……鬼神谴之!”

这人转头就骂了好几句脏的,嘲笑芈颠连骂人都不会。

听得芈颠瞪大了眼睛,愣是一句都回不上来,纯挨骂了。

李斯安慰:“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人家哪儿知道您是昌文君呐。”还以为你是个自私鬼呢。

“那就可以骂的这样难听吗?”芈颠脸红脖子粗。

好说歹说,终于又排到了,这回芈颠老实了,就买了两份香膏,一包花茶,思虑了片刻,也说:“我下回还来。”

嬴政挑眉:“还想我服侍你?”

“不不不不!”

这两人相携走远,般般啧啧称道,“今日不会将昌文君吓坏了吧。”

嬴政摇头,“我看他是被骂坏了。”

秦人都是不服输的,大家若都是平等的,我凭什么低你一头呢?因此那人嘴皮子利索,骂完怕有人报官,直接跑了。

骂不过一介平民,芈颠可要郁闷好一阵子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与芈颠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嬴政也是才知道平时居然会有这么多臣子来光顾姬长月的商铺。

般般心里嘀咕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二人今日装作是姬长月的长兄和嫂嫂,居然没人看出来哪里有问题,姬长月毕竟长得美艳动人,的确年轻,但嬴政看起来也不像是她哥哥。

关键是,他貌似也默认了。

刚来时,嬴肇张口便是姑妹,叫的姬长月心花怒放,嬴政脸色漆黑了片刻,只能接受。

好好的母子变兄妹了。

“由此可见,知晓秦王长相的根本也没几个。”

“外界的言论早已妖魔鬼怪化。”嬴政提起这个,亦是连连摇头。

般般可有地说了,“有说表兄是跛脚的,好似是因着你加冠礼的推迟才被这样怀疑;还有说你是异瞳,就是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意思。”

嬴政哼笑,不置可否,反而俯身让她看个明白,“表妹看我的眼睛如何?”

如同漆黑的琉璃,被日光折射出浅浅的橙红,即便身形威武高大,这对眼眸却格外美丽。

第122章 22000营养液加更 “都说长兄如父……

能不好看吗?

偶尔被他神经病气到,看一看这张脸就气消了。

但般般不爱夸他,用手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推搡开,“……该用膳了!”

她没夸,表情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

那脸颊分明是红的。

嬴政被她拉着手腕走,一路都在失笑。

到了后院,晚膳都已经准备妥当,店铺正式闭店。

太阳落下帷幕,宵禁一同到来。

好奇了多日的人,没想到今日正好就见到了。

此人名叫萧衡,一身素布衣裳,正追随着姬长月喋喋不休说着些什么,打后门进来,一眼便瞅见了桌边坐着的陌生男女。

口里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起方才听人说今日店家的兄长与嫂嫂来了,果然如此。

那长兄一瞧见他,眉头狠狠蹙起,上下打量,微微抿起的唇线透出些许不悦和审视。

萧衡莫名其妙的心慌,心跳加速,旋即强装镇定下来。

他安慰自己,做兄长的都替自己的妹妹挑剔些,这也是寻常。

反倒是那嫂嫂,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别这么黑着脸。

人美心也善啊!

萧衡拱手道,“在下萧衡,不曾拜过长兄与嫂嫂。”

般般沉默着摸了摸额头,完了,装作姑妹的嫂子本意不是这个啊!

这可把姬长月乐坏了,她在萧衡身后快要憋不住笑,要不是见儿子眼角抽搐的无语,她还要再笑会儿。

收整心情,她清了清嗓子,香袖拂过他,“谁是你长兄与嫂嫂?端的是不要脸皮,我当你萧衡是知书达理的温润君子,不料这样死缠烂打。”

“好骂,好骂。”萧衡也不生气,小意的扶着她的手臂迎她落座,“月小娘好口才。”

一道落座用膳,般般发觉着萧衡的确是个厚脸皮,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深深的知晓姬长月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他为人很聪明,机灵而不世道,身上偶尔还能瞧出初出茅庐的、不合时宜的天真,人就是如此,难能可贵是少年。

细问才知,萧衡家前些年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对什么都新奇,虽然对经商毫无头脑,却敢于尝试……后来不出所料赔了个精光。

随后便开始用功念书,读到一半才知道在这个世道读书没有用,重农抑商的政策下,唯有上战场杀敌才是出路。

可他偏不信邪,越读越入迷,他学的正是儒学,想要做官。

嬴政冷不防开口:“你难道不知秦王治国用的是法学?他对儒学深恶痛绝的人尽皆知。”

“哎,长兄有所不知。”

萧衡开口就把人干沉默了。

嬴政实在不想听跟这个称呼,“你直说便是,别叫我长兄。”

“好好,咱俩各论各的,我称您为先生,您称我为妹夫。”

嬴政:“?”

姬长月狠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萧衡身子晃了晃,稳住后道,“您不曾入朝做官,家中经商,想来也不关注国政大事吧?”

般般防止自己笑出声,夹了笋片放进嘴里。

默默催眠自己:死嘴,快吃!

萧衡:“秦王马上就要攻楚,苦战数年的赵国已经被收入囊中,楚国的结局不用我说,在座的诸位想来也有数,”说起局势,他的口吻多了些认真,不再油嘴滑舌,“楚国若能一年内攻下,昔日的七雄便只剩下了齐国,依我看,齐国不会抵抗,来日必定主动打开城门跪在秦王脚下。”

嬴政来了兴致,“哦?”

萧衡怕他不信,肯定道,“您不信?不妨咱俩打个赌。”

“赌何物?”

“赌…”萧衡左右依次瞧瞧,“那便赌您腰间的佩玉了。”

嬴政欣然取下佩玉,搁在桌上,“有何不可,你要是输了呢,”不等萧衡说话,他直言道,“若是输了,你便离开咸阳。”

现场的气氛骤然凝滞住。

般般跟姬长月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清楚,这并非嬴政厌恶萧衡,只是探他的底。

“好!”萧衡果然对自己的学识自信,他方才停滞的一瞬,脑子里飞快思索当今局势以及齐国的处境,确认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应下便是!”

嬴政抚掌而笑,“好,你继续。”

“当今天下的局势已是一边倒,秦国兼并列国完成大一统是板上钉钉的,或早或晚罢了,当下秦国的确需要以酷法治国,待建邦立朝后却不一定了,如今的秦国就像一根被紧到极致的琴弦,需要的是放松。”

“我做足了准备,定然有我的用武之地!”

“诸子百家还有哪一家适合休养生息、松开这根琴弦?非儒学和道学莫属!我这是有先见之明!”

“只是推行儒学,也不能全数推行儒学,各家取长补短便也罢了,”说起这些,萧衡侃侃而谈,“这没什么,其他的我也略有涉猎。”

嬴政忽的问,“秦王若当真能一统六国,你认为那些六国的王室与贵族要如何处置才好?”

萧衡思索片刻,略有犹豫,半晌后叹气。

“激进直接一些的,当然是全数杀光。”他给出这个答案之后又摇了摇头,“可彻底杀光灭除旧贵族是不现实的,每天都有新的民众降生,怎么杀的完呢?况且血脉牵连甚广,有些沾边的是杀还是不杀?我观秦王当下对待韩、赵、魏、燕便是如此:迁徙富豪、销毁兵器、严刑峻法…”

“想要让诸国彻底服从秦国,要的不只是制度上根本解决问题,更要兼顾文化融合,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想法,每一刻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想法。”

嬴政道,“统一文化便是,焚书禁议不失为一恰到好处的举措。”

“哎呀,这治标不治本啊先生!”萧衡摆手就是否认,“你不行。”

嬴政:“?”

萧衡:“摧毁六国的文化典籍和历史记录,的确能从精神上抹除其国家认同感,如此的高压政策更能激发大量的仇恨与怨气,这如何是好?继续武力镇压么?这只会造成即便一统六国,民间仍旧起义不断的现象。”

嬴政忍了,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好好,你说,你说。”

“既然消灭不了,自然是转化为佳了。”

嬴政闻言微微皱眉。

“我一看你就不认同,”萧衡指着他的眉眼说道,“秦王若不信任自己的子民,他的子民如何信任他们的君主?”

“其实此事也急不来,归根结底四个字:利益捆绑!”

“封几个六国的头头,让他们享优厚待遇,不给实权,迁入咸阳,是荣宠亦是监督,与此同时分化六国便是。”

“待一统六国,选拔六国贵族中有才能的子弟进入秦国的官僚体系,让他们看得到机会,如此一来,六国不再是合作者,而是竞争者。”

般般忽的插话打断,“兼并六国后,起战事的频次必定没有当下的多,天下子民何其的多,要如何治国治民是一大难题,届时恐怕重农抑商政策会发生变化、文官增加。”

“萧先生的提议不错,选拔人才可以用到考试啊,昭告天下不论出身、不论贫富,都可以参加考试,从内部瓦解六国贵族,如此一来,无人替六国王室做事,他们也无法起兵复辟。”

“考试?”萧衡迟疑,“考核试验?”

般般看了一眼嬴政,解释道,“就是由秦王,亦或者他信任的官员出题,如同我夫君此刻像萧先生提问的如何安置六国王室与贵族,完整的提出几个问题,列一个偌大的场地,想要做官的,统一落座,人人当场答题书于纸上,确保真实无作弊的可能,答完呈交,由秦王亦或者臣子一一检阅,选出自己喜欢的录用。”

萧衡眼前一亮,“这是好想法啊,嫂嫂妙法!”

般般:“……”噎了一下。

“如此一来首先截断了六国的中层民众,没有摇旗呐喊的人,想要生事亦会难上一些。”

“让底层的庶民信服、依赖秦国,从土地上做手脚便是,民以食为天,他们操心的不过一日三餐,至于当朝是嬴姓还是芈姓,无关紧要。”

“这样,身为高层的六国王室失去了一切,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这与般般先前说给嬴政的不谋而合,但怎么改革土地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嬴政:“秦国官吏精通律法,会定期考校律课,不合格者受罚,如此说来,夫人的理念与此考校不谋而合。”

“对……我还听说秦国设有学室,专门用来培养文书官吏,那些弟子需学习书写、计算和律法,结业后经过考核方可到各地任职,将这类的学室广泛设置在国内也不失为一种促进分化的手段。”

虽然目的不同,但这一整套下来,与科举制很相似。

秦国若实施,目的是强化中央集权,而非吸纳文人参政,不过也顺带吸纳了,一举两用。

嬴政到底是听进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有些心事重重,萧衡这才看见这对夫妻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双儿女,只不过方才儿女在楼上用膳。

萧衡得了便宜还卖乖,临到走了,眼含热泪,“都说长兄如父,不若——”

嬴政:“……”

他抬手就拔剑。

萧衡迅速收嘴,怂了,“算了算了算了,火气别这么大!”

第123章 秦王撒娇 “你虽然病了……”……

别说嬴政,般般自己都没见过这种能说会道、偶尔油嘴滑舌一下的人,“这般能屈能伸……”

这萧衡就差没捧着嬴政的脚舔了。

“倒是个有趣的。”嬴政半晌后摇着头道。

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讲究,看对眼的就能在一起,彼此也不看重什么出身,萧衡看上姬长月,死皮赖脸的跟着。

嬴肇举起手,“上回我来看大母,也遇到这个人了。”

“大母对他说,她嫁过人,还要为先夫守着,这辈子不会、也不能再嫁了,又说她与先夫孕有一子,自己的年龄比他大许多岁。”

嬴政问:“他怎么说的?”

嬴肇挠了挠脸颊,“这人说,无妨,年纪大的会疼人。”

嬴政:“……”无言。

般般掩嘴偷笑,又听儿子道,“然后大母就扇了他一耳光,他说,果然会疼人。”

“原来会疼人是这样的意思吗?”

“你可别学。”般般连忙明令禁止。

嬴肇撇嘴,“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阿母会如何解释。”俗称逗她的。

“???”她皮笑肉不笑,狠狠捏他的脸颊。

“年纪跟针别儿一样小,心眼跟莲藕一样多。”

“那是因为孩儿听话呀,阿母。”

“你如何听话了?”

“阿母总爱说让我长个心眼,我每次都长了。”

“……?”

这次就连嬴政也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瞥了一眼儿子,干咳了两声佯装没听见这话。

装晚了,就这么一眼,妻子朝他扑了过来,势必要锁喉将他掐个好歹,“根不正,苗如何红!”

嬴政揽着她,为自己辩驳,“表妹须得承认,肇儿这都是学了你去,素日里你最会狡辩,也总有那么多的道理,我都说不过你。”

般般才不肯承认。

回到秦宫后,冬季便来了。

翻过年,初春时节,嬴政正式开始与诸位大臣商议发兵攻楚之事。

昌文君芈颠自幼在秦国长大,素来不甚聪慧,是以他对楚国没什么感情,也见证过秦国连下数国、并不屠国之事,因此他对攻打楚国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无关紧要。

王绾却三番四次的打探他的事情,问昌平君芈启对楚国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

芈启现在都被发配到楚国旧地郢陈了,还能怎么看。

“我兄长知晓王上这是对他寄予众望,来日还会回来的。”芈颠虽然不聪明,但王绾怀疑芈启会反秦这点他还是能看得出来,自当为自己的亲哥哥辩解一二,“我兄长一心只有大秦。”

说着话,秦王嬴政从偏门进来了,身侧带着王后,众位臣子已经对王后参政见怪不怪了,起初还有人说于礼不合。

然后就被秦王怼了回来,“礼法是周天子推崇的,早早被商君废除,这时候提起所谓的礼法是何居心?”

且在礼记中,还讲明夫妻一体,王后是小君。

众位大臣默然。

那还说什么了。

大秦都是你们夫妻的,咱们确实置喙不得。

况且,王上与王后感情亲厚,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这并不是坏事。

臣子们很快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今日商议的正是用兵几何的事情。

王翦道,“王上,臣以为须得六十万。”

六十万,六十万等同于秦国的全部兵力了,若是全部派出,且握在王翦一人之身,身为秦王的嬴政如何能坐得住?

因此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一旁的李信瞧出嬴政的犹豫和迟疑,当即出列,自信道:“王上,臣以为只需二十万便可灭楚!”

此言一出,嬴政立即信他,王翦微惊,赶紧表示此番攻楚非六十万不可,被嬴政驳回。

孰料不过两日,王翦便告病请辞了。

嬴政很不高兴,找到般般说:“我看他就是与我置气,觉得我不听他的罢了。”

般般劝道,“上将军为大秦辛劳多年,表兄驳回他的意见,他许是也伤心了呢,觉得你不信任他。”

嬴政逆反心理上来了,“难不成除了他,大秦无人可用,只能事事依赖他不成?”他想要多培养几个将才,自觉这无可厚非。

李信和蒙恬已带兵出发,正式攻楚。

李斯心想,秦王不愿一直依赖老将,此时不提拔新人,待王翦驾鹤西去又该如何,他这样想也寻常。

而王翦心里有气,自请离去也是高明。

如此一来,不论李信是胜是败,他都不会尴尬。

攻打楚国是个令人心中紧弦的事,就连般般也整日提着心神,关心国事。

两月后,发回第一则战报。

李信和蒙恬率领二十万秦军攻楚格外顺利,连下数城。

这让般般与嬴政都松了口气,还来不及彻底放松心神,又过半月,第二则战报便不好了。

战争本就是眨眼间爆发,变故发生的很快。

就在李信与蒙恬分兵两路之际,楚国的项燕忽的暴起发动突袭,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原来项燕一直尾随在秦军之后正待时机。

这场突袭战打了个三天三夜不顿舍,最终大破李信军队,分别攻入两个军营,斩杀秦军无数。

秦军大败。

当晚,嬴政差点将自己的头发薅掉,整个人阴沉的可怕。

第二天便舔着脸亲自驾车去找王翦了。

般般要跟着他,路途遥远他没有同意,只是他拉不下面子。

般般安慰他,“哎呀,你比昭襄王好多了,昭襄王把白起都杀了呢,你不仅没有跟王翦置气,甚至还要伏低做小去求和,王翦将军一定会跟你一同回来的。”

嬴政听了这话,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

般般明白他为何是这个模样,他高兴在她夸他好气量,不高兴在这拉踩他偶像了。

她只当没看出来,“王翦若是推辞,你就装可怜。”她看他挺会装可怜的。

别说,嬴政颇会驾车,技术相当不错

这个原因说来略有些耻辱,他在邯郸时被其他质子羞辱,给赵国太子和公子驾过车。

夫君一走,宫里上上下下般般要操心不少,不光是后宫之事,前朝的亦要留心。

有人来报,留守楚国旧地的昌平君不见了踪迹。

这消息传回来,般般心中咯噔了一声,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虽说此前总有人质疑芈启是否会叛秦,般般从没有当真这样想过,她也只是赞同王绾在攻楚之事上避开芈启。

一来芈启自幼便在秦国长大,虽说流着一半楚国王室的血,这么多年,他自己都从来不提。

二来,他慈爱子民的心是真的,犹记得昔年修郑国渠,芈启心疼秦国劳作的庶民们,频频与嬴政提意见,后来在逐客令上与嬴政更是默契十足,各自出招破除了吕不韦在朝堂的残余势力。

他可是秦国的丞相……

星枢已经在踉跄学步,般般牵着她的小手,心中焦虑的不行。

嬴肇怅然若失,“阿母,叔祖父不会回来了吗?”

般般不好欺瞒他,又不能说的太直接,囫囵道,“说不好,我也不知道,希望他回家吧。”

过了些日子,果然嬴政与王翦一同归来,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听说晚上都睡一个被窝,还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般般:“……”

为什么他亲近臣子的方式都是贡献自己?还是说,男人的感情她不懂?

事后,嬴政对表妹感慨道,“表妹,果然装可怜有用。”

古往今来,撒娇对绝大多数人都有用,何况你还是个王。

般般问:“你是如何装可怜的?”

“也没什么,就说我不用将军的计谋,李信果然使秦军受辱,今听闻楚兵日渐进西,想要攻打秦国。”

“将军虽然病了,却真的舍得抛弃我吗?”

说罢,嬴政笃定道,“他装病。”

般般无语。

他装,你也挺装啊!

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吧。

“随后王翦仍是推拒,一心道自己罢病悖乱,望我另择贤将。”

嬴政便扯了扯王翦的衣袖,表示你别说啦,就这样吧,跟我回去。

王翦当然扛不住,扭头比了个手势,“大王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当即应承:“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上将军的。”

王翦跟着就回来了。

只是动身前,王翦向嬴政提要求,要他多多的赏赐他金子、良田、美宅以及园林,要的数目之多,堪称为狮子大开口。

般般听了都瞠目结舌,“这也太多了,怎么不把咸阳宫都给他?”

嬴政摇头道,“他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罢了,六十万大军倾尽秦国全力,若他带着大军回攻咸阳,我将毫无还手之力,他自然知道我的忧虑,我起初拒绝他便是因为如此。”

“他很聪明,此举意为自污。”

“你有数,我就不担心了。”般般说起了昌平君芈启的事情。

嬴政一早就知道了,此刻连眉头也不曾皱,“罢了,罢了,早有预料罢了。”

“芈启是个好臣子,更是好人,他见不得庶民吃苦,到了楚地见多了民生艰难的人,被策反也不奇怪。”

般般微愣,不解道:“表兄既一早就参破了芈启的为人,为何要将他调任楚国旧地?”这不是把羊放进狼窝吗?

“因为他不坚定。”嬴□□身靠近她,眉眼弥漫着淡淡的漫不经心,“我期望他是坚定的,可惜他动摇了。”

“统一天下,兼并列国,怎会有不流血的战争?他要心疼所有人,如何能成大事。”

“他自己做的选择,随他去吧,我与他的缘分已尽。”

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重新出发攻楚。

般般则在屋里吃栗子,琢磨着项燕的名字……跟项羽什么关系啊?不会是项羽的爹吧?或者祖父?

王翦要灭楚,项燕必死无疑,项羽为亲人复仇,所以坑杀降卒,屠城,以及火烧咸阳宫,虐杀秦王子婴?

她若是猜的不错,逻辑就闭环了……

跟他对应的还有个刘邦,也不知道刘邦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出生了没有,般般兴致勃勃的吃着栗子。

撇开项羽不谈,刘邦不错,人才还是要抓在手里才行。

第124章 23000营养液加更 “表兄为何要偷……

昌平君芈启失踪之事很快在秦国广泛传播,作为其弟的昌文君成了举国提防的对象。

虽说嬴政与般般都不曾怀疑他,然而他的身上毕竟流着与昌平君一样的鲜血,秦人则最痛恨叛徒,事态一时无法发展,竟人人喊打,他也不再出门,除却上朝便是待在家中。

芈颠怀抱着希望,“他许是被谁掳走了,如何就这般揣测他呢?”

李斯为他切了块炙鹿排,宽慰地点点头,也不说话。这种情况下芈颠需要的并非认同,他显然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芈启究竟是何许人也,旁人不知,他最知。

王翦率军六十万东出函谷关,与楚军正面迎上,却并未发生战争,而是构筑起坚固的营垒,坚守不出。

这注定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般般闲暇时候教星枢学说话,说是教,实则她说一句,她基本会跟着念,不需多费心。

古怪的是,她唯独不听嬴肇的话。

可见躺在摇篮里的记忆还留在她的脑海里,被亲哥哥抱着啃的嫌弃她忘不了。

次数多了,嬴肇哇哇哭,可怜到不行,说妹妹不喜欢他。

般般哭笑不得的不知该如何哄,总不能说你废话太多,没个重点,妹妹不耐烦听你说话吧。

许是见阿母苦恼,这小家伙想了想,竟主动牵上了哥哥的手状若安慰他。

嬴肇自来好哄,眼泪来得快去得快,感情颇为丰富,没过两刻钟便抱着妹妹到处玩闹。

他力气大,虽说才五六岁,已经能将妹妹抱的稳稳当当,时常背着她爬来爬去,爬一会儿就来扯般般的脚,炫耀说:“阿母,我是一匹雄壮的野马!”

“不像马,倒像横冲直撞的野猪,星枢还小,你勿要爬的这般快,摔了她可如何是好?”般般算账,抽空瞧了瞧星枢的姿势。

她双手抓着哥哥脑袋上的头发,竟也不曾被甩掉。

“妹妹可厉害了,她不会摔的!”嬴肇抛下这么一句,学着马儿嘶吼一声蹿了出去,背上的星枢竟然‘咯咯’欢快的笑。

“…兄。”

忽的,一道稚嫩的如同初开嫩芽的声音传来。

母子俩齐齐顿住,立即看向声源。

将星枢抱下来,嬴肇屏住了呼吸,眼眸锃亮,如同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辉:“星枢,你在叫我吗?”

平躺着的人左看看,右看看,抬起脚丫子就踩在了近在咫尺的脸上。

嬴·被踩脸·肇:“唔唔唔!”

当晚他兴奋的晚上多用了一碗饭,嬴政瞥了他一眼,警告道,“妹妹不是你的玩具。”

“我才没有拿妹妹当玩具。”嬴肇嘀咕着辩驳。

自有了星枢,她每一日如何长大,嬴肇都有参与,他对待这个妹妹很有责任心,认为她是在他的期待下降生,更与他血浓于水,非同寻常,是与蒙焕比起来完全不同的玩伴。

“民间有人说阿父是妻奴。”

嬴政夹菜的动作顿住。

“而我是妹妹奴,咱们一家整整齐齐。”

嬴政哦了一声,淡淡道,“既如此,你阿母有的妹妹也不能少,兔子要两只才行,最好能一箭射中。”

嬴肇:“!!!!”小脸当即垮了下来。

一旁坐在般般让人制成的木制宝宝椅上的星枢忽的举起双手,“兔兔!要!”

她还没长出多少发,发质柔软,遗传了父母的漆黑,如同披着一层毛茸茸的黑色短毛,剔透的大眼眨动时浓密的眼帘跟着一同翕动,才一岁半竟能看出她的鼻梁比一般的婴孩稍高,唇形与嬴政的颇为相似。

姬长月见长开后的她惊为天人,说是与嬴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到分不出彼此。

妹妹都说要了,嬴肇蔫了,埋下头飞快扒饭,吃完撂下碗筷擦嘴跑开,“我去练武啦!”

嬴政摇头道,“肇儿为人赤诚热情,真挚宽和,又聪慧心中怀有沟壑,定会备受追捧。”

即便偶尔自大些,身旁也都是好人,会刻意打压他,他被阴阳了虽也会气一阵子,过会子便好了,他的解决对策便是埋头苦干,势必要做到自己再说那些话、不会被点评为自大为止。

不光是臣子,民众想来也会喜欢这样的君主。

星枢用了些糊糊,被牵银抱下去再吃一顿奶。

般般和乐道,“表兄也会被许多人追捧和喜爱的,虽当下人们恨你…民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你上回与荆轲说苦在今日,利在千秋,千年后的人们便知晓你的用心良苦,自有大儒为你辩经!”她借用听来的话使劲儿的夸夸。

他分明是赞叹的语气,表妹却担心他联想到自己,嬴政念了句傻子,为她夹菜,“近来表妹辛苦了,待攻下楚国,我带你出去走走。”

般般眼前一亮,忙挨着他坐,“表兄,人家想南下,据说那些地方冬日里都不会下雪呢,四季如春,定然景色宜人!”

“那便去越地,那里以舟楫水战为特色。”

说起新鲜的事情,般般说个不停,缠着嬴政,要他多多讲些有趣的故事给她听。

夜幕降临,两人饮酒作乐,他重新为她谱了一首曲子,吹筠伴奏。

要入睡之际,嬴政沐浴回来,见表妹趴在床榻上翻看话本。

“许久不看这东西,怎地又看了起来?”

般般没有回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表兄不懂,话本便是只要看起来就停不下来的东西,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毫无关联的句子,叫人摸不着头脑。

嬴政只得将其理解为具有成瘾性,“那还是少看为妙。”

“我不要,别管我。”这句‘别管我’被她拖得极长,连同脚丫子绷直,扭过头悄悄瞪他一眼,“表兄从前还批阅我的画本呢,换成了话本,你再也不看了。”

嬴政嘴角微动,总不能说那时候年少,时常被她的跳脱噎住,不自觉想要探寻她的想法,只好从她素日里爱看的、爱玩的入手,想要将她摸得明明白白,甚至连细枝末节的想法都想要掌控。

如今,两人成婚多年,熟得不能更熟,自然不需要从其他途径再了解她。

“对了!”

说着,般般想起来一件重大的事情,爬起来气哼哼,“表兄还看我的日记,你怎能偷看我的日记?”

嬴政挨着她坐下,将堆叠在床榻上的话本推开,“若是我也有日记,你也偷看。”

二哥就别说大哥了。

“……”般般,“那你写呀。”她还真想看。

“我不写。”他二话不说便拒绝。

“写嘛写嘛,你不写干嘛这样勾引我?”

“我何时勾引你?”

“…你别乱看,我没说脱衣服那种。”

“礼记有言,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设立一位史官足以,简单省事。”

那不就变成帝王起居注了吗?

“哪里有你自己记录来得真实呢。”般般不忿。

“你自己写的便真实?”嬴政扯起唇角,“若我没猜错,你的日记里扯谎的次数也不少。”

“我哪里扯谎了,都写日记了,谁会撒谎?我定然记最真的!”

“有一年你扬言要塑身消肥,命令人严格管控你的膳食,让我务必阻拦你多食。”

般般隐表情略有松动,竖起的俏眉渐渐放平,神态懵懵的。

“我让你想吃便吃,你责骂我放任你肥胖不管,是想将你养胖另寻美女;我当真管控,你则哭闹我将你带来秦国是为了让你吃不饱饭。”

嬴政面无表情。

“……”般般不服气,“是有这回事,我照实了记了的。”

“秦驹。”嬴政扬声叫人进内室。

般般原本自信,见状也不由的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高涨的气势转换,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唉…哎呀,不看也行,表兄…”她欲言又止。

秦驹根据嬴政说的年份与日期,到书房仔细翻找。

般般这下灰溜溜的,表兄竟连日子都记得这样清楚,她对自己彻底没自信了。

不多时,秦驹捧着一卷秦简回来。

般般遮掩着眉毛,企图躲避,“呃……表兄我去沐浴了,该沐浴了,我都困了。”

刚站起来,被按了下来。

只见那秦简被翻开,青涩的字迹显现于人前。

[今日的酱焖猪肘很香,好想吃,表兄劝我要做到自己要求自己的,人若对自己都言而无信,如何取信于他人?我觉得有理,便没吃。]

[我不愧是全天下最乖的公主,秦宫舍我其谁啊?哈哈。]

真相是某位公主听见表兄的劝谏,闹腾得不像样了,撒泼打滚说他训斥她,她不活了。

事后吃的肚儿滚圆,满足的趴下开始胡编乱造,给自己一通上人设。

装模作样的夸自己,丝毫不害臊,脸皮厚的拿全宫对比,认为自己最好。

“好了好了别看了。”般般飞速卷起秦简,搂住嬴政的脖子一连亲了数下。

嬴政拿走秦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都写日记了,谁会撒谎?”他扯起唇角,目光逡巡在她的面颊上,“果然最高明的骗术,便是骗过自己,我看你理直气壮的很。”

般般撇过头,“还不都是表兄惯得。”

她素日里会撒点小谎,将自己说的完美一些,他从来不会揭穿她,“我还没问你为何要偷看我的日记,连画本都不放过,我还当你闲暇时候无事可做、拿来打发时间的呢。”

嬴政静静的望着她,点头:“的确。”

第125章 分西瓜 “爱意沉淀。”

的确?

随口而言竟是真的?

般般狐疑,仔细瞧他。

他已然抛开竹简,俯身搂住她的腰,视线错开落在压在她胸口的话本之上,“狐妖女子幻化人形,与人类将军…春风一度?”一字一句念罢,他抬起眼神,对上她那双透彻的眼眸。

“重点是后面的春风一度吗?”任何句子,到了他的嘴里,都会变得奇奇怪怪。

般般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莫名的害臊,飞快翻动书页遮住前前面的内容。

“以你所言,何为重点?”

她没理他,说起了其他的趣闻,“提到狐妖,出名的自然是妲己,相传殷商的覆灭在于商纣王对其宠爱无度,致使狐妖祸乱朝纲、冤杀忠臣,周王室推翻了纣王的统治,建立了周朝,子民们这才有好日子过。”

嬴政不屑一顾,“史书皆由胜利者书写,那段历史,岂不是他想如何涂抹便如何涂抹。”他光说还不算,收紧手臂将她揽入怀里,“我不曾听闻过这样的故事,亦是话本中的?”

般般醒悟,噢,她知道的仿佛是神话故事,并非真正的史书,理解为话本倒也没错,只是这个时候这些神话故事约莫还没出现。

“那真实的殷商覆灭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由得好奇。

嬴政微顿后道,“内有分裂,外有损耗,企图通过联姻缓和与周人的关系但失败了,他的许多措施在短期看是功绩,实则加速王朝崩溃,岌岌可危的时刻又过度用兵,自然会坍塌。”

般般挨着他小声问,“那纣王果真有个叫苏妲己的妃子吗?”

嬴政叹了口气,捏捏她腰间的软肉,惹来她痒痒的往他怀里钻,她发现了有多新奇的事情一般,“你也不知道啊?”

以免她待会儿翘尾巴,他仍是开了口:“纣王频繁征伐,有一个部落名为苏氏,为求和而献女,史书中并未对她有过多记载,她只不过是个贡品,是否得到过纣王长久的宠爱都是未知数。”

“《尚书》中提到纣王惟妇言是用,但并没有点明这个妇人究竟是谁,后来荀子明确那妇人正是苏妲己,然,荀子与苏妲己之间相隔八百年之久,他亦是从流传的历史与口头传说知道的,不能算作真真切切。”

到了般般隐约知晓的《史记》,亦或者其他史书,更是从前者搜刮出的史实。

他们都是记录者,而非见证者。

想明白这一点,般般有些气馁,“唉,我早该知道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多半是假的。既如此,致使王朝覆灭的根源在于纣王自己,却在后世被安到了妲己身上,她指不定根本就没享过福,多可怜。”

“早该知道?还有什么故事。”嬴政言辞间带上了些许了然的笑意。

她欲语又停,拿手指不轻不重的戳他的胸膛,心里嘀咕你不是不爱听吗,以往每回要说些什么,他都是一副‘我定胜天’的死德性,不乐意听她说的所谓的‘预言’。

“我不知道了。”她故意撇过头,拒不说话。

手还被他执在掌心,温热的触觉接踵而至,落在了她的指尖,旋即蔓至指侧。

她回过脑袋,那触觉果然是他的唇瓣。

吻着吻着,面庞停留在她的手腕内侧,他微阖双眸,纤长密实的眼睫遮起一层阴翳,手腕这处被他的柔软摩挲着。

般般支着面颊,漾起一抹甜笑,“表兄为何这样喜欢亲我的手腕?”她要学他,也扒拉他的手腕,扯到到跟前仔仔细细的瞧着。

别的还没看出什么,倒是被他手骨分明的手指蛊惑,笨拙的垂头亲一亲他的手指,连同手腕一起啄吻。

她亲人一贯嘴急,脸还在远处,嘴已经先撅起来了。

此刻亲他的手腕亦是这样的姿态。

他失笑,将她垂着的脑袋捧起,俯身靠近。

唇舌相依,她慢慢变成躺下,手一路抚上他的胸膛以及脖颈,转而悬挂在他的颈上。

亲了会儿,她有些气喘吁吁的不依,拿娇的作势推搡他,“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俯吻在她的颈窝处,唇舌感知她鼓动的血管与脉搏,半垂的眼睑里净是旁人瞧不见的沉溺与着迷,“……它会跳动。”

这证明她是鲜活的,每分每秒都活在自己的身边,如同齿轮夯实入他的生命,不会、也不能被任何人剥离。

“什么?”般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味地撒娇,“人家还没沐浴,你别这样亲,都把脏东西吃进嘴里了。”

他细密的吻了片刻,“哪有如此香甜的脏东西。”

随后,将她横抱起身,“寡人服侍王后便是。”

她惊呼一声,匆忙圈住他的脖颈,嘴巴说他不怀好意,又实在很高兴,‘咯咯咯’的笑声传得很远,从身后看,能瞧见她欢腾的小腿垂在他的臂弯处。

两人在浴池好生闹了一通,回到床榻上温柔缱绻的再来一回。

般般迷醉之际,侧头被亲吻,视野中他撑在她耳畔的手腕逐渐清晰,方才她亲的是他的另外一只手,这只手上带着一只玄色手串。

与他紧绷的手骨相得益彰,竟多了几分禁欲气息,那自手背蔓延至小臂的青色血管看的她口舌发干。

这手串她也有,她让人将药丸打进了铃铛内部,戴在脚腕处。动作间仍会叮铃铃的响彻,声音却多了两分沉闷,如同岁月中的爱意被沉淀,逐渐沉稳。

就像两人年少时还只会索取,如今这份爱多了许多体贴。

成婚多年,彼此对对方的身体从不疲乏,痴迷更甚。

她的身体迎来全盛时期,不复少女的青涩,更能承接他的索求。

近来,她几乎已经不需要另行帮他按摩纾解,全副身心投入其中。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浸泡在雨水中的桃花承接着雨的洗礼,花瓣边缘浸出透明的色泽,被稍稍揉捏便会弥出鲜嫩的汁水。

迤逦的桃花经过雨打,颤颤巍巍地舒展枝叶,分外糜乱,雨丝急促些,它发出的动静便也急促些。

柔软的花蕊被雨滴贯穿,将其锁在其中,吸收、并化为自我的养料。

最后时刻,般般昏昏睡去,只记得表兄的脸庞抵在她的肩上,她累极了,模糊中感知到他亲吻她的额头。

下了一场雨,西瓜彻底成熟了。

嬴政从承章殿回来的时候,妻子正带着两个孩子在敲西瓜,互相打赌哪一颗西瓜最甜最好吃。

女儿说话不利索,只会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小手戳戳一只绿油油的瓜,“介个。”

儿子则指着另外一只瓜皮略显青翠的,“星枢,那个颜色一瞧便还可以再长大些,这只紧绷绷的,只怕轻轻敲一下就会裂开,这个定然好吃,听兄长的没错。”

妻子则笑的娇憨可爱,仿佛是他们的姐姐,而非阿母,“那自己吃自己挑的哦,错了不能反悔,也不能索要旁人的。”

她抱着的是自己选好的。

“阿父?”小星枢疑问。

“阿父就爱吃阿母吃剩的。”嬴肇哄她,“走吧,我们去切西瓜!”

一大一小两只牵着手回了殿内,星枢抱不动西瓜,嬴肇一手抱两个。

般般啧啧啧,心说你们还小,会挑什么西瓜!

正这么想着,她一扭头就瞧见表兄站在宫门口,他斜倚在玄金色的门上,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自己选了个最大最好的——”

话音未落,嬴政被般般死死捂住了嘴巴,“嘘——”她提心吊胆的警告他,“我这都是为了给表兄留。”

“是吗。”嬴政瞥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西瓜,“当真不是护食,生怕旁人分你的?”

般般觉得自己没错,宝宝们吃大的,阿母吃更大的,很合理啊!

“表兄怎能如此说我呢?你的那颗西瓜我还好生的保护着,前些日子给它套了一个罩子,你看。”

她说着,拉他到瓜秧中,素手拨开宽大的叶子,一颗手掌大小的西瓜显现于人前,“虽然你每日都很忙,我还是记着为你选一颗,不然你就不合群啦。”

嬴政只感动了一秒不到,这瓜秧上不是拢共就四颗西瓜么?

还用选?

是母子三人选完,剩了一颗给他吧。

他佯装仁善温和,“不必,肇儿所言有理,我吃表妹吃剩的便好。”

般般:“……”

夜里用了膳,一家四口迫不及待让寺人将西瓜一一切开。

首先切的是星枢选的那颗绿油油的西瓜,只听清脆的一声,肉粉色的瓜瓤显现于人前。

大家:“啊…”

星枢撑着五短身材,趴在桌前目不转睛的。

般般坐在桌对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儿的脑袋以及一对满怀期望的大眼睛。

待看清过瓜瓤,她整个人垂头丧气了,扭过头便盯着嬴肇。

嬴肇的瓜切开鲜嫩欲滴,脆生生的,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甜津津的气息,他高兴的不得了。

星枢戳戳他,指指阿父阿母那边。

嬴肇果然转头看去,待回过头,瓜少了一半。

他:“??星枢!”

般般拼尽全力忍着笑,跟嬴政偷偷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切自己的瓜,她压低声音,“表兄,我不让你吃剩的,咱俩都吃新鲜的。”

拿勺子挖了瓜芯最甜的一块,看了他一眼,果断塞进嘴巴里,旋即再挖一块喂他。

第一口不能让,这是底线。

仿佛幼时,她拿点心给他吃,也爱自己先吃一口。

待嬴政习课歇息,发现碟中的点心每一块都有个月牙形状的缺口。

他说她贪嘴,她不肯承认,非说是老鼠咬的。

第126章 24000营养液加更 “我最爱表兄了……

一家四口吃了西瓜,宫里人栽种的西瓜亦很长势喜人。

般般将果子在宫外售卖,闲暇时候与农奴们一同商议,出了一本如何栽种各色水果的书,趁手在王室印刷坊印刷了几万册,在顾及到成本的情况下,低价售出。

农奴们拿到书,满心的不可置信,个个拿着书翻看着。

从云为她们倒茶,抿出笑意:“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们嚅嗫不敢言,葵笑言,“从云姑姑净会明知故问,咱们这些奴婢们岂能想到自己的名有朝一日被镌写在编纂栏?”

名字叫织奴的农奴险些将下巴点掉,“正是,正是!”

从云随意翻了两下书页,只见王后的名讳身后,并列跟着数个农奴的名讳,内页更是在每则教学下方标着对应的农奴名讳,内里便没有王后的名讳了,这是在昭告天下,王后只是编纂者,并非实际教授种植过程的人。

这在这些农奴的心中是不可理喻的,自来许多当权者都会将底层人的辛劳果实据为己有、而毫不愧疚。

她扬起微笑:“王后不仅待你们好,更不会抢你们的功绩,每月还有俸禄拿。你们忠心,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可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做出吃里扒外的事。”话到了末尾,语气已是十足的威严与狠厉。

此侍女是自小服侍王后到大的,与旁的侍女格外不同一些,她说的做的,正是王后的心意,农奴们忙表忠心,心里一个个热热腾腾的,恨不得这辈子都跟着王后做事。

从云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大家不必拘礼,王后吩咐了今日留你们在宫中用膳,膳坊特意摆了几桌,菜色都是王后昨夜精心挑选的。”

喂一颗甜枣就得打一棒子,恩威并施方可长久。

王后心善,从云少不得就得收一收,生怕有人对王后不忠心。

因土豆会伤土地,王室下令不能连年栽种,即便如此种一轮的收获也颇丰了,稍稍忙碌一番,三四个月就这般过去。

秋末,前线传来战报。

苦熬了三个多月的秦楚之战落下了帷幕,蕲南决战,项燕败亡,他是自杀的,楚国失去了最后的军事支柱。

王翦与蒙武率领秦军攻破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楚国负刍。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消息传了回来,彻底击碎了昌文君芈颠的期望。

——昌平君芈启叛秦,被拥立为末代楚王。

般般听闻此消息叹了口气,默然许久。

炀姜近来沏茶手艺渐好,动作行云流水的,“我听说芈颠闭门不出,整日饮酒,越是这时候他越应该对王兄表忠心才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芈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倒好,喝得醉醺醺上朝,被王兄罚了。”

“总不能是在想怎么投奔新楚王吧。”她撇了撇嘴角,十分凉薄的阴阳他,“我看他是找死。”

炀姜曾经身为韩系公主,与楚系本就势同水火,对姓芈的没存一个好感,如此落井下石奚落芈颠也不足为怪。

朝政的事情般般一概不管,不会插手半分,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便罢了,多余的,不懂,所以不会在外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