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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又来了几个顾客,老板打完招呼就去忙了,花郁独自跟心跳声对峙,连对面的云锦都无暇顾及。

云锦没再逗他,同他一起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餐早饭。

饭吃完时,花郁的心脏总算重新安分,也能如常与云锦对视了。

“送你回去。”他说。

云锦答应一声,到他后座坐下。

谁也没有提她刚才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事,好像无关紧要。

花郁踢起脚蹬子,正欲拧动车把时,云锦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他今天穿的是连帽卫衣,本来是松松垮垮的款式,但两侧被她抓住后,便有些紧了。

像是有什么绳子绑住了他一样。

他不适应地动了一下,云锦不为所动,仍然抓着他的衣服,左手上的腕表和指环深陷于他的卫衣,泛着珍珠光泽的指甲与电动车上的锈迹相互映衬,格格不入。

花郁觉得自己真是熬夜太多,不然怎么只是衣服稍微紧点,就感觉呼吸困难?

“还不走吗?”云锦问。

花郁一言不发,骑车送人。

明明没送过她几次,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家周围的环境,竟然比自己住的地方还要熟了。

当电动车驶入一条林荫路时,会经过大大小小十一个井盖,六个垃圾桶,转弯后会有一段路比较堵塞,因为旁边新开了一家商场,每天都有促销活动。

等把商场也甩到身后,再拐过两个弯,就看到了云锦家所在的小区了。

小区的安保很负责,会登记每一个陌生访客的信息,但看到他却会自动放行,花郁猜测他可能是没在这么好的小区里见过这么破的电动车,所以才会连带着他也记住。

绝不是他经常从这里经过的原因。

送云锦的路上,早餐那些碳水开始发挥作用,花郁胃里沉甸甸的,眼皮也沉甸甸的,等云锦下车后便要回家睡觉。

云锦却拔掉了电动车的钥匙。

花郁:“?”

“来我家睡吧,”云锦噙着笑说,“我最近看了很多恐怖片,不敢一个人睡。”

花郁抬了抬眼皮:“钥匙还我。”

“我说真的啊,连续几天没睡觉了,”为了强调真实性,云锦指着自己并不存在的黑眼圈,“你看,都快精神衰弱了。”

花郁:“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云锦和他对视片刻,将钥匙还给他。

他接过钥匙,重新插回电动车上。

云锦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拧动钥匙,看着他调转车头,看着他开出去一段时间,又开回来。

“胆子这么小,还看什么恐怖片!”他不耐烦地训斥。

云锦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花郁跟着她上楼了。

又一次进入她的家,看着熟悉的环境,他突然后悔。

不该来的,这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家,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又算什么。

花郁想扭头就走,可一看到云锦的黑眼圈……好吧,其实是看不到的,但她突然打了个哈欠,好像很困。

本该在家睡懒觉的时间,云锦却早早起床,确实有点困,一个哈欠打完,突然对上了花郁的视线。

她卡顿一下,下一秒优雅。

花郁嘴角微微抽动,勉强控制住想笑的冲动。

“你这么害怕,你老公为什么不来陪你?”他还是问了出来。

云锦红唇轻启:“我老公……”

“别说他没在这里住,之前他发烧的时候,你半夜三点不还下楼给他买过药?”花郁直接打断。

云锦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花郁心跳再次不受控。

云锦轻笑:“你好像很介意啊。”

“谁介……”

“他确实没在这里住,”云锦扫了他一眼,“那天买药,也是送去另一个地方。”

认识太久,花郁对她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比如现在,就看得出她没在撒谎。

所以。

那个男人。

明明不在这里住,却还要半夜三点喊云锦给他送药?

“他住哪里?”花郁问。

云锦想了想:“离这里挺远的。”

哦。

那个男人。

明明住得离这里很远,却还要半夜三点喊云锦去给他送药。

真是个垃圾。

“连药都不能自己买,他是快烧死了吗?”花郁喷射毒液。

云锦实事求是:“那倒没有。”

花郁:“……”

她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却还要故意开这种玩笑。

云锦说完果然笑了笑:“总之,这是我一个人的房子,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跟你清清白白,能有什么心理负担,”花郁睨了她一眼,大步走到沙发前坐下,“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说一不二吗?怎么他叫你去送药你就去了?”

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就这么介意吗?

云锦没有拆穿,毕竟她还想留下他。

那群追债的本身是没什么钱,否则也不会一直咬着他不放。

他们就算来了平城,也住不起太好的地方,她所在的小区更不可能在他们的选择范围之内,所以花郁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金钱可以区分人群,也可以竖起高墙。不止今天,她打算未来一段时间内,都要让他住在这套房子里。

该用个什么理由留下他呢……

云锦看着仍在气不顺的花郁,逐渐陷入沉思。

“你怎么不说话?”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花郁一抬头,对上她若有所思的视线,心里不知为何突突两下。

云锦回神:“在想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花郁耳朵悄悄支棱起。

云锦:“他没有叫我去送药,是我自己要送的。”

花郁:“……”

就这样?

想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么一句?她想说明什么呢?他们感情很好?

花郁淡淡开口:“那你对他还挺好。”

“吃醋了?”云锦反问。

“我吃什么醋,”花郁嗤了一声,“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一边对老公这么好,一边又总想撩拨别的男人。”

“不可以吗?”云锦反问,眼里全是坦荡。

花郁:“……”

真渣。

但话说回来,她老公也不是东西。

她都半夜三更去给他送药了,可见在她心里,他还是重要的。

但凡他对她好点,心疼她点,说不定她就不想出轨了。

垃圾。

大垃圾。

一个无敌恶心的超级大垃圾。

总之都是他的错,娶了老婆却不珍惜,那天怎么不烧死他呢。

“想什么呢?一脸遗憾的样子。”云锦笑问。

花郁回神,含糊道:“不是好几天没睡了?快去睡吧。”

“嗯,”云锦转身往卧室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客房柜子里有被子和四件套,你铺一下赶紧睡吧。”

“我不困。”

花郁说完,突然打了个哈欠。

他愣了愣,脖颈上突然泛起一层薄红。

云锦无声笑笑,转身回房间了。

说了不困的人坚强地坐在沙发上,任凭眼皮越来越重也不肯去客房。

十分钟后,他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云锦从房间里出来,拿了条毛毯盖在他身上,又将客厅的窗帘拉上。

偌大的客厅变得黑黑的,更加适合人补觉。

这是花郁值夜班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

没有小孩子的嬉闹声,没有汽车鸣笛声,也没有劲爆的广场舞曲声,更没有周围邻居拖地冲马桶拖鞋走路的声响,不会惊醒,也无人打扰,直到迷迷糊糊要醒不醒时,才隐约听到云锦的声音。

“嗯,好……发过来也可以,但如果有实体照片的话就更好了……行,那就明天吧,谢谢你啊小吴。”

花郁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

他坐起来,摸摸身上柔软的毛毯,抬头看向透出光亮的主卧。

主卧的房门没关,隐约可以看见云锦坐在床头,正眉眼专注地打电话。

这么认真,是给谁打电话?

花郁生出一股好奇,又觉得自己不该好奇,纠结时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淡淡的麻木。

云锦便是这个时候看过来的。

温柔的灯光里,她眉眼清浅,和他对上视线后,便匆匆说了两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饿了吗?”她走出房门,把客厅里的灯打开。

灯光驱散黑暗的瞬间,花郁闭了闭眼睛。

“去吃饭吧。”她说。

花郁习惯性的想拒绝,可他睡得太久,大脑还沉浸在死了一样的安宁里,等回过神时,已经跟着她下楼了。

下午四点半,他们在小区门口一家川菜馆吃了今天的第一顿正餐。

吃完饭后,云锦掏出钱包结账,却被花郁抢先一步。

“我来吧。”云锦说。

花郁看了她一眼,坚持把现金递给服务员。

看到他麻利的动作,云锦忍不住笑了一声。

服务员拿着钱去收银台找零了,空荡的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听到云锦的笑声,花郁奇怪地看她一眼:“笑什么?”

“想起我老公了。”她说。

花郁:“……”

可能是因为川菜太辣,胃里突然烧得厉害。

“他以前也跟你一样,总喜欢抢着结账,不肯让我花一分钱。”

花郁不感兴趣:“哦,然后呢?”

“现在每次都让我去,”云锦说完,觉得不太准确,又补充,“偶尔他去结,也是刷我的卡。”

花郁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云锦点了点头:“很久没跟他抢过单了。”

花郁:哦,还是个软饭男。

能跟她结婚的人,应该不至于没钱吧,可什么都让她付……花郁觉得自己刚才判断错误,那个男人不是垃圾。

他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

他是垃渣。

2025的华程在沙发上蹲坐半天,终于忍不住给云锦打了个电话,果然无人应答。

他无言许久,突然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在他老家是有点讲究的,叫一骂二想三感冒。

他现在只打了一个,说明有人骂他……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小三,人品有问题,勾引有夫之妇妄图上位,还背地里辱骂他这个正宫。

华程裹着被子阴沉咒骂,刘壮一进客厅,就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脚下调转一百八十度就要走。

“胖哥。”他可怜兮兮。

刘壮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留下了。

2013的同一时间,花郁和云锦一同从餐厅里出来。

一阵凉风吹过,花郁突然打了个喷嚏。

“啊,有人骂你。”云锦慢悠悠开口。

花郁无语地看她一眼:“幼稚,明明是穿少了。”

“你还知道自己穿少了啊,”云锦先一步坐到电动车后座上,“走吧,带你去买件外套。”

花郁停在原地,皱眉看她。

“我带你过去,你自己付钱。”云锦无奈道。

花郁这才上车,出发前还不忘强调一句:“大商场里的东西我买不起。”

“谁要带你去大商场,往前走,下个路口左拐。”云锦下令。

花郁抿了抿唇,骑着车走了。

云锦带他去了附近的一个市场,里面的衣服便宜好穿,她帮他选了一件外套,和两件内搭一条裤子,金刀阔马地开始杀价。

看着她站在这样一个市场里,和老板为了十块钱来回拉扯,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花郁好像见到了她崭新的一面,却不太喜欢。

不是不喜欢她这样一面,而是不喜欢自己。

他莫名的生出一股迫切感,可要他说这股迫切感是什么,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锦和老板很快达成一致,手指一抬示意他去结账。

某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云锦不解地看向他,花郁回神,迅速付钱。

买完衣服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花郁要去跟刘壮壮交接班,问云锦要不要先送她回家。

“不回,我跟你去便利店。”云锦说。

花郁没说话,载着她再次出发。

路上,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砍价这么熟练?”

“有人教的。”云锦说。

谁教的。

花郁没问,但勉强能猜得出来。

认识这段时间,云锦虽然不常提起自己的丈夫,但他还是根据那些聊天碎片,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一个和老婆一起白手起家却不关心不爱护老婆,和老婆分居还喜欢花老婆钱的垃渣。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低劣的人,也不知道云锦为什么不肯离婚,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绝不会变成她老公那样。

两人很快到了便利店,云锦轻车熟路地找个角落坐下,花郁则去了前台和刘壮壮交接。

“诶,”刘壮壮压低声音,“云姐怎么也来了?”

“她闲的。”

花郁扫了一眼云锦的方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三明治,正在吃呢。

他皱了皱眉,大步过去将三明治抢走。

云锦:“我等会儿再结……”

话没说完,花郁已经把三明治丢进了微波炉,叮了十秒才给她,自己转身回收银台付了钱。

刘壮壮全程目击,待花郁重新看向他时,他一脸同情:“爱惨了吧。”

花郁:“……”

“没有什么是可以瞒过你胖哥这双眼睛的,你就别嘴硬了,”刘壮壮轻哼一声,又正经起来,“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老这样不清不楚也不是办法啊,就一点都不想要名分?”

花郁觉得他脑子有病:“她有老公,我要什么名分?”

“小三的名分也是名分啊!”

刘壮壮一拍桌子,瞥见云锦往这边看立刻安分,直到她看向别处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以云姐的长相和身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当小三总比当小四强,当小四总比当小五强,你不赶紧趁她现在对你有兴趣,尽可能往前排排,等以后她喜欢上别人,你后悔都来不及。”

花郁冷笑一声:“当第三者是要下地狱的。”

那你倒是别喜欢人家啊。

壮壮想说,但壮壮不敢,壮壮跟云姐挥了挥手,满脸沧桑地准备离开。

“等一下。”云锦叫住他。

刘壮壮和花郁同时看过来。

她无视花郁,朝刘壮壮招招手。

刘壮壮看了花郁一眼,花郁一脸无所谓。

啧,死装。

刘壮壮慢悠悠地走到云锦面前:“云姐,什么事啊?”

云锦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几句话,花郁走出收银台开始扫地,两人察觉到有人靠近,声音更低了。

完全听不到。

花郁不在乎,扫完地又回了收银台。

“放心吧云姐,我这就去。”刘壮壮说完,拍拍胸脯就走了。

云锦继续看风景。

花郁抿了抿唇,继续上班。

两个小时后,刘壮壮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花郁:在哪?

还真让云姐猜准了。

刘壮壮乐出了声,一本正经地回复:在家。

在家?怎么可能,如果在家,早就不知道给他发多少条骚扰短信了。

花郁眉头渐渐蹙起,继续回复:说实话。

刘壮壮:哎呀别问了,云姐怕你担心,不让说。

花郁抬头,恰好跟云锦对视。

怎么了?她无声问。

花郁顿了一下,继续发消息: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刘壮壮:好,感谢理解。

花郁:“……”

又一个小时。

花郁:绝交吧。

刘壮壮乐得在床上滚了几圈,笑够了才哄:别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跟我绝交。

花郁:绝交,就现在。

刘壮壮:别别别,我都说……就是云姐,最近遇到点小麻烦,最近总有神秘人在她那套房子周围转来转去,估计是之前做生意得罪的人,所以她想搬走一段时间,让我假装租客先住进来,等她把事情解决了,我再回去。

花郁盯着这段文字看了半天,又一次抬头看向云锦。

“第几次了?”云锦笑问。

花郁:“被人盯上了为什么不说,还要骗我说是看了恐怖片才不敢一个人睡。”

云锦一顿,面色平静:“壮壮这个嘴,真是没有把门的。”

“为什么要瞒着我?”花郁继续追问。

云锦和他对视半晌,摊手:“我告诉你,你会帮我吗?”

花郁被她问得心口一闷,下意识反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个指望不上的废物老公吗?!”

云锦:“……”

“说话。”花郁语气硬邦邦。

啊,年轻人连发火都活色生香。

云锦默默走过来,隔着收银台安静与他对视。

半晌,她说:“你能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吗?我真的有点害怕。”

她刻意放轻的声音,像一支小箭扎进他的心脏,又酸又疼又难受。花郁撑着收银台的手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云锦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搞定。

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夜,早上八点交完班,花郁等她在后座坐稳,没等她指示就主动去了她家。

周日睡了一整天,晚上花郁要去上班,云锦再次懒洋洋地跟上。

已经被她跟两天了,花郁本来想拒绝的,但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想想还是默认了,只是到便利店跟刘壮壮交接完后,他突然示意她跟着刘壮壮回去。

云锦:“?”

“他下班了,可以陪着你,”花郁看着她疲惫的双眼,坚决道,“你没必要再跟着我。”

云锦笑了:“那你刚才为什么让我跟着。”

“因为怕那些监视你的人找上门,所以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花郁很坦然地给出理由。

云锦点了点头,对他这个理由表示认同,但还是拒绝:“我要留下。”

刘壮壮相当有眼色,扭头就跑,一秒消失。

花郁追了两步没追上,不认同地看向云锦:“你……”

“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等见完就走了,不会陪你熬夜的。”云锦打断他。

花郁却不相信:“你约了谁?”

“约了……”云锦想起小吴的长相,眉头轻挑,“一个年轻的帅哥。”

花郁更不信了,刚要拆穿她,门口突然传来风铃声,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探头探脑,看到云锦后眼睛都亮了。

“云姐!”他欢快地打招呼。

花郁愣了一下。

一分钟后,便利店角落里,小男生和云锦肩并肩坐着,云锦不知说了什么,小男生害羞得脸都红了。

花郁面无表情地打扫卫生,叮铃啪啦动静极大,小男生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火气这么大,他们老板没发工资啊?”

“也许吧。”云锦低着头,研究他送来的这些照片。

小男生姓吴,是典当行的员工,这段时间一直负责帮她找人的事,今天特意过来,也是为了给她送这些照片。

小吴见云锦看得认真,也顾不上八卦便利店店员了:“云姐,他们是你要找的人吗?”

话音刚落,那边哐当一声。

小吴嘴角抽了抽,刚想让他小声点,就听到云锦说:“我也没见过他们,所以没办法确定……明天吧,我找人确认完,明天给你消息。”

“行,”小吴点头,“反正云姐你尽快,如果是他们的话,我们就先搞点事绊住他们,等查完他们的详细背景之后再跟他们谈判,知己知彼嘛。”

收银台再次哐当。

小吴闭了闭眼,假装没听到:“还有啊云姐,这群人在地方横惯了,到平城估计也不会收敛,要想气势上压过他们,就得比他们还横,我们老板的意思是……”

收银台第三次咣当。

小吴忍无可忍,蹭的一声站起来。

云锦:“坐下。”

小吴坐下。

看到他这么听话,花郁神色更加冷淡,正准备去门口擦擦风铃,云锦那边却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云锦。

为了一个男的。

警告他。

拿着抹布的手渐渐攥紧,手背上暴起青筋。

半晌,他又突然松开手,觉得很没意思。

便利店里总算安静了。

接下来半小时,小吴一直在说话,说到最后都口干舌燥了,终于把老板的意思全都传达完。

“云姐,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站了起来。

云锦也起身:“我今晚要早点回家,就不请你吃饭了。”

“不用不用,您已经给很多零花钱了。”小吴笑嘻嘻的,道完别就先走了。

云锦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

答应华程今晚回去,她也该走了。

云锦捏了捏眉心,把小吴给的照片仔细装进包里,这才看向花郁:“走了啊。”

花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云锦已经习惯他这副中二样了,拎着包便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风铃声响起,花郁突然开口:“他很年轻吗?”

云锦停步。

“也没有吧,”花郁擦桌子,像在自言自语,“帅更谈不上,就是一个普通人。”

云锦没有应声。

花郁加快了擦桌子的速度,正擦得热火朝天时,视线里突然出现熟悉的衣料。

他猛地停下,无所谓地看向她:“干嘛?”

“吃醋啊?”云锦反问。

“我才没……”

话没说完,门口再次传来风铃声。

花郁微微正色,朝着门口:“欢迎光……”

“妈你快点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站在门口大呼小叫,风铃被他撞得乱响。

云锦顺着花郁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小胖子的脸后,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雍容的贵妇出现在门口。

云锦能明显地感觉到,花郁在逐渐变得僵硬。

贵妇拨开风铃,仔细地擦了擦小胖子的脸:“你看你,弄得脏兮兮的。”

“哎呀别擦了,”小胖子打掉她的手,“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买东西吧。”

贵妇面露无奈:“还有二十分钟电影才开场,来得及的。”

“来不及来不及,我还要跟朋友们拍照呢!”小胖子拿起一个篮子冲进便利店,开始大扫荡。

贵妇笑了笑,无视店里其他人,温柔地跟在他后面叮嘱不要拿太甜的东西,说他最近有点咳嗽,要注意忌口。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好烦哦,整天就会唠叨我。”小胖子不情不愿地把一包糖果放回货架上。

贵妇嗔怪:“谁让你是我儿子呢,换了别人,你看我还唠叨不唠叨。”

云锦抬眸看向花郁。

花郁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口罩,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便利店里灯火通明,可他的眉眼间却仿佛有一场黑暗降临。

云锦静了几秒,绕过收银台站到他身边,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花郁面色平静,可灵魂却早已经在滔天的海浪里浮沉,他被一次一次地打入海底,又被一遍一遍抛向天空。

快要窒息时,一块浮木出现,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他手边。

人在快要死掉的时候,往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等他终于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云锦十指相扣。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恰好卡在她和他紧贴的指缝里。

第32章

小胖子在货架里穿梭,贵妇紧紧跟在后面,小小的收银台像大海中的孤岛,任凭狂风暴雨冲刷,仍然稳如磐石。

母子二人很快选好了东西,小胖子先一步冲到收银台,用力将篮子抬到台面上。

贵妇也来了,看到云锦和花郁十指相扣的手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上班时间,还当着孩子的面,真是太没分寸了。

她虽然心下不满,但碍于良好的修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篮子往前推了推,抬头:“结账。”

话音刚落,她看清花郁的眼睛,突然愣了一下。

花郁已经垂眸,松开云锦的手将商品一件件录入电脑,又熟练地装进袋子。

“一共是两百三。”他把袋子推过去,错开她的视线。

贵妇忍不住再看他一眼。

“妈你快点啊,鹏鹏他们都开始催我了!”小胖子急切道。

贵妇回神:“行行行,这就结账。”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三张整钱递给花郁,手上的戒指和镯子都价值不菲。

花郁接过来,刚要给她找零,就听到她说:“不用找了,剩下的当小费。”

花郁拿着钱的手指渐渐用力到发白,直到小胖子将零食拎过去,他才突然说:“不用,我找钱给你。”

“哎呀你就留着吧,”小胖子不耐烦道,“我们没时间等你找钱。”

说完,拉着贵妇就要走,贵妇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跟着离开了。

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叮叮当当很是好听,只是响的时间太短,让人有种根本没响过的错觉。

便利店里寂静无声,花郁仍然低着头,后颈上的骨头突出又清晰。

云锦没有说话,转身从收银台里离开。

身侧的空气突然一凉,花郁薄薄的眼皮动了一下,下意识追寻她的身影。

她没有走,她只是去了货架那里,拿了一堆吃的和饮料。

花郁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心跳突然很快。

“结账。”她把东西全都倒在收银台上。

花郁喉结动了动,嘴巴干得厉害:“你其实不用……”

“少废话,快点结账。”云锦打断他。

花郁定定与她对视许久,确定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低下头一样一样地扫码。

她选的东西都很眼熟,似乎全在小胖子的篮子里见到过,只是比对方多了一包软糖。

他一直盯着软糖看,云锦含笑解释:“我可不管你会不会咳嗽,我们就是要比他们多一点。”

花郁握着扫码枪,手指渐渐颤抖。

许久,他总算冷静下来,将商品全部录入电脑,一共是两百四十二块钱,多出的十二块是软糖钱。

他看向她,眼睛通红:“242,刷卡还是现金?”

“现金吧。”云锦递给他三张现金,等他接过去后慢悠悠开口,“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

今晚怎么了,总有人要给他小费。

藏在口罩下的唇角偷偷扬了一下,又快速下坠。

花郁刚想拒绝,风铃再次响起,他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是老板。

花郁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今晚生意怎么样啊?”老板笑呵呵地走进来。

“还不错,”云锦看了花郁一眼,“他连开两个大单,还有人给他小费呢。”

“这么厉害?”老板惊讶地看向花郁。

花郁勉强笑笑,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口罩还没摘,抬了抬手又放弃了。

“您怎么来了?”云锦问。

老板挠挠头:“啊……我今晚闲着没事,就想来店里看看,顺便盘一下账,小花你回去吧,今晚我留下看店。”

花郁还没来得及反应,云锦先笑了:“真的吗?那我们可走了啊。”

“去吧去吧。”老板摆手催促。

云锦道了声谢,用力拍了花郁一下。

花郁本来还在走神,被打了之后茫然地看向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像只有气无力的小猫。

“把账结了,跟我走。”云锦压低了音调,有种不允拒绝的霸道。

花郁此刻脑子空空,闻言顺从地将两笔账都结算了,找回的零钱放在台面上,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又一次成了烫手山芋。

云锦直接拿走,花郁的视线从钱上转移到她脸上,她一脸淡定:“这些钱刚好可以请我喝酒。”

花郁抿了抿唇,想说你随便开瓶酒都好几万,这些零钱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怎么请你喝酒。

二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附近的大排档上,云锦用他的钱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箱啤酒,刚才买的那袋零食,也被放在桌脚边。

“要喝吗?”她笑问。

花郁默不作声地启开酒瓶,把酒倒进劣质的塑料杯里,然后一饮而尽。

这么喝,很容易醉的。

云锦摇了摇头,却也没有阻止他。

三杯酒下肚,花郁打了个嗝,心底累积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他问:“你知道她是谁?”

“你们的眼睛很像,不难猜。”云锦说。

花郁点了点头,继续喝酒。

半晌,他说:“她没认出我。”

“这么多年没见了,没认出也很正常。”云锦接话。

花郁却不认同:“可我认出她了。”

“因为她是成年人啊,”云锦慢条斯理地解释,“成年人的变化无非是多几条皱纹,多几根白发,小孩子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你不能这么比较。”

花郁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郁闷:“你怎么能站在她那边。”

真是熟悉的,无理取闹。

云锦不废话,第一次举起酒杯:“我的错。”

说完,一饮而尽。

花郁心情好点了,继续低着头喝酒。

又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我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你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连你朋友喜欢吃什么都调查了,难道不会调查你?”云锦反问。

花郁嘴巴张了张,半天憋出一句:“变态……”

“谢谢夸奖。”云锦坦然接受他的评价。

花郁:“……”

他默默喝了口酒,又一次看向云锦。

“还有问题?”云锦问。

花郁想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

云锦没再追问,因为她知道,这人只要喝了酒,就憋不住。

果然。

三分钟后,他:“你既然连她是谁都知道,那肯定也知道我来平城的原因吧。”

“嗯,知道。”云锦点头。

花郁眯起眼睛:“那你还敢跟我来往?”

“为什么不敢?”云锦一脸无辜,“我只是单纯的想跟你发展一段不道德关系,又没打算跟你结婚,那些讨债的敢来找我麻烦,我分分钟报警。”

花郁:“……”

本来是想警告她离自己远点的,结果被她三言两语一搅合,他也有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继续喝酒吧。

箱子里的啤酒越来越少,小桌周围的空瓶子越来越多,云锦坐在桌前陪着他,没有再喝第二杯酒。

当最后一瓶酒也被花郁喝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云锦心平气和地问:“可以回去了吗?”

花郁神情微动,没有说话。

云锦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花郁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看了半晌,最后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锦淡定收回手,揣进外套兜兜里往外走,花郁步伐漂浮地跟在她后面。

晚上十点多,离开了热闹的夜市,拐进生活区那条路,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路灯昏暗,街道两边堆满了黄色的落叶。

花郁踩着叶子慢慢往前走,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云锦挺直的脊背,和她手里那袋子零食。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却始终和他保持同样的距离,他慢下来,她也会慢下来,他快一点,她也会快一点。

花郁无声笑笑,又想起刚才在便利店见到的那个女人。

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这些事的时候越来越少,很偶尔的也会思考,就算是遇到了,他还能不能认出她。

今天的事给了他答案。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能一眼认出她。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甚至比十五年前还要年轻,稍微胖了些,精气神更足,更体面,还有了新的儿子,一看就过得很好。

挺好的。

他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云锦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一回头就看到他不知何时停下来了,蹲坐在路边的石沿上,抱着小腿将脸埋进双膝里。

一难过就抱住自己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云锦心里叹息一声,在他旁边坐下。

秋天的夜晚很冷,两个人紧紧挤着,才感觉稍微暖和点。

花郁静静地埋着脸,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小声说:“其实我不怪她。”

云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花郁也不需要她说话,在主动开口之后,有些东西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我没有怪过她,”他又一次强调,声音很平静,“我们那样的家,我爸那样的人,她早就该走了,我也没想过打扰她,只是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我很想问问她……”

话音戛然而止。

云锦等了片刻,始终没等到后续,便主动提起:“问她什么?”

似乎有些冷,花郁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就在云锦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想问问她,当初走的时候,明知道华易跑出去赌博,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为什么还要在把我独自一人锁在家里,拒绝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那年他五岁,独自一人在房子里待了六天,被警察救出去时已经高烧到奄奄一息。

他被送到医院,半梦半醒间听到幼儿园老师跟警察叔叔的沟通,才知道华易还没回来,老师一直联系不上家长才选择报警。

不对,期间是联系到她一次的,但她不肯说他在哪,只是让老师去找华易,然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我想不通……”

花郁的声音有些哽咽,却还在强压着情绪。

他又静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她,眼睛比之前还红。

“你帮我问问她好不好?”

“好。”云锦答应。

花郁笑了一声,觉得她答应得莫名其妙:“你又不认识她,怎么问。”

云锦没有说话,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他的头上。

浅淡的熟悉的香味渐渐将他包裹,驱散了秋夜寒凉的空气,也为他打造了独一无二的安全屋。

花郁倏然放松了身体,任由情绪在小小的天地里失控。

云锦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陪着,直到身边人重新变得安静,她才轻轻掀开衣服一角。

他睡着了。

脸微微侧着,枕着自己的膝盖,睡得很安宁,此刻世界上最小的湖泊,存在于花郁的眼窝。

大概是衣服被掀开,有凉凉的空气挤进去,他轻哼着动了动,湖水便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云锦放下衣角,低头给刘壮壮发了条消息。

刘壮壮骑着车赶来的时候,花郁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云锦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壮壮一看到他,就忍不住问:“鼻尖怎么这么红,眼睛也红,你是不是……”哭过?

“我不是!”花郁立刻打断。

刘壮壮一脸乖巧:“我还没问完呢。”

“什么都不是。”花郁语气硬邦邦。

刘壮壮啧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云锦出言解释:“因为太冷了。”

刘壮壮觉得不是,但云姐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于是没再说话。

云锦叫刘壮壮过来,本来是想和他一起把花郁扛回家,没想到他还没来花郁就醒了,看起来也算清醒,于是放弃打车,三个人两辆电动车,骑着就回去了。

只是这一次,是云锦骑车,花郁坐在后面。

小小的电动车本就局促,花郁长手长脚的坐在后面更是挤得厉害,但他乖乖的坐着不动,怀里还抱着一大袋零食。

一旁的刘壮壮:哦呵。

因为云锦精心编制的谎言,现在刘壮壮和花郁都住在她租的房子里。

房子很大,客房也有几间,足够他们住的。云锦目送他们进门,自己则在门口停了下来。

花郁若有所觉地回头,对上她的视线后意识到什么,心脏再次变得像石头一样沉。

“我有点事,今晚不回来了。”她说。

花郁没问她做什么去,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云锦噙着笑:“早点睡。”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花郁看着她的背影,口唇好像蒙了一层薄膜,明明呼吸还在继续,却莫名有种窒息感。

那座小小的安全屋,最终还是消失在电梯口。

“傻站着干嘛呢?”刘壮壮见他一直没进屋,不放心地走出来,“云姐呢?”

“走了。”花郁回答。

刘壮壮:“走了?去哪了?”

“去找她老公了。”花郁垂着眼眸,视线恰好能看到零食袋里最面那袋糖。

今天真是糟糕透顶。

刘壮壮张了张嘴,试图安慰:“找就找吧,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花郁看了他一眼,抱着吃的回屋了。

还等着他分享零食的刘壮壮:“……”

云锦本来是想等他们睡着了,就在自己房间进行时空穿梭的,但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

虽然她相信他们是有分寸的人,未经允许不会擅自进入她的房间,但难保他们在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声时,不会因为担心冲进屋里,如果恰好撞上她穿回来的现场,那就真是灾难性事故了。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小区附近的酒店,定好房间后挂上请勿打扰的标签,习惯性地进入浴室。

晚上十一点五十,她回到家里,打开灯就看到华程蜷在沙发一角,一张脸埋在膝盖里睡得正沉。

云锦走到沙发前,直接坐在茶几上看他。

睡梦中的华程察觉到什么,闷哼着睁开眼睛。

视线渐渐聚焦,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倾身向前,将她扯到沙发上抱住。

沙发又宽又大,但挤了两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拥挤,肢体相互交缠,渐渐打成一个死结,无限地贴紧对方。

舒服了。

华程长舒一口气,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怎么会。”

华程无声地扬了扬唇角,闭着眼睛道:“好想你。”

“我走了不到48小时。”云锦提醒。

华程:“那也想你。”

云锦抚上他的后背,无名指上的戒指凉凉的,在他皮肤上留下看不见的拖痕。

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八点半,华程准时把云锦叫醒。

“洗漱,换衣服,吃饭。”他穿着睡衣系着围裙,站在床边像个田螺姑娘。

云锦困倦地翻个身,示意他把自己的包拿过来。

“昨天那个包?”华程一边问,一边往外走。

一分钟后,他把包拿了上来。

云锦已经彻底清醒,坐在床上接过包,从里面翻出几张照片。

她翻照片的时候,华程一直往里头偷瞄,瞄着瞄着就看到一部堪比古董的手机。

这玩意儿闲鱼都卖不掉,转转都不肯回收,又是那个小垃圾送的?

他思想正开叉,云锦突然把照片递给他:“他们是当初一直缠着你不放的那群人吗?”

华程回神,看到照片后愣了愣:“你怎么有他们的照片?”

“是吗?”云锦又问一遍。

华程点了点头:“是。”

照片上的人和十几年前一样,应该是老照片,但看着照片又是新的,连压痕都没有……

“照片哪来的?”他又问一遍。

云锦把照片放回包里:“这两天出差的时候,遇到了你老家那边的人,聊到你当初的事,他在网上找给我看的。”

华程不疑有他:“是很久之前的照片吧,我看上面的建筑有点眼熟,好像是老城区没有拆迁前的样子。”

“嗯。”

华程失笑:“所以你把这些照片洗出来干嘛,打小人吗?”

云锦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华程惊讶:“真的啊?”

云锦还是不说话,但眼神让他心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独自在家疯了两天的华程在亲老婆面前,就像个误入疯批圈的弟弟,手忙脚乱地把人搂到怀里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他们也没占到太多便宜,自己人受伤好几个不说,为了平息这件事,还把债务跟我一笔勾销了,我也算因祸得福。”

反复受伤导致脑部病变,算什么因祸得福。

云锦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早餐做了什么?”

“不至于不至……嗯?”她的话题转得太快,华程难得有点跟不上趟。

云锦:“饿了。”

“黄油面包,喜欢吗?”华程立刻回应。

云锦点头:“喜欢。”

华程:“那赶紧起床。”

云锦再次点头。

见她不再纠结以前的事,华程默默擦了一下冷汗。

吃过早饭,云锦去上班,华程把人送到车上。

他扶着车门,斟酌开口:“中午……”

云锦:“我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回来接你。”

华程笑笑:“好。”

商量好了,云锦开车离开,华程哼着小曲儿回家,一扭头看到刘壮站在阴暗角落默默注视他。

“……干嘛呢?”华程立正。

刘壮冷笑一声:“周末两天没着家,被媳妇儿赶出来了。”

结果一出车库,就看到某人正在跟云锦黏糊。

华程啊了一声,面露歉意:“你先来我家待着吧,但午饭你得自己解决,我今天要跟我老婆出去一趟。”

“……滚吧你。”

华程立刻滚了。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云锦推了一个会议,提前回家接华程,在十一点半之前赶到了孙兰名下的餐厅。

孙总这么多年的习惯,但凡和儿子吃饭,必定包场,哪怕她只用得着一间包厢。

看着空荡荡的餐厅,以及排列两队表示欢迎的服务员,华程轻轻叹了声气:“我妈真是越来越浮夸了。”

他只是随口吐槽一句,就像在谈论天气。

云锦看向他,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好或不好的情绪。

因为她回到2013年,改变了一些事,导致花郁在昨晚见到了孙兰,而在华程的版本里,他在二十七岁那年才和孙兰重逢。

那会儿的他已经创立云程科技,是平城远近闻名的商业新贵,他们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相见,衣着光鲜,举止体面。

在孙兰的试探下,华程大方承认他们的关系,拥抱过后,从此恢复联系。

‘重逢’二字,对于不同的年纪和不同的际遇,似乎有着不同的意义和重量。

当时的他虽然在回家后,也生出一些惆怅,但更多的还是云程科技更上一层楼的兴奋。

云锦见他接受良好,便也没有过多追问,现在看着他,想起花郁眼窝里那一汪湖泊,她突然很想问问他,在认识她以后,在很成熟的年纪,是否为母亲流过眼泪。

“怎么一直看我?”华程笑问。

云锦回神:“不能看吗?”

“当然能,”华程眸色缱绻,“我巴不得你能一辈子看着我,只看我。”

说完,想起自己的病,又突然生出后悔。

他怎么能像以前一样,轻易说出那三个字。

他在暗恼自己的不过脑子,云锦却没想太多,带着他往包厢走。

孙兰已经到了,同样在餐厅包厢里的还有她第二个儿子,曹念安。

昔日横冲直撞的小胖子,已经长成了戴着眼镜的斯文成年人,看到华程和云锦后礼貌起身:“哥,嫂子。”

华程和云锦朝他点了点头,同时看向主位上的孙兰。

“妈。”

“妈。”

孙兰看到云锦眉头皱了一下,却还是温声招呼:“坐吧。”

华程答应一声,拉着云锦坐下了。

“妈,”华程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推到云锦面前,“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想问你。”孙兰说完这句话,眼圈渐渐红了。

华程猜到她想问什么了,无奈一笑:“是不是冯叔告诉你的?”

“他如果不说,你还要瞒我多久?”孙兰反问。

华程叹了声气:“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怕这件事爆出来,会影响云程的股价,所以才一拖再拖。”

“你是怕影响股价,还是怕影响云锦?”孙兰冷声反问。

被点名的云锦一脸淡定。

华程笑笑:“云锦刚接任CEO,如果我的病情这时候爆出,确实会给她带来一点麻烦,但我相信她可以应付。”

“说得好听,她要是真能应付,你也不会……”

“妈,喝水。”华程含笑打断。

孙兰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曹念安忙道:“妈,餐厅今天的桃胶还不错,给你和嫂子一人来一份吧。”

孙兰皱着眉头看向他,曹念安偷偷在桌下做了一个求饶的手势,她只能压下脾气。

包厢里的空气略微安静,曹念安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孙兰说:“念安,你和你哥去催催菜。”

摆明了要跟云锦单聊。

曹念安愣了愣,抬头看向华程。

华程唇角仍挂着笑,只是眼神淡了几分。

“哥。”曹念安小声叫他。

他仍坐着不动。

坐惯了谈判桌的人,再大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周身的气压如果不刻意收敛,一个人也能营造出腥风血雨的气势。

气氛有些僵硬,孙兰的脸色比气氛还僵硬。

曹念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求助地看向云锦。

云锦淡定拍了拍华程:“去吧。”

华程抿了抿唇,走了,曹念安赶紧跟上。

包厢里只剩下孙兰和云锦两个人,房门一关上,孙兰就立刻开口:“我今天本来只想见见华程,但既然你跟来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云锦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和她对视:“您说。”

“华程的病这么严重,应该已经立遗嘱了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打算把全部财产都交给你?”孙兰问。

云锦:“我们没聊过这方面的事。”

孙兰嗤了一声。

她对这个儿媳一向不喜欢,但碍于自己并未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加上华程护得太紧,她不想跟儿子闹僵,所以这么多年只能相安无事。

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子命不久矣,她必须得站出来了。

“我问你这些,不是要跟你抢财产,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孙兰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华程把一切都留给了你,还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不打算为他做点什么吗?”

云锦想了一下,说:“我在给他治病。”

孙兰冷笑:“医生都没办法的事,你又能做什么。”

“那您希望我为他做什么?”云锦反问。

孙兰:“给他生个孩子。”

云锦一顿,抬头看向她。

“我知道你身体功能健全,只是华程心疼你,才一直没要孩子,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男孩女孩都无所谓,我只求你给他留一个后代,你如果不想养,那就交给我来养,我一半的财产也会留给……”

“抱歉,不行,”云锦温声打断,“我们两个没有做父母的打算。”

孙兰沉默良久,嘲讽:“你真自私。”

云锦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判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孙兰却不肯就此罢休:“你以为有华程的遗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你这么舒服,你要么给他生个孩子,要么一辈子给他守着,否则我会……”

云锦:“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神情淡定,对自己的狠话完全不接招,孙兰一阵憋闷,但考虑到华程快回来了,还是不情愿地点头:“你说。”

云锦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当初你离开时,明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无法独立生存,为什么还要将他一个人锁在家里?”

孙兰愕然看向她,保养精细的脸上一片苍白,喉咙里发出陈旧的声音,却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许久,她颤声开口:“是华程……跟你说的?”

云锦没有否认。

孙兰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隐有泪光。

许久,她哑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报复华易……”

报复他不负责任,报复他只会赌博,报复他丢下他们娘俩不管不顾,所以走的时候拒绝把华程的行踪告知任何人。

她太年轻了,被生活逼得近乎绝望,甚至想到华易回家后看到死掉的儿子有多痛苦,都会觉得快意。

华程与她重逢时,已经是成功的商业新贵,母子相认的过程顺利又平静,她以为那段过去早就被他遗忘,却没想到会在云锦口中再次听到。

当初的阴暗心理被猝不及防地摊开,孙兰从道德的神坛跌落,痛苦地捂住了脸。

云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情倒是平静。

这个问题过于简单,花郁未必不知道答案,只是他太年轻,对孙兰还有期待,才会渴望得到不同于他内心里的那个答案。

而华程未必不想问,只是年岁渐长,身边又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过去抓着不放的东西,在某个时间段突然变得无关紧要。

不是释然,而是算了。

可云锦不想就这么算了,并非报复,也不是埋怨。

她只是想让孙兰知道,花郁华程也曾为她蓄起过小小的湖泊。

也许还不止一个。

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云锦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快到华程的极限了。

她再次和孙兰对视,友善提醒:“妈,笑一下,不要影响午餐的氛围。”

孙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33章

包厢外,华程第十次看表。

曹念安面色讪讪:“哥,我们出来还没有一分钟。”

“最多两分钟,两分钟后我会推门进去。”华程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语气温和,但周身明显充斥着不耐烦的气息。

曹念安无言半晌,道:“其实嫂子不会吃亏的。”

华程看向他。

“你知道的,”一边是亲妈,一边是亲嫂子,曹念安尽可能含蓄,“妈在嫂子面前,就是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渣。”

华程沉默片刻,嘲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

“她不会吃亏,不代表别人可以不友好。”华程说完,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的两个女人同时看过来,一个端着杯子,让他给自己再倒一杯,一个眼圈红红,看到他后闪躲地别开脸。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曹念安无奈地看向华程,无声说:你看吧。

华程唇角熟练地挂上社交微笑,大步走到云锦旁边坐下:“聊了什么?”

“没什么。”

“闲聊。”

云锦和孙兰同时开口。

见她们不愿多说,华程也没有勉强,只是拿起水壶给云锦重倒了一杯水。

“妈,你要吗?”华程问。

孙兰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我来吧。”曹念安主动去接水壶。

虽然不知道分开的两分钟里,包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的一顿饭,吃得很是平和。

餐厅的菜量小,四个人点了十二道菜,菜单是孙兰亲自决定,菜上齐后,云锦沉默地看了一圈,微微颔首。

孙兰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她现在这么紧张,不是因为云锦刚才戳她痛脚,而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还记得她第一次请华程吃饭,因为不清楚他长大后的口味,又不好意思问,便按照他五岁之前的喜好准备的,结果他那一餐没吃太饱,回家之后又补了一顿。

云锦知道后,就给她发了一张A4纸那么大的喜好和忌口,之后他每次赴宴都会陪同,一旦她做的不够用心,短时间内就别想再约他第二次。

自己缺席华程的人生太久,等再次出现时,云锦已经成为华程的第一话事人,华程无条件听从她的吩咐,她如果愿意,甚至可以让华程一辈子都不见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所以即便不喜欢这个儿媳,她也不敢暴露太多情绪,刚才支开华程要云锦生孩子,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结果呢,还被云锦反将一军,再无心力折腾。

“这个鱼很不错,华程你尝尝。”孙兰按停电动桌。

华程道了声谢,给自己夹了一点边角尝尝,觉得味道不错,就挖了最好的一块放到云锦碗里。

孙兰眼皮跳了一下,憋屈地继续吃饭。曹念安默默摇了摇头,安慰地给她倒了杯茶。

一顿饭吃得孙兰没滋没味,华程和云锦倒是吃的挺饱,吃完饭就起身提出告辞。

孙兰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摆摆手:“回去吧,路上慢点。”

华程含笑答应,拉着云锦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

云锦抬眸看向他。

“我想跟妈单独聊几句。”知道云锦不喜欢自己和孙兰单独相处,华程先征求她的意见。

云锦扫了孙兰一眼,孙兰立刻挺直脊背,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明显,又有点没面子的塌下腰。

云锦倒没什么反应,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01秒,又一次看向华程,华程立刻晃了晃她的手。

云锦抽出手:“我在外面等你。”

“谢谢老婆。”华程立刻笑弯了眼睛。

简直没眼看,孙兰别开脸。

云锦走了,华程重回桌前坐下,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曹念安身上。

“……我现在就走。”曹念安相当识趣,抄起自己的外套就跑了。

房门重新关上,包厢里再次恢复安静。

“你想问我刚才跟云锦聊了什么?”孙兰塌着眼皮,语气半死不活的,“我让她给你留个后代,她不乐意,我就威胁她两句,然后她就开始质问我,当初抛下你之后,为什么拒绝把你被我关在家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华程猜到她会跟云锦说什么了,因此听她提起时并未觉得惊讶,反而是听到最后一句,才明显地愣了愣。

这个疑问,曾贯穿他大半个人生,然后在突然的某一天,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

他不是一个喜欢诉苦的人,更不想让云锦分担自己的那份沉重,所以非常确定自己没跟云锦提起过。

那云锦怎么……

“华程,华程?”

孙兰的声音将华程拉回现实,华程的视线重新聚焦,脸上的笑看不出丝毫破绽:“我们没打算要孩子,你以后别再跟她说那些话了。”

至于云锦质问她的事,他绝口不提。

孙兰早就习惯了,沉着脸转移话题:“你特意留下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是,还有一件事找你。”

华程说完,手机突然响了,他朝孙兰点了点头,征得同意后接通电话。

“嗯,对,203,你过来吧。”

说完,他挂掉电话,重新看向孙兰:“我想请您签一份文件。”

孙兰愣了愣:“什么文件?”

五分钟后,她脸色铁青地将文件拍在桌子上。

“华程,你什么意思!”

华程赶紧绕过去帮她拍背:“妈你冷静一点,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未雨绸缪……”

“你就是这么未雨绸缪的?”孙兰气得浑身发抖,“我告诉你华程,我不稀罕你的钱,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配合你签署放弃继承的协议,但你不能这么羞辱我!”

华程耐心解释:“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钱,这不是怕我走了之后,你哪天突发奇想,以我亲生母亲的身份找云锦麻烦么。”

“所以你让我签什么未尽到抚养责任的自认书?”孙兰眼睛都红了,“你要我亲手送一个把柄给云锦?”

华程笑笑:“这份文件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我当然知道没有法律效应!”孙兰语气激烈,“可如果有一天她把这份文件爆出来,我还怎么做人!”

平城的圈子总共就这么大,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好的流言,可没有哪个是白纸黑字写出来、还经由本人签字确认的。

一旦爆出来,那就是社会性死亡,她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华程理解孙兰的顾虑,但这也是他想让她签字的原因:“只要你不去找她的麻烦,这份文件就永远不会曝光,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让她签个补充协议。”

“你都死了……”提到‘死’字,孙兰呼吸一颤,突然没那么愤怒了,“你都死了,我还找她麻烦干嘛?”

“真不会找?”华程眉头轻挑,“到时候你儿子在坟里埋着,她在外面吃香喝辣,你也不找?”

孙兰:“不找!”

华程:“我死了没多久,她就开始谈恋爱,你也不找?”

孙兰:“……不找。”

华程:“她让别的男人住进我们的婚房,花我们俩一起挣的钱,把我的东西全都丢出去,仿佛我从未存在过,你也不找?”

孙兰忍无可忍:“你把一切都留给她了,她要是敢这么过分,我就……”

话没说完,对上华程的视线,她突然哑了。

华程叹了声气:“所以啊,这份文件你得签。”

云程科技创立以来,经历过无数的舆论战,他可太清楚这个世界的多重标准了。

孙兰作为只养了他五年的母亲,在世人眼中是不负责的、失败的,可跟继承了他全部财产的云锦一比,又天然的有了道德优势。

他能想到自己走后,如果云锦没有表现出符合她期待的悲伤,又或者太早的暴露新恋情,她作为道德高地上的人,只要出来哭诉一番,就能给云锦带来多少麻烦。

他知道云锦不会惧怕这些麻烦,也相信她可以处理得很好,但如果可以提前扼杀,为什么不呢?

只要孙兰签了这份文件,只要她签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和夫家的体面,她也不会公开指摘云锦,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哪天受人挑拨,发表了偏激的言论,只要云锦拿出文件,也可以轻易将舆论压力转嫁。

“妈,我知道这么做对你很过分,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华程叹了声气,发现自从生病以后,越来越会道德绑架了,“你也不想我到咽气那一刻还在担心吧?”

孙兰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来。

“妈……”华程无奈地看着她。

重逢以来,他们之间一直客套得像陌生人,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柔软的眼神看她。

孙兰看着他清瘦的脸颊,眼中渐渐泛泪:“行,我签。”

华程顿时松了口气,殷勤地将文件翻到签字页。

孙兰低着头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从包里掏出私印盖了戳。

“现在你满意了吧?”孙兰硬邦邦地问。

华程笑得开朗:“满意了,谢谢妈。”

孙兰白了他一眼:“是不是云锦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是我自己。”华程解释。

孙兰不信:“得了吧,我抛下你走了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怨我,你爸给你留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你还年年回去给他上坟,外人看你多厉害多难相处,我还不知道你吗?就是一个心软到没有底线的小混球,如果不是云锦指使你,你怎么可能来逼我签字。”

知道她又犯婆婆的通病了,华程笑道:“真的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坚决不肯签,我就只能留视频信了,只是这样做的话恐怕会更伤你的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说服你签字比较好。”

他留的视频信能是什么内容,不用想也知道,一旦将来发生舆论战,只怕云锦什么都不用做,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与云锦相反的,则是自己。

孙兰即便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比不过云锦的一根手指,可这一刻仍然被震到了:“你怎么……”

“我的时间不多,能做的事情更是有限,”华程叹了声气,眉眼清浅,“有时候确实会激进点,愚蠢点,杞人忧天点,妈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孙兰别开脸,匆匆擦了一下眼角。

包厢外,云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

刚才华程的助理来过,送了一份文件就走了,之后包厢里就没再有人出来。

注意到云锦在看手机,曹念安坐立难安:“那什么……嫂子,我去催催他们。”

“不用,”云锦叫住他,“让他们聊吧。”

曹念安打哈哈:“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竟然聊了这么久。”

云锦没说话,端正地站在那里。

曹念安压力很大。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很怕这个嫂子,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现在要他跟她单独相处,他简直想找根绳子表演用脖子荡秋千。

好在没有煎熬太久,二人世界突然多了第三个人。

“云锦?”

云锦和曹念安循声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狐疑地盯着云锦,看了半天后恍然:“真的是你啊。”

云锦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一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