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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清的福晋在复选的时候定了下来。

是他亲自见过又点头的伊尔根觉罗氏, 云筠记得那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婚期也定下来了,是明年的九月, 不冷不热,是个吉祥日子。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照常来请安, 八阿哥还没到入尚书房的年纪,此时刚用了早膳在外面转悠。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就这样, 他一直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糯米团子的样子, 敦敦实实的, 是老人家非常喜欢的那种瞧着就有福气的小辈。

云筠从未拦过他与卫庶妃相处,只是大家都对皇上那边有点数, 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因此八阿哥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有两个额娘, 一个是亲生的卫额娘,一个是养着他的惠额娘。

现在已经是盛夏,八阿哥有些畏热,白日里爱在摆了冰鉴的房间里待着, 云筠也只能让他趁着早晨和傍晚那会儿日头不烈出来走走,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才身体健康。

见着八阿哥, 卫庶妃含笑上去摸了摸他额头, 又给他系上一个新的香囊,“里面装了驱蚊的香料, 还有薄荷。”

纳喇贵人也不急着走,就这么站在廊下阴凉处看着母子两人说话。

八阿哥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彼此都熟悉。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地在空地上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头日越来越高,卫庶妃便牵着八阿哥一道进来请安。

云筠正翻看着保清婚服的样式。

这还是头一回皇子大婚, 内务府要拿出个具体章程给后来的皇子打样,因此许多细节都要一一过问。

见她们进来了,便让人上了茶,又让她们也瞧瞧,当个参谋。

卫庶妃接过烫金册子。

她的手工活儿不错,对各种纹样也颇有研究,只是这力气没有使到皇上那里,至今还是领着贵人分例的庶妃。

三人讨论得你来我往,十分火热,八阿哥也不觉得无聊,自己捧着一块云片糕自得其乐。

又说了一会儿,忽然有宫女进来通禀,说是皇上新封了一位常在,安排住在了承乾宫。

她们已经见怪不怪。

宫里年年有新人,永和宫里的章佳庶妃二月才生下了皇上的第十三位阿哥,公主也排到了第十一位,可见皇上子嗣昌盛。

只不过这孩子多了也不怎么值钱了。

妃嫔则是更不值钱,尤其是低位的常在答应们。

好些生了公主阿哥的至今还没有个正式册封,只是领着份例让底下人庶妃庶妃地称呼着-

暮色四合,东三所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保清的居所。

大大小小的阿哥聚在前院。

康熙和云筠在新人拜天地时已经来过,担心自己在这里他们会不自在,于是将空间留给了这群小辈。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年长一些阿哥和保清太子聚在一处对饮,年纪最小的八九十三个小萝卜头则是安排在了矮桌,并且只上了蜜水。

九阿哥非常不满意这种区别对待,脸蛋红扑扑的,“我不要喝蜜水,我要和大哥喝一样的。”

十阿哥跟着嚷嚷,“就是就是,我们要喝一样的。”

两个阿哥一个是宠妃宜妃的孩子,一个是贵妃的孩子,都是宫里横行霸道的螃蟹,四五岁闹得欢实。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闹,伺候的人也只能笑着哄劝,万万不敢拿真酒过来。

宫里规矩严着呢,谁敢给这么小的阿哥喝酒,万一出了事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会轻而易举放弃,要是这么简单他们就不会被自己额娘称为混世魔王了。

大阿哥正在和太子敬酒。

他们的关系不错,只是太子入学之后就格外注重礼仪,很少再与他跑跳。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初见以后的风采,眉目疏朗,温润如玉,还有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来,大哥,孤敬你一杯。”

保清一身正红色婚服,金线绣的蟒纹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小巧的金杯在他手里像个玩具,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保清十分畅快,“来,干了。”

头一仰,一杯就下了肚。

正说着,听见弟弟们那边传来动静,保清眉梢一扬,对太子道:“去看看?”

八阿哥正在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弟弟。

七阿哥有脚疾,素来不爱凑热闹,此时正坐在桂花树下赏灯,德妃所出的六阿哥在去年病逝了,五阿哥只会说蒙语,在一旁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四阿哥又和九阿哥有点矛盾在身上,巴不得他们两个挨揍,仔细算下来,里面最真心实意劝的竟然还是八阿哥。

大阿哥见这个弟弟哄得额角都出了汗,把他拎到一旁,顺手揉了揉他脑袋,语气轻松,“看我的。”

以为大哥有什么好办法的八阿哥睁大眼睛瞧着他。

结果就看见大哥拿两根银筷子往酒水里沾了沾,然后放到两个弟弟嘴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来都来了,都尝尝,也过过瘾。”

他们两个也是看见了大阿哥动作的,张嘴就把筷子含了进去,然后又在下一秒吐了出来。

大阿哥婚礼上的都是好酒,辛辣味十分充足。

九阿哥估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十弟,我的嘴巴好像被筷子打了。”

十阿哥鄙视地看着愚蠢的哥哥,“筷子怎么会打人,你肯定被宜妃娘娘打了。”

八阿哥觉得这两个弟弟脑子都不太好使。

太子在一旁看得乐呵,他的课业非常繁重,平日除了尚书房所学的那些东西外,还有皇阿玛传授的为君之道,他性格骄傲,样样做到最好,生怕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只是今儿大哥结婚他也只得了两个时辰的假,等会儿还要回毓庆宫温书。

身份最尊贵的太子撤退了,其余人也不好久留,保清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正院。

他的福晋端端正正地坐在拔步床上,等着他来掀盖头。

保清拿起金镶玉如意的柄手,缓缓将红盖头掀开。

大福晋羞涩抬眼。

保清也耳尖微红。

一旁的嬷嬷见多了这种小儿女的情态,连忙端上子孙饽饽,夹了一只递到大福晋嘴边。

大福晋轻轻咬了一口,含羞带怯,“生的。”

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得了丰厚的赏赐后周围的宫女嬷嬷都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云筠一大早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等着新人拜见。

此时见到小两口携手而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更是开心不已,“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敬过茶,云筠拉着大福晋的手,将一对暖玉镯子褪给她带上,又拍了拍她的手,“在阿哥所若是有什么待不惯的,就来告诉我,如果保清有哪里做的不好,也尽管说,额娘绝不偏袒,只希望你们日子和和美美。”

哎呀,她也是当上婆婆了,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她也没打算摆什么婆婆的款,知道大福晋这会儿估计身体不适,没有久留,先让保清陪她回去歇着。

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保清今年十五岁,按照皇上当年定下的规矩,还要在尚书房读个四五年的书,然后再看情况安排差事。

所以就算成了婚,他们也一年半载的搬不出紫禁城。

大婚有三天假期,回到阿哥所,保清就让人将库房钥匙和对牌交给了福晋。

孙嬷嬷一直都比较识时务,也没有什么想拿捏福晋的意思,麻溜地将后宅所有东西都交了上去,一点隐瞒都没有。

惠妃娘娘那边盯着呢。

她可不敢做什么手脚离间夫妻感情。

大福晋原本以为会有些波折,结果院里的人都滑跪得非常快速,一个个表现出为福晋服务,唯福晋马首是瞻的模样,个个都是忠仆,连大婚前的试婚格格都一脸老实。

保清摆手,“福晋放心,我是不耐烦管这些的,后宅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就告诉我,我让人重新安排。”

这里面的人都是额娘敲打过的,试婚格格也是选的老实本分的,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福晋找不痛快。

连保清的喜好都不用她自己去观察,孙嬷嬷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她。

大福晋恍恍惚惚。

原来嫁给皇子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第47章 惠妃 围猎

太皇太后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 前几年还经常去温泉庄子疗养。

只是寿命流逝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即使这些年再养生,太皇太后的生命也逐渐走向了尽头, 入了十一月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非常深厚,不仅自己每日亲奉汤药, 还下旨让六宫侍疾。

这次可不是轮流侍疾,主位妃嫔们每日都要来慈宁宫报道, 以示孝心。

妃嫔们在屋里挤挤挨挨的, 地位最高的皇贵妃站在前首, 因为侍疾的原因只梳了小把头并几根金簪,手上了也只带了一对珠镯, 瞧着十分素雅。

云筠站在靠前的位置, 身上穿着绛色绣兰花纹夹袄, 领口袖口都缝了厚厚的狐毛,十分保暖。

不知过了多久,账内传来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好了, 辛苦你们,都回去吧。”

云筠松了一口气,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旺, 她本来也穿得厚实,再加上房间内人多不通风, 给她闷出了一身的汗。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步入冬季,刚从温暖如夏的房间出来, 转头就被外面的西北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云筠眼睛好,瞧见好几个为显恭敬从而穿得比较单薄的妃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发青, 一看就是冻的。

还有德妃,如今怀孕已经九个月了,大着肚子过来侍疾,未免失礼还穿着花盆底,康熙也不给个口谕免了她这一份,真是不做人。

拢了拢石青色织金斗篷,云筠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暖轿停在慈宁宫对面的宫道上,齐齐整整的一排,最前面那顶四角装饰有金镶凤纹流苏,通体金黄,是皇贵妃专属。

荣妃和她落在后面小声嘀咕:“刚才我正巧站在皇贵妃后面,那脸色别提多白了,还有她那手腕,瘦骨嶙峋,我都怕她不小心给摔折了。”

心宽体胖,荣妃这几年没什么烦恼,三阿哥胤祉学问不错得皇上夸奖,她也自认为到达了位分的终点,再上的贵妃皇贵妃她们是从来没指望过的,包衣能坐到妃位已经顶天了。

再加上管着宫权,底下人也很懂事,时不时孝敬些汤羹和新奇玩意儿,她的脸就明显圆润了许多,看着喜气。

荣妃和云筠的关系也停留在碰着了就聊天,要是碰不着也不会特地去对方宫里,主打一个随缘。

云筠觉得这样处着挺好。

被荣妃这样一说,她也下意识抬眼往前看,皇贵妃正被人扶着,弯腰进入暖轿。

她今日穿了一件直筒的湖蓝色旗袍,本就不显身段,这么一弯腰,肩胛骨在衣服下微微凸起,竟显得有些单薄。

她也小声同荣妃道:“皇贵妃这几年瞧着也不容易。”

只不过宫里谁都不容易,低位妃嫔为吃食份例发愁,高位妃嫔不缺物质,但也各有伤心事。

别的不说,就说四妃,谁没有经历过母子分离的苦,她们也是这几年才好起来的。

两人的暖轿临近挨着,她们也不急,就这么踩着花盆底,捧着袖炉在青石板上慢慢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听说你宫里进了人,是个答应还是常在?”荣妃好奇道。

“袁答应,说是从乾清宫围房里面来的,”云筠不是很在意延禧宫进不进人,反正挤不着她。

再说了康熙好像能活很久,延禧宫后殿还空着不少,估计之后还要安排几个进来,反正答应常在之类的都不是很占空间,在她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钟粹宫也进了一个,”荣妃淡淡叹了口气,“只是瞧着是个心比天高的,一来就和偏殿的那拉庶妃起了冲突。”

虽然与云筠同为那拉氏,但和云筠也攀不上什么亲戚关系,再仔细扒拉,也就刚好出了五服。

她听荣妃提起过这位那拉庶妃,说是皇十女的生母,性格温和有礼,手也巧,荣妃手上的兰草纹手帕就是她绣的。

“怎么个事儿?”云筠有点想听八卦。

荣妃简单说了两句,刚认识的两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外乎那点鸡毛蒜皮争宠的事儿。

皇上来了钟粹宫,见三公主活泼机灵,又顺道去看了那拉庶妃所出的十公主,夸赞了两句,引起了她的不满,后面就经常和那拉庶妃拌嘴摆脸色。

“我瞧着也烦,谁不希望自己宫里和和气气的,索性让她抄书去了,没抄完之前少出来晃。”

作为主位娘娘,荣妃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又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告了别,各自上了暖轿。

抬暖轿的都是体格子健壮的太监,这活儿他们也干的熟练,基本感受不到颠簸就到了延禧宫。

照例打赏了银子,云筠在一片感谢声中回了正殿。

“本宫不在这会儿可有什么事。”

云筠一边自己解着斗篷系带,一边进了里间。

灵芝连忙上前帮她接过斗篷,又上了一碗姜汤,回话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袁答应来了一趟,送了些自己绣的手帕和一只兔毛边的手笼,只是主子不在奴婢也不敢擅自收下,便先请她回去了,说等主子回来再回话。”

云筠听了,点头表示知晓,“若是她再来,你就收下,回头赏她些皮毛料子,也算回礼。”

袁答应刚进延禧宫摸不准主位态度,送些东西示好而已,她没必要为难,也是安她的心。

只要别在延禧宫搞事就行,争宠随便。

反正她不靠宠爱过活,纳喇贵人这几年更是不想见到皇上——她对两个孩子都夭折在兆祥所的事情耿耿于怀。

卫庶妃则是瞧着有些害怕皇上,刚侍寝时皇上新鲜得宠了一阵,只是后来她在皇上面前还是颤颤巍巍的样,皇上也逐渐不爱翻她牌子了,不过她一幅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总之袁答应要是有那个本事,她也不会拦着。

皇上对太皇太后病重一事十分紧张,先是亲尝汤药,后又步行至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可惜太皇太后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十二月,太皇太后在睡梦中无疾而逝,是喜丧。

皇上悲痛不已,连着罢朝五日,后宫也换上了一片素色。

云筠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延禧宫,又遣人去帮着大福晋。

她入宫时间短,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未免这个关头犯皇上忌讳,还需有人在一旁提点着。

因为太皇太后薨逝,过年宫里也不见半点喜色。

直到二月时,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御史上书弹劾明珠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明珠被罢黜大学士,依附他的官员也不少被免职。

索额图这些日子可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明珠是他朝廷上最大的对手,两人意见不合,争斗激烈,这件事他出了不少力,也得了相当大的好处。

那些免职官员的空缺总得有人填补,他趁机推了好些自己人上去。

并且索额图干得明目张胆,名正言顺。

他可是太子叔外公,他的势力就是太子势力,太子是储君,虽然现在年纪尚小,但未来一片光明啊-

成了婚就是大人,因此在这一年的围猎,康熙把大阿哥也带上了。

大阿哥非常高兴,迫不及待来了延禧宫一趟,进门时还差点将花架给撞到,还好小太监扶得快。

他一身宝石蓝常服,脚步快得像风,言语里都是兴奋,“额娘放心,儿臣一定给您猎头老虎回来,到时候给您做虎皮大衣,保管后宫里的娘娘们谁见了都说一声气派。”

他记性好,还记得那年康熙猎了老虎和熊在他面前炫耀的事。

云筠动然拒,“虎皮大衣就免了,额娘穿不来,这个孝心还是留给你皇阿玛吧,他喜欢这些。”

但保清还是觉得虎皮大衣威风,坚持要送给额娘,“额娘银狐皮,红狐皮不少,但大一些的缺了,没什么特别瞩目的,等儿臣给您猎只老虎,也让您出出风头。”

大福晋照常来延禧宫给额娘请安,结果就见到了大阿哥如此不稳重的模样。

她知道他性子直爽,有时候堪称一根筋,但没想到他在延禧宫竟然是这样

这样听不懂人话。

尤其是给额娘送老虎皮什么的,听得她想笑。

大福晋举起茶盏,掩饰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云筠瞧出了保清认死理的劲儿,不想和他争论下去,让茯苓给他上了一碟麻辣肉干让慢慢啃,委婉道:“到了围场别光顾着逞强,你的安全最重要,至于皮子什么的,额娘真不缺。”

但是大阿哥就是想给额娘最好的,眼睛一亮,灵光一闪,不仅虎皮,狼皮也给自家额娘安排上了。

“到时候儿臣再猎两只狼,给您硝好摆在延禧宫当摆件,到时候就放在正堂,既彰显身份又能展示儿子对您的一片孝心,让其她娘娘好好羡慕羡慕。”

云筠不觉得她们会羡慕自己将狼放在了正堂。

可能还会笑话她儿子不贴心。

延禧宫的风格一向是温馨雅致的,云筠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什么粗犷的东西,连连拒绝,“别,额娘这里时常有妃嫔要来,别吓着人家,你若是喜欢就摆自己书房去。”

保清依旧十分恳切,“儿臣书房已经有一只老虎皮了,是皇阿玛的战利品。”

云筠现在有些同情自己儿媳妇了,估计她以后少不了见到什么狼头虎头的,千万别给吓着。

“保清,就听额娘的,你若是有孝心,就给额娘带些银狐皮回来,额娘拿来做手笼和毛领子。”

见额娘异常坚持,保清虽然不甘心,也只得点头,“那好吧,儿臣多猎一些银狐给额娘做毛边。”

这么一番拉扯下来,云筠也没有了保清要跟着皇上去行猎的喜悦,转而嫌弃保清越大越不通人性,把他赶回去了。

保清一走,大福晋也跟着走了。

宫道上,大福晋落后了保清半步距离,保清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额娘怎么会不喜欢老虎皮呢?”

多威风多霸气啊。

他那一张还是当初向皇阿玛撒泼打滚得来的。

大福晋嘴角完美的笑容僵了僵,帮着云筠劝道,“额娘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听着便是了,不要自作主张惹额娘不快。”

孝期不得剃头,保清头顶已经长出了青茬,他自己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脑袋,恍然大悟,“额娘这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拒绝的。”

越想越觉得对,保清觉得自己额娘真是一片良苦用心,“额娘这是担心我在围场里面冒险,才故意说不喜欢的。但正是如此,我才更要给额娘长面子,到时候不仅虎皮大衣,我还要送一个老虎头给额娘当摆件!还有两匹狼!”

大福晋的陪嫁侍女一直默默跟在后面,听到这里觉得大阿哥还是有些缺点在身上的。

就说皇室不是那么好进。

之前一切顺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大福晋不知道自家侍女心里的嘀咕,只觉得额娘前面那些拒绝的话都白说了,大阿哥明显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她张了张嘴,又怕越劝要送的越多,只能把话咽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能拐到给额娘献孝心上去。

还是默默祈祷他在围场运气差些,千万不要碰到老虎,也不要碰到狼——

作者有话说:现实的保护动物,不要起这些念头哦

第48章 惠妃 礼物

大福晋的祈祷失效了。

保清的骑射不是尚书房师傅吹嘘出来的, 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他天赋高,又足够努力, 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他特地在围场内寻找大的猎物,围追堵截还遭遇了狼群, 最后亲手射杀了一只老虎三只狼,还有若干的小猎物。

在康熙赞许的目光下, 保清背着弓箭, 神情无比骄傲, “皇阿玛,儿臣要将这次的猎物送给额娘。”

康熙以为他要给惠妃送些紫貂皮银鼠皮之类的, 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满是老父亲的欣慰, “好,也让你额娘开心开心。”

保清自觉得到了康熙的支持,更是干劲满满。

小德子是全部过程的唯一知情者,看到自家主子将整只狼送去内务府, 要求制成完整标本的时候,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试探着拦了拦, “主子若是打算将狼尸放在书房,奴才这次去收拾。”

保清觉得小德子缺少眼力见, “这是爷要送去延禧宫给额娘的,让他们仔细着点, 一定要展现出这匹狼王生前的勇猛姿态。”

其实他更想给额娘送老虎的,可惜老虎皮子有损不够完美,只能拆成小块拿来制成坐垫或是荷包了。

不过这匹狼王也不差。

看着壮实, 爪子也强壮,一看就是上好的猎物-

夏季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云朵和巴图鲁这个天气也不爱动弹,趴在冰鉴旁睡得正香。

“额娘您瞧!”保清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身后两个小太监穿着青色纱袍,满头大汗,细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却还得费力地抬着个盖着红布的大件,脚步踉跄地跟在后面。

保清大步迈入次间,他身上裹着围猎归来的风尘气,脖子和脸被晒得黢黑,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云筠见他晒成这样便知道这一个月受了不少苦,下意识先心疼起来,连忙让宫女给他上茶,“快坐坐,喝完绿豆汤消消暑气,瞧你这脸晒的,肯定在围场没少遭罪。”

然后下一秒她就心疼不起来了。

两个穿着青色纱袍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某个大件东西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明间最中央。

大福晋本来也是满脸心疼,现在却感觉有些不妙,她是记得自家爷临走前的豪言壮语的。

看着自家儿子灿烂得露出白牙的笑容,还有被红布盖着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云筠心里带着微弱的希望,“这是?”

保清已经溜达到了明间,“这是儿臣给额娘的礼物,请额娘来掀开。”

云筠由衷希望这不是惊吓。

看着自己儿子期待的眼神,她压下心底的顾虑,慢步走到明间。

轻轻掀开红布。

云筠:!

一只狼王标本栩栩如生地立在红布底下,皮毛是深灰掺着墨黑的色泽,在内务府的炮制下饱满又有光泽,它的后腿深深弯曲,眼神专注,嘴唇向后拉扯露出犬齿,整个身体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明显的狩猎姿态。

保清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解说。

“这是儿臣在西南坡亲手射中的,当时它领着三只狼围着鹿群,儿臣足足追了有三里地才一箭射中它的咽喉。”

大福晋捏着帕子站在云筠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这只标本做的实在生动,保清选择掀红布的位置非常不好,正好和狼头面对面,野性的震慑扑面而来,她瞧见额娘嘴唇慢慢拉平成一条线。

“额娘您再看这狼王的爪子,”保清依旧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尖锐如勾,一看就是捕猎的一把好手。不过说到捕猎,儿臣猎的那只老虎更为厉害,可惜皮毛不完整有些残缺,不然儿臣就给您送一只硝好的猛虎了。”

说到这里,保清还是有些可惜。

送狼哪里比得上送老虎呢。

心脏骤停了一秒的云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保清啊,额娘知道你围猎辛苦了一个月,你惦记着额娘,额娘自然是欢喜的。”

“不过,”云筠咬牙切齿,“额娘不是在你临走前说了吗,给额娘带些能做手笼子的银狐皮就行,你怎么还给额娘送了只狼呢?”

不能冤枉孩子,万一是别人出了什么馊主意,或者怂恿呢。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就是这么脑袋缺根筋。

保清虽然有些性子直,但凭着和额娘多年的相处经验,他还是下意识道:“皇阿玛也同意了的,还说让额娘开心开心。”

云筠一脸怀疑。

皇上虽然偶尔不做人吧,但对后宫妃嫔其实挺好的,记得住她们的生辰,也不吝啬甜言蜜语哄开心,出手也大方,虽然心尖尖上沾满了人,但颇有风流浪子之态,怎么可能给后妃送标本?

送妃嫔儿子猎的狼皮虎皮还有一点可能,送猎物尸体?

他不至于这么没情商。

倒是这种事一看就是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

想起刚才和狼眼睛面对面时的惊悚,云筠气得不轻,顺手拿起插在落地瓷盆里的鸡毛掸子,往保清腿上招呼。

保清被打得直跳脚,围着自家福晋来了一个秦王绕柱走,还委屈地嚷嚷,“儿臣给您送礼物,您怎么还打人呢!”

云朵和巴图鲁也被这动静吵醒,一左一右结着伴出来看。

然后又是一阵猫飞狗跳。

大福晋如今怀着身孕,云筠不好碰着她,只能威胁保清:“躲在自己福晋身后算什么巴图鲁,你给我过来!”

保清站在大福晋身后,昂着脖子,一脸不服,“我不!”

被当成掩体大福晋一脸无奈,她真是长见识了。

“爱新觉罗胤褆,”云筠阴恻恻的,“你给我过来。”

连名带姓。

保清低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云筠面前,识时务低头,“额娘我错了。”

云筠右手伸上保清耳朵,狠狠扭了一圈,没好气,“你福晋怀着孕,你躲她身后干什么,你的担当和责任心呢?”

保清痛得龇牙咧嘴哇哇叫,“您也没告诉我福晋怀孕了啊!”

云筠看向大福晋。

大福晋一脸尴尬地对她摇了摇头。

“都是被你给气糊涂了,”云筠理直气壮,但还是放了保清的耳朵,“要不是你突然来这么一遭,我也不至于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大福晋温声细语,“额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打算当面告诉你。”

谁知道一边准备了惊喜,一边准备了惊吓。

保清觉得自己额娘有些不讲理,但是他没敢说,只是殷勤地扶着自己福晋坐下。

云筠现在看着他就来气,“把这个东西给我从哪来回哪去,随便你放在哪里,但是不许带进延禧宫,要是有下次,你就和它一起站延禧宫门口守门吧。”-

额娘不要皇阿玛要,保清又亲自领着人将这具狼王标本送去了乾清宫,顺便告诉了康熙他即将有孙辈的好消息。

康熙有点不信保清会送他这么正常的礼物,想想前些年每逢万寿节,保清都送的什么东西。

一只大乌龟,说是希望他像这只乌龟一样长寿,现在那乌龟还养在乾清宫东边种着荷花的大缸里。

估计回去被惠妃说了一通,第二年又送了他一对光滑圆润的鹅暖石,说是他寻摸着最漂亮的,希望他像这对鹅暖石一样坚固永久。

看在寓意是好的,康熙将鹅暖石镶在了乾清宫西侧的石子路上,准备等什么时候保清犯错了,就让他去跪一跪,亲自感受这鹅暖石的坚固。

后来又送过他最直溜的树枝,亲自养的绿色腊梅

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全是感情没有价值。

现在猝不及防又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生日,收到还算合心意的礼物,康熙帝王疑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小子不会闯了什么祸,来求他办事吧?

第49章 惠妃 后续

保清不知道自己皇阿玛在心里怎么污蔑他, 他只知道这具狼王标本终于有去处了。

他对乾清宫里的布置了如指掌,左走走右走走,准备给狼王标本找个好位置安放。

康熙眼睁睁地看着好大儿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将标本搬到了自己左侧触手可及的位置。

还对他笑得非常孝顺,“皇阿玛, 这个位置好,您若是批阅奏折累了, 刚好可以摸一摸, 舒缓一下压力。”

这位置和距离, 康熙一扭头就和狼头来了个眼对眼。

梁九功看着脸色平平淡淡的皇上,又看了一眼把乾清宫当自己第三个家的大阿哥, 清了清嗓子, “哎呦, 等会儿还有六部的大人进来议事呢,放在这里可不好,奴才这就让人给抬去西边厢房。”

说话间,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将这个大件挪走了。

康熙不可置否, “还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不要杵在这里浪费朕的时间。”

保清非常真诚, 他要说的已经说了, 要做的也做过了,至于狼王标本, 既然送给了皇阿玛,那肯定是由着皇阿玛处置了。

“儿臣无事, ”保清麻利地行礼告退了。

出于父亲的直觉,康熙总觉得不对劲,“去查查保清回来这会儿时间干了些什么。”

梁九功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知道这具狼王标本先去了一趟延禧宫,再来了乾清宫后,康熙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这小子。”

他就知道没好事。

估计被惠妃骂出来又不好带回东三所,索性借花献佛送他这儿来了-

这事过了两三日,原本以为没了后续,谁想延禧宫隔日就迎来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拜访。

保清大婚那日给这两个小家伙用银筷尝了酒,他们便对这个大哥有了好感,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大哥给惠妃娘娘送了一具狼王标本,当即便决定一道来看看。

他们也没白来,一人手上拿了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的粉盈盈芍药,手牵着手,“惠娘娘,这是给您的礼物。”

被两个眼睛圆溜溜,说话奶声奶气的孩子仰头看着,云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接过他们手中的牡丹,又看了看他们身后。

突然意识到——伺候他们的人呢?

宜妃和贵妃不至于让两个小孩随便在宫里跑吧?

云筠轻声吩咐了一句,“派人去翊坤宫和永寿宫一趟,告诉她们两个小阿哥都在本宫这里。”

不管他们怎么溜出来的,她总不能让两个小孩在延禧宫出了什么事。

外面太阳正盛,廊下的日影缩了大半,空气带着夏季独有的燥热。

云筠便让两个小孩先进屋歇一会儿,别中了暑气。

两个孩子关系好,年纪相近又常在一起玩闹,连做坏事都是一道,也不拘谨,挨着椅子坐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九阿哥:“听说大哥这次很厉害,不仅猎到了狼王,还猎到了老虎!”

十阿哥挥了挥肉肉的拳头,“大哥很厉害。”

九阿哥:“惠娘娘,我们想看大哥猎到的狼王。”

十阿哥一个劲儿点头,“是的是的,我们想看看。”

云筠被他们两个逗笑了,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温声道:“但是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狼王标本不在我这里哦,保清送去乾清宫了,若是想看,要去找你们的皇阿玛。”

两个小孩有些失落地噘嘴,但吃着延禧宫的五香肉干,配上凉丝丝的酸梅汤,那点失落又烟消云散,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走了这么久,他们可是又累又渴。

另一边,丢了两位阿哥的嬷嬷宫女们非常着急。

她们只是照例带两位阿哥来御花园活动活动,怎么一错眼两个阿哥都没了呢!

原本以为只是阿哥调皮,在御花园躲起来了,可是一群人找了一圈都没在御花园找到,即使害怕担责,她们也不得不遣人回翊坤宫和永寿宫禀报,说是两个阿哥不见人了。

宜妃收到消息,又着急又害怕,匆匆换了件衣裳往外赶,“给本宫找,御花园翻过来也要将两位阿哥找到。”

御花园可以藏人的地方不少,现在是夏季,树木尤为繁盛,假山石洞里,回廊拐角处,可以藏人的地儿多了去了。

翊坤宫和永寿宫刚好挨着,两人路上一碰头,更是急得团团转,连平时少有人去的浮碧亭都去找了,却依旧不见孩子踪影。

云筠派去的人先去了翊坤宫和永寿宫,得到两位娘娘去了御花园的回话,又腿着去了御花园,气喘吁吁地:“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宜妃娘娘万福金安,两位阿哥都在延禧宫呢,主子派奴才来知会一声,让两位娘娘安心。”

收到消息的宜妃胸口剧烈起伏着,大热天她们在这里着急忙慌的,差点就派人禀告皇上找孩子了,他们倒好,估计在延禧宫优哉游哉地吃点心。

一向温和好性的贵妃也难得黑了脸,两人身后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径直来了延禧宫。

两个小孩坐在椅子上,脚不着地,晃晃悠悠地吃得高兴。

云筠坐在榻上,一边轻轻顺着云朵长长的背毛,一边笑着对两个孩子说,“若是喜欢,我就把方子给你们,回去也让膳房做。”

好久没见这么能吃的孩子了,瞧着就高兴。

两个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连忙点头,惠娘娘是个和大哥一样的好人。

外面传来通禀:“主子,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到了。”

两个小孩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吃得欢实,云筠忍着笑,“快请进来。”

宜妃一见到九阿哥就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怒气冲天地快步走过去拧他耳朵,“胤禟,你是皮痒了吗!”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贵妃更是不发一言,与云筠点头颔首之后,直接将十阿哥从椅子上赶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十阿哥嘴巴吃累了,正好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咚咕咚,然后毫不见外地蹲在了贵妃脚边,觉得她衣角上的八宝立水纹金光闪闪,用自己刚拿过五香肉干的手去扣金线。

丝毫没觉得气氛哪里不对。

贵妃真的没招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十阿哥又提溜起来,借了些温水润湿帕子给他擦手。

一边是宜妃横眉怒目,九阿哥哭得嗷嗷的,一边是贵妃一脸隐忍,十阿哥乐得嘎嘎的。

真是有点喜感。

还好保清已经长大了。

两位妃嫔急着回去教育孩子,只和云筠寒暄了一会儿,又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走了。

只听得那天西六宫总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第50章 惠妃

后来康熙也知道了这件事, 顺手就将两个儿子发配去了尚书房。

也满六岁了,这么精力旺盛都给朕读书去。

大福晋在十月的时候诞下一女,这是保清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康熙的第一个孙辈。

不过保清心里还有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他其实是想要一个嫡子的。

云筠看出了他的心思, 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袋上,“没事干就去念书, 少来本宫这里碍眼, 看到你就烦。”

保清垮了脸, 又嚷嚷起来,“有了大格格, 儿子在额娘这里就没地位了!”

虽然他想要嫡子, 但嫡女他也喜欢, 经常回去逗自己闺女玩。

他在逗孩子这方面经验可丰富了,八阿哥养在延禧宫,他每次回来都要去瞧一瞧,和他关系比较近的不是太子就是八阿哥了。

至于三阿哥那个弟弟, 整天掉书袋子,和他完全没话题。

云筠不耐烦听他叨叨, 三言两语又将他赶了出去。

翻过年关, 皇上透出口风要南巡。

内务府又忙碌起来,从车马仪仗到衣食住行, 半点马虎不得。

后宫妃嫔也有那么一点点小期盼。

皇贵妃应该要安排随行人员,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有那个运气。

这对她们来说是个机遇, 南巡就那么几个妃嫔,侍寝机会也大,保不准怀上孩子以后就有依靠了。

上一回就有个答应怀了孕, 回来就升了位分呢。

云筠也想跟着去。

如今保清也大了,趁现在没什么烦心事,身体也硬朗,她也想出去走一走,四四方方的天虽然安稳,待得久了,总让人觉得憋闷。

于是她难得去了承乾宫一趟,和皇贵妃闲话了半日,成功在随行人员名单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事儿也是皇贵妃半推半就。

本来南巡也该有一位高位妃嫔跟着,方便接见地方官员的家眷。

她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然没法长途跋涉,贵妃和宜妃德妃孩子都小,她们也放不下。

本来就在惠妃和荣妃之间犹豫,既然惠妃都亲自走一趟,那就她了。

茯苓和灵芝开始忙活起来,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春日的衣裳首饰,常用的家具器物,还有以防万一的常备药品,一一细致打包装入箱笼,光是她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了几个大箱子。

康熙不仅带了妃嫔,还大手一挥带了前面三位皇子去。

当然没有太子的份,他被康熙留在了京城,以储君的身份在索额图等重臣的协助下处理京城政务-

此次出巡主要是以水路乘船为主,沿着京杭大运河行进,临阅河工。

南巡旨意一到,云筠便登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大半个京城,来到渡口。

皇上出行的排场自然是极大的,黄马褂举着锦旗开道,道路两侧也被清理一空,偷偷掀起轿帘原本以为能看到宫外景象的云筠只能看到两侧随行的马车,还有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侍卫。

不多时,马车抵达运河渡口。

微风带着运河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远处连片的船只泊在水面,最中间那艘明黄龙纹的便是康熙的御舟,远远望去便透着皇家的威严。

岸边早已搭好临时的木质栈桥,云筠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弃车登船,整个过程一个外人都没瞧见。

妃嫔有自己的专属航船,作为此行妃嫔的最高位,她的船只装修精致,卧室梳妆间小会客厅一应俱全,床榻桌椅箱柜等家具也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舱外挂着湖蓝色的纱帘和屏风,充分保证了妃嫔隐私。

茯苓将带来的被褥器具一一摆放,又上前回话:“主子,方才奴婢去膳船那边问了,每日三餐会由膳船的宫女按时送来,若是主子中途想吃点心,也能让人去传。”

云筠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

春日的江景别有一番风味,天地一片宽敞,她觉得心都自由许多。

果然还是紫禁城的天空太小了。

午时,膳船送来午膳,四菜一汤,多是清淡的河鲜与时蔬,其中一道清蒸鲈鱼尤为鲜嫩,鱼肉入口即化,还带着淡淡的清甜,显然是刚从运河里捕捞上来的。

正用着膳,有宫女舱门外轻声禀报,“娘娘,云小主派人来请示,说是身体不适,可要请太医瞧瞧?”

如今这里女眷的身份她最高,有个什么事都要她定夺。

云小主,也就是云常在,是皇贵妃宫里的,这次被打发出来了。

云筠估计她是晕船了,宫里的人少有长途坐船的经历,官船虽然稳当,但也难免有晃动,云常在很可能自个儿也不知道会晕船。

去了云常在船上,薄荷香的味道在船仓内弥漫——想必是宫女为了缓解云常在的恶心特意点的。

云常在靠在临船的榻上,脸上一片苍白,刚想下来行礼就被云筠阻止了,“罢了,身体不适就多休息,不必起身了。”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还是老熟人张太医。

把过脉,张太医给开了张安神的方子,说是晕船,其它也没什么大碍。

云筠放下心,安慰了云常在两句,“多喝些温水,若是想吃点什么清淡的,就去膳船那边说一声。”

之后又遣人去了御舟回话,说是云常在身体不适,牌子先撤下来。

毕竟她脸色白得像鬼似的,也没法伴驾。

到了傍晚,凉风渐起,云筠正披着斗篷站在船仓外欣赏灯火明透的夜景,然后就收到了御船的传话。

行吧。

出门第一天,还要见上司。

不爽。

但也不得不去。

略微整理了一番衣饰,云筠便登上了御舟。

定睛一看,怎么三个阿哥全部跪着?

康熙也没有想到,这才出来一日不到,他的好儿子就给他捅出了篓子。

“皇上万福,”云筠行了礼,又自然地绕过三个阿哥,走到康熙身后为他捏着肩膀,声音放柔了些,“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让三位阿哥都跪在这里?”

康熙脸色看不出喜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坐在一旁。

梁九功眼疾手快,立刻从旁边搬来一只铺着锦垫的绣墩,放在康熙身侧。

保清觉得皇阿玛真卑鄙,明明是三个人犯的错,怎么就只叫了他的额娘?

有本事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

见保清跪在地上也不老实,云筠恨铁不成地瞪了他一眼。

保清瞬间低头,心里发虚——他应该真的没有做什么吧?

康熙不在意保清那点小动作,不咸不淡地看了三个儿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自己说。”

保清作为大哥,此时当仁不让开始叫冤,“儿臣这次真的没挑事。”

康熙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后面是一连串的狡辩,没好气道:“你闭嘴,胤祉,你说。”

胤祉在康熙这里还是印象比较好的,文学天赋不错,上课也不像保清读书那会儿没几天就惹事,是个好孩子。

听康熙点了自己的名,胤祉老老实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午后三人一起在船舷边赏景,原本各自占据了一处,也没碍到其他人的事,只是四阿哥寻了个鱼竿想钓鱼,三阿哥劝了一句,说在开船的时候是钓不起来鱼的,四阿哥不服气,就要钓,三阿哥也气了,都说钓不起来,怎么这个弟弟就是不当回事呢。

两人争论了几句,被保清注意到了。

然后重点来了,保清表示,兄弟要和谐友爱,不能吵吵闹闹,于是亲自将两个阿哥分开。

只不过他力气比较大,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比他矮了一个头,被推得猝不及防。

结果就成了康熙偶然看到的那样,大阿哥殴打两个两个弟弟。

知道不是什么兄弟阋墙哥哥肆意欺负弟弟,康熙脸色也和缓许多,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好了,都起来吧,堂堂皇子,在外面闹成那样像什么话。”

保清一听,蹭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觉得自己亏大了,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件事一定要让皇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知晓,让两位娘娘好好教育一下三弟和四弟,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拌嘴呢,伤兄弟和气。”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心里还暗戳戳地想:哼,皇阿玛亲自告状,保证你们回去就被额娘揪耳朵。

告大人是每个小孩都讨厌的技能,听到大哥这么说,三阿哥和四阿哥也不互相生气了,转而把目光瞄准了他。

瞎提议什么呢。

大哥真讨厌。

云筠听到这明显挑拨的话,还有他幸灾乐祸的语气,真的很想把保清嘴巴给缝起来,但她也不得不为保清描补,笑着打圆场。

“好了,只是一件误会,现在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这会儿天也晚了,皇上不如让他们先回自己的船歇着,明儿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康熙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大儿子时不时嘴巴抽风。

挥手将三个儿子都撵了出去。

保清最后还回头想说什么,但见额娘把手帕都捏出了褶子,保清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三弟和四弟可能会在不久后被他们额娘揪耳朵。

但他若是再说,一定会今晚就被自己额娘揪耳朵。

他血亏。

看着保清的背影,云筠反思了自己一秒。

真的不是她养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保清偶尔靠谱,偶尔又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