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没有一点光源的黑。天空落着冷雨,雨线被寒风卷得飞斜。
很显然,这是个不适合外出的糟糕雨夜。
雨幕中,某条长满杂草的狭窄小路上,一个孤单寂寥的人影正沉默着前行。
他没有打伞,毫无意外的已经浑身湿透,却浑然不在意,仍兀自在黑夜中前进,好像彷徨着,又好像坚定着前方会有目的地。
于是,才能继续前进。
后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人影终于抬头,沉静如潭的目光看向前方。
那里,一座亮着橘黄烛光的小木屋正静静矗立,温暖的底色和这个冰冷的黑夜格格不入。
人影停下脚步,在冷雨中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朝小木屋走了过去。
到了门前,已经冻得发紫的手缓缓抬起,却在即将敲响木门的前一刻突然停住,而后,又带着失落缓缓垂下。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到黑暗中时,身后的木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半条缝。
许知言从那门缝里警惕地露出半张脸,不过,这份警惕在见到门外的人是谁后,就变成了惊喜,“米勒?你回来了?”
木屋里点着炉子,扑面而来的温暖晃得米勒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微微眯了眯眼,身上的阴暗气息好像都被驱散了些。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不知道打伞呀,先进来暖暖身子。”一脸担忧地将米勒拽进屋子,许知言找到一块干净毛巾,“来,把身上的水擦一下吧。”
说完,又转身倒了一杯热茶。
米勒看了看手中还带着淡淡皂香的毛巾,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许知言。那张俊秀的脸庞在烛光下带着一点橘黄色的朦胧,看不清具体的情绪。
他始终沉默着,可和以往不同,即使见到了许知言,这沉默和不开心也没有消减半分。
在无尽的沉默中,米勒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老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正在倒茶的手一顿,许知言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回头时,却发现米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俊秀至极的眉眼中带着让他陌生的痛苦和怒意。
要说的话被咽了回去……
手中的茶壶突然烫得惊人,许知言被烫得松手,下一刻,茶壶和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蹲下收拾的时候,却在茶壶的无数碎片倒影里都看到了米勒失望的脸。
那以往亲切叫他为老师的嘴唇,现在一张一合,每一个弧度都含着失望,说出了一个让许知言瞬间冷汗直冒的词:
“骗子!”
……
从这个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许知言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心有余悸,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哀嚎:“疼疼疼……先知!你拽到我肉了!”
顺着哀嚎望去时,他最先看到的是杰克疼得扭曲的脸,往下一看,又看到了自己用力到发白的手正紧紧抓着杰克的胳膊。
刚才做噩梦的时候,他无意识中抓紧了身边的东西,于是,离他最近的杰克就遭殃了。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许知言连忙松开杰克的手,心里也多少松了口气。
还好,那些都是梦。
再往其他地方一看,现在的他正坐在马车的软椅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树木,根本没有什么雨夜小屋。
米勒就坐在对面,和梦里的失望、痛苦、愤怒不同,现在正担忧地看着他,“是梦魇了吗?”
刚才米勒就不时听到睡着的许知言发出痛苦的呻.吟,而后又断断续续说着一些不成片段的只言碎语,把他摇醒后,也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米勒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露出这种怅然的表情。
到底是什么噩梦,能把老师吓成这样?
“没什么……”许知言勉强挤出一个疲惫笑容,说不出真实原因。
那个梦还历历在目,梦里的米勒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非常生气那份欺骗。那种失望至极的痛苦眼神,现在都还在刺痛许知言的心,“我就是有点晕车……”
这话也不知道米勒相信没有,但是许知言是不敢再和米勒对视了。
一和那双眼睛对上,就会不自觉想起梦里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许知言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现在才知道后悔,自己当初干吗要隐藏身份啊?现在真的是每天提心吊胆。
离开圣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这段时间里他们顶着风雪艰难前行,随着路程的前进,周围的风景也从千里冰封逐渐变成春意盎然。
最终,终于在今天来到了科特兰王国的边境。
到了这里,就说明白雾森林不远了。
只是边境路况复杂,不得已才停车暂时休整。
倒不是因为道路崎岖难行,而是过于靠近边境,前方设有多道路障关口,每次路过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接受检查。
为了能直接前行不浪费时间,神佑骑士等人便拿着教廷给的通行文书去找关口的负责人了。
他们一行人去了不少,连巴克也跟着去了,现在留在原地等待的只有三人:许知言、米勒、杰克。
许知言因为晕车,一路上都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终于睡过去了,却做了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噩梦。
“老师,要喝点水吗?”米勒还是担心,因为许知言真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他膝盖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这是神佑骑士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