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禅眼前一黑,以为自己到此为止了。他等待那种剧痛袭来。他甚至以为因为太过干燥,他身上的血也会很快干涸,然后成为干枯的尸块。
一个人抱住了他的身体,举剑挡住了金乌利爪。
最遗憾的时刻,竟是不能再见小桥一面。
他的身体在风里穿梭,遍布黄沙之间,他竟闻到一阵清冷的气息,如天山带下来的风雪。
身上被罡风切割带来的剧痛被遮挡了一些。人一旦开始畏惧,痛苦就袭了上来。容禅怕这个梦太短,很久不敢睁开眼睛。
他的身体迅速变换了好几个方位,耳边传来风声中,长剑与巨爪撞击的声音。容禅感觉到一种柔软的织物覆盖在他面上。
江止缠眼的飘带落了下来,露出一双略带死气的眼睛,正看着容禅。容禅忽然心痛非常,他在泉水里,正见过江止刺瞎自己眼睛的模样。他紧紧抓住了江止胸前的衣服。
数只三足金乌飞过来,追着江止他们。江止猛地回身挥剑一劈,金乌被强横的剑气劈落,无数鸟羽断裂。惨叫的嘎嘎声传来。
天地为之变色。
仿佛从暗淡深沉的空中,裂开了一道银河似的缝隙,无尽虚空正在渺远处。
容禅笑着咳嗽,嘴角是脏器碎块和血沫。他抱着江止,道:
“江止你来了……”
无需多言。看到他出现在此处,就胜过万语。
容禅不知江止是费了多大的劲找到此处,或者是如他一般跳入恶泉。无论是哪种,江止肯舍生救他,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禅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江止带着容禅飞了下来。那些金乌围成一圈,正在围猎他们。借着黄沙的遮掩,江止暂时设了个结界,给容禅治伤。
容禅失血过多,又伤势过重。江止输入灵力为他治疗,发现他的灵脉已经枯竭得如同干草一般。容禅意识进入了模糊状态。“水……”他迷迷糊糊叫着。
江止看到不远处沙漠中有一潭泉水,抱着容禅过去想取点水给他,容禅抓着他袖子摇头。
容禅:“别……有诈……”
这么干旱的天气,还能留下来的水是什么?他怕又是一片金乌的虚影。
他看着江止到来,就已经高兴,最后一个愿望满足,看到江止为他动容,即刻死了,也是值了。容禅只觉得胸中喜悦。
“江止……”他一遍遍叫着名字,“你就是我的小桥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的……”
江止抓住了容禅快要垂下来的手,发觉他的皮肤已如树皮一般干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容禅只紧紧抱着江止。见到江止,他最后一丝坚持的意念都已消散,因而进入昏迷中去。
*
画面调转回江止进入恶泉世界之前。
东海生洲西岸。
草木葱茏的仙山忽然被人一剑从中劈开,惊天动地的巨石滚落之声后,厚厚尘埃中,露出一扇与山齐高的青铜大门遗迹。
青铜大门上仍遗留着许多枚金色的铜钉,光泽暗淡,逐渐斑驳。
李连山站在江止身边道:“这就是书中记载的仅剩的天门之一……巍峨险峻……”
旁边弟子捧着的托盘上,已经放了数十把血迹斑斑的青铜钥匙,有的簇新,有的陈旧,还有的锈蚀得辨不清花纹。
江止一身白衣,气质冷静,自三十三诸天陷入战乱之后,他这是少有的一回身上未曾沾染血迹。
如今天下,“异化”的恶毒之人到处都是,修仙界陷入黑暗混乱、邪恶堕落的时代。四处都是杀人夺宝、欺师灭祖的恶劣事件,恩将仇报、背信弃义更是屡见不鲜。这股混沌的风气席卷了天下十洲,乃至普通凡人生活。太玄仙宫在高高在上的诸天之间落下的屠刀,开启了残杀斗争的狂潮,人人之间,只知凶暴残虐、争夺斗狠。这股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之风自上而下传达,尚不知之后会带来什么泛滥的影响,诸天势力亦在重新洗牌……
但江止已经顾不上这么多。
最后数个宁死不肯交出天门钥匙的宗派掌门,已经被江止抓来,就困锁在天门之前,让他们在死前被迫看着天门被打开。
有隐隐的哀戚哭声传来,不知这股哭声,是来自被邪修掳掠全村、炼制人丹的山脚村庄,还是来自被屠灭全门,支离破碎的凋零宗门……
江止的屠杀,一方面震慑了那些摇摆不定的宗门,一方面也使得那些心怀怨恨的宗门联合起来,试图夺取权柄……为何天门钥匙只能你江止来收,而不能是别人?
江止将剑放在一个被缚灵索紧紧捆束着的宗门之主肩上,道:“交出天门钥匙,饶你不死。”
“哼,江止,你安的什么心,天下谁人不知!你说的是收集钥匙开启天门,我看你是想将天下仙门都踩在脚下,独揽权柄,我们不会让你得逞!”
最后的机会已经给过,江止不想多言,他一剑刺下去,想让那些还试图反抗的宗门彻底灰心。谁知此时,半空中忽然传下一个焦急的声音:
“江仙尊住手!我们这就交出天门钥匙!”一蓝衣女修自空中飞下,看见自身父亲被人如此捆束,心痛不已。她欲扑过去,却被无数守卫拦住。她只得跪下来,泣泪道:
“江仙尊,这是万炁宗的天门钥匙,只求你放过我父亲。”
“瑶儿,你怎会来此!让这畜生杀了爹爹也罢,绝不交出天门钥匙!”万炁宗宗主激烈挣扎着。
“爹爹莫说了,人强我弱,只能任人鱼肉。”女子泣泪道。
钥匙既已到手,江止便信守承诺,出手打晕了二人,放过他们性命。
其他被捆绑的宗门之主见状更为不平,许多人骂道:“江止!不知廉耻!”
“江止!丧尽天良!终有报应!”
“江止!你该天打雷劈!”
江止来到叫得最凶的血欲宗宗主之前,这宗主嘴中仍不干不净地骂,并且斜眼看着江止。血欲宗宗主见江止即将对其出手,便叫嚣道:
“江止!你昔年曾为容禅帐下侍妾,如今,是忘不了雌伏人下的滋味?哈哈哈哈!你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开启天门,实际是为了重圆你和容禅的鸳枕旧梦!”
江止身后飞出一幅画卷,画卷中看不清人形,只是隐隐约约自云雾中伸出一支竹杖。血欲宗宗主听说江止手中有一幅飞升上仙的攻击法器,尤为忌惮,因而又挑唆道:
“江止,你敢说你的无情道心还在!?你抬手在诸天杀了这么多人,如此暴虐举动,不是为了容禅!?你敢对天发誓,你仍坚守无情道!”
画卷中那根竹杖,随着江止意念所指,隐隐变大,并且欲压到血欲宗宗主身上来。血欲宗宗主眼睛睁大,进一步在缚灵索下挣扎,他惊恐道:
“江止!我在我身上下了咒,你若失了无情道心,取我性命,将会落下炎狱无限折磨,永世经受熔岩焚身之苦!”
血欲宗有独门绝学,可以诅咒他人命运,只是此术损耗巨大,多年来无人尝试,也不得知是否灵验。
“你敢动我吗?你敢发誓你心中没有容禅!”
血欲宗宗主洋洋得意,他正是在身上留了后招,才敢如此嚣张。
由于天门钥匙为上古遗物,早被他私占用于镇压体内的血孽余气,防止冤魂反噬。江止要他交出天门钥匙,无非是要了他的命。
然而江止不为所动。
他提剑步步向血欲宗宗主走来,血欲宗宗主竟也露了几分怯,喃喃道:“为着一个疯子,至于这般大动干戈?”
江止终于说了一句话:“你们不该动了我的半身。”
江止一剑杀了血欲宗宗主的头,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仍凝固在脸上。周围的人亦一片寂然。他们亲眼所见江止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无情道主……本就视万物为无物。
从血欲宗宗主断裂的脖子处,飞出来一把饱蘸鲜血的钥匙。钥匙飞入江止已经收集的钥匙之中,仿佛一群千年未见的伙伴,惺惺相惜。
江止未拿到的天门钥匙已经所剩无几。
他看着那扇横亘在众人面前的天门——有人说他江止是一意孤行,开启天门之后,那端的邪魔外道便会喷涌而入,彻底毁灭本世界。
有人说他离经叛道,迟早会经受身死道消之苦。
江止只觉得心境上的裂痕蠢蠢欲动,那年他因救治容禅而留下的裂痕,多年冷寂已经不复出现,只是最近杀人太多,那股燥热之意在心底盘桓。
他抬手又给自己下了几重封印,不让任何人看出他修为的异状。
剩下的仙门,或者彻底屈服,交出天门钥匙;或者为江止所杀,交出占据的天门钥匙。
所有天门钥匙重聚之刻,江止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息震荡开来。
空气仿佛都不一样了。那扇沉寂千年,风雨剥蚀的大门,这一刻仿佛隐隐苏醒过来,长啸一声,成为一头凶恶饥渴的野兽。
事到如今,江止已无法回头——
他犯的错越多,越只能背着错前进,任一步退缩,都是万劫不复。
江止飞了起来,他握住从身后画卷中飞出的那根竹杖。竹杖泛着莹绿光芒,如玉石一般。三十三把天门钥匙一同飞起,飞向天门裂隙之处。只见光芒大盛,所有人霎时间被刺瞎了眼。而江止手握竹杖,直直向那尘封千年的天门劈去。
霎时间,空间振荡、时间崩乱,一个不可知的虚空世界,展露在众人面前。一如一个开启的饱含邪恶的地狱之门……——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终于重聚了!呜呜呜!
第157章 人生不相见4
容禅再醒来时, 安稳地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他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了。茫茫荒野,他们仍行于那十三个太阳的照耀之下, 天色苍蓝。
只是他们仿佛行在一片茫茫的芦苇荡中, 芦苇干枯,遮住了阳光。芦花仍摇晃着,如手掌抚摸皮肤。
容禅抬起手, 遮住那耀目的阳光。不知为何, 他胃中那干枯烧灼的感觉消失了。他虽然仍虚弱,但进入了一种逐渐恢复的状态。
“小桥……”他唤道。
江止的皮肤温凉, 黑发垂拂在肩上。容禅看他发丝中夹杂着一缕灰发,不由得心疼起来。
“小桥,你放我下来……”
江止背容禅走了一路,现在已经不知到了哪里。他们借着茂密的芦苇丛, 躲避金乌的追踪。
江止把容禅放了下来, 容禅双腿一软,他果然还很虚弱。江止扶着他坐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一会儿, 同时开始打坐调息。
容禅看着江止的脸, 怎么也不相信他真的会来救自己。他闻着江止的气息, 紧紧抓着江止衣物, 渐渐又要昏睡过去。江止扶着他,问道:
“你还渴吗?”
容禅感觉到唇边有湿润的液体, 他下意识地就想喝下去。但他同时想到, 这世界如此干旱,哪里还有水呢?同时还有一股浓重的腥味。
容禅睁开眼,看见江止正割开了自己腕上的伤口,让容禅喝他的血。
“!”容禅猛地抓住江止的手臂, 说:“你在做什么!”
江止神情未动,道:“喝我的血,否则你会死。”
容禅声音嘶哑:“我怎么能这么做!我宁愿渴死——”
他忽然愣住,他身体突然地恢复了,而他唇间仍残留着湿润的气息。江止手腕上的伤口,也并不新鲜了。
难道他在昏迷期间,就靠江止喂他血活下去……
“不——”容禅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惜他这时竟流不出泪。
江止道:“这地方很古怪。你的身体虚弱,我没找到水源,只能出此下策救你。”
江止的眼眸淡淡的,他刚才已经喂过容禅血,因此不觉得奇怪。
容禅用手覆住江止的伤口,只觉得胃一阵一阵地烧灼起来,翻江倒海。他问江止: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止道:“有些麻烦。我审问那些人,得知你落入了恶泉。后来开了天门,才进入此处。”
几句轻描淡写,就将江止这段时间的心血一笔带过。
容禅说:“你怎么能开了天门!你怎么……这么傻?这里是恶泉,你不怕你进来一块死了!”
容禅惊得都有些生气了,他不知江止冷静自持,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开启天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江止虽未说,但过程一定是极其艰苦、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然而他看见江止静静的眼眸,忽然想起一人。小桥,也是这样倔强的人,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容禅紧紧地抱住江止,江止抬手,想说什么,容禅却说:“别动……让我抱着就好。”
容禅觉得心里很苦,同时又很酸……他知道江桥入了无情道,成为了江止。但是,看着江止在大道上越走越远,修为越来越高,人气越来越少,又何尝不是对原来江桥的补偿。
容禅闻着江止身上冷冽的气息,觉得全身的情丝涌动,那曾是他无比熟悉的温柔和顺的江桥。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人继承了江桥的身体,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容禅眼眶发酸,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至少他的小桥,比以前强大得多、坚强得多,再也没有人能像以前那样,欺负他的小桥了。小桥一定也会很快乐吧。
那么,江止心中还有没有他,有那么重要吗?他已经来到了这里。
容禅身上的情丝涌出,一丝一缕,如穿针引线一般,愈合了江止的伤口。
容禅吻着江止的手腕,道:“现在你的血在我身体里了。”
就像你的情丝在我身体里一样。
容禅看着江止,眼底渐渐染上阴霾,如果你还愿意来找我,那么我不可能再放过你。无论你心里有没有我,修不修无情道,你都必须属于我。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极情道之嗔、恨、痴之心,此刻也发展到极致,他紧紧掐着江止的手,几乎出血,再也不肯放开。
“我不会再喝你的血……宁愿,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江止觉得容禅的手灼热非常,他恍惚间看见容禅的眼眸宛如深渊。江止转过头,淡淡道:
“我看前面应有一处宫殿,可能有些线索,如何能够离开此处。”
容禅看见远处青灰色的宫殿,依稀就是他和萧妄初次进入时见到的宫殿。因此容禅道:“我进入恶泉之后,曾遇到一人,自称是太玄仙宫前代弟子……据他所说,此处可能是天门裂隙,那些三足金乌与太阳有关,因此我们需找到那幅三足金乌的壁画。”
江止道:“此人现在何处?”
容禅摇摇头,道:“我与他已失散。”
江止道:“我进入太玄仙宫密室时,曾见一盏仍燃着的绿色魂灯,或许正是这位师兄。”
忽听闻周边芦苇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群拖着脚步,容禅想起这附近还游荡着一群行尸,便道:“我们快走。这附近有僵尸出没。”
只是他一直握着江止的手,不肯松开。
江止甩了几下,无法挣脱,只得任由他。
刚一出了芦苇荡,那群金乌便追着江止与容禅二人飞冲而来。江止抽出江流万古剑正欲迎战,容禅却抓着他手拦住。容禅丢出悲画扇暂时拖住那群金乌,道:“保存实力。”便同江止一同去寻当初刻有壁画的那处大殿。
金乌一直在身后追逐,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原本已经陈旧不堪的宫殿迅速成片倒塌,江止与容禅穿过一道又一道门。在金乌发现他们之前,又钻入另一处宫殿去。在这些沉闷腐朽的气息中,江止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
容禅见江止神色异样,问:“怎么了?”
江止道:“记不清。总觉得此地我好像来过。”
天门是千年之前封闭,此处宫殿应也是那时遗留,难道他们那时已经来过此处?
这种奇异的感觉只一闪而过,江止恍惚他曾在这宫室中行走过,但倏忽消失不见,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他们终于找回了原来见到金乌壁画的大殿。
江止一剑劈开那些遮挡的屏风,看到屏风之后的黑色石壁上金乌线条栩栩如生。此刻十三只金乌都停留在了神树枝头上,围成一圈,仿佛展翅鸣叫。金乌神情十分鲜活,仿佛在轮转位置一般。而石壁上也渗出了一层冰凉的露珠,江止触手一摸,发现竟都是血。
容禅道:“那人曾说金乌代表太阳,这棵神树是一年的轮回,十三只金乌栖息在树上,恰如一年十三个月……”
容禅伸手抚触了其中一只亮起来的金乌浮雕,忽听闻殿外羽翅声大作,追来的样貌怪异、眼神空洞的金乌正欲一同挤入殿内,并长啸着喷出火焰。
容禅揽过江止一躲,同时在浮雕上狠狠按了下去,只见天旋地转,周边景物突然一换。万物空无,他们似乎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道转盘自容禅、江止二人脚下延伸出去,泛着莹莹白光,仔细看来,上面似乎绘着非常古朴的文字,宛如一只鸟儿不同的姿态。转盘亦划分了不同的格,每一格中景物不同。容禅、江止甫一站定,那转盘就开始轮转起来,白色的光环在脚下不断变换,身旁的天地万物也随之转换,而转盘中心的空白处,又升起了那十三只金乌,同样闪着莹莹白光!
容禅、江止皆抽出长剑应对,后背靠在一起,此刻江止真实感受到,容禅宛如他的半身,两人的默契与生俱来。
随着脚底下转盘的变化,两人身旁的季节不断变换,自皑皑白雪到炎炎夏日。那十三只金乌俱奋起,向二人追杀而来。容禅亦看到,那十三格变化的景物中,似乎也有两个与他们二人十分相似的人,在经历不同的故事……
有时,他们是兄弟,有时,是君臣,还有的时候,是仇敌、是知己,是猎人与猎物,是陌路相逢从未相识,有时候是恨侣,有时候是平淡一世……容禅渐渐被那股心境中的离合悲欢吸引,心神搅动,直到江止握住了他的手。
“定神。”江止说。他抬手抛出剑去,将袭扰的金乌打退,他们身旁的景物,也变成了萧肃金秋。
所有迷思如潮水褪去,只留下江止一人。
原来不论变化多少次,都是他们二人的不同面而已。
容禅取出有憾,有憾感应到缔造者的气息,兴奋地颤动不已。江止看到容禅已从幻觉中走出,便随同他一同斩杀三足金乌、一格又一格地试图破除这个迷阵。
三足金乌的可怖之处在于,由于这是个时间法阵,它们相当于时间法则的一环,因此总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如同年月轮转不休。容禅和江止或许可以合力斩杀其中的一只或几只金乌,但过了一会儿金乌又重新复生,没有尽头,能够将两人耗死。
见如此徒废力气,江止、容禅对视一眼,决心找出其中破绽。
他们力合一处,以最快的速度斩杀金乌,并赶在金乌再度复活之前,将它们尽数杀死,防止金乌复活前来相助。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竭尽全力,都未能在金乌复活之前,杀死所有的金乌。
江止心中默念着,并且在重新和容禅汇聚之后,道:“十三息,金乌将在十三息内复活,我们能否在十三息之内将所有金乌杀死?”
容禅道:“尽力。”由于时盘轮转,他身上一半是风雪,一半是艳阳,恰跨在两格时节之间。
容禅迟疑道:“我察觉……这十三只金乌各有不同,他们应与地上的符文是对应的。”
既然为时节,那么各有特征。江止将神念分散而出,观察这十三只金乌,果然他们身上各有不同。有的只是多了几颗小痣,有的是翅膀宽大一点儿,有的是头上多了几缕毛。
容禅跳入一格之中,这格恰似寒冬,风雪呼啸,一只翅膀上带火的金乌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容禅冲了过来。容禅挥剑格挡,同时飞身而上,与金乌缠斗到一起。
容禅感觉到了变化,对江止说:“这金乌在不同时节中实力有差,应于其忌时克之!”
江止一听便知容禅心中所想,他立于金秋之地的格中,金气肃杀,他盯上了一只羽毛柔软的金乌,这应是春季换羽之时的鸟儿。以秋天之金气克制春天之木气,速杀之。
金乌尖啸。
以此类推,冬季之水气克制夏季之火气,夏季之火气又克制秋季之金气,时节轮转,万物皆宜。
掌握了诀窍之后,斩杀金乌更比之前倍速。江止手中默念着节拍,他们需在十三息之内杀掉所有金乌。
然而金乌也许察觉到了他们二人的动作,展翅长啸,动作比之前疯狂许多。剩余的金乌齐齐向容禅、江止二人扑来,白光大盛,不给他们逐一击破的机会。众多灵光一同向二人压来,企图将他们吞噬,彻底成为阵法底下的尘土。容禅被白光晃得直睁不开眼,身体猛地向后撞去,海日剑也脱了手。
值此危急之刻,忽有第三人跳入阵盘之中,整个阵盘都为之一晃。
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说道:“怎么把我一人丢下了,也不管我死活。”
容禅闻言大叫道:“萧妄,我们在这里!”
萧妄回头看到倒在地上,身上带着血迹的容禅和江止二人,尤其是江止,吃了一惊。
果然如容禅所说,他与江止很相似。
此时三人俱在阵法控制之中,萧妄加入之后,斩杀金乌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了。然而萧妄敏锐地观察到:
“不好!这阵法在消失!”
那一圈白环,渐渐从边缘之处,向里圈消失。同时界限分明的十三个格子,也在逐渐断裂,分成一个一个破碎的阵法。
萧妄道:“这阵法消失恐怕我们就破不了了,得加紧出去!”
江止道:“让开!”
时间有限,也不得不使出这一招了。
因损耗巨大,江止只在开启天门,以及斩杀一些特别棘手的大能时,使用过《朝元仙仗图》。如今到了危急时刻,能否破阵在此一举,江止便召出了画轴。
一副巨大的画卷出现在江止身后,云雾中隐约藏着神仙,萧妄更是看到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真仙的模样?
江止调动全身灵力,竭力启动《朝元仙仗图》,引发其中的上仙一击,吼道: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去!”
只见一道白光自画卷中破图而出,十三金乌皆落入爆裂灵光之中,空间抖动、天崩地裂,哀嚎惨叫声不绝。金乌折翅,皆尖啸着为白光吞没,并不断地试图跃出阵法。江止看着夜色天幕上露出一条裂缝,隐约可见浩渺星际,宛如天门开启之景。他抓着容禅和萧妄道:
“快走!”
身后《朝元仙仗图》的强烈反噬之力,也一把将三人推出了这个小世界!——
作者有话说:越写到后面越容易写着写着把之前想好的设定给忘了()
终于出来了!我能不能加速一点更新啊啊啊!
第158章 动如参与商
江止进入恶泉时是在生洲, 再度裂空而出,他也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
《朝元仙仗图》抽空了他的灵力, 让他自空中落下时, 一度有无力之感。
他只失去意识片刻,再醒来时便在容禅怀中。容禅温和地说:“醒了?”
容禅有恍如隔世之感。进入恶泉之后,他不知会在里面流浪那么久。他现在浑身衣物破破烂烂, 风尘仆仆, 真是狼狈得不行。
“这是哪儿?”江止问。
“东海的某个海岸,我也不知。”容禅道, “我已传讯给大罗宫及太玄仙宫,不久将有人来接我们。”
重入这天地灵气充沛的本世界,才感觉到那恶泉世界是如此地贫瘠和困苦。
满目苍翠山色、澄明青空,沐浴在清新的海风中, 鸟鸣悦耳, 宛如重生。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出来了。
容禅对江止一笑。进入恶泉这一遭,让他释怀了许多。他也再不愿和江止分开。
然而——
有憾分作两节,旋飞而出, 泛着寒光的利刃挡住一人去路。容禅低头为江止包扎身上伤口, 一边问道:“萧师兄, 你打算去哪儿?”
萧妄几分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回首道:“自然是回太玄仙宫,向师父禀告。”
“何必着急?你江师叔在此, 自然会有人来接应。”容禅按住了江止的手, 江止闻弦知意,也看向了萧妄。
“未曾请教师侄姓名。”一缕剑光自江止身上闪出,幽幽发亮。
“在下萧妄。”
“萧师侄,感谢你在恶泉中救下我们。现在终于出来了, 首要大事是商讨如何镇压恶泉。你在恶泉多年,可有什么发现?”江止问道。
“小……师叔,说来话长,不如回到宫内后再细细同你说?”
容禅已经闪到了萧妄身后,手持悲画扇,轻轻笑道:“萧师侄,急什么?”
萧妄面有愠色:“容禅,我救你们出了恶泉,现在对我是何态度?难道还要拦我不成!”
“非是拦你,而是江止他,想问你一些问题而已。”
“容禅,不要以为你们可以拦住我。”
容禅摇扇道:“毕竟你是跟着我们从恶泉里出来的人,是不是原来的萧师侄,还两说。”
萧妄眼睛突然睁大,道:“共患难一场,你们竟还怀疑我!”
“稳妥起见。”容禅说。他身形几度变换,便一直堵在了萧妄的去路上。“不妨等到我们太玄仙宫人来了再说。”
江止在背后道:“萧师侄,你离开此世界多年,变化巨大,还是与我们同行吧。”
不等萧妄反应,容禅便执扇靠近了萧妄,扇尖搁在他咽喉之上。容禅冷笑道:“你在泉中,曾说你杀了自己的另一面,不知活下来的,到底是哪一面?”
是善,或恶?
萧妄眼神一凛,便开始反抗。
麟嘉剑脱鞘而出,久违地重回本世界,麟嘉剑发出悦耳鸣叫。容禅眼神严肃,他不敢大意,萧妄的实力也不低。
幸好有江止协助。江止在后边追上说:“萧师侄,我们无意伤你,只是恶泉一事兹事体大,希望你能跟我们一块走。”
萧妄喝道:“你们现在都怀疑我,要我自证,我们如何能同路!”
容禅反问:“萧妄,你在恶泉多年,就真没怀疑过你自己到底是谁?”
萧妄答:“我当然是我自己!我可是——”他惊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闭口不言,收了剑势就想尽快走。
容禅、江止对视一眼,萧妄身上果然还藏着秘密,更是联手不能让他离开。
而就在此时,天空上忽然出现一大道裂隙!
三人都惊讶地抬头查看。
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天空宛如有一道伤痕无法弥合。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星空之后,许多虚影似从裂隙中跳出,落入本世界后又消失不见。
容禅、江止心中警铃大作,他们开启了天门,可不料,这也是一扇恶之门!
撕开的裂隙正好恶泉世界那边的邪物更快速地侵入这个世界。这扇门打开了,就关不上了。
江止立即飞身而上,他身怀三十三诸天天门钥匙,试图以钥匙之力,重新关闭天门。但不料剑势刚及裂缝,便被巨大的空间之力直接推了下来。江止的身影自空中坠落。
容禅看着萧妄,道:“还不说吗?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
如果萧妄真的是假装的恶人,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太玄仙宫的弟子陆续赶到了,看到江止正在封堵裂隙,随即加入了他,共同封印天门裂隙。
他们打破了天门裂隙才能出来,而又是因为打破了天门裂隙,这道天门不再完美了。
萧妄定定看着裂开的天门,初回到本世界的喜悦,被恶泉无所不至的恐惧冲垮。他在恶泉世界多年,深知那边是所有人恶念汇成的世界。本世界人的每一次错误选择,在恶世界中会造成残忍扭曲的后果。
现在这种恶,竟也蔓延到了本世界这边。
他不由得震颤起来。
萧妄说:“我非常确定,我就是我自己。因为我到恶泉的第三年,就把自己杀死了。”
那种感受在他心中仍然历历分明。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那种错愕的表情,以及自己的脸逐渐失去血色,泛上青灰。这是任何一种噩梦里最恐惧的场景。
比起死亡更让人难受的是,看见自己身上最令人厌恶的一面。那些阴险、懦弱、恶毒、退缩,清晰地揭示自己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
萧妄因此并不想回忆那段经历。
萧妄说:“恶泉世界来的人,在身体内会有一粒恶种,这是他们外表上和本世界人的唯一差别。你们可以去剖开那些恶泉世界来人的尸体,看是不是这样。”
容禅执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妄瞪了容禅一眼:“你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了!”
他面色激动,对这个话题十分抗拒。
萧妄说:“原本我是要回去禀告师父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非要拦着我!我就藏点小秘密怎么了?准你们立功,还不许我立了?据我所知,恶泉对本世界的侵染,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开始了!远早于你们发现的时间!”
容禅本想继续问他“恶种”长什么模样,但眼见江止那边情况危急,萧妄又不配合,他便先去协助江止。离去之前,他也不忘给萧妄设了个阵法,禁锢他一段时间,气得萧妄跳脚。
江止竭力封印越撕越大的天门裂隙,但奈何他现在不在最佳状态,纵有许多弟子协助,他还是被缠绞翻涌的混沌之力逼退。在江止希望再试一试时,身旁的弟子都劝阻他先行退后,直到容禅接住江止掉落的身体。
“不可、这,这裂隙越来越大,恐有其他、其他人闯入……”江止道。
容禅唇角一抿,道:“你先顾好自己吧。”
除了许多暗影,还有许多庞然巨物,长着奇形怪状的身体,带着阴晦慑人的气息不断从裂隙中爬出,蠕动着,嘶叫着,只一看就让人心底生寒。
容禅望着裂隙,亦忧心忡忡,然而众人皆束手无策。
然而此时,半空中忽然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听闻江止带着容禅出了恶泉,又有天门裂隙出现,指玄随即施展瞬移之法,自太玄仙宫瞬间跨越万里出现在了生洲海岸上空!
看着情势紧急,一只巨掌自指玄宽袖中伸出。手掌越来越大,化作山一般的巨影,直接握住那天门裂隙,强行将之弥合。
旁边的太玄仙宫弟子,也因这大能施法,被逼退一旁。但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不满,而是振奋,掌教真人终于出手了,他们如有了定海神针一般。
“掌教!”
“师祖!”
轰隆隆的宛如山体倒塌的声音,巨掌形成的虚影强行闭合了天门裂隙,也捏死了许多卡在缝隙之中试图钻出来的奇形怪状生物。那些先前幸运先钻进来的怪物,也被太玄仙宫弟子三、五成群围住,合力斩杀,防止逃窜。
一口气松了下去,更多的隐患又出现了。除了最初出现的那一道大裂隙之外,东海上空,又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小的裂隙。在看不见的十洲三岛各处,裂隙可能已经出现了无数个。天门破裂成了无可阻挡的趋势。
但至少,指玄出手封印了最大的一个裂隙,望着剩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破口,众人总算没有那么慌张。
看着情势得到挽救,江止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跪倒在地上。
赶来的太玄仙宫弟子连忙把江止围住,关心的询问。
指玄一拂衣袖,从云端落下,缓步来到容禅、江止面前。
指玄一身半旧道袍,高冠长须,望之仙风道骨。他虚扶了江止一把,关切问道:“回来了?”如闲暇交谈,不似刚刚出手弥合了一道天门。
江止答:“谢师兄……我把容禅,带回来了。”
指玄“嗯”了一声,手拈长须,看了容禅一眼,道:“回来就好。你们是天道紫气所化,一体两面,难分难解。既然回来了,就先回玄洲吧,毕竟……”
一个激动的声音喊道:“师父!”
指玄看了飞过来的人一眼,饶是他道行高深,还是露出了讶色。
“子初?”指玄唤萧妄的小字。
萧妄一见到指玄,便跪在他身前,心绪起伏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弟子终于……不辱使命。”
江止拱手道:“师兄,尚未同您禀告,此行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找回了师侄萧妄。”
师徒重聚的画面令人感动。指玄又端详了萧妄几回,把他扶了起来,道:“子初,我原以为你已经……”
萧妄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师父,已经十三年了,我也不料我还能活下来。”
指玄亦哑了音色,道:“回来就好。师父无能,不能前去救你。”
萧妄答:“师父莫如此言。我此去前,亦知晓了十分凶险,有去无回……”
两人正叙话间,忽然海潮浪涌,一大波高浪从海中骤然升起,仿佛卷过了高山,亦冲击了许多飞在半空中的弟子。众人避开之后,却见蓦然从海底,爬出来一只浑身圆滑,无毛无鳞的丑陋巨兽!——
作者有话说:十章之内可以完结[青心]握拳!
第159章 动如参与商2
指玄一见这海兽就变了脸色。
也许因为深海辽阔, 海中的异兽都长得十分巨大,并且奇形怪状, 无所顾忌。修士轻易不敢招惹海中巨兽, 因为它们不仅实力强大、寿命奇长,本身皮糙肉厚,难以损伤, 又心智愚钝, 一旦惹上了轻易不能摆脱。
但天上的异动,惹得海底的异兽都从深渊中浮动了出来。
“结阵!”指玄唤道。
海底异兽出动, 他首要是保全现场许多年轻弟子。海兽一张巨口,或许他们弟子将尽数折损在此。江止亦紧张非常,不顾身上的伤,飞上前警戒海兽的一举一动。
然而, 海兽在一声嚎叫之后, 一道血色巨浪冲天而起。面前的海兽,肚皮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腑脏的伤口,不知是何物所伤。海兽的圆眼中亦露出痛苦, 身体一拍水面, 更高的浪花涌起, 宛如行走的高山一般。
“掌教!我们来了。”指玄收拢了弟子, 保护他们不受海兽引起的浪潮冲击。而此时,更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越来越多的深海巨兽浮出水面, 如鱼群翻腾。在那只受伤的海兽对面, 亦浮出另一只与它相差无几的海兽。两只巨兽嘶吼着在一起打斗,海摇天荡,仿佛掀起了一场暴风雨!
容禅瞬间想起了以前回无咎山探访时的那只老龟……相同的情景。容禅拦在指玄面前,说:“指玄真人, 还请速速带江止与其他弟子回去……这海上,恐怕有一场恶斗了。”
“天门已开,从那边过来的,不仅有人,也有兽。”
容禅的话,点醒了众人。只要有心智的生物,心中便有善恶两念。如今天门打开,刚开始过来的是人,后来过来的,便是各种飞禽走兽、蛇蚁鳞虫……
指玄脸也沉了下来,道:“立即传讯各仙门,东海异动,多加提防。我们……先回宫。”
指玄宽袖一挥,一道淡淡的弧光就笼罩了众人。望着这已成为一片血肉之海的翻腾水面,众人都心情沉重。
回程路上,又有人来禀告:
“掌教真人,南海传讯来,在海面上出现了一巨型山口,正在不断往外冒黑水。看着很像,很像恶泉……”
宛如一口大湖的山口,涌动的不是澄清的湖水,而是浓稠炽烈,宛如岩浆一般的黑红泉水,并不断冒出黑色烟气。往来百里之间,鸟兽鱼虫尽绝。
南海是大罗宫所在,容禅道:“莫急,我这就传讯甘始,让他打探清楚。”
指玄这时看着天上宛如软絮一般的乌云,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气,雨滴落下来,指玄伸手一抹,雨水中仿佛亦有血色。指玄叹道:“世道终究要乱了。”
当时三十三诸天争吵不休,各自推搡,幻想着灾祸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终究是会有倒霉的先死。而今大厦将倾,共业之果无人可以逃脱。
海风吹打着众人的衣袖,一时心绪浮沉沉默无言。
回到太玄仙宫后,指玄立即召集枯藤、萧妄、江止、容禅等人,细细商讨恶泉中的经历。
萧妄在恶泉中隐忍十几年,本不望能够脱离苦海,现在一朝得出,可谓苦尽甘来。
他细细阐述了多年来的经历,其中惊心动魄、险恶丛生之处令人心颤,各种泯灭人伦的邪恶之举让人震惊长久。容禅也知道了他实在藏拙不少,恶泉中也多为故作呆傻,但事出有因,只一笑置之。
萧妄道:“每个人心中都藏有恶念,只有自己知道有什么肮脏的念头……但有的人会做,有的人不会做,做下此等邪妄之举的人,就在恶泉世界中。”
“因互相争斗倾轧不休,恶泉世界的进程远比本世界缓慢,仙门实力也不如本世界强大,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其中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且人之善恶本为一体,除非剖心辩白,难以区分此人是否是从恶泉世界来的。”
容禅道:“你曾说过,恶泉世界中人与本世界的人唯一差别仅在一恶种。”
萧妄道:“是的。但你能将活人剖开,查看是否有恶种吗?”
容禅与江止面面相觑。
萧妄道:“并且,恶泉什么时候开始侵染本世界,绝不是你们看到的时候。当你们看到恶泉之时,这世界中的许多人,早已被替换掉,暗中筹谋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只为逃离恶泉,将资源丰沛的本世界占据!”
“我在恶泉中观察到,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些人消失,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知,那些人可能早就越过了边界,来到此处。”
指玄道:“这些失踪的人,你可都记得?”
萧妄答:“弟子当然记得!”他拿出了一个本子,上面细细记了一些怀疑的名单,不少人甚至是一些高门大派的掌门、执事,身居高位、实力深不可测……看了让人震惊,原来这些人早就……
指玄接过来,看了,眉头深锁,让手下弟子去注意观察这些仙门之人。
容禅相信了萧妄的说法,清微剑宗的臧伯笃,向来为人和气、人缘甚好,但谁也不知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或许是,很早之前已被替换……
萧妄答:“只是弟子势单力薄,只能记住这些,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况且,如今天门大开,恶人倾巢而出,这份名单用处也不大了。”
江止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萧妄答:“唯有杀!杀尽一切可疑之人!澄清天下,再造寰宇!”萧妄脸上隐隐透出疯狂神色。
指玄未有回应。而这时,又有新消息传来。
“禀告掌教!东海、西海,均出现了异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长生殿、翠微宫、紫府洞、神龙宫、昆吾派……那些个人,俱与本门派一模一样,从上到下,如同复刻一般。听说双边已经打了起来。更坏的是,听说那些个新冒出来的仙门,也组了一个什么‘弑天大会’,联合起来对抗,还有一个领头的大能,实力非常强横,恐已接近飞升级别,前去试探者均有去无回……”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众人都要麻木了。
萧妄道:“他们已成势了!原本一团散沙,如今竟已开始联合。他们一定是发现本世界灵气充沛、资源丰富,而意图取代本世界中人!”
“还请掌教速速下令,颁行天下!凡有可疑之人,就地斩杀,慎勿迟疑!”
指玄道:“此事,我需再考虑。”
萧妄道:“师父!情势危急!”
指玄道:“你与江止、容禅俱从那世界回来,受伤严重,先行养伤吧。”
萧妄还想建言,但指玄已离去,并进入洞府闭关。
枯藤安慰道:“你们莫急,就如师兄所说,先养精蓄锐吧。”
萧妄道:“师叔,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师父他还犹豫不决。”
枯藤道:“恶泉之事,毕竟由太玄仙宫引起,此前为了恶泉,太玄仙宫已经杀了太多人。如今再行事激进,恐被人怀疑。就如师侄你所说——”
“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怀疑,太玄仙宫亦已被恶泉入侵?”
“这——”
“况且如你所说,三十三诸天上层早被恶泉侵蚀,不少人早早已经被‘替换’了。师兄也需要时间考虑,哪些才是值得信任的盟友,而哪些……会是猛鬼画皮。”
“怪只怪……当初那位太玄仙宫修习空间法术的祖师,为何心血来潮有此举动,连接了恶泉世界。”枯藤叹气,道:“他老人家如今仍长眠太玄之巅,是否知晓身后,引发如此血雨腥风……因缘际会,也是世间注定有此一劫了。”
枯藤长叹着离去。萧妄亦振袖离开。
江止欲回自己洞府之中,容禅亦跟上了。他道:“甘始给我传来讯息,炎洲那边亦出现了另一个大罗宫,他们看着奇怪,就七七八八杀了一些。但性情上,不如萧妄说的那般险恶。”
江止问道:“他们如何能分清是否是恶泉之人呢?”
容禅笑了一声,低沉道:“他们本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离经叛道之徒,心中有些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又有什么奇怪。就算是错杀了,留下来坏的那个,也是半斤八两。”
容禅说:“况且我……身上亦流着肮脏之血,若说该死,我亦该死。”
江止停下来,看着他,道:“若是师兄听到你的话,定说你大逆不道。”
容禅说:“大逆不道的不是我,另有他人。若说大逆不道,江止,你打开天门,又何尝不是大逆不道。”
容禅额间的红莲愈发鲜艳,身上有一阵淡淡的莲香。自恶泉归来之后,他对江止的渴望就无法遏制。
江止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道:“容宫主,你久未归宫,是时候该回去了。”
一回来就要赶他走?江止,你的无情道,修的什么道!但容禅已经学会迂回战术,因此不会直接和江止冲突。
容禅笑道:“甘始同我说,他们焚烧了恶泉来人的尸体,在其中,发现了米粒大小的黑色种子,即萧妄所说的恶种。江止,恶泉自太玄仙宫肇始,你难道就不想查探,太玄仙宫之中是否有恶泉吗?”
江止神色冷漠,道:“容禅,你想做什么?”
容禅笑容艳丽:“枯藤老头说,那位误开了恶泉的师祖,就葬在太玄仙宫之中。你不想看看,那位师祖是否有为恶泉侵染?还有太玄仙宫的历代祖师呢。或许,太玄仙宫才是流毒之源。”
江止心头一震,不得不说,容禅说得有理。如果恶种正隐藏在太玄仙宫之中,他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助纣为虐。江止说:
“你想开棺验尸?”
“挖坟掘墓。”容禅说。
他有一种感觉,他在引诱江止做坏事,难怪指玄一直对他没有好脸色。但他知道,江止会答应的。
他们是同一团天道紫气所化,容禅现在越来越深入地理解了。他与江止的处事方式总是不谋而合,对对方的思绪总是一猜即中。在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人。
他知道,江止的性子跟他一样的胆大妄为,所以他一定会同意的。指玄恰恰是看错了,以为江止是个乖顺的人。
他与江止亲密无间,骨血相容,岂是任何东西能够分开的——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原本在五芝云涧的时候,想写莲池H的,但是觉得有点突兀……日,我想让小两口睡觉没有机会啊!
第160章 动如参与商3
江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容禅。容禅被那双略带死气的眼睛看着, 心里总如爪子挠一般。
他心下想是否有什么变故,但听到江止说:
“今夜三更, 后山见。”
那股清新冷冽的气息渐行渐远了, 容禅掩唇低笑。他似乎找到了与江止相处的方式,那就是……做他想做的事。
他对天下人的安危并不感什么兴趣,他只是对江止感兴趣。自母亲死后, 他就对世道不报什么希望。
半夜时分。
太玄仙宫的后山有许多石窟, 那是许多前代弟子在山上苦修所留。有些修士仙逝之后,遗蜕便也留在了石窟之中。风雨销蚀, 如今寒风吹过,只听闻骨头在石窟中滚动的声音。
石窟下散落着许多凌乱的古坟,有些坟头的石碑字迹已模糊,辨识不出是哪一代祖师所留。
暗夜悄寂无人, 只留下几点萤火, 落在碑顶,或者衰草上。
子夜时江止提着一盏冰蓝色的石灯,如约出现。
容禅依然是执着悲画扇, 面容带淡淡的笑。分明是在凄凉冷落的坟场, 他却像是与江止幽会一般怡然自得。
“挖祖师爷的坟, 江止你一点也不犹豫, 不怕被指玄责罚?”容禅道。
江止正在用石灯,一个一个查看碑上刻着的名字。因年代久远, 有些古体文字与今时文字不同, 难以识别。江止道:
“若有责罚,我一人担着。”
容禅说:“呵,话别这么说,我好歹也是半个太玄仙宫的人, 有错一块担着呗。”
“你什么时候入了太玄仙宫?”
“那老鬼是太玄仙宫的弃徒……我虽不认他,但我认你,小师叔。”
江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容禅也不觉得自己强攀关系丢人,自顾自地一个个念着碑文上的刻字:
“太初三千八百六十七年……专研剑术……除魔卫道而死……”
“太初一千二百零八年……哟,这可够早的,丹道绝妙,雪中坐化……”
“太初两千八百九十六年……道入逆途,火焰焚身,自绝殉道……哟,江止你可得小心……”
容禅阅览着一个个人的生平,对江止说:“江止,我若死了,不要把我埋在别的地方,就埋在我给自己挖的坟里。”
他还惦记着在太玄仙宫山门前那座葬情之坟。
江止说:“你性命无忧。勿作此沦丧之语。”
容禅笑道:“有备无患。我只想死了仍能天天看着你。好过在这衰草枯杨里……化作谁也不认识的枯骨。”
容禅兀自对江止表白,但他又没有什么过分举动,江止只能冷着脸听着,又甩不掉他。
江止停留在了一座低矮的古坟前。
坟头只剩下半截黄土。几株瘦弱的草弯着腰。江止提灯看残破的石碑,依稀辨认出了上面的几个字:
“太初两千三百五十……空间之法……卒于六百九十七……”其余字迹都辨认不清了,名字都没留下。
江止道:“是这个了。”
怎么挖?
两个鼎鼎有名的仙尊,半夜蹲在陵园里挖老坟,确实有些跌份了。容禅使了个小法术,想把坟头上的黄土移开,遭到了阵法的拦截。
“有保护阵法。”容禅说。
江止取出了江崖剑。
容禅看着江崖剑上的缺损,正是江止用来为他铸了有憾,心里不自觉一股柔情升起。他想极情骨果然多情多思,他心中除了时刻想着江止,再没有其他。
容禅也取出了海日剑。两人小心地破开了阵法,移开坟上的沙石。
千年过去,即使是仙家遗骨,早已化成了黄土。墓中只留一些锈迹斑斑的铜剑残片、古玉及金饰,并无墓主人的尸骨留下。见状,江止当机立断:
“用筛子。”
他们用筛子,把墓中的泥土细细筛了一遍,只找到更多的陪葬品残片,并无传说中的黑色恶种出现。
见到这个结果,两人不知是应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至少证明了当初恶泉那位祖师,并没有受到侵染。”容禅说。
“只是,其他人呢?”容禅看向陵园里的其他坟墓。
挖一个尚好,如果把太玄仙宫历代宫主的坟都挖了,指玄能把他们原地砌到坟里去。
然而……
江止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挖第一座坟有了经验,如今箭在弦上,两人硬着头皮,又开始继续挖了下去。小冢发之无益,江止和容禅把目标盯在了太玄仙宫历代掌教的坟上。挖一座是挖,挖两座是挖,既然挖了两座,第三座也不是什么问题。
有些墓中只余枯骨,他们便筛过泥土即可。有些墓中,墓主人尸骨未腐化殆尽。江止沉默一会儿,决定直接烧尸成灰,在骨灰中寻找是否有恶种的迹象。
容禅默念着:“诸位祖师已经仙逝,留下肉体凡胎无益,不如一把火烧了,还能有益于后人。太玄仙宫的半个弟子容禅,在此替嫡传弟子江止先行赔罪,请各位祖师见谅、见谅。”
容禅念念有词,江止说:“祖师神念并未留下,你在此多言,他们也不会听见。”
容禅道:“或许祖师已经飞升上界,我在此求情,怕他们怪罪于你。”容禅又说:
“太玄仙宫历代祖师,江止就算有错处,亦是受容禅挑拨,如欲降罪,还请降罪于我。”
江止虽无言,但也感念容禅一片心意。
两人忙活了快一夜,几乎将陵园中历代祖师的坟挖遍,地上尽是新翻出来的湿土和老土,颜色混杂。但是,没有发现。
松了口气。
难道,真是他们想错了?那祖师爷的坟,白挖了?
干了一夜挖坟毁尸的勾当,结果只是个猜想,不由得使人心生愧意。
良久,容禅小声提醒:“或许,我们走入了误区。身怀恶种,可能是欺师灭祖之徒,不会葬在陵园之中。我们在陵园中寻找,也是徒劳。”
江止听了,想了一会,说:“我知道了。”
他带着容禅,来到了陵园东北角的一处低洼湿地。这里连墓碑都没有,面对着一片长满水草的池塘。若不是江止提醒,都不知道这里几个微微凸起的土包,底下可能埋着人。点点蓝绿色的萤火萦绕在土堆之上。
他们再度用剑,挖开了那些坟墓,于腐土中寻找,果然,发现了几粒早已变色的灰色种子。
他们沉默了。
江止望着陵园中那些尚未挖开的坟墓,高层人物或许未变化,低层弟子中藏着多少他们未能知晓的恶种,不得尽知。他不由得,也对太玄仙宫担忧起来。他们的每一次决策和行动,是否也受到了恶种的默默影响?
他们还在因几粒失效的恶种惊讶,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天空中忽然传来炸雷一般的声音:
“江止!容禅!你们在做什么!”
天色未明。指玄从空中降了下来。夜里他在静室中打坐时,一直心神不宁,还以为是因恶泉入侵忧虑之故。他终于因着直觉,来到了少有人迹的后山陵园,却发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指玄骇得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晃,他捂着额头,终于立定自己的身体。江止欲上前搀扶,又停住。容禅心里也有了几分心虚。
指玄看着四处被挖开的坟墓,许多是历代掌教之坟,还有的尸体已成灰烬,旁边散落着未熄的炭火。指玄只如当头棒喝一般,纯钧剑也滑出衣袖。
“你们!你们是不是被恶泉所染!竟然连祖师的遗体都毁坏,你们是在欺师灭祖!”
江止担心指玄冲动之下把他们误会为恶泉来人,解释道:“师兄,我们只是为了查验太玄仙宫是否有被恶泉入侵。怕您不同意,所以先斩后奏。”
“如何能够挖开祖师陵寝,江止!你是疯了吗!”指玄大发雷霆,难以接受。
“师兄,实在是不得已出此下策……”
“再怎么样不能动祖师的坟墓!这可是太玄仙宫的传承根脉啊!江止,你是被容禅带坏了吗!”
容禅:“……”
指玄:“原本你屠杀三十三诸天,为打开天门,我没有阻止过你,你带着太玄仙宫弟子巡守天下,我亦没有阻止过你。我以为你是无情仙骨,心中自有计较,不料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师兄!”
“你心中,对太玄仙宫历代祖师,一点敬意都没有吗?”
指玄修为已臻化境,如今是大乘期的大能,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了。大乘期修士暗合天地规则,盛怒之下,天有异象,电闪雷鸣。指玄的本命法宝,月下飞天镜,亦飞升而出,照得整座墓园亮如白昼。
狂风大作。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压得容禅、江止二人立即伏跪到了地上,起身不得,几乎将他们压得胸骨碎裂。
好在枯藤道人察觉到太玄仙宫异状,连忙赶了过来。一见到陵园异状,枯藤就明白了。他急忙上前劝住指玄:“师兄,勿动怒,孩子们也是事出有因,好心办了坏事。”
江止艰难抬头道:“两位师兄,我们确实发现了……”
枯藤对他摇摇头,示意江止随后再报,现在指玄正在愤怒之中。
枯藤到底是将江止与容禅救回来的人,对这两人多有宽容。因此枯藤道:“师兄,如今还是先修复祖师陵墓为要,这几个坏孩子,稍后再处置他们。”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指玄说,“江止,你太让我失望了!”
枯藤随即在背后对江止和容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以免指玄暴怒之下,出手伤了他们。
江止和容禅面面相觑,不由得连忙逃走。逃走时不忘将找到的几粒灰白的恶种,亦揣入袖中带走。
直走到离开太玄仙宫三百里后,江止还沉浸指玄盛怒的冲击之中,面有戚色。容禅安慰道:“莫怕,枯藤道人不是替我们求情了吗,等到指玄真人消气便好。”
“我只是想,或许我也是糊涂了。我以为我是无情仙骨,可以拯救天下世人。但或许想错了呢?我是无情仙骨又如何,我亦会犯错,亦会无能为力。”江止说。
容禅道:“我们不是找到了几粒恶种吗?这个思路,也不算错。”
江止道:“天门因我而开,恶泉因我而入。天下因我而苦。”
容禅道:“那你是……后悔了吗?”
江止笑了一下,道:“可怕的是,我不觉得后悔。屠了三十三诸天是,挖了历代祖师坟墓是。”
江止垂眸低吟:“师兄教我,应以匡扶天下苍生为道,无情无私,大爱众生。但我修来修去,只觉困惑,若无情,便无爱,若无爱,又怎怜悯众生。”
容禅轻轻抚摸着江止的侧脸,江止的神情仿佛婴儿一般困惑。容禅淡笑着说:“你是我的半身,你不会爱,我来爱你。”
他仿佛看见原来困惑的小桥,于修行路上磕磕绊绊,只是道心未变。
经历磨难,经历差点与江止永世分隔,容禅看开了许多。他不奢求什么,只要他还能看见江止,还在江止身边,就满足了。
容禅说:“只要你心中信念未变,坚持下去,总能找到突破。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洲三岛修士无数,我就不信,区区一个恶泉,能够使天下覆灭!”
忽然察觉到身后似有人追上来,容禅眼神一凛,以为是指玄追杀,正欲拉着江止的手逃离,但听闻呼唤道:
“江止!容禅!你们在吗?”
是枯藤的声音。
容禅放松下来。
只看见立于一根褐色手杖上的枯藤追了过来,见到二人,收起手杖,从空中降落下来。枯藤走了几步,道:“你们没走远就好。”
江止作揖行礼,道:“谢师兄替我求情。”
枯藤说:“唉,你们确实过分了些,怎么不提前通气一声。”
这不是怕说了不同意吗?容禅取出袖中的几粒恶种,递给枯藤,道:“真人,这是我们在陵园角落的无主枯坟中找到的,或许宫中,亦有奸细……您需小心。”
枯藤仔细看了这几粒恶种,却无任何发现,连一丝邪气也无,也许是年代过于久远了。枯藤说:“好,我这就同师兄说。陵园中不少古坟墓志不全,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只能问师兄了。你们的发现很重要,我将禀告师兄,暗中在宫内查探,是否有可疑之人。”
“不过你们……唉,胆子太大了些。师兄向来以维护太玄仙宫传承为任,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冷静下来。你们这阵子,就先别回宫了。”
江止道:“我们自知犯错,请师兄任意惩罚。”
枯藤说:“唉,如今是用人之际,罚了你们有什么用。诸位师祖已经仙逝,留下坟头不过也一抔黄土,修道之人不惧生死,师兄迟早会想开的。”
“我如今追出来,却是有一要事要求你们去做。”
江止急道:“师兄请讲。”
枯藤说:“你们落入恶泉之时,我曾与师兄商讨。千年之前诸天封印了天门,非得用三十三把钥匙不能打开,是否也与这诸多世界间的通道有关呢?”
“你们也不必太自责。我看着天门开启,乃是天下劫数,你们不过也是天道棋子罢了。”
江止闻言沉思不语。
枯藤又说:“天门如何建造,又如何关闭,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或许在当初带领诸天,铸造天门的天君墓中会有记载。我就想请你们,到天君墓中走一趟,看能否找到重新封印恶泉的办法。”
天君乃是上古时期一位通天彻地的大能,传说他最后飞升上天了。因为大能威力过于强大,人们也不敢称呼他的名字,因此也未传下姓名,只在传说中称为天君。天君种种神异传说众多,已经神化不似真实存在过一般。
容禅道:“天君竟然真的存在,竟然还有坟墓?”
枯藤点头,道:“天君飞升之前,确实将一些法宝、衣物以及部分遗蜕,留在坟墓之中。以天君之能,贯穿古今,必能预料到后世会有劫数。说不定墓中留了线索。”
“那天君墓如今在何处?”江止问。
“东海,鞠陵于天。”枯藤说的正是祖洲一座巍峨高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周末写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