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守护
“你听见了。”
“不，我没有。”
“有。”
“没有。”
“……”乔舒意识到这样下去的对话既没营养又浪费时间。
他揪住赫利西斯的衣领，目光幽幽：“赫利西斯，看着我的眼睛——他刚刚是不是在喊我‘殿下’？”
“…………”
赫利西斯对视三秒就败下阵来，无奈妥协：“是。”
乔舒疑惑：“可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更不像初次见你那样，第一眼就有熟悉的感觉。”
男人微微勾唇。
乔舒问：“他叫什么名字？”
赫利西斯轻咳一声：“埃尔伯特。”
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乔舒苦思冥想。
赫利西斯提醒：“神族的现任族长……”
“！！”乔舒恍然大悟：“哦，是他！我的守护天使！”
赫利西斯又不爽了。
知道他是魔王的时候，都没见乔舒这么大反应。魔王不比天使听起来威风吗？真想派兵追杀埃尔伯特，把他赶出魔界。
……
柯林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和摇头：“大、大人，不行，我跑不动了。”
作为同样不能使用魔法的人，埃尔伯特展现出来的身体素质比柯林好了数倍。
起码埃尔伯特现在除了被气到脸红之外，气息依旧平稳。
他还有心思劝诫柯林：“年轻人，体质这么差可不行啊。平时不能依赖魔法，万一哪天在危急关头，魔法突然失效，只能靠肉体力量，那你岂不是要原地等死？”
柯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有气无力道：“您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是，大人，我们已经朝着魔王离去的方向，不间断地疾跑追踪了一个多小时……”
体力再好，也有耗尽的时刻啊！
埃尔伯特能理解柯林的痛苦，于是耐心地陪他休息了三分钟。
三分钟一到，他立刻叫道：“休息时间结束！柯林，快站起来，跟我去城主府！”
“为什么要去城主府？”
柯林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量，他的腿部肌肉酸涩无比，手掌脱力，喉咙有血腥味。
身为红衣主教，柯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埃尔伯特说：“阿苟纳城的新任城主尚未决定，魔将朱利目前长住于城主府处理政务。既然确定了乔舒亚和赫利西斯在一起，直接找上门就是了，不必再跟他们委婉。”
柯林应了一声，凭靠意志力艰难地爬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埃尔伯特身侧，犹豫片刻，低声说：“埃尔大人，乔舒亚殿下……我是说，圣子殿下与魔王……”
吞吞吐吐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埃尔伯特猜到他的想法，利落点头：“对，他们是情侣。”
“竟然是真的。”柯林难以置信。
埃尔伯特蹙了蹙眉，斜着眼睛打量柯林。
“还没问过你，你对这桩婚事持怎样的意见？”
柯林欲言又止。
他最初听见圣子的名字是“乔舒亚”时，立刻想起了魔王赫利西斯要求他录制的爱情祝祷。他还坚定诚挚地祝“赫利西斯和乔舒亚的爱情长长久久”。
现在回想起来，柯林只想一巴掌拍死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要求都敢应。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让教皇和埃尔伯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埃尔伯特目光如炬。
柯林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如果我说，在我的观念中，爱情不分种族、地域、政治立场……”
埃尔伯特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约瑟要是听见这话，他会很欣慰的。”
撇去教皇的身份，约瑟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他从不将世界分为黑白两色，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弟子不要做一个迂腐之人。
埃尔伯特拍了拍柯林的肩膀，“约瑟让你跟着我一起出来，就是藏着让你历练的心思。常年困在教廷里，可学不到东西。”
“我会努力的！”柯林认真道。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沿途听见的都是路人对烈士纪念碑的讨论。
埃尔伯特笃定道：“这一定是乔舒亚的主意。”
为牺牲的士兵刻碑，放眼凯亚大陆，这都是件稀罕事。换作其他地方，只会立一座大地女神像，或是当地领袖者的雕像。
柯林感慨万分：“殿下是真正的圣子。”
埃尔伯特升起了分享的念头，絮絮叨叨地说：“乔舒亚在众神的祝福下诞生，被尊为‘圣子’。但他生来就在骨子里藏着叛逆，看似乖巧，实则不服管教。”
“圣子还有叛逆的一面吗？”柯林好奇又不可思议。
“有啊。”埃尔伯特说，“你看他和赫利西斯。”
柯林：“……”
埃尔伯特：“圣子和魔王，这还不够禁忌？”
柯林疯狂擦汗，干笑几声。
那可太够了。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柯林小心翼翼地打听八卦，话音刚落，又立刻补充道：“大人，我就是好奇，不能说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
埃尔伯特始终不答，柯林也就收起了多余的心思，警告自己注意规矩。
城主府的大门近在眼前，门口立正站着一排手持长枪的卫兵，枪尖锋利，闪烁着凛凛寒光，叫路人畏惧不敢上前。
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树下，埃尔伯特突然止步不前。
柯林迷茫地回头，见金发男人面色紧绷，定定地望着远处。本来以为那里有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但循着目光望过去，那儿又什么都没有。
埃尔伯特忽然捡起了刚刚的话题。
“柯林，你不是想知道圣子和魔王的爱情故事？”
两人伫立在树下。
柯林心中不安：“大人，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圣子和魔王的秘闻再好听，哪有命重要！
埃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告诉你也无妨。”
柯林劝说的话憋回嗓子里，唰地竖起耳朵。
不远处，城主的府邸被一圈两米多高的围墙围着，隔绝内外视线。
埃尔伯特指着围墙。
“看见那堵墙了吗？当时，乔舒亚宫殿的围墙比这个还要高一倍有余。”
柯林结合上下文，猜测：“殿下年少叛逆，翻墙出去谈恋爱？”
“他怎么可能爬得上去！”埃尔伯特冷笑。
“施展魔法呢？”
“巡逻的人太多，管辖又严，一用就会被发现。”
“那是怎么出去的？”柯林没有头绪。
埃尔伯特面无表情，反手指了指自己：“是我，我这个没长眼的东西，半夜去帮他偷了梯子，还扶着他爬墙翻墙。”
“……？”柯林大受震撼。
“你知道吗？圣子小小年纪就很会骗人！”
埃尔伯特不知在跟谁控诉，怒气冲冲地说：“他说要出去捉萤火虫，作为给神王的惊喜，求我帮他。我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结果呢——！”
柯林沉默。
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埃尔伯特：“我带着殿下一路躲避巡逻的卫兵，结果殿下半路突然拐弯，踩着我的肩膀，翻墙进了赫利西斯的宫殿！”
柯林：“……”
埃尔伯特：“第二天，圣子说要给神王的萤火虫布袋，出现在了某位统帅大人的腰间！这孩子还兴奋地跟我说，他跟赫利西斯成为了好朋友！”
柯林：“…………”
头顶隐约传来树叶摇动的沙沙声。
柯林：“？”
他警惕地抬起头，瞳孔一缩。
埃尔伯特恍若未闻，一心诉苦：“我为圣子呕心沥血，圣子见我掉头就跑。柯林，你说这对吗？啊？”
柯林慌张地去扯埃尔伯特的胳膊：“埃尔大人，你的头顶——”
埃尔伯特不理会，自顾自道：“还有赫利西斯，我都不想说了。说好一起守护小殿下，结果这厮监守自盗，从此眼里只有爱情没有友情，是见色忘义的典型人物！”
柯林：“……”
快别说了。您能不能抬抬头？
斑驳的树影不安晃动。
埃尔伯特终于愿意仰头看一看树梢。
这颗古树极大，树干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茂密，挡住悬在空中的烈阳。树上，竟然还藏着两个人。
乔舒是坐着的，双腿自然垂下，一手扶着树干。他看上去跟柯林一样震惊，像是埃尔伯特所说的事压根不是来源于他。
一个黑发红瞳的高大男人单膝点地半蹲在树枝上，神情模糊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埃尔伯特一怔。
他早就知道有人躲在树上，这番话也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可是，这两人的反应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对劲！
埃尔伯特当即警觉。
“小殿下？”埃尔伯特试探地呼唤道。
树梢上的青年迟疑着应了一声：“嗯。”他侧了侧脸，低声问身旁的男人：“是叫我吧？”
赫利西斯肯定道：“是你。”
乔舒：“我真的翻墙去见你吗？怪不好意思的……”
赫利西斯：“铁证如山。装萤火虫的锦袋都还在，回头给你看。”
埃尔伯特：“…………殿下？”
乔舒轻咳一声，拉了拉赫利西斯，男人一搂他的腰，轻轻松松地带着乔舒跳到地上。
乔舒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握住埃尔伯特的手，友好地晃了晃，表情很开朗。
“你就是埃尔伯特么？初次见面，你好呀，我现在的名字是乔舒。”
埃尔伯特的笑容缓缓凝固。
“初次、见面？”
赫利西斯道：“乔乔没有前世的记忆。”
埃尔伯特顿时面色一变，眉头紧锁。
“怎么会……殿下，所有人和事，你都忘记了吗？”
其实记忆闪回过一次。
但那次想起的记忆是跟赫利西斯的情事，乔舒至今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我想起来跟你亲吻上床前的几秒片段”吧？
索性谁都不说。
“对，全都想不起来了！”乔舒一口咬死不记得。
埃尔伯特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听到了惊天噩耗。
乔舒一秒误会，愧疚道：“刚刚见你表情不太好地盯着我们，以为你是坏人……对不起啊，都怪赫利！是他拉着我跑路的！”
甩锅给男朋友。
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赫利西斯的红瞳微眯，似笑非笑地睨了青年一眼。
乔舒微笑着，背在身后的手戳了戳男人的腰背。
赫利西斯微不可查地一顿，对着昔日同僚颔首道：“是我不想见你，跟乔乔没关系。”
此情此景。
埃尔伯特终于绷不住了。
——殿下没了记忆，忘了赫利西斯，但你们怎么还是在一起了啊！！
第62章 责任（二合一）
乔舒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回了庄园。
一进门，迎面碰上一脸严肃的格罗弗和朱利，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位身着甲胄、高大威武的队长们，正准备去城堡的议事厅。
有男有女，都是熟人，没有生面孔，全是高级将领。换成人族那边的职位，大约是千骑长级别的骑士长。
刚经历了内贼的事件，所有人都变得很谨慎，不会将底细不明之人带进乔舒所在的庄园。
“赫利西斯陛下，乔舒殿下。”格罗弗带头行礼，眼中带有喜色，道：“正有事找你们呢。”
赫利西斯略一颔首，便算是回应。
乔舒问：“什么事？”
“回殿下，塔克城主死后，阿苟纳城的军政皆暴露出许多问题，属下正与城防部队的各队队长商议有关布防、巡逻、监管等事项。目前已有章程，但具体如何实施，仍需要您和陛下来定夺。”格罗弗说。
乔舒：“噢……”
要干活啊。
而且还是一听就很繁琐的事。
乔舒习惯性地指了指赫利西斯：“我还在疗养期间，找你们陛下去。”
自从火山一事了结，乔舒愤愤于“说好的度假结果连一天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果断以休养的名义，把工作推了个一干二净，只在非常重要的决策上发表过几次意见。
反正高级点的干部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让真正的魔王处理政务，一点都不奇怪。
果然，一群人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朱利更是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他早就习惯了。
“陛下，议事厅已经准备好了。”朱利暗示道。
“现在？”赫利西斯蹙起眉。
“重要但并不算紧急，您抽不出空的话，可以容后再议。”朱利恭敬道。
“赫利，你去吧，我来招待‘客人’。”乔舒推了推赫利西斯，示意他别耽误军政大事。
赫利西斯不想去，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去。
魔王也有魔王的责任。
众人低眉垂眼，不敢乱看。唯有格罗弗和朱利的胆子稍大，与魔王说话的间隙，用余光扫过跟在乔舒身后的两个男人。
一个黑发黑瞳，看着约莫二十多岁，偏瘦，看起来是能被哈金斯一拳头抡死的身板。
另一个金发蓝眼，偏高，相貌英俊，浑身上下似乎没有半点魔力波动，像个普通人。
金发男人友好地笑了笑。
格罗弗眼皮狂跳，一股不安和警惕油然而生。
这人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不可能没有魔力！
好端端的，藏什么魔力？一定有古怪！
格罗弗试探道：“陛下，这两位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旧友。”赫利西斯说，“不用理会他们。”
“可是……”格罗弗欲言又止，在背地朝乔舒疯狂使眼色，希望乔舒能从中悟出几分他的担忧和警惕。
乔舒果然悟了出来，他拍拍格罗弗的肩：“放心吧，他们俩现在连荧光魔法都放不出来。”
两位魔将的身后隐约响起队长们的窃窃私语。
“原来是菜鸡。”
“亏我刚刚第一眼觉得他们需要警惕，是错觉吗？”
“不可大意！殿下也说了，是‘现在’，不代表‘一直’！”
“说得对。但他们是陛下的朋友诶？”
“快闭嘴吧，当面蛐蛐别人未免太失礼了！”
埃尔伯特：“……”
柯林：“……”
晚了，已经听见了。
柯林心里苦，被死对头恶魔嘲笑是采集，哪个红衣主教能接受。
圣子能不能帮忙现场辟谣。
荧光魔法……这种拿来照明的零阶、无属性魔咒，他们还是可以用的啊！
圣子听不见柯林的心声。
将领们陆续进了议事厅，只差赫利西斯。
乔舒正把赫利西斯往议事厅推，这个过程很艰难，因为男人不肯轻易挪动脚步，表情十分不情愿。
又推又拽的，看得一群下属震惊不已。
让其他人来，只要赫利西斯冷着脸，稍微皱一下眉头，他们就仓皇地跪地请罪了。放眼全大陆，也只有乔舒敢如此“粗暴”地对待魔王陛下。
乔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没人敢惹的魔王陛下推进议事厅。
大门关上前。
赫利西斯郑重叮嘱：“要是有人想方设法地趁机抹黑我，别听信谗言。”
乔舒好脾气道：“是、是……”
赫利西斯：“记得提高警惕，当心被人偷走。若有人胆敢做‘窃贼’，偷走你，我就——”
乔舒挑眉：“怎样？”
“我会带着魔族军队打过去，把你抢回来。”赫利西斯说。
柯林神情一凛，埃尔伯特的面色如常，好像没有没有听见赫利西斯意有所指的威胁。
乔舒淡定道：“魔王陛下真霸气。但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战争，尤其是无谓的战争。”
“那就别乱跑。外面坏人很多的，我不一样。”赫利西斯闪电般伸出手，他捏着乔舒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俯身轻咬了一口青年的下唇。
“嘶——”这是乔舒微微吃痛的声音。
“嘶！！”这是目睹魔王和圣子亲密接触的一众将领，边慌忙转身，边倒吸冷气的声音。
“喂！”这是不想吃狗粮的埃尔伯特发出的怒喝。
柯林……柯林选择给自己默哀。
——赞美盖亚，赞美众神。保佑我活着回到教廷吧，求求了。
已经不敢想自己友情赠送给魔王的爱情祝祷，被埃尔伯特知道后，这位神族族长会用怎样的招数和沙包大的拳头把他捶进地里。
赫利西斯放开了乔舒。
乔舒揉了揉被咬疼的地方，怒瞪赫利西斯。
“这就是你的‘不一样’？”
青年无知无觉，把嘴唇揉得愈发红润饱满，下唇还印着浅浅的咬痕。
赫利西斯握住青年的手腕，禁锢住，不让他动。
“别揉了。”男人的声音一如往常，红瞳中的色彩却悄然变深。
乔舒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开你的会去，我还有事要忙。”
“你忙什么？”赫利西斯纳闷，活儿明明都是他在干。
乔舒朝赫利西斯柔柔一笑。
“忙着向我们共同的‘老友’打听你的糗事和黑历史，他一定乐意告诉我。”
赫利西斯：“……”
埃尔伯特大喜：“殿下，我可太愿意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赫利西斯不爽：“喂——”
乔舒握着门把手，毫不留情地一甩。
大门重重合上，赫利西斯差点碰一鼻子灰。
众人：“！！”
天啊，面对伴侣，魔王也得乖乖吃闭门羹！
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面无表情地转头。
在那零点零几秒内。
包括格罗弗和朱利在内的全部将领们，齐刷刷地把头低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赌上了余生的寿命，用最强的演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就是看见了。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有意思吗？”魔王冷冷道。
众人：“……”
陛下，有的。装瞎或许只会挨骂，但是笑了一定会身首异处。
赫利西斯：“罢了。其中的趣味，你们怎么可能懂。”
众人：“…………”
再骂就不礼貌了！
“玩笑话到此为止。”
赫利西斯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座，拉开椅子坐下。
他的坐姿也很随意，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轻轻敲击面前的长桌。
除赫利西斯之外，所有人都是站着的。
谁也不敢跟魔王平起平坐，哪怕是与魔王关系还算不错的格罗弗和朱利。
赫利西斯是魔界绝对的权威，是说一不二、无人胆敢置喙的王。
“开始吧，别耽误我时间。”
魔王面色淡淡，嗓音沉冷。
**
另一边。
克劳斯在听过来龙去脉后，得知了埃尔伯特和柯林的身份。
这位非常值得信赖的执事先生，立刻为他们准备了一间足够私密的小书房。
房间有大大的露台和窗户，可以看见远处锥形的阿苟纳火山和庄园内绿油油的草坪。
室内装潢温馨和缓，靠墙摆放的长排书架，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书籍。
茶几上有冒着热气的红茶和品种多样的点心塔，几把藤椅挨着茶几对坐。
不至于像正厅的待客室一样客气冷淡，又不会在私人卧室里过于亲昵，书房也是未使用过的，不存在任何机密要件。
双方短暂的寒暄过后。
克劳斯掐准时机，为乔舒添了最后一次茶水，顺势躬身告退。
“殿下，我就在门外，若有吩咐，请随时呼唤我。”克劳斯温声道。
乔舒点点头。
埃尔伯特对柯林使眼色：“你不是说很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柯林心领神会地站起来：
“对，我的体力消耗有点大。请问有休息的客房吗？”
“当然。阁下，请随我来。”
克劳斯最后看了眼埃尔伯特，垂下眼睛，将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安静地离开书房，为他们合上门扉。
无关人士已经退场，只剩下圣子与他的守护天使——曾经的。
乔舒放下手中的镶着金丝边的白瓷茶杯。
“埃尔伯特先生……”
“埃尔，叫我埃尔就好。小殿下，我们之间何须如此疏远？”金发男人重重叹息。
乔舒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好，埃尔。”乔舒说，“你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但我不知从何开口，从前世，还是今生？”埃尔伯特的目光不曾从乔舒的身上移开，他开口道：“若是殿下想听赫利西斯的糗事，我也可以说，我有一箩筐。”
足够说到赫利西斯结束会议，参与进这场谈话中来。
“……你对他有敌意，是因为你不支持我们在一起吗？”乔舒慢吞吞地说。
“那倒不至于。”埃尔伯特别别扭扭地说。
“埃尔，让我们彼此坦诚。我与人交心的原则是不隐瞒，不欺骗，不委婉。”乔舒说。
“……好吧。”埃尔伯特说，“我只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想当初，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否则，你和他的事早就曝到神王的面前了。”
当年。
最不可控的词语。
因为乔舒对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旁人是说实话还是捏造事实，话中有几分客观几分主观，他都无从知晓。
乔舒沉默半晌，轻声问：“为什么？神王反对我和赫利西斯吗？”
“何止是反对！他甚至——”埃尔伯特突然刹住了声音。
乔舒心中慢慢浮现一个惊人的猜测。
“……因为我，神王折断了赫利西斯的佩剑。”他语气笃定。
埃尔伯特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既惊又喜，还带着点忐忑，追问道：“殿下，你回想起过去了吗，还是说，你曾经闪回过相关的记忆？”
完全没有。
乔舒很聪明，思维敏捷，又足够细心。
所以能将无数碎片般的线索串联起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乔舒没有错过埃尔伯特眼中的情绪，他忽然惊觉。
所有曾与他的前世有往来的人，都会提起作为“乔舒亚”的他，会在有意无意间对比“乔舒亚”和“乔舒”的不同，会流露出对“乔舒”失去“乔舒亚”记忆的遗憾。
唯有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好像在初次见面前，就知道乔舒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他独自整理好情绪，捧着代表心意的蓝色妖姬去见转世的恋人，决意与乔舒开始新生活。
除了乔舒主动询问，赫利西斯对过去只字不提。他不追求过往属于乔舒亚的幻影，专注于真实存在的乔舒，执着于乔舒的灵魂。
别人还在回顾乔舒的过去。
但赫利西斯的眼里始终只有与乔舒的未来。
乔舒安静地注视着茶杯上不断飘起、散开的灼热白雾。
他的沉默引起埃尔伯特的不安。
“殿下？”
乔舒闭了闭眼，问：“埃尔，赫利西斯被神王判了什么罪，处罚是什么？”
埃尔伯特：“小殿下……”
乔舒厉声道：“我想知道！快说！”
埃尔伯特定定地看了情绪失控的青年几秒。
“圣子应当保持纯粹的神性，不通情爱，没有欲望。但你与赫利西斯之间有了爱慕之情，知晓情欲妄念，神性就不再纯粹，迟早会被神王发现。那一日，你们的事情被发现，神王大怒，再加上他早就对赫利西斯多有忌惮……”
乔舒拧起眉头。
忌惮？
金发天使语气沉缓：“他判定赫利西斯犯了引诱圣子的罪，决定将他贬下神界，从此赫利西斯成为堕天使，进入魔界。”
“但神王没想到赫利西斯的拥护者如此多，军队之中，一半以上都是他的兵，自愿跟着他堕入魔界，随他在魔界征战，统一魔界。”
“诺克斯趁虚而入，攻打神族。尽管赫利西斯不计前嫌，带兵支援，但堕天使在神界的力量天然受到压制，而且魔界当时还未完全统一，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跟着赫利西斯来帮助神界……你知道格兰吗？”埃尔伯特问。
乔舒怔怔点头，他记得。
格兰，纯血统恶魔，千年前追随赫利西斯的七魔将之一。后来背叛了，间接导致了乔舒亚的死亡和赫利西斯的重伤。
埃尔伯特说：“格兰就是因为不服赫利西斯把兵力消耗在援助神界的事情上，他坚持圣子与魔王不能恋爱，你是阻止‘更伟大的魔族’诞生的绊脚石。”
男人感慨道：“格兰跟神王在冥界大概很有共同话题吧？”
乔舒的表情一片空白。
乔舒第一次听见格兰的事迹时，就猜测格兰是看不惯魔王身边的“妖妃”，在清君侧。
现在，他真成妖妃了。
“太不可思议了……”乔舒喃喃道。
乔舒没想到他和赫利西斯的过去竟是这样的。
谈恋爱，被发现，被驱赶，被入侵，回援救人，被背叛，一死一沉睡。
即便如此，在震惊之中，乔舒还是牢记着刚才捕捉到的关键词。
“神王忌惮赫利西斯。”乔舒眯起眼睛，冷冷道：“圣子的神性纯粹与否，都是次要的，他不过是在铲除异己。”
“或许吧。”埃尔伯特叹气，“谁叫所有神族都是蓝色的眼睛，只有赫利西斯是血色的红瞳，神王认为他不详，所以抱有恨意。尤其是，你们的恋情被他知道后。”
太荒谬了。
“不过是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乔舒不可置信。
“殿下，爱与恨都是没有道理的。”埃尔伯特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乔舒再度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完杯中温热的红茶，以此缓解紧绷的心弦。
埃尔伯特低声道：“我劝过赫利西斯，但他没有听，而是执意跟你在一起——”
乔舒打断他：“埃尔伯特，你错了！”
金发天使神情愕然。“殿下？”
“赫利西斯不管不顾，就是要跟我在一起？不对，即使我没有记忆，我也会告诉你，这个结论大错特错。”
乔舒淡声道：“如果是我害怕被神王发现，如果我有丝毫退缩之意，赫利西斯会立刻退回朋友的界限。他执意如此，不过是因为我也是如此坚持的。”
“赫利西斯会尊重我的一切，包括意志。正如你现在能坐在我的面前，也是因为我向他传递了我的想法，而他选择了尊重。”
乔舒反问：“你知道赫利西斯多么不情愿我们见面，对吧？”
埃尔伯特默然。
“那么，殿下，你一定猜到我深入魔界的原因了。”
乔舒轻声道，“你要带我走，带我回教廷。”
“是，我正是为此而来。”埃尔伯特说。
“一定要我回去的理由呢？”
“赫利西斯当初被误召唤至教廷，对外，‘圣子’至今仍在潜修，但民间渴求圣子现身的呼声高涨，眼看就要压不住了。当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编别的理由，这个问题不大。”
埃尔伯特沉声道：“最重要的是，世界之树倒塌，神界大门随之关闭，从下界去上界的通道也碎裂了，蕴含混沌之力的世界碎片碎成八片——”
乔舒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真的假的，我找七龙珠？”
天使茫然：“什么是七龙珠？碎片有八个，不是七个。”
“当我没说。”乔舒迅速转移话题道，“它分散在世界各地吗，找全它们有什么用？”
埃尔伯特不做他想，接着解释道：“它们转换形态，隐藏在世界各族之中，每族各有一片。唯有得到混沌之神卡俄斯传承的人——对，其他人都被诺克斯杀光了，全世界只剩下你——能辨别并将其收集起来。”
乔舒：“……”
乔舒立刻数了一下凯亚大陆的种族：
人、神、魔、精灵、兽人、矮人、地精、巨人。
哈哈，刚好八个。
他真是天选之子，拿着命运注定的救世主剧本。
埃尔伯特道：“收集混沌碎片，种出世界之树，重构世界，就能将遍地漏风的深渊裂缝永远合上，还能借此力量找回遗失在虚空中的神界。”
“混沌碎片拥有世界本源的力量，是一个庞大的、近乎无穷的能源，邪神也在寻找它们。若是被诺克斯提前找到，他就能无视法则，无需任何条件，直接破开封印，来到人间。”
乔舒已经无槽可以吐了。
他半死不活地挣扎道：“我对所谓的‘碎片’没有半点感觉……”
“因为您如今是转世状态，凭血脉本能在学习混沌魔法，但没有完整接受卡俄斯的传承。”埃尔伯特说。
乔舒心想，才不是本能，他是靠认真啃书学会的。
乔舒翻出《混沌魔法学习笔记》，摊开给埃尔伯特看。
“你认识它吗？”
埃尔伯特凑上前，看了一眼：“噢！这不是殿下你小时候学习魔法的笔记本吗，我还以为跟着宫殿一起烧掉呢。”
“在赫利西斯的藏书室里找到的。”乔舒说。
埃尔伯特一言难尽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走的，他就喜欢收藏跟你有关的东西。”
乔舒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藏书室中一闪而过的书名。
他现在非常相信，当时认为吃人的书翻开一定是黄色的。
以及，失乐园……
原来赫利西斯早就想过很多次强取豪夺，诺克斯用来蛊惑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恶魔强调忠诚于自己的欲望。
赫利西斯是最强大的恶魔，但他还是没有以爱之名做囚禁的事。因为他知道乔舒不喜欢。
赫利西斯始终把乔舒放在第一位，温柔、耐心、忠诚……永远如此。
尽管要违背他的本能，他的欲望，他的意志。
窗边的纱帘高高扬起，灼热的夏风带着海潮的咸湿一起涌入书房。
魔族的春天转瞬即逝，短得让人心碎，甚至不够留下更多的美好回忆。
埃尔伯特起身，以庄严的姿态单膝跪在乔舒的面前，认真询问：“圣子殿下，您愿意离开魔界，回到神族吗？”
乔舒搭在膝上的手指曲起，心中酸涩不已。
“……作为乔舒，我不愿意。”乔舒委婉地回答。
但他不仅是乔舒，还是圣子。
第63章 信物
赫利西斯知道乔舒决定回神族的时候，他并不意外。
圣子肩负着太多重任，而乔舒恰好是一个责任心十分强烈的人。
乔舒是人族的精神信仰，是神族的领袖。
他要挽救日渐西斜的凯亚大陆，要在茫茫虚空中寻回遗失的神界，要带领人、神二族走向光明的、崭新的未来。
圣子与魔王天生就是对立的，如同正负两极，只能遥遥对望。
赫利西斯一直都知道。
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男人安静地听完乔舒的话，在其他恶魔惊疑不定之时，抬手阻止魔将们不可置信和难过的劝说。
“我知道了。”赫利西斯说，“埃尔伯特在魔界处处受牵制，我不放心，会亲自护送你们到人魔边境。”
赫利西斯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身体比往常僵硬许多，他牵了牵唇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索性放弃。
乔舒的蓝瞳中倒映着赫利西斯难看至极的脸色。
青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数位魔将皆是咬牙切齿，看着埃尔伯特和柯林的目光像是要将他们活活撕碎，眼神阴毒得让柯林直打寒颤。
“又是你们。千年前说要来接殿下的人是你们，失约的人也是你们……现在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亚尔面色阴沉。
“早知道这两个人是来抢走殿下的，我就该在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先下手为强，率领亲卫队把你们全部抓住秘密处死。”格罗弗冷冷地说
哈金斯扛着巨斧，怒目圆睁，周身的魔力如同被压缩在瓶中不断膨胀的气体，只待一个临界点，就能彻底爆发。
“想抢走圣子？门都没有！！”牛头人怒吼道。
山岚再也没有往日的懒散模样，警惕地挡在乔舒与埃尔伯特中间，人为地隔开他们。
“乔舒是魔族的圣子殿下，你们还是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安塞姆竟然没有哭，而是站在山岚身边，阴森森地说：
“我要吃了你们……剁了你们的舌头，叫你们再也说不出蛊惑的话来。再扒了你们的皮，丢进锅里活活煮烂，连骨头都咬碎！”
柯林刹那间毛骨悚然，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想到看着可爱无害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反而最残暴。
“安塞姆！”乔舒回头，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几岁了，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嘴里塞。”
安塞姆瞬间泪眼汪汪：“乔乔——”
“……”柯林擦汗，这是重点吗？圣子未免也太淡定了。
埃尔伯特始终抱臂伫立在门边，一言不发。
山岚偏头去找莉莉娅，喊道：“姐？”
莉莉娅咬着牙，神情复杂。她扶着腰间的长剑，轻轻撇过脸去，避开了山岚的视线。
山岚大吃一惊：“莉莉娅，你竟然——”
莉莉娅保持缄默。
而缄默，往往也是一种立场。
在场没有表态的人，只剩下克劳斯和朱利。
朱利扫过全场，上前几步，凑近了赫利西斯的耳边。
朱利用只有赫利西斯能听见的声音，气音道：
“陛下，神圣天使和红衣主教不好对付，但阿苟纳城刚调整过布防，巡防森严，有精兵良将。我们人多势众，将这两人秘密杀死在魔界并非不可行。”
“只要您说服殿下，只要他愿意留下，就算将来开战，人族又有几分胜算！”
赫利西斯承认，他是有一刻心动的。
但他摇了摇头。
朱利咬牙：“陛下！”
他还想再劝。
赫利西斯眉宇紧蹙，声音冷厉：“闭嘴！”
朱利合上了嘴巴。
赫利西斯冷声道：
“这是乔舒的决定。你们既然爱他敬他，自认为效忠于他，为什么不尊重他？他难道不想留下吗。”
所有人皆是一愣。
谁都知道朱利一定在跟魔王推荐“如何留下圣子”的锦囊妙计，但魔王却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怎么听起来，我们反倒成了坏人。”柯林嘀咕着，被安塞姆听见，少年立刻如野兽一般凶狠地龇牙，把柯林唬了一跳。
柯林曾与魔王有过短暂接触，自诩对赫利西斯也算了解，但没想到，赫利西斯会有如此透彻的一面……或者说，赫利西斯对乔舒的爱，超越了柯林的想象。
赫利西斯无视所有人，抬手摸了摸乔舒的发顶。
“别有压力。”赫利西斯温柔地哄道，“休息一晚，让克劳斯准备马车，明天再出发。”
乔舒抓住男人的手腕，将他的手扯过来，脸颊贴在男人温热的掌心上。
他轻轻地蹭了蹭，像猫在认定的铲屎官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谢谢你，赫利。”青年轻声道。
“不要跟我客气——”
“但是！”乔舒径直打断。
赫利西斯看着乔舒。
青年握着他的手，嘴角含笑，蓝瞳中眸光熠熠。
“赫利，我是要回教廷不假，但谁说我们必须分开？”
赫利西斯一怔。
聪明的人已经一秒领悟了圣子的言外之意。
几个魔将神情愕然，克劳斯若有所思，似乎在盘算什么。
埃尔伯特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劝阻的话刚到嗓子眼，又被他吞下。埃尔伯特什么都没说，他也自认没资格去说。
赫利西斯迟疑道：“你是指……”
乔舒问他：“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别人还在犹豫“这也行？”的时候，安塞姆已经率先出击。
“我愿意！！”安塞姆强势挤到魔王和圣子中间，左右看看，眼巴巴道：“带我带我带我！”
赫利西斯：“……”
乔舒：“……”
赫利西斯漠然道：“三秒内，把他拖走。”
亚尔和格罗弗立刻上前，一个堵嘴一个扛，把安塞姆直接拖到后头。
赫利西斯道：“全都下去，我和乔舒单独谈谈。”
魔王的命令是绝对的。
众人对视一眼，恶魔们齐齐躬身应“是”，不带犹豫。他们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埃尔伯特和柯林，表情有一丝期待。
只要他们说不……
埃尔伯特干脆利落道：“那你们聊。不急出发，明天再说。”
说完，就拎着柯林转身出门，走得比任何一只恶魔都要迅速。
恶魔们那叫一个遗憾！
要是这两人不识相的话，不就有理由开打了吗。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把人杀死，也在常理之中吧？
可惜了。
一边在心里叹气，魔将们一边安静退下，将门扉合上。
旁人都走光了。
乔舒立马说道：“赫利，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赫利西斯揽住了腰。男人的手臂一个用力，乔舒惊叫一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息间缩短至鼻息交互。
赫利西斯握着青年纤细的腰身，稍稍用力，手指就陷入肉里。
乔舒吃痛，几乎怀疑腰窝处被印下男人五指的淤痕。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去想东想西了。
来自赫利西斯的亲吻如狂风骤雨，让乔舒喘不过气来。青年双腿发软，踉跄着后退，脚跟踢到沙发的边缘，被赫利西斯顺势压在了沙发上。
“不想你走。”男人的嗓音低哑磁沉，平时就已经很好听，如今染上几分情欲，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我、我也不想的——”乔舒一句话还没说完，气都没喘匀，就被吻住了，连舌尖都被吮得发麻。
“呜……”
乔舒哪有这方面的经验？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太过了。
乔舒的背后是沙发靠背，面前是男人结实的胸膛。
他承受着过多过强的刺激，腰背不自觉拱起，脖颈高高扬起，像引颈受戮的白天鹅，想要逃离，却是把弱点更深地送进猎人的手里。
赫利西斯就像一只疯狗，不讲道理地在乔舒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嘴唇，耳廓，脖颈……
还有青年突起的喉结。
喉结被含住的时候，乔舒猛地打了个颤。他头发发麻，有种要害被猎人彻底掌握的危机感。
“赫利西斯——！”他抖着嗓子叫道，“你冷静一点！”
赫利西斯没做什么，只是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又安抚般亲了亲，就半撑着沙发支起身体，没有再贴着不放。
乔舒尚未平复，眸中依旧失神。
男人撑在他两侧的手臂青筋鼓起，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饱满的胸肌，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成熟男性的荷尔蒙气息袭来，将乔舒裹住。
赫利西斯撕开了温和的假象，展露出来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是如此强烈。
如今的他，与几分钟前摸着乔舒的头，耐心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乔舒没有被摁住狂亲的不适，只觉得有点被帅到心跳加速。
他们都在交往了。亲个嘴，没什么大不了的。
考虑到赫利西斯差点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他，不安失落，情绪有点失控，亲得有点过火……那也很正常！
“乔乔。”赫利西斯哑声叫他。
乔舒刹那间回神。
他面红耳赤，感受着身体里不断乱窜的热意，难堪地低下头，自以为隐晦地向后弓着腰，把两条腿并起夹了夹。
赫利西斯的余光瞥见，眸色愈深。
乔舒无知无觉，一心想跟赫利西斯解释清楚他的打算。
“赫利，你听我说。”
“嗯。”
“我一开始也很难过，以为我们要分开了。但埃尔伯特说漏了嘴，他说你就是被教廷唤醒出来的……”
乔舒语速飞快：“我转念一想，你在教廷的时候，只要收敛好气息，也没人能发现不对。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呢？我能来魔界，你当然也能去教廷！”
一来二去，那不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熟悉了吗。
这个方法的确会有风险，但……
“赫利西斯，我会保护你的。”乔舒认真承诺。
男人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赫利，你觉得呢？”乔舒小心地问。
赫利西斯问：“如果他们发现了我是魔王，不许我们在一起，你怎么办？”
乔舒看着他。
“我是圣子，不是圣人，更不是无情无欲的神。我愿意担起拯救世界的重任，但不代表我会接受那些不合理的规矩束缚，我的灵魂不该被禁锢。”
乔舒拧着眉头，呼吸还因方才激烈的吻而略微急促。
他想了想，严肃而郑重地说：“要是教廷跟以前的神王一样迂腐，那我们拿了混沌碎片就走，要是我走不掉，你就把我抢走好了！”
“看，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去教廷。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我身边没有熟人，万一消息又被封锁，想找你救我都困难……”乔舒卖惨道。
赫利西斯哼笑一声。
“不是有埃尔伯特？”
乔舒纳闷：“你不会真的是醋精转世吧？……埃尔刚才还给我看了他老婆孩子的照片，他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我不能去，至少不是现在。”赫利西斯说。
乔舒一愣。“为什么？”
“我太久没有现身，魔族看似还是整体，实则松散得不像话，到处都有脏东西。以及，那个权利野心越发膨胀的暗街首领，没有存在的必要。”
赫利西斯轻描淡写道，“我要清洗魔族上下。”
简单一句话，背后却藏着腥风血雨。
乔舒下意识道：“那我留在尼德城等你一起……”
“不行，你先去教廷。”赫利西斯拒绝道，有前车之鉴，尼德城也未必安全。
乔舒沉默半晌，轻声道：“那我在教廷等你。”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东西，用拳头包住，对赫利西斯道：“你伸出手来。”
赫利西斯依言照做。
一条漂亮的血珀项链被放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上。
它的琥珀坠子是非常纯粹的红色，像红宝石一样漂亮，中间透着黄豆大小的金色亮光，被一条黑色细绳穿过。
“它是我的前世戴过的项链——我是指，在现代社会作为大学生乔舒的前世。它跟着我穿过来，我戴了一阵子，意外太多，我怕它碎了，就收了起来，再也没戴过。”
乔舒轻轻抚摸着血珀，眸中有细微的怀念。
赫利西斯默默听着青年低声说起从前。
“我是在路边被捡到的，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父母，我就被送去了福利院。那时候起，它就一直陪着我。福利院的阿姨说，这可能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保我平安的。”
“赫利，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平平安安。”乔舒温柔地说。
赫利西斯猛地抬眼看他。
这称得上是定情信物了，并且，情深意重。
乔舒说：“它的绳子断过几次，但坠子却十分坚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它能挺过砸核桃，但不一定能挨得过这个世界的魔法或剑气攻击。”
乔舒威胁道：“要是它碎了，我就不理你了。”
赫利西斯合拢手掌，将血珀护住。
他一边想着回头给它换个更结实的链子，又在心里考虑要给它用怎样的防护魔咒才妥当。
一边沉声道：“我会保护好它的。”
赫利西斯以一种格外严肃的、对待无价之宝的态度，把血珀项链仔细收好。
乔舒笑道：
“别担心，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们那边有个说法，玉是有灵的，如果玉碎了，证明替主人挡了一劫。”
说着说着，乔舒自己又嘀咕上了：“琥珀算玉石吗……算了，不管是不是，它都算是平安石。”
他瞧赫利西斯似乎面有犹豫，主动问：“怎么啦？”
赫利西斯说：“被唤醒之后，我在来魔界的路上，也给你买了不少东西。”
乔舒点头：“我记得。”
吃的喝的，保质期不长的东西，赫利西斯很快就拿出来，被乔舒和安塞姆分掉了。
花束之类的，到现在为止，每天都在送，几乎不重样。
武器的话，送过一把附魔匕首，至今仍被乔舒随身携带，是他的珍宝。
其他的小玩意也不少，大多是乔舒会喜欢的手工制品和艺术品，比较新奇，拿来解闷用。
乔舒不小心玩坏过几个，跟赫利西斯说了，赫利西斯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告诉他随便玩。乔舒就以为它们并不值钱，直到克劳斯告诉他，这些东西跟他房间里的古董花瓶是一个价格……
乔舒问：“你不是全都给我了吗？”
赫利西斯缓缓道：“其实还留了一条链子，没有送。”
乔舒惊喜道：“我们心有灵犀啊！快拿出来看看。”
赫利西斯：“……”
他没动，乔舒狐疑道：“难道不是给我的？我要生气了哦。”
赫利西斯立刻：“是给你的。”
“拿来。”
乔舒摊开手掌，理直气壮道。
乔舒向赫利西斯讨要起东西来，一点都不客气。
这也是赫利西斯惯出来的。
要是乔舒哪天客气了，赫利西斯反而会面露不悦。
赫利西斯默了默，伸手去抓乔舒的脚踝。
乔舒没有防备，被他拽的后仰，屁股往前滑了一截，好险没有从沙发上摔下去。
“？？”乔舒条件反射地踩住男人的肩膀，稳住身形。他质问道：“赫利西斯，你干嘛？”
赫利西斯单膝跪着。
他抬起手，拉着青年的小腿，让他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男人的手很大，轻轻松松就能握住青年的整个脚踝，甚至还有空余。
赫利西斯的指腹粗粝，缓慢摩挲着乔舒的脚踝。青年白皙的肌肤与男人麦色的手臂呈现出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热。
乔舒尝试缩脚，但力道不足，无法逃出赫利西斯的禁锢。
“你、你……”乔舒的脸慢慢红了，这个姿势，实在很难不多想。
乔舒正胡思乱想之际，脚踝处忽然贴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
一条细细的银白链子正戴在他的脚踝处。
它小巧精致，细看能窥见银链雕刻的精美纹路。边缘平滑，大小适中。既不会让人困扰于重量，也不会让皮肤被链子划伤。
没有坠子，因此走路时不会发出声音。戴久了，兴许还会忘记它的存在。
“时间仓促，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银链。以后遇见更好的，再买来送你。”赫利西斯说。
乔舒：“……”
戴脚链是非常正常的装饰。
但乔舒愿意拿安塞姆一年的零食担保，赫利西斯给他买银链的时候，心里绝对有涩涩的想法。
赫利西斯凑上前，亲了亲青年的嘴唇。
“喜欢吗？”
乔舒：“……”
可以说不吗？
乔舒在心里组织了一箩筐骂人的话，却在赫利西斯俯身朝他吻来时，下意识地环住男人的脖颈，乖乖仰头与他接吻。
体温尚未温暖银链，乔舒就要被男人的热情融化了。
乔舒在接吻的间隙，迷迷糊糊地闪过数个念头。
好像被赫利西斯摆了一道，真狡猾。
……他怎么这么会亲。
链子好冰。
但赫利的手好烫。
乔舒心想：还好银链上没有挂坠，不然叮叮咚咚作响，多吵啊，绝对会摘了它的。
现在这样，好像还能接受。
第64章 契约
阿苟纳城中还有许多收尾工作。
将近三分之一的高层被处死，近半数的官员被问责，城中的刑罚处的血迹至今尚未干涸，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如此一来，城中更不能没有管事的人。
朱利虽然是领主，但他只能推荐人才，城主的任命仍要经过赫利西斯的许可。
在赫利西斯确认新城主的人选之前，朱利会留在阿苟纳城处理后续事宜——包括与沙尔纳公国的真理学会总会长进行交涉，一同处理分会长贪污钱财而险些酿成大祸的事。
暗街的首领是位男性高阶恶魔，叫杰罗尔。
乔舒曾与暗街有过短暂的交锋，当时他以为是杰罗尔在试探“魔王”的权威。
魔王沉睡千年，一朝苏醒，野心勃勃的杰罗尔会不甘心，想要试探，又在试探后得出自己不敌魔王，飞快滑跪道歉，这也在常理之中。
但乔舒没想到杰罗尔的背后是诺克斯……伊曼不过是诺克斯用来控制暗街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原本还想着有空就去暗街见识一下，如今看来是没机会了。
乔舒心想，按照赫利西斯的计划，杰罗尔能撑过一个月都算他强。
魔界即将迎来大清洗，知情者却寥寥无几，那些人依旧沉浸在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享乐中，不知今夕何夕。
既然决定了离开，就不要犹犹豫豫地停留在原地。
乔舒连尼德城都没有回，准备直接从阿苟纳城出发回科索王国。
魔将们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但有一人，直到出发的前一秒，还不死心。
阿苟纳城，码头处。
一艘伪装成商船的战船静静停靠在岸边，身着水手套装的卫兵们肃立在甲板上，等待启程的命令。
乔舒站在艞板前，与前来送行的朋友们道别。
青年弯腰想要提起脚边的小皮箱，却被另一人抢先。一回头，克劳斯朝他微微颔首，微笑，跟往常别无二样。
乔舒尚未说话，右腿忽然一沉。
“殿下！！”
一声石破天惊的嚎叫！
所有人：“……”
海鸥扑腾着翅膀惊飞，离得近的卫兵们大着胆子悄悄望去，只见粉发少年整个人飞扑到圣子的脚边，死死抱着青年的大腿不放。
“盖亚啊——！”安塞姆仰天长啸。
众人：“……”
乔舒：“……”
“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之人！”安塞姆作嘤嘤哭泣状，“都说大人分开，受伤最深的是小孩，乔乔，你不能不要我啊！”
乔舒：“……”
赫利西斯握紧了拳头，目光森冷，想揍崽的心思完全藏不住！
安塞姆不仅不怕，还找到机会一样，惊喜地大叫道：“乔乔，你不能留下我，不然我会被陛下杀死的！”
赫利西斯冷笑道：“放心，你的脑袋会好好地留在你的脖子上。因为，我也会登船。”
他会送乔舒去到边境，看他入城，再独自返回。赫利西斯飞行的速度极快，不会耽误时间。
闻言，安塞姆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把乔舒抱得更紧了。
乔舒抽了抽自己的腿，没抽动。看着为了跟他上船而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的安塞姆，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圣子还没开口，莉莉娅先忍不住了。
“身为魔将，众目睽睽之下，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安塞姆把头摇成拨浪鼓：“形象能吃吗？不能。形象能让我跟着乔乔一起走吗？不能。”
既然如此，要它有何用！
众人一脸汗颜，说得还挺有道理。
乔舒暗自腹诽：在厚脸皮方面，你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乔舒放缓语气。
“安塞姆，我真的不能带你去教廷。不单单是你，我也没带旺财呀！”
安塞姆茫然一瞬。“旺财是谁？”
“我养在尼德宫的地狱三头犬。”乔舒说。
安塞姆：“……”
我的家庭弟位已经比狗还低了吗！
安塞姆当机立断，用手狠狠一抹眼睛：“呜呜呜。”
“哭也没用。”在大事面前，乔舒决不心软。
赫利西斯抬了抬下巴，无声示意。
亚尔和格罗弗硬着头皮冲上来，再度一个堵嘴一个扛人，一切仿佛是昨日的再现。
“记得帮我喂狗遛狗，好好相处不要打架。”乔舒摸了摸少年的发顶，温柔叮嘱。
安塞姆说不了话，只目光越发悲壮。
可恶的旺财！乔乔都不留句话给我，还要我照顾你，呵，回去就——
乔舒：“不准吃了它。”
安塞姆：“。”
安塞姆暗下决心。
吃不了狗，那就把狗粮吃光，饿死它！
乔舒并不知道自己的崽决定跟狗抢饭，他朝人群边缘的埃尔伯特和柯林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登船了。
两人看了一出闹剧，面色各异。
埃尔伯特只知乔舒在魔界过得不错——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可即便是他，也没料到圣子在魔将心中的地位都跟魔王一样了。
柯林更是不可思议。
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在他所了解到的王室中，从没有“共享王座”一词。
即便是关系再亲密的伴侣，在涉及权力与利益之时，大多都像变了个人似的，满心戒备与警惕。
历史上，唯有寥寥几位能对伴侣永远信任、尊重与相爱。
柯林心中感慨。
圣子与魔王，人类与恶魔。
一个常年交恶备战的两个种族，他们的至高领袖却彼此深爱。
简直不敢想，这两人的恋情一旦公开于世，会在凯亚大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几人陆续上了甲板。
一声令下，大船缓缓启动。
埃尔伯特和柯林依旧低调，找了边缘的位置站着。
乔舒被赫利西斯揽着肩膀，两人倚靠着船舷栏杆，朝下方的人挥手道别。
身后，提着一个小皮箱的克劳斯优雅伫立。男人微笑却沉默，自始至终没说过半个字，存在感近乎于无。
乔舒还在向下方依依惜别。
“再见——！”
魔将们眼含热泪，高声回应着，与他道别。
这感人的场面没能维持三秒。
亚尔拎在手里的安塞姆忽然发疯一样挣扎起来！
“唔！唔唔唔！！！”安塞姆像虫子一样扭动。
亚尔和格罗弗一时不察，险些被他挣脱，连忙加了几分力道，两人合力才把人摁住。
供魔王出行的战船使用了品质最好的魔法石作为动力源，速度非普通商船和战船可以比拟。
不出一会儿，船就在魔将们的视线中化成一个渐行渐远的黑点。
亚尔怕安塞姆飞着追上去，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乔舒和赫利西斯才松了手。
安塞姆从地上一跃而起！
魔将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摁住他。
“安塞姆，殿下是去做正事，不是去哪里玩，你撒娇也要有个度！”莉莉娅厉声呵斥。
安塞姆抽了抽鼻子：“不是，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大家迷惑：“哪里不对？”
安塞姆：“克劳斯不声不响地跟上去了啊！”
众人：“？”
众人：“！！”
卧槽，克劳斯你这个心机深沉的恶魔！！！
**
船上。
乔舒还沉浸在分别的难过不舍中，望着海岸线久久叹息。
赫利西斯说：“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或者，你传个信，他们也能潜入教廷去看你。”
埃尔伯特与柯林：“……”
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赫利西斯又温声哄了几句，乔舒的心情总算不那么沉重。他笑着回头，想回船舱休息，一扭头，就看见了风度翩翩的执事先生。
乔舒：“？”
克劳斯恭恭敬敬道：“殿下，您想小憩片刻吗？我这就去帮您整理好房间。”
乔舒：“？？？”
乔舒大吃一惊：“克劳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赫利西斯诧异：“我以为他上来是经过了你的允许。”
乔舒喊冤：“我没有啊。”
赫利西斯：“克劳斯提着你的手提箱，他接过箱子的时候，还跟你点头打了招呼。”
乔舒一回忆。
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正想说“我自己来就好”，结果被安塞姆的抱大腿打断了话头。
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
克劳斯趁提箱子的机会，装模作样地点头，假装得到了乔舒的默许，赫利西斯看见了，就不会赶他下船。
至于另外两人……他们初来乍到，与大家都不熟，也不知道克劳斯是否跟赫利西斯一样只送半途，自然不会多嘴。
克劳斯作为乔舒的贴身执事，时常跟随在他的身侧，乔舒早已习惯了克劳斯的气息，并不会过多留神。
他只需要在安塞姆大吵大闹的时候保持安静。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安塞姆吸引，而不会注意到船上多了一个人，他就能成功溜上船了。
埃尔伯特啧啧称奇：“在那么多人面前玩心眼，都没有被戳穿。厉害。”
“您过奖了。”克劳斯不卑不亢地应道。
“……”乔舒头疼道，“克劳斯，你要跟我去教廷？那很危险。”
克劳斯与赫利西斯不同。
赫利西斯是最强的魔王，连教皇都不放在眼里，哪怕全教廷一起上，他也有信心杀出重围，潇洒离去。
克劳斯纵然活了千年，实力在魔界也是一等一的存在。但终究差了一截，若教廷铁了心要杀克劳斯，他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大逃亡。
乔舒劝道：“送我到边境，你就回去吧。”
克劳斯沉声道：“我是您的使魔，除了主人的身边，我哪儿也不会去。”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契约链接，也就没有能直观说明并让教廷承认的理由。
“我愿与您签订主仆魔契。”
克劳斯以守护者的姿态，单膝点地，跪在乔舒的面前。
他要签的是属于恶魔的契约，双手捧起的却是人族骑士宣誓效忠的长剑。
埃尔伯特心情复杂。
他看着克劳斯，像是看见了曾经向圣子行骑士礼的自己。
克劳斯微笑着说：“殿下，请您成全。”
甲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许久。
“好。”乔舒颔首。
青年接过长剑。
他握着剑柄，将剑背轻轻抵在恶魔的肩头。
灿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向剑身凝聚，在剑刃上方一寸的距离，形成一个金色五芒星。
“——！”柯林把惊呼硬生生压回喉咙里。
不含一丝杂质、如同太阳一般的灿金色！全大陆，唯有盖亚降临才能与之媲美。
可见乔舒的神力何等纯粹与强大！
克劳斯微微俯首，恭谨温顺。
“乔舒殿下，以灵魂起誓，我将为您献上一切，永远侍奉并忠诚于您，保护您，直到我的灵魂回归众神的国度。”
乔舒轻声道：“我接受你的效忠。从此，你就是我的守护骑士了，克劳斯。”
“我的荣幸。”克劳斯说。
代表主仆契约的金色五芒星飞快下落，沿着剑尖的方向，从克劳斯的肩头，融入他的体内。
契约成立的瞬间，一股暖意涌上克劳斯的心头，就像一个人躺在绿油油的草坪上，望着碧空如洗的晴空。暖阳和煦，微风轻柔，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
没有丝毫的疼痛或恐惧。
魔界从没有这样的主仆契约。
灵魂之间的契约，反应的是人的本性。
这是独属于乔舒的温柔——
小剧场。
克劳斯：“殿下，按照逻辑，其实我不是守护骑士，是守护恶魔。”
乔舒沉默：“那还是骑士好听点。”
赫利西斯礼貌地戳了戳乔舒：“有空吗。”
乔舒回头：“？”
赫利西斯微笑道：“没事。就是提醒你一句，我要吃醋了。”
乔舒：“……”
赫利西斯：“某个骑士还不走？”
克劳斯：“……殿下，我先告退了。”
乔舒：“…………”怂得太快了吧！
第65章 教廷
寻常人家送别，大多是送到城门，能一路送出城外十里，就算是很不舍了。
赫利西斯直接送出千里，把人陪着护送到了人魔两界的边境城市。
临别前，又要乔舒亲手帮他带好血珀项链——换了材质更结实的链子——还把断了只剩半截的配剑交给乔舒保管。
乔舒抱着剑，不解地问：“真给我了吗？你拿回去找个铁匠融了重铸，说不定还能用。”
赫利西斯失笑：“这可是忒弥斯之剑。”
忒弥斯之剑是一把圣剑，被血与火淬炼过，坚固异常，已经带有神性。
哪怕是矮人族的铁匠大师，想要重铸它，怕是够呛。
再则，修复圣剑所需要的材料十分稀有，神界早已失落，凯亚大陆能否找到合适的材料，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忒弥斯是正义的化身。
曾经的赫利西斯是神族统帅，光明磊落的代名词，一朝变为堕天使，还成了魔界的王，他就不再被忒弥斯之剑承认。
曾经有无上威能的圣剑，到了赫利西斯手里，却跟一把开了刃的普通小刀没有区别。
能不能削铁如泥还不清楚，目前最多拿来切个瓜。
切瓜还要被克劳斯嫌弃，苦口婆心地劝，说那把剑不知在地里埋了多久，怕它生锈或带了病菌，就算消毒了也不准把它切的瓜捧给殿下。
赫利西斯还严肃地点头接受批评，说自己只是开玩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一把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圣剑，无价的宝物，被赫利西斯和克劳斯嫌弃连瓜都切不好。
这让随行的亲卫、柯林听了都为之汗颜。
也就埃尔伯特跟赫利西斯一样，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附和了克劳斯几声。
“我走啦。”乔舒踮着脚，主动亲了亲赫利西斯的嘴角，一群下属默契地后退数步，转开脸，假装没看见。
赫利西斯搂住青年的腰身，想发狠了地去吻他，又顾忌着人来人往。
他倒是没所谓，但乔舒每次被亲，反应都太过可爱，赫利西斯实在不想让任何人瞧见那种状态下的乔舒。
最后只是克制的抱了一会儿，吻了青年的额头。
“不急着去历练。在教廷等我，最多半年。”世界本源之力碎成八片是秘密，赫利西斯便以“历练”一词委婉暗示。
魔界地域辽阔，赫利西斯的地盘太大，纵使魔族对魔王有超乎寻常、毫无道理的狂热崇拜和信仰，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想连根拔出来清理干净也很麻烦，还得考虑他们会不会老实配合。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