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其实没忍住去看了一会儿林宾白送外卖。
惨。
力压同侪、前途一片大好的“优秀实习生”, 在冷气十足地砖锃亮的写字楼里压着无辜外卖员道歉、赔偿,害贺鸣蝉和司柏谦闹翻的直接导火索。
现在正气急败坏地死死盯着那辆保险杠有点歪的破电动车,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精彩得要命。
林宾白抱着西服外套,盯着仿佛要被太阳晒化了的车把扶手, 喉咙动了动,忍无可忍地想去买包湿巾。
刚转身,就让人堵死了路——也是骑手, 块头惊人得像小山, 胡子拉碴, 也不说话,就抱着胳膊杵他面前,足足压了他大半个头。
不止一个。
原青枫的车前脚刚走, 几个骑手就不动声色,后脚围了上来。
这些人把他结结实实堵在了路边。
“愣着干什么?”趴在车把上的骑手懒洋洋拖长腔,怪声怪气, 不知道在学谁, “送——啊——!没时间了不知道吗?超时了找你领导举报你啊!服务业懂不懂?看他向着谁说话!”
“利索点,我们‘陪’你去, 鬼知道你藏什么坏水, 是不是要偷着弄车。”
“就是!小贺的宝贝车,给老子小心着点骑!——别毛毛躁躁磕了碰了的!回头找你道歉,赔钱!”
最后几个字咬得又重又狠。
像抡他巴掌。
毕竟这一片的外卖员都认得他这张脸——欺负小知了的那个,都闹到站里去了,站长调节得焦头烂额,好话说尽,当时那么多人看着。
贺鸣蝉脸涨得通红, 死死拽着听不下去想替他出头的几个骑手,打架要去派出所……贺鸣蝉紧紧攥着拳头,忍着,脖颈绷出了青筋。
最后贺鸣蝉不犟了。
不犟了。
低头,鞠躬,说了对不起。
林宾白要贺鸣蝉给他书面道歉,微信上写清楚,留证存档。
那么多人看着,贺鸣蝉眼眶通红,扫微信的时候手都哆嗦。站长心疼他年纪小,让他找他哥,他们都知道贺鸣蝉是被他二哥带进城的,他二哥厉害,是穿西服坐办公室的……贺鸣蝉却像是被烫了手,立刻摇了头。
“我哥……忙。”贺鸣蝉埋着头,盯着旅游鞋的鞋带,声音又小又哑,不知道对谁固执解释,“小破事,不烦他。”
风水轮流转。
现在林宾白骑上电动车,四、五个骑手忽前忽后阴魂不散地盯着他,不停厉声催他、训得他头昏脑涨,几次差点摔车。好不容易到了这些人说的小区,被不耐烦的保安骂得头也不敢回,又没有电梯卡,一步一喘地拼死拼活爬防火梯上了十七楼,才想起来没带餐。
又跑穿了半个小区回停在门口的破车上拿……保温箱是空的了。
“单子?”躺在树下乘凉的外卖员枕着胳膊,“转出去了啊,餐刚才就拿走了,哥们早都送完了——还等你,等你那饭不都馊了?”
“地址?地址不是这儿啊。”
“你管这儿是哪呢?”
“让你来就是锻炼锻炼身体。为你好!爬个十七楼这么虚,行不行啊?”
……
林宾白气得眼前泛黑,青筋暴起,喉咙里全是腥甜的血沫。
这些骑手还嘻嘻哈哈的,说些半真不假的风凉话,他看着这些脸上的不屑鄙夷,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
那团已经被蹂躏到不成样子的西装狠狠扔在地上,林宾白赤红着眼睛,嘶吼着不管不顾冲上去,胡乱扯住一个人影就要动手……忽然听见身后诧异的声音。
“小林?”
林宾白的瞳孔错愕收缩。
他慌忙收手,顾不上这群该死的外卖员一哄而散,慌忙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转过身挤出点笑:“柏哥!”
司柏谦的车正停在小区岗亭前,摇下车窗,微皱着眉看他。
林宾白连忙小跑过去弯腰:“柏哥,您怎么亲自来这儿了?地产调研吗?”他满是怨气地扫了一眼那些气派的高层公寓,还有那些该死的、趾高气扬的保安,“没前景,这破地方……”
司柏谦蹙了蹙眉,他才该问林宾白来干什么:“我住这。”
林宾白像是又被掐了喉咙。
怪不得——该死,怪不得!
这是那个和他犯冲的穷酸外卖员借住的地方!
林宾白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贺鸣蝉居然是司柏谦老家过来投奔的邻居弟弟……怪不得那些骑手挤眉弄眼,在那扇门外面故意绊了他好几个跟头!
现在可好,他气得牙痒痒,混账东西跑得这叫一个快,他一个工号都没记下来、头昏脑涨一张脸都没记住,他要投诉他们……
后面有车喇叭刺耳地响了一声。
林宾白重重打了个激灵,连忙回神,挤出笑脸:“柏哥,不瞒您说,其实是原老师让我跑腿,帮他送点东西……”
听见“原老师”,司柏谦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没再多问,只是偏了下头,示意林宾白去把西装捡起来,先上车,后面还有别的车堵着。
毕竟林宾白也算是他带入行的。
既然遇上了,总不好就让人这幅狼狈样子站在小区门口。
“不,不好吧?”林宾白立刻挤出点更勉强的笑,后退了小半步,“我——我和您弟弟起了误会,人家看我肯定不高兴……”他语速很快,偷偷回头偷瞄身后,该死,连电动车也被带走了,“您说这事闹的!您弟弟怎么……我当时要是知道您弟弟居然跑外卖……”
“没事。”
司柏谦打断:“小孩闹脾气,不用管他,上车。”
林宾白今天古怪,但司柏谦也没心思深究,他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家……就在十几分钟前,Marcus刚踹开门,把所有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就是那位“原老师”,原青枫。
总部新调来的MD(Managing Director 董事总经理),很不满意他们这两年的工作成果。
季度会议临时取消,全体放假了。
Marcus像头暴怒的狮子,疯狂大摔大骂勒令所有废物五分钟内消失,否则当场辞退卷铺盖滚蛋。
司柏谦疲倦地用力揉了揉额头,眼睛里全是不甘心的血丝——他为了新的关键方案,已经连轴转了一个星期,现在得到这么个结果,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林宾白灰溜溜捡了西装,给后面堵到不耐烦的车连连赔不是,小跑着钻进副驾,手忙脚乱系安全带,瞄着司柏谦的脸色不敢说话。
他们进了地下停车场,一路沉默,林宾白被司柏谦带上电梯,刷了电梯卡……该死的,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