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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081[VIP]

宁随渊冷冷一嗤, “阿荧,怀舟,叫得倒是亲昵。”

扶荧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间的嘲讽, 低头耷眼, 颇为恭敬顺从:“帝君不是回九幽了吗?”

宁随渊没有回答,他沉步走近,视线在她鬓边的碎发前多停留了会儿,“与一个相识不过两日的人互换小名,对我倒是恭敬。”

想起她小跑出来时飞卷起的衣摆,还有送物时亲密攀谈的神情,两人站在一处, 倒真像是一对登对的璧人。

宁随渊背着身后的双手骤然掐紧,阴鸷聚拢眉目, 越发显得气势冷魄难近。

扶荧哪敢说话。

好半天才迟疑地撩起眼帘,眼前之人怏怏不乐, 比起旁的什么, 倒像是更不忿称呼这种小事。

看样子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舍内的交谈。

紧绷的情绪暂时得到放松,扶荧张了张嘴, 轻唤:“阿随。”

宁随渊还在生气,淡漠睨过去:“嗯?”

扶荧原以为他是没听清, 又一板一眼叫了一次, “阿随。”

宁随渊这时才反应过来。

神色间的冷厉化却, 那双深邃狭长的凤眼难得睁圆了些, 错愕难掩,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森森威色。

饶是扶荧也感到几分无奈, 微微扯了扯嘴角,“这样你可满意?”

宁随渊可算回神。

似乎意识到先前的反应过于剧烈, 不自在地轻咳声,很快恢复了以往神姿。他嘴角难压,努力想要维持着之前的阴冷难近,可是愉悦依旧从说话时的语气流露而出,“这种小事,本尊会在乎?”说罢又此地无银地补充一句,“本尊又不是三岁小孩。”

这下连仅剩的那点不虞都没有了。

“”

好吧,没有三岁,最多五岁。

扶荧本来只是为了敷衍了事,却未想到他确实好哄,一时忍俊不禁,“阿随不是回九幽了?”

她语调柔和,简单地两个字让他倍感心悸,一瞬间甚至对自己的名字生出几分陌生来。

阿随,阿随。

宁随渊怔然地在心底重复着,她看过来的眼神清澈,不见畏惧与半点厌嫌,就好像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宁随渊骤然恍了神。

他刚出生时是没有名字的。

族人以“妖孽”唤他,初生的幼龙不知其意,天真地以为这是母亲赐予他的乳名,即便被他们联手骗至无朔海,小龙依旧天真地对着族人离去的方向喊着“难道你们不要妖孽了吗?”

那时他们又叫他傻子。

他被禁锢在无朔海多久?五千年,或是一万年,时至今日宁随渊已经记不清了。

那漫长的囚禁生涯教给了他残酷,直至上岸,人们仍是会用“妖孽”唤他,然而这时的宁随渊已经不在乎了。

是妖孽还是傻子,他都不在乎了。

宁随渊这个名字是义母青梧给他取的,她要让他宁随长渊堕九天;不与碧落覆云烟;她要让她做人人畏惧的魔,也不能做那臣下的仙!

阿随。

这样亲昵的小字,是从未有人叫过的。

在这一刻,宁随渊竟真如三岁稚童那般,无端生出了几分委屈。

“本是要走的。”宁随渊很快克制住那股一拥而上的涩意,微微抿了抿唇,低压着嗓音,“谁承想发现了一些意外之喜。”

扶荧茫然地歪了下头,“阿随发现了什么?”

“”又这样叫他。

宁随渊耳根发红,他转身避开扶荧的视线,“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也不管扶荧能不能跟上来,自顾自地闪身离去。

扶荧犹豫须臾,最后还是跟紧了他的气息。

宁随渊走得不算远,所谓的意外之喜竟然就在梧桐老树原先所在的地方。此时这里四下空荡,也许是因为玄鬼那边的异动让众人恐慌,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也没人敢过来。

“阿荧,你来啦!”

正茫然着,就见碧萝蹦蹦跳跳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成风。

扶荧赶忙握住她的手,埋怨道:“一早上也没个人影,你来这边作甚?”

“嘿嘿。”碧萝笑说,“本来想去打几只兔子,结果就遇到渊主他们,成风说有好玩儿的,我就跟着过来看看热闹。”

扶荧知道她天性爱玩,对此也无可奈何,转又看向宁随渊,“你的意外之喜呢?”

宁随渊也不啰唆。

他掌心灵力浮动,驱使之下,树下余烬竟在眼前漂浮而起,缓缓凝聚成一幅画像。

入夜,梧桐树下,有两个道长模样的男人正在此交谈。

一人低说:[只要顺利拿到生卷,再回雁渡坪找到剩余下卷,那往后还不都是我们两个说了算?]

另一人明显带有犹豫:[可这树灵少说千年道行,仅凭你我能打过吗?]

他气道:[你怕个屁!你想想,要是能拿到百杀录,到时候就连丹光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话到此结束。

眼前灰烬被风卷去,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扶荧惊错地愣在原地,丹光这个名字曾在回落崖,意外卷入幻境时也曾听过。

她不禁看向宁随渊,“这是?”

宁随渊双手环胸,神情淡薄,“如你所见,二十多年前的遗忆。”宁随渊道,“这片地界沾染了老树灵力,昔日发生过的事情会短暂残留,你找的书不出意外就在雁渡坪。”

宁随渊的本意是为了寻找丹光,不过裴容舟倒是提醒了他,于是就利用裴容舟的记忆来到梧桐老树这里,再对应时间开启追忆之术,没想到真的会有意外所得。

如此也更加坚定了他先前的猜测玄罗道昔日道主丹光,并未死去。

他掩去眸底深思,“雁渡坪位于不动山之内,过去也就小半日,即刻动身的话晚上就能到,去吗?”

扶荧不语。

她狐疑不决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宁随渊,男人眉间磊落,看样子是真的对《百杀录》一无所知。

想来也是,宁随渊生来就有了众人望尘莫及的力量,如今又高坐九幽王台,自是对这些“宝器仙书”嗤之以鼻。

在宁随渊看来,强硬的自身才算底气;任何从外界借来的能力都不足以将之撼动。

扶荧若有所思。

云麒早些说过助她找到下卷,可是以云麒的性子,就算真的找到,也不会白白给她。

权衡之下,扶荧已经有了主意。

她抬头,二字笃定:“我去!”

宁随渊并不意外,轻一勾唇,“我帮了你,你要回报我什么?”

扶荧听得一愣。

他见罢低笑,也不再逗弄她,垂眸说道:“以后不要随便跑了。”宁随渊说,“我又不会真的关着你不放。”

这番话让扶荧思绪晃曳,轻轻点了下头。

他骤然心情爽朗,吹哨招来苍狼,宁随渊先行跨坐上去,紧接着就对扶荧伸出手。

她走上前,抬起的掌心还未稳当落过去,忽觉身后惊风乍起,顷刻间,几道金色符箓凭空穿落,铸成四面高墙结界,将几人围堵其中。

扶荧心底一惊,猛然回头。

透过烁烁金印,贺观澜不知何时出现几人身后,他身姿冷清,白衣勾勒着金缕云纹,腰携环佩,发束银羽霞冠,眉间清寂,站在那里犹如一株高冷不可侵的松柏。

宁随渊跟着挑眉,许是心情好,难得对死敌有了三分好颜色,“好巧,竟能在这遐方绝域遇见司离君。”

“不巧。”他的视线越过流光,径自落在扶荧身上,嗓音清冽摩挲而过,“我想见的人,总能遇见。”

扶荧这才想起她还欠了贺观澜一个承诺。

“那确实不巧。”宁随渊笑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司离君不妨先撤了这法阵。”

贺观澜没有回他的话。

他缓步接近,最后在法阵之外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扶荧总觉得他眼中深意莫明,让她压力骤增。

男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冷清的像雪,覆着高不可攀的寂寂凛然,这让扶荧顿然生出一股危机之意。

“司离君”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扶荧就注意到又有人向这边跑了过来。

是个女子。

她着一身深蓝色剑服,袖口紧束,长发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拢收成一个马尾,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坠物,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股劲气洒脱来。

看到她的刹那间,扶荧陡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师尊。”她先对贺观澜行礼,旋即注意到阵法里的扶荧,先是短暂地怔了下,旋即瞪大眼睛,手指立马怼了过来

“魔族的骗子!!!”

五个字,声音动天。

“好呀好呀,你这个女魔头可害惨我了。”霄铃摩拳擦掌,呵一声冷笑,扭头对贺观澜说道,“师尊,昔日就是她潜入藏书阁,盗取藏书,今儿被你抓个正着,不妨直接收了,省得她危害四方。”

霄铃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

站在旁边的碧萝澄听罢不乐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扶荧身边,隔着法阵对霄铃大肆叫嚷,“你谁啊?!我们家阿荧才不是骗子呢!不过就是一本破书,有什么了不起!收她你也配!”

“你看我配不配!”霄铃正愁找不到人,当初她以为她是孤女,好心为之解围,谁承想上了奸计,责罚她是领受过了,那当初欠下来的账自然要偿还过来。

霄铃当即捻诀:“九星离火,号命阴阳;金戈贯日,叱斩妖魔!”

“我怕你不成!”碧萝气性上来,跟着就要掐指结阵,“天元应现,雷”

两人间剑弩弓张,扶荧唯恐生事,在碧萝施法前一把堵住她的嘴,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整只鸟收回到了隐青灯。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小鸟还没来得及反抗就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口诀刚念了一半的碧萝:“???”

这对吗?!

放!她!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愤怒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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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082[VIP]

碧萝在隐青灯里抗拒不停, 扶荧全然无视了她的叫嚷挣扎,对霄铃施一行礼,“多有冒犯, 还望霄铃仙长不要怪罪。”

“???”不道歉还好, 道歉之后碧萝更加,“你和她道什么歉,分明是她冒犯在先!!”

可是任凭碧萝喊破天,扶荧始终无动于衷。

“无视我是吧?行!那我以后也不要理你了!!!”

她气得不轻,放下狠话狠狠踹了几脚魂器结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理人了。

霄铃上下打量扶荧几眼。

她态度端的端正,即便是她有心也实在难说出重话, 再看身旁的贺观澜,一言不发, 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霄铃最终作罢,默默退到了贺观澜身后。

扶荧抬眸看向贺观澜, “如果我没有猜错, 司离君应该是为了调查玄鬼一事而来,既然司离君有要务在身, 不如就先撤了这束天法阵?”

她好言相劝,贺观澜却没有任何松动。

他垂目凝视, 忽然说:“我去了清泉镇。”

只是随意的一句, 又像是在和她解释着什么, 扶荧闻声一怔。

贺观澜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沉默地将目光落在了宁随渊身上,他的眸子淡, 是日光融化不开的寂冷。

贺观澜又说:“去别的地方可以;去找那本书,不行。”

扶荧微微睁圆了眼睛。

宁随渊俯身趴在狼背上, 姿态懒散,笑意更是散漫:“哦?”他语气中带有玩味,“难不成这《百杀录》也隶属太华?那就怪了,本尊可没听说这书署了司离君的大名。”

对于这等明目张胆的讽刺,贺观澜并不恼怒。

“你已经吸收了上半卷的书种。”

这话是对着扶荧说的。

她没想到他能立马看破,仓促之间后退了两步。

这样微小的动作换来他一声轻笑。

贺观澜不予理会身后的宁随渊,对扶荧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难以驾驭书种所带来的能力,若执意得到它,只会招来反噬。”

贺观澜知道扶荧要做什么。

当玄牝命他下山,将扶荧引至下卷所在之地时,贺观澜就已知道她其中目的。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扶荧竟然真的有本事得到树灵青睐,让生卷认主。

万年间,有数不胜数的人沦为傀儡。

即便她是决明之身,有神印护魂,可一个无心之人,又怎能驱使那本上古邪物?最后只会和那些死于贪婪的人一样,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逐渐被书种吞噬。

诚然他想让宁随渊死;想利用她扭转天地命运,但也绝不会放任她堕落,起码不能是现在。

宁随渊翻身下来,一步步来到扶荧身侧,“一本书罢了,司离君何苦杞人忧天。”

贺观澜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微微蹙眉,余光不满地扫过去,“九幽帝不善书卷之事,没听过这本书的厉害之处也正常。可是扶荧不同,她比我更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

拐弯抹角地说他文盲呢。

偏偏他还就是个文盲!!

宁随渊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懒得和贺观澜争论,扭头拉了拉扶荧的袖口,低声求问:“你说,这里有什么利害关系?”

扶荧攥着拳头没有回答。

这让宁随渊更加笃定是贺观澜胡搅蛮缠,长臂一拦,稳稳将人护在身后,“司离君不愿解阵也无妨,本尊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他轻一冷哼,四周金印在无声的威压中发出阵阵嗡鸣,只需一个用力便能彻底拔除,然而下一瞬,金印就被贺观澜完全收回。

宁随渊笑了笑:“看样子司离君并非不讲理的人。”他自然地搂住扶荧的腰身,“走吧。”面对她时,语气又温和了许多。

扶荧心底犹豫,最后在宁随渊地拥揽中转身,一步一步向苍狼走去。

有一双视线始终在背后停留。

她能感受到他在看着她,那抹不安跟着放大,直到宁随渊骑上狼背,对她伸出手,扶荧才终于回过神。

她再次回眸看向贺观澜。

男子伫立在路边,白衣出尘似雪,他同样也在看着她,一瞬不瞬,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扶荧轻咬下唇,垂下双眸,将手放在了宁随渊掌心。

然而就在此时,贺观澜突然出手,一缕术光毫无预兆地脱袖而出,直冲扶荧而来。

宁随渊早已觉察,他眼疾手快,拽紧她的手拉至狼背,双臂将人紧紧环抱怀中,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那抹术光。

可是那道印法却不似凡尘俗物。

它诡异地穿过宁随渊的身体,咻地没入她胸膛消失不见。

见此,贺观澜放下了手,下巴微扬,神色孤冷:“你若是看不清,那我让你看清。”他说,“这将是你一意孤行的后果。”

扶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短暂的错愕过后,胸膛突然有火在烧。

突如其来的烧痛感让她全身虚软,扶荧猛地拽紧胸前衣襟,喉间不自觉溢出一道痛苦的低吟。感受到她的无力,宁随渊急忙将人抱了下去。

他抱紧她:“怎么了?”

“不、不知道”扶荧艰涩地发出声音,“不太对劲,心口很烫”

也很疼。

她明明已经没有心了,却在心口的位置感受到了生挖肉血的痛苦。

扶荧浑身滚烫异常,汗水转瞬就浸湿衣裳。

理智一点点决堤,昏昏沉沉中,扶荧听到小青鸟在识海唤她,[阿荧,这是叩心印!阿荧你要醒过来!]

叩心印是什么?

扶荧没有了问的力气,唯恐咒法会伤害到小青鸟,想要拔簪将她放出去,四肢却是毫无力气。

她全身失重,躺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碧萝在里面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冲撞着结界,可是不管使出多大的力气,结界始终不得撼动丝毫。

怀里彻底失去了声音。

宁随渊注意到她额前的决明印忽隐忽现,在金色与血红间不断轮转,心中骤然一沉,当即怒不可遏

“贺观澜,你对她做了什么?!”

贺观澜姿态挺拔,眼神自下:“让她认清自己。”

宁随渊抱着扶荧的手陡然一僵,意识到其目的后,对身后大喊一声:“成风!”

成风听命,拔剑冲向贺观澜。

贺观澜不避不闪,剑刃距离他咽喉仅有微毫之时,一柄赤色剑刃与之相抵,利刃碰撞当中发出巨大的嗡鸣。

剑势扭转,逼向成风命门。

他大惊,接连后飞两段拉开距离,然霄铃剑风如火,气焰趁盛直追。

两人一招一式,打得有来有回,可是任凭他们打得如何风生水起,宁随渊始终没有分给半点眼神,专注为扶荧破解术法。

贺观澜不知使得是什么法子,他的灵力无法与之抗衡,甚至连细微都探查不到,以这个速度下去,她必将失控。

贺观澜为的就是让她失控。

望着怀间那张逐渐失去意识的面容,宁随渊狠了狠心,抬指捻符。

此为迷迭咒,一道符印下去,少则昏睡三天;多则意识不清半月。

昏睡,怎么也好过发狂。

然而符印还没来得及下去,怀里的人倏然睁开了眼。

她额前神印烧灼似如红莲,双瞳猩红,与在玉赤台那夜别无二致!

扶荧似乎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飞出一掌将他拍了出去。

她从地上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扶荧的意识像是被囚禁在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之中,映入眼底的掌心苍白,布着火焰一般的纹路,十指猩红锋锐,这一瞬间,胸口处突然不那么烫了。

发生了什么?

她疑惑地环望着周围,看到了天边缠斗在一起的成风和霄铃,扶荧不知其中变故,条件反射想要阻拦他们。

可是比起真正想要做的事,身体却是与之相反。

煞气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着,扶荧无法控制地对周遭发起了攻击。

“扶荧,醒醒!!”

耳边是宁随渊情急之下的惊呼。

扶荧扭头对上他紧张的神情,她倍感疑惑,这一刻,扶荧甚至是清醒的,然而身体不受驱使,四放的灵力凶猛,眨眼间就将脚下变作废墟。

“贺观澜,给她解咒!”宁随渊理智全无,“你是在害她!”

贺观澜漠然不动:“我是在救她。”

宁随渊呼吸急喘,眼底凶肆流露,旋即掌心凝结流光,攻其面门。

贺观澜无心与之争斗,淡淡地看着站在中央的扶荧。

她已经化作灯鬼。

长发飞舞,邪火流窜,雪白皮肤爬满妖纹。当然,贺观澜所种的叩心印不仅仅是让人失控那么简单,此术法会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本身,清醒地让她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想起什么了吗?”贺观澜对她说,“想到自己是谁了吗?”

是谁?

她是谁??

这个问题登时让扶荧陷入茫然。

可是很快,大块大块的记忆将她淹没。

扶荧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到狂夜之中,无数妖兽死于自己掌下,而她而她却像是野兽那般挖开它们的血肉,吞噬着它们的妖丹。

不,不对。

这不是她。

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不可能!!!!

不知是恐惧还是排斥,身体受到影响,妖力倾泻,便是宁随渊也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还没有结束。

扶荧又看到自己飞出寝宫,奔至玉赤台,比起关押在下面的妖鬼,她更像是一个邪祟。

那是血淋淋的一幕。

她在杀人,在蚕食,在疯狂地掠杀。

所以所以是她破坏了玉赤台,是她放出了那些妖鬼!

宁随渊骗了她。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扶荧看到很多人朝这边跑了过来,饥饿的身体被鲜活的血液所吸引,她感受到自己在发颤。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

不行,不行,不能过来。

走啊

走啊!!!

动不了,更喊不出来。

身体在此刻沦为樊笼,她挣脱不开,便连呐喊都是奢望。

比起挣扎的灵魂,肉身却在不住叫嚣,想要将所有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种感觉太过痛苦,痛苦到眼泪都止不住地流。

扶荧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贺观澜,兴许是恨意战胜了饥饿,她飞身过去对着他胸膛伸出了利爪。

贺观澜却是不避不让,清冷眼瞳倒映着她失狂的眉眼。

“去死!!”

她喊声凄厉,旋即五指弓起,对准他心尖刺了过去。

眼前忽地闪过一道暗红的影子,那道影子挡在贺观澜面前,再听噗嗤一声,锋利的指尖穿破皮肉,没入肩胛,温热感扑面而来,溅起的鲜血让她眼前一片猩红。

当红雾散却之时,扶荧对上少女失去血色的面容。

她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什么,那双清亮的眼眸一点点失去光泽,最后缓缓在眼前倒下,一如当时。

[阿荧,快跑,不要回头]

[我没关系的,你要活下去,要找到家人。]

[对不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皎皎,皎皎

扶荧恍然清醒,如同遭受到莫大打击,她身子踉跄,近乎站立不稳。

一声闷响,她重重倒地。

盛极的日光在头顶摇曳,旋即映现而出的,是他落落穆穆的神姿

“你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操控,就想操控书种。”他长睫低垂,居高临下,“不自量力。”

扶荧的眼睛不甘心地张着。

她看到他伸出来的指尖修长且苍白,那缕金色的叩心灵印自身躯脱离,重新飞回到他掌心,转瞬收拢入怀,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叛你无妻徒刑!

对,冷漠哥就是冷漠,这哥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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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083[VIP]

扶荧又做起了梦。

那是一条漆黑到不见尽头的路, 受害的人们麻木迎自黑夜,她和他们一样,不知走向哪里, 不知通往何处, 虽活着,却更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穿过跃界就到了天明川,鲛族好心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暂时有了栖息之所,然而天明川终究不是家。

每天都有人在哭,哭回不去的故乡;哭见不到的亲人;哭那没有希望的明天。扶荧不会哭,她谨遵父亲教诲, 用毕生所学为那些身染重疾的乡亲们医治。

忙忙碌碌,不知疲倦。

扶荧不知自己是怎么病倒的, 醒来就在鲛族的屋舍里。

尽管鲛人救了他们,但为了保证族人安全, 他们被勒令不准进入鲛族生活的区域, 于是扶荧疑惑。

直到一个女子进门。

她头发长而茂密,编成粗粗两条辫子, 黑亮的发丝用五光十色的珠贝点缀,满身堆砌着各异的珍珠。

鲛族喜欢这般招摇夸张的装扮, 可是比起其他鲛人来, 她似乎更加明媚, 相比那些用于装点的流光溢彩的贝壳, 她才是整个人都生着光的。

“我叫皎皎,是你的族人四处找人救你, 你烧得严重,于是我只能把你带回家照顾啦。”

皎皎笑眯眯地将熬好的药递到了她面前。

扶荧没有拂意, 在女孩的注视之中喝光了那碗煎的过火的汤药。

女孩显然是个自来熟。

她好奇地摸她的头发;碰她的眼睛,连腰间那个泛旧的香囊都爱不释手。

她说她没有离开过天明川,毕生梦想是去天外一线看看,据说那里可以看见日月相连,山海共鸣。

她还说她无父无母,但她不是孤儿,他们只是相居两地;

她还说阿荧,有朝一日终会团聚,所以不要难过。

扶荧醒了过来。

枕边湿润,也不知昏睡的这段时间流了多少泪。

头顶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裴容舟的旧居里。

扶荧余光一转,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瓜子映入视线,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对方发顶,十分微缓的动作,还是不小心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阿荧?”碧萝揉揉眼,糯声糯气地叫她名字。

扶荧仓促地收回手,低低应了声:“嗯。”

“你醒啦?”碧萝睁大眼睛,下一瞬,眼眶就泛红一圈,“你睡了两天。裴容舟说你气脉不稳,最后是帝君将自己的血喂给你,才慢慢好起来的。”

碧萝顿了顿声,“叩心印会伤及命脉,我有心想要替你挣脱,可是魂器限制”说到这里,碧萝愧疚地低头。

扶荧不会舍得怪她的。

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她的错,她哪会乐意见小鸟难过,扶荧轻轻捏了捏她手背上的软肉,嗓音沙哑:“是我不好。”

说罢,扶荧声音滞住。

她想到了什么,注意力不由得落在她身后,门前空空荡荡,听不到半点动静。

一瞬间,扶荧突然不敢问了。

她密密长长地睫毛半遮,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声音比起先前轻慢了不少:“霄铃呢?”

碧萝一愣,良久才意识到她问的是那个粗鄙的修仙女子。

“活着呢。”碧萝对她心存芥蒂,“未伤及要害,眼下正在偏房养伤。”

听到霄铃没事,扶荧挣扎着就要起身。

动作急,不慎冲撞气海,刹那头晕目眩,喉间腥甜,她重重倒回到床上,气息不稳,好久才勉强压下那股晕意。

“你别动别动,叩心印伤你太深,少说要卧床半日呢。”碧萝急地给她盖好被子,又将药取来,“这是裴容舟熬的补汤,你快喝了。”

那碗汤还热着,扶荧没有动。

她眼神空落落的,一丝光都落不到里面。

碧萝指尖凝滞,小心翼翼叫她:“阿荧?”

她一言不发,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住滚落。

碧萝陡然慌乱,放下碗正欲安慰,木门吱呀一声,黑色的影子先一步匍在地上,接着是男人颀长落阔的身姿。

碧萝循声望去,对上一双乌沉沉的视线,她当即起身:“渊主。”

他摆了摆手示意碧萝退下,碧萝担忧地看了眼扶荧,犹豫过后,默不作声地走出房间。

随着闭拢的房门,屋室跟着陷入俱寂。

她背对来人,轻薄的被子掩在身上,仅露出削瘦单薄的肩。

宁随渊先是瞥了一眼,接着端起那碗还热的汤坐了过来,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圈,确定不烫后,才抬起头:“你养的那只鸟哭得我头晕,再不好起来,这酒泉镇怕也没个清静了。”

扶荧脊背僵了下,想到醒来时小鸟那张皱巴巴的脸蛋,终是于心不忍,强撑着身体缓慢起身。

她皮肤苍白,似是一碰即碎,显得下巴越发尖窄,眼里更是了无光彩,整个人犹如一片即将枯落的树叶,憔悴,且摇摇欲坠。

宁随渊的心跟着揪了一下,“用我喂你吗?”

她摇头,接过那碗汤抱起来喝。

“等你明日无碍,我就带你回九幽。”生怕吓到她,宁随渊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听闻天虞山有一件护法宝器,你实在担心,我就替你取来,或不然就让贺观澜教你个术法,下在我身上也无妨。”

扶荧一点一点喝着那汤,唇边颤抖。

“至于那本什么百杀录”

他顿住,纵使不语,扶荧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湿润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碗中,与那碗苦汤一同进了胃里。扶荧尽数喝光,背对着宁随渊擦干眼泪,重新把碗还回去后,说

“帝君可否让我见一面裴先生。”

宁随渊看着掌间空荡荡的碗,抬眼又将目光落了过去。

“他只是一介看书人,无法解你难处。”宁随渊不想把话说得太难看,他知道她向来倔强,不撞南墙绝不死心,虽说厌恶贺观澜的这番做法,但也确实让他看清了后果,自然不能放任她胡来。

“一本书罢了,世间法宝众多,我总会为你寻来一件称心如意的,你还有何不满?”

扶荧咬了咬下唇,赤脚下地。

见她这般固执己见,宁随渊也跟着窜出火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今已经是拿出了十足的迁就纵容。

既然她不听,那么他何须继续低头。

宁随渊眉骨压低,笼着一片阴风晦雨,猛然起身扣住她肩膀,微一施力便把人重新按了回去。

扶荧不依不饶,跟着剧烈挣扎。

然男女力气悬殊,在他面前,这点挣扎过于显得微不足道了。

“扶荧,你非要与本尊作对么?”

话音将落,手腕突然吃痛。

她竟别头咬了过来,牙齿发狠,腮帮都跟着颤抖。

宁随渊既不发作也不推开,漠然忍受着她的宣泄,直到鲜血淋漓,殷红血珠自她嘴角渗出,他才伸手抚向她削瘦了许多的面颊。

“太华山上有一缚器,其名同衾缚,若女子将融了心头血的缚绳捆在男子身上,那么这个人永远伤害不了他。”宁随渊语意沉着,“你要是怕我,我就将它取来;至于那书,我们就别要了,好吗?”

那句“好吗”近乎是卑弱的哀求。

扶荧听罢,缓缓松开了牙齿,她咬得用力,再差一点就能将那块肉完全撕扯下来。

唇齿间蔓延着浓郁的血腥气,扶荧喘息急促,浑浑噩噩地对上了他低落下来的眸子。

“宁随渊,无心者怎下这同衾契?”

宁随渊听得一怔。

她神色苍白凄泠,沾了血渍的双唇却红得妖冶,眼尾逶迤着一抹嘲讽,还有让宁随渊难以看清的憎恨。

她冷笑着问:“你忘了?我没有心的。”她抚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除了一盏决明灯的芯火,就什么都没有了,空空荡荡,连微弱的心跳都感知不到。

扶荧从未憎恶过自己,在这之前,从未。

她想活着,只要能活着,以任何身份都可以,但是唯独、唯独不能化为残害他人的恶鬼,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之所以可以活着,就是有他魂给她续命。

她如何能接受?

扶荧低头,眼泪扑簌簌地掉。

被她亲手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那个在她病时给她煎药的皎皎;那个以自己死去换她活命的皎皎。

纵使岁月轮回,皎皎早已记不起她是谁,可是她记得。

这一切又是拜谁所赐呢?

是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让她不再惧怕的人,可是明明明明她不用惧怕的,她本不用胆战心惊地活着的,本可以安稳无忧地过完一生。

恨意让扶荧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不想哭,眼泪却是接连抖落。

痛苦,恨,恨不得就此一了百了。

但是不能。

扶荧知道自己必须活着,更要清醒地活着。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扶荧来不及擦干眼泪,重新握住宁随渊的手,口舌不利,低低恳求:“裴容舟裴容舟世代看书,多年来定是承蒙树爷恩惠,树爷见多广识,说不定裴容舟耳濡目染,知晓妙法,可解我玄鬼之身呢??”她满是急色,“即便是不要那本书,我也不能沦为”

说到这里,扶荧眼神空洞地张了张嘴,“不能沦为灯鬼。”

有朝一日,她竟然要用“鬼”来形容自己。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宁随渊眉心聚拢,不忍地看着她几欲癫狂的神情,劝道:“我替你寻一颗心,就算找不到,我也会为你找来妖丹,你不会变作灯鬼,所以”

“我不要!”灯鬼二字让她突然发作,扶荧尖喊地推开他,发疯似的捶打着床边,“我不要别人的心!我也不要别人的妖丹!!宁随渊你不明白吗?我只是”

所有的愤怒,失狂,到此刻突然被名为无助的情绪抚平,她平息了下来,眸色空洞,嗓音喃喃,“我只是想干干净净的,我不想不想拥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今日是妖丹,若妖丹没用呢?妖丹没用你又会为我取来什么?”

是无辜者之血,还是如裴容舟所言,从万千人身上凝聚出来的一颗活心。

胃里跟着一阵痉挛绞痛,她忍无可忍,弯腰将那碗喝下的汤全吐了出来。

扶荧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她弱不可支地趴在床榻上,虚弱欲坠,身子纤薄一片,像是即将歇离,再没有了以往的生气。

宁随渊不想见她如此脆弱不堪,心头一阵撕扯之后,理性就此瓦碎。

“阿荧莫哭。”宁随渊彻底妥协,半跪在她脚边,指尖抚过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我去叫他来,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扶荧睫毛轻颤,默默垂泪。

他唇瓣紧抿,疼惜地触碰着她破口的唇角,眼尾跟着泛出一抹猩红,“不要哭,也不要怕。”他说,“若天地无术,我也会为你找出解救之法,所以你不要哭了。”

无心者掉下来的泪落在了他心口,让他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想,这颗心在为她而疼。

作者有话说:

女儿别哭,不就是一颗心,妈现在就给你

,各种颜色都有呢!!!!

都别闲着,快快发

给我妹宝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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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084[VIP]

宁随渊很快请来了裴容舟, 她正半靠在床榻上歇息,听到动静,紧闭的双眸登时睁开。

扶荧没什么神采。

与身体无关, 更像是情绪压抑所引起的疲惫憔悴。

裴容舟见此皱了皱眉, “阿荧哪里不舒服?”

“阿荧”这个称呼让站在后面的宁随渊收紧拳心,他忍着没有发作,脸上没有表情,嗓音绷得也紧:“人我请来了。”

扶荧听后一下子有了精神,猝不及防起身走了过来。

而后在裴容舟惊愕地注视下,俯身行礼,裴容舟急忙搀扶起她, “阿荧这是做什么?”

扶荧唇无血色,瞳孔却是与之相反的漆莹, “我这身体是决明灯所融,需得生魂点燃, 我不愿如此, 所以恳请裴先生帮忙。”

裴容舟讷讷地张开嘴:“阿荧”

“我知道你有办法。”说到这里,她眸中莹润更深, 像是下一瞬眼泪就会掉下来,“裴先生早就看出了我的不同, 却从未和旁人一样阻挠, 说明解决之法就在其中, 我说得可对?”

裴容舟眼底愕然更深。

他缓缓放下搀着扶荧的那只手, 在她哀哀乞求的目光下,不禁看向了身后的宁随渊。

“说。”

宁随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裴容舟低头抿唇, 挣扎几许,道:“《百杀录》分生卷与死卷, 两者互不兼容却又缺一不可。因此才死人不可学,生者不可近,而你就介于这生死之间。”

裴容舟继续说:“若你得到书种,生死卷会在你的身体之中相互抗衡,所产生的灵力会源源不断维持着你的芯火。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生死互搏的结果无非两种其一为一方胜出,将你吞噬;其二互相兼容,你修得大成,永生在这天地之间。”

“可你又是无心之人,早晚有一天,百杀录的书种会彻底取代你胸口的那盏芯心,所以我才告诉你,你必须先找一颗不灭之心,只有那颗心在,才能助你修得百杀录。”

简单来说,她的肉/身会成为一个容器,生卷和死卷都在这个容器里厮杀,为了得到她,它们并不会将她破坏,但斗争到最后,总会有一方胜出,到那时扶荧将成为书种的傀儡。

扶荧知晓了裴容舟的意思,仅存的希望也没了,她后退几步,失神地坐回到床上。

宁随渊紧跟问道:“如果我们不要下卷呢?”

裴容舟叹息一声,“生死从来都是对立,也是共存的关系。有生无死;无死无生,若无死卷,以她眼下的状态,生卷很快会将她蚕食。”

裴容舟话音刚落,扶荧就感觉胸口一阵烧灼。

她哼了一声,难耐地攥住了胸前衣襟。

裴容舟见罢,顿时心存愧意,“你初来时,我原以为你和那些人一样,因此才没有阻拦,我更没有想到”

没想到树爷会这般信赖,真的将《百杀录》给了她。

世间想要这本书卷的人不计其数,到头来能真正得到的却空无一人。也许树爷真的相信她会修成大道,改变这苍世;又或者是走到最后别无选择。

事到如今,除了树爷没人知道当初的答案。

宁随渊急忙上前搂住她。

扶荧疼得毫无力气,蔫蔫倚在宁随渊肩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作祟,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余痛竟逐渐缓解。

她那双漂亮的长睫靡靡耷拉着,宁随渊不禁握紧她的手,嗓音低哑,若有所思:“所以只能找一颗心。”

裴容舟笃定:“是。”

扶荧撑起自己的身体,摇头抗拒,“不,会有办法的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扶荧”

宁随渊想要伸手安慰,下一瞬就被扶荧重重拍开。

她不要什么不灭之心,不要妖丹,不要别人的鲜血!

若是将自己的存活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那就说明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下来,那就说明她的重生本就是天道错误的抉择!

扶荧做不到,也根本不会接受。

她闭着双眸没有说一个字,宁随渊凝视着她苍白的侧颜,掌心不禁按压至胸前。

他是重莲之心。

这颗心赐予他不死的身躯;不灭的魂魄,要是

“我将我的心舍一半给你。”宁随渊觉得自己是疯了,他甚至是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你能否接受?”

这句话说完,屋里的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扶荧扭头看了过去,对方似是害怕惊动她,就连呼吸都是轻的,眼神透着一种让扶荧看不清也看不懂的神色。

比起惊讶,她更多的是困惑。

困惑他为什么这样做。

扶荧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思来想去,扶荧觉得还是后者居多宁随渊生来倨傲,所谓喜欢不过也是心血来潮,当不得真的。

如果她当了真,待日后苏映微回来,原著的结果就是她的下场。

转念一想,扶荧恍然明了。

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宁随渊不会放任她死,于是像在苏映微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说不定宁随渊目前所做的种种也都是在演戏。

扶荧的眼神一点点下移,盯着他胸前撇去。

紧接着,掌心贴了过去。

她的掌心冰冷,柔软,软得像是一团融融春水落在了胸前。

宁随渊呼吸一窒,顺势将自己的大掌按在了她的手背,紧紧包裹,再问一次:“好吗?”

她声音低:“你的终归是你的。”

“扶荧”宁随渊指骨间力道收紧。

扶荧仅感受了片刻的跳动,就失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不是自己的,终有一日会被收回。”

宁随渊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声音紧逼过去:“扶荧,我不会。”

扶荧摇头,“即使你不会,我也会怕。”

她不会用仇人的心替自己续命;更不愿承受这些或有可能的风险。

谁会知道他给的是半颗心,还是要她半条命呢?

这般固执让宁随渊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让他倍感无力的是扶荧从未相信过他,即便他真的挖出这颗心,亲手捧过去送给她,她都保持怀疑,继续远离。

深深的颓废感将他裹挟,宁随渊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竟摊开掌心,以灵力化出一把匕首,拉起她的手放了过去

“来,你亲手把它挖出来,我不会反抗,更不会骗你。”

那把匕首镶金带银,匕刃锋利,倒映着宁随渊的亟亟视线。

扶荧怔愣着没有动。

要是借此下手,真的杀了他,也就不用大费周折了,然而

扶荧怀疑地看向宁随渊,对方同样也在饱含期待地看着她。

他是什么样的人?

残忍,自私,暴戾恣睢又疑虑重重,这样的一个人,真会轻易将杀死自己的匕首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如果之前还相信他对自己有几分喜欢钟意;那么宁随渊现在的表现过于脱离了他原本的面貌,反倒惹人疑心。

他这样迫不及待得到她的信任,到底要做什么?

扶荧想不明白。

两人相互僵持又彼此沉默。

裴容舟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替他们抽回了那把短刃,“好了,还有一个办法。”

两人这才回神,一同看了过去。

裴容舟说:“扶荧,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有三种方式可以炼化一颗不灭之心。”

扶荧追忆一番,点了点头。

裴容舟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宁随渊,说:“取你身边人的几滴心头血,再放入聚灵瓶凝练,七日后即可凝练出一颗假心。”他顿了下,“它可以暂时欺人耳目,如果你真的能经受住生死卷的反噬,灵气淬炼之后,假异能成真。”

扶荧灰暗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裴容舟不满皱眉:“扶荧,这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一旦被人发现,或再遭受今天这样的事,那么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更别提淬炼过程痛苦异常,和把人活活撕开没什么两样。”

“我不在乎疼!”扶荧迅速打断他的话,“只要能得到这颗心,任何痛苦我都能承受。”

事到如今,裴容舟已经无话可说。

宁随渊还想劝解什么,然而要说的话在看到她希冀的神情后,全部化作沉默,最后喉间翻滚几圈,归于默然。

“那我去准备,阿荧先好生躺着休息。”裴容舟苦口婆心地嘱咐一番,“切莫冲动了。”

他出去后不久,宁随渊也跟了过来。

两人刻意走出一段距离,确定扶荧听不到声音,宁随渊才叫住前人:“裴先生。”他嗓音寂冷,“你等凡人,身怀如此宝器,想必要承受一些代价。”

裴容舟顿步,扭头回以淡笑,没有隐瞒之意:“折寿十年罢了。”

十年

宁随渊一滞,忽地伸出指尖点向他的额心,突然的靠近让裴容舟警惕后退,却见宁随渊讽意更深:“你的寿命仅有四十三,折这十年,你也没几年可活了。”

凡人命数短暂,因此才盼望长生。

奇怪的是,当宁随渊将他的寿命告诉他时,并没有迎来对方恐慌的丑陋表情。

他仍然温润,眸色平静从容:“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充盈;碌碌无为者,便是长命百岁也不过是年华虚度;若有冥冥之志,即便昨日生,今日死,也无憾一生。”裴容舟笑了笑,“比起没几年可活,在下更倾向于,我还能活好几年,不过还是多谢宁公子善意地提醒了。”

善意地提醒。

短短五字,堵得宁随渊无话可说。

似有不甘,宁随渊微微扬了扬下颌,睨着眼视人:“就算这样,扶荧也不会看上你。”

裴容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神色间一闪而过意外。

回想屋子里看到的那几幕,裴容舟心底已经清楚了大半,转瞬就笑意吟吟地点头赞同,“嗯。”他脾气颇好,“阿荧连宁公子这样才华出众的都看不上,更别提我这一介村医了。”

说罢,一介村医裴容舟没有理会宁随渊的表情,潇洒离去。

这番话对宁随渊的打击不轻。

直到他离开良久,宁随渊都伫立原地一动不动,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良久才呼出一口郁气,又扭头看向身后的那间木舍,原本凛然的双目再次转为落寞。

此刻,她定是欢喜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欢喜,他却依旧难过。

作者有话说:

裴容舟:不知道啊,我一个平A他就把大交了

暴躁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真心换不来信任。

扶荧:他突然恋爱脑,不对劲,肯定没安好心,我得警惕。

知道真相的暴躁哥: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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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085[VIP]

天微阴, 似有雨。

待身体好了些,扶荧背着人来到了裴家医馆。

霄铃正在此处养伤,这是事发的两天内, 扶荧第一次过来看望她。

她伤得重, 至今意识不清。

扶荧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生怕惊扰到她,就连端量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随后解开她胸前的衣领查看伤痕。

她胸前的疤痕错落不一,看得扶荧一阵心疼,同时也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前世的皎皎想成为行侠仗义的大英雄,只是可惜困在天明川一生都不得所愿。

如今

她背靠太华山,成为众人仰仗的师姐, 这些伤痕就是她刻苦的证明。

扶荧小心掀开布条,血洞狰狞, 是肉眼可见的疼。

她满是愧疚地给她清洗上药,皎皎估计很疼, 睡梦中一直眉心紧蹙, 嘴里喃喃着要水喝。

霄铃的用药里有一剂天松玉,需避水而食, 扶荧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于心不忍, 只用筷子蘸着水在她唇下点了点。

她意犹未尽, 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

扶荧不知她有所清醒, 摊开掌心召出隐青灯。青灯提于指尖, 散发着幽暗的蓝火。见此情景,霄铃陡然一惊, 便连因伤浑噩的意识也跟着清醒了,恐惧令人想要大叫, 偏生全身都动弹不得,更别提呼喊。

霄铃满身冷汗,惊恐地看着那盏青灯悬于胸脯,心跳得越来越快,灵气散发出来的薄光笼罩着她,霄铃几近绝望时,却感受到自己的病痛正在离开自己的身躯。

青灯在吸纳它们。

她眼底闪过诧异,艰难地朝扶荧那头看了过去。

身体好转,视线也跟着清晰不少,霄铃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唯独肯定的是这招必将反噬给她,不然她的脸色也不会那般难看了。

为什么?

霄铃问不出来。

进太华宫偷东西的是她;伤人的是;救人的也是她,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个小周天过后,隐青灯已将她的伤疗愈了大半。

这是扶荧第一次利用生卷救人,它可起死人肉白骨,同样的,对方受到的伤害多重;她就会遭到多大的反噬。

好在决明身可以帮扶荧承担大多,所以除了短暂的疲惫晕眩,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扶荧重新收回隐青灯,用湿润的帕子为她擦拭手脚。

霄铃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依旧不敢吭声,继续假装一无所知,任其摆布,时而偷偷眯着眼睛打量。

扶荧没有注意到霄铃在偷看,专心照顾。

她动作柔和,细密的长睫笼着一双温柔缱绻的眉眼,霄铃跟在贺观澜身边降妖伏魔,见惯形形色色的人们,她不敢完蛋笃定,但是

她好像并不坏。

一双澄湖似的眼睛,纳不进半点污垢,只剩清丽犹如月光般的幽静在其中摇曳。

霄铃明明应该讨厌她的,然而心中动容,忽然不知如何面对。

“身体无碍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贺观澜的声音。

霄铃猛然回神,死死闭住了眼睛,扶荧指尖微顿,放下帕子,温柔地给她盖好被子,没有回头,只轻轻嗯了声。

他走近,垂下的眸光在霄铃恢复了血色的面颊上一扫而过,“你现在气脉不稳,而她只是皮肉伤,静养几天便可痊愈,何必费神。”

扶荧:“她变成这样是我的责任,我自当偿还。”

贺观澜缄默,视线缓缓落回到她身上。

扶荧穿的素净,银白色的长衫显得身姿更为单薄,许是因为清瘦了许多,就连少女的那几分青涩都跟着削落不少,下巴尖窄,眉眼溶溶,端坐眼下,犹如菩提观音。

“你在埋怨我。”贺观澜看出了她的疏离。

这话说得有趣,扶荧抬眼道:“我埋怨司离君什么?”她说,“司离君乃太华宫掌司,我是为妖祟,司离君所作也是于情于理,倒是我,还要多谢司离君不杀之恩。”

说到这里,扶荧竟真的颔首致谢。

她要是真的动怒,冲他发作一番他自也无话可说;偏偏现在不宣泄不怪罪,话里话外都将两人间的界限分得清楚。

贺观澜自持冷静,为人处事多是无波无澜,此刻却攒动着一股恼意,不知是恼扶荧的这番刻意疏落;还是恼怒自己。

他凝息压制住那股已经抵至咽喉的冲劲,嗓音间维持着淡薄:“我只是不想让你做傻事。”

扶荧反问:“不管司离君想不想,我都已经做了,不是吗?”

她指的是霄铃。

贺观澜登时哑然。

扶荧起身靠过去,她的脊背薄薄一片,在他颀长高挑的身量之下,显得越发纤细可欺。她不再怕他了,比起那双冷清无欲的双眸,她的眼神比他更具有攻击性。

“如果这是司离君让我所见的后果,那么如你所愿。”

贺观澜拧眉。

她笑了下:“如今我已经认清了自己,不过司离君无须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日后定不会伤及无辜。”

贺观澜瞳孔紧锁,当即意识到什么,猛然抓起那只的手腕,“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

“司离君越矩了。”扶荧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将自己的手用力挣出,颜色冷漠,“倒是有一样东西,司离君还没有还回来。”

贺观澜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陷入怔然。

下一瞬,胸腔处传来嗡鸣,逼近的术法令贺观澜闷哼一声,复而又攥紧那只抵在胸前的柔软手腕。

他知晓她的目的,心中不情愿,不乐意,满是抵抗与埋怨。

贺观澜更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纵使他手段极端,那也是情有可原,他只是不想见她落得个行尸走肉的地步!

她是当真不明白,还是

贺观澜的眼神第一次透出犹如稚子一般的茫然之色,扶荧无心品鉴高岭之花的这番不同,微一施力,就将那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几缕微弱的金光。

触指的刹那,金光就变作了几根不大起眼的头发。

贺观澜甚至记得,二人发丝相系时是在一个良夜,弹指间,那几缕细长的发丝捻碎入尘。

扶荧用讽刺的眼神注视过去。

这一刻,那股郁火燃至极点,最终成为愤怒将他侵吞。

“扶荧。”贺观澜表情细微,却仍克制着自己,“我是在救你。”

救她?真是好笑。

扶荧自认还没到需要他人拯救的地步,何论他所谓的救,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作弄罢了。

扶荧不再施以眼神,冷漠地与他擦身而过。

直至身后步伐走远,贺观澜神色转黯,掩在宽袖下的大手不知何时蜷紧发狞,待天蒙地暗,大雨倾盆时,贺观澜还是追了出去。

“扶荧。”

她还没有走远。

街上寥落,仅有的几个行人也都多餐至店铺,天光灰惨惨的,她那袭银衫铸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不知是出自什么情绪;也不知是因何而起的想法,他只是想

贺观澜步步逼近,“随我回太华。”他说,“我会为你找一颗心。”

扶荧眼神错愕。

轰隆一声,闷雷朝空捣了下来,连绵的雨珠子紧跟其后,倒豆子似的满天浇落。

他没有给自己施避雨术,很快全身淋湿,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睫毛滑落,坠在脸上,神色晦涩不明。

两人隔着雨幕相望。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收敛目光,纤薄的背影转瞬就被闷沉的雨帘吞噬。

雨水潮湿,衣衫冰冷的黏合着皮肤。

贺观澜已经很久没有淋过雨了。

不单单是雨,春日的风;冬日的雪,在这漫长的登仙路,便连四季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让贺观澜几乎忘了,他曾经也是一个凡人。

曾经

贺观澜猛地清醒了过来,忽然觉得嘲弄。

他可能真的疯了,又或是失去了理智,竟然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自嘲一笑,转身重回医馆。

“师尊。”

霄铃已经坐了起来,在榻上好奇地看着他,表情想问又不敢问。

贺观澜已经用术法把自己重新收拾得干爽,说:“等天晴了,我们就走。”

霄铃实在抵不过好奇,“她就是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女子吗?”

圣女的事迹尽人皆知,霄铃自也不例外。

她实在想象不到清冷无情的师尊堕凡尘时是什么样的,每每听同门弟子议论起来都是抓心挠肝。

幸而今日得以一见,确实与平日里的师尊大相径庭。

提及苏映微,贺观澜倒是恍惚了一瞬。

时日太久,他早将这人抛之脑后,面对霄铃探究的神情,贺观澜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想先前定是误会。”霄铃自顾自道,“她看起来是个心善的女子,不然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救我。”

霄铃笃定:“她肯定有苦衷。”

贺观澜斜睨过去,“如此随便就定人好坏,我看你是把我平日对你的叮嘱全忘了。”

霄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正因师尊对她不同,我才爱屋及乌,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贺观澜不语,目光安静地落在了窗外。

一场雨同时裹挟了两个世界。

任凭外面怎么电闪雷鸣,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欢声笑语。

苏映微身体好转,难得聚集了一群朋友来家里玩儿,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她喝了半杯白兰地。

苏映微本身就酒量不好,自从得病,就彻底远离了辛辣刺激。

难得机会,自然放纵。

朋友架着她回房间歇息,隔着一道房门,那些吵闹笑声似乎也跟着隔绝,传到耳边都是嗡嗡的细鸣。

昏昏沉沉间,脑袋里滴了两声。

熟悉的电波声,苏映微眯了眯眼,怀疑是自己喝多,因此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很快,系统就开始说话

[宿主,检测到一号和二号的情绪波动异常,数据显示剧情有小幅度偏移,他们好像真的对女配产生了好感,我们最好现在回去,免得]

“什么好感?”苏映微趴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有好感正常啊,毕竟那个绿茶是假装我的冒牌货,没有好感才算剧情偏移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系统仍然觉得不大对劲。

它不死心地劝说道:[我们还是提前回去比较好。]

“啊呀,你放心啦。”苏映微大咧咧地安抚它,“现在他们对女配越好,以后对我就越是愧疚,我们任务完成的速度也越快。”

系统略显犹豫:[可是]

苏映微没了耐性,“你不是人类,不理解也正常。就像是现在大火的追妻火葬场文,你多看几本就懂了。”

外面开始有人催促。

苏映微急忙起身,准备重新参与到酒局,“行了,别烦我了,一年后再说。”

见她如此,系统只能把不安咽回去肚子里。

想到苏映微毕竟是自己的宿主,任务成功与否都在于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劝说一句:[如果真的任务失败,不单是你现在得到的财富,还有你健康的身体都要被再次收回,宿主你可要想好了。]

“我知道。”苏映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见此,系统只能无奈地选择沉睡。

它只能祈求剧情朝着既定的轨道发生下去,如果偏移,不单单是苏映微,连它也会遭受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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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086[VIP]

当电流从脑海划过, 又缓慢消失时,扶荧顿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她清醒到今日已过一年之久,除了最开始, 往后再也没听到苏映微和系统的交谈, 时隔许久,早已将他们抛之脑后。

扶荧起先不是没有担心过。

害怕自己的举动影响到所谓的剧情,从而引起系统的注意。可在这本书里她只是一个女配,谁会大张旗鼓,事无巨细地写女配两年内做了什么?因此行事上也大胆了许多。

不过今日所见,并不是全然没有影响的。

扶荧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嘲讽,自异世而来的灵魂不曾把这个世界当成真正的世界, 他们是NPC,是纸片人, 唯独不是活生生的人,就连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对苏映微来说都是用于完成任务的工具罢了。

人各有志。

她想从中换取永恒的财富与长寿, 这不算可耻, 扶荧也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若有朝一日苏映微真的回来,她也不想与之为敌, 要是她能安分守己,系统给她的东西足够保佑她后世无忧;要是苏映微执意完成任务

扶荧不知她任务成功后的代价是什么。

关于那本话本子的记忆也只是延续到她死之前, 至于女配下线,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扶荧是一无所知的。

所以扶荧不敢赌也不能赌。

如果以苏映微为中心, 那么她理应是天道之女,随着她任务完成回到现世, 不虚洲必定将面临轰塌。

想到这个可能性,扶荧内心顿时沉重许多。

她必须快点, 用尽一切手段杀了宁随渊,如果所谓的男主死了,苏映微的任务必将面临失败,系统也会切断两个世界的关联。

扶荧不敢耽误,急忙去找裴容舟。

大雨转歇,回去后就见四人共处一室,气氛沉滞,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碧萝最先看到扶荧,起身冲她打了声招呼,神情靡靡。

她用帕子擦去额前水渍,视线顺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答案,“是不是关于那颗心?”

三人同时抬眼。

扶荧不禁喟然而叹,最后的办法也被切断,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但很快从做出了取舍。

她上前牵起碧萝的手捏了捏,“仔细想想,取心尖血也不是什么小事,我看还是算了。”扶荧唯恐碧萝自责,“那本书也先不要了,回头我们再想办法。”

至于苏映微那边

依照剧情,距离她回来还有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她小心谨慎些,不让系统觉察,再另寻机会入手。

就是这灯鬼之身有些麻烦

扶荧垂眸,此前在太华山上得到的那本书有不少蛊毒的记载,待回去耐心研究一番,说不定还能制出用于压制的蛊虫来,或多或少是能挺过这两年的。

就算真的挺不过去,也是她命数如此。

总之没什么大不了!

扶荧很快接受了现状,抬眼却见碧萝耷拉着脑袋,漂亮脸蛋皱皱巴巴的,看起来比她还要哀愁。

扶荧忍俊不禁,温柔捧起她的脸

“那天是我不冷静,真让你为我受伤,我也舍不得。”

“阿荧”

这么一说,碧萝更加委屈了。

取一滴心尖血而已,对她来说无足轻重,若真能让扶荧好起来,别说是一滴,切半颗心过去她都愿意,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半颗心的事,而是

“谁和你说会失败?”

倏然,一道慵冷的嗓音穿耳而过。

两人同时看去。

宁随渊处于正位,双手环胸,神色漠漠。

“他说光凭碧萝一人不够,可是除了碧萝,你身边好像也没几个亲近人,我们因此才商量着找谁比较好。”

碧萝愣住,扶荧听罢也愣住。

宁随渊的话向来做不得真,然而此刻一脸正色,一时间也让扶荧分不清真假,困惑当中,不由看向碧萝:“真的?”

她呆滞地张了张嘴,余光小心翼翼地瞥落过去,冷不丁对上宁随渊如锋如芒的视线,心窝紧跟着突突了两下,碧萝也顾不得其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真的。”

扶荧更是狐疑。

她垂眸凝思,隐约想起裴容舟是说过,要“几个”身边人的心尖血。

“不过”宁随渊再次开口,跟着顿了顿声,“成风。”

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成风立马站了出来。

宁随渊说:“你虽然看我不喜,不过成风没有招惹过你,也算得上你一个身边人。”

这回换成风愣住。

他跟在宁随渊身边久了,行事上自是比寻常人机敏,当即抱拳作揖:“属我愿意为付姑娘肝脑涂地。”

掷地有声,忠心不渝。

满堂哑然。

宁随渊身形后倚,见扶荧还直愣愣在原地站着,哼笑一声:“还是说你嫌弃我,自也嫌弃我身边的人。”

扶荧回过神来,急忙解释:“成风肯帮我,扶荧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

仅是碧萝一人,她就已经受之有愧了,更未想过再依靠别的人。

心尖血乃人的藏神之血,珍贵之物,让别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她自然受之有愧。

“扶姑娘言重了。”成风一本正色,“救命之事,何谈恩情。”

说完,又小心观察宁随渊的脸色。

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垂目瞥向侧位的裴容舟,态度虽冷漠,比起往日却也算有礼,“裴先生,两人够吗?不够的话我家里还有几个伺候她的婢子。”

裴容舟颔首,“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扶荧总觉得这几个人氛围怪异。

她思索几许,“那我陪着你们。”

宁随渊睨了过来,“以裴先生先前叮嘱,取心尖血时切忌有他,更要避讳妖祟,若受到邪气浸染,怕是会功亏一篑。”

说罢,他玩味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也算半个邪祟。”

扶荧:“”

这番言辞让扶荧无从辩解,而后在碧萝的督促之下,老实回到自己的屋子安静打坐。

凝练出一颗“活心”需得七日的时间,为此,裴容舟只能将蛊毒之事暂且搁置。

七日来扶荧闭门不出,终于挨到了活心炼成之日。

“这毕竟是一颗假心,你的命火可能会与其产生排斥,虽过程痛苦难熬,但总能挨过。”裴容舟将盛有活心的聚灵瓶取了出来。

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只见瓶身泛红,区别以往。

扶荧端坐床榻,紧张地攥紧身下床褥。

裴容舟深吸一口气,眼神肃穆:“可以的话,我就拿出来了。”

扶荧轻轻点了点头。

四下无声,全部聚焦在他的动作上。

裴容舟小心打开瓶盖,一缕柔和的红光顺着瓶口钻了出来。

和寻常的脏器不同,与其说是心,不如更像是一颗种子,极小一粒,尖红的嫩芽只蜿升出一角,悬在众人眼下,灵洁剔透。

裴容舟的表情并不轻快,“阿荧,你可想好了?”

待意识到他所忧虑后,扶荧笃定点头:“我想好了。”

“还是那句话,要小心保护,不可被人发现你的异样;只要能忍过每月十五的反噬之苦,假异能成真。”

扶荧给他了一个郑重而坚定的眼神。

事已至此,裴容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你们先都出去吧。”裴容舟扭头对围在身后的几人说道,“镀心需得清静,待好了,我再叫你们进来。”

碧萝有些不大情愿,最后在扶荧安慰的笑意当中,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碧空清朗。

一场大雨冲刷,院中的花草都跟着亮丽几分。

碧萝安静坐在石头凳上等着,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又时不时朝身后张望。

忽然,有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了脑门上。

碧萝哎哟叫唤了声,还没来得及找罪魁祸首,就见那块石头映显出几个小字。

【门外,槐树下。】

碧萝捂着脑袋,一时间也顾不上疼了。

她眨巴眨巴眼,正要把石头丢回去,上面字迹进行了二次拼合:【帮扶荧。】

帮扶荧?

碧萝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思量半晌,她还是握着那块石头走了出去。

碧萝去的时间不算长,刚好赶在裴容舟出来前回来。

她的神情看起来凝重而恍惚,踩在宁随渊的步伐后面跟了进去。

“镀心”看似成功了,因为比起离开前,扶荧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苦色。

“如何?”宁随渊问。

扶荧蔫蔫抬起睫毛,本想说什么,注意到身后满腹心事的碧萝,最终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怕小鸟担心,她忍耐着连哼都没哼出来,即便胸绞痛的厉害,仍是面色不惊:“还好。”

说话间牵扯五脏,气血一阵沸腾。

扶荧放轻声音:“碧萝快去吃饭吧,你今日什么都没吃,定是饿坏了。”

碧萝哪还顾得上饿。

她双手背后,看了眼宁随渊,又看了眼她,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我守着你。”

两人相处这么久,扶荧哪会看不出她是藏有心事。

“我想擦洗一下身子,既然这样,碧萝留下帮我可好?”

这话说完,裴容舟和成风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尴尬之色。

两人不作逗留,逃得仓促又迅速,最后只剩下宁随渊站在床边,扶荧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帝君还有话要说?”

她敏锐地看到他额前青筋跳了一下,神色莫名,互不相让地僵持片刻,宁随渊转身离开。

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扶荧招呼碧萝坐过来,“说吧,怎么了?”

碧萝自知瞒不过去。

她用力地咬紧唇下的软肉,不吭声,默默地将一根红绳送过去,“他本不想让我告诉你的,但”碧萝声音微弱,“我总觉得瞒着不好。”

扶荧怔愣一下,情不自禁地接过了那根红绳。

“这是承劫络,又名子母络。红络为母,黑络为子,子络可以代替母络承受一切灾厄,当然也包括病痛折磨。”

碧萝又想到了不久前贺观澜对她说的话。

许是害怕宁随渊发现,他特意将一缕意识寄生在天冬身上,即便透过那具普通的肉躯,碧萝仍是在小童那双青涩的眉眼中嗅到了独属于贺观澜的那份冷清。

“你在她睡下时偷偷系在她手腕上,无须告诉她是我所为。今夜过后,她自会无忧。”

碧萝不清楚贺观澜为何这样做,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本有忌惮,在这之前还小心用灵气探查了一番,可这确确实实是承劫络,没再填任何别的什么。

扶荧若能顺遂最好不过,可是想到扶荧前世,碧萝还是不忍隐瞒。

她理所应当道:“阿荧,我看过了,这个络子确实能祝你度过今夜,若不你戴上吧,也省得自己煎熬。”

反正挨疼是贺观澜的事,他活该!碧萝也不心疼。

扶荧没说话,沉默地把玩着那根红色络绳,倏而笑了。

贺观澜这人,矜冷自持,一向分的清明。

他自认有愧,便以为如此就能偿还。

可是

扶荧不想欠他什么。

在碧萝期待的目光下,她毫不犹豫地粉碎了那条络绳。

眼见好好一条绳子化作粉末,碧萝当即惊呼一声:“阿荧,你、你真不要呀!”她一阵心惊疼,倒不是心疼这条绳子,她只是只是

碧萝红着眼睛,“司离君说,此痛犹如万箭穿心,我这才、这才带回来的。”

扶荧哪会不知道她是在忧心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头发,“碧萝,若我能忍过今夜,日后万般折磨都难近我。”她笑容苍白,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坚定,“世上千难万劫,庸人难渡,承劫络可承一劫,承不了万难。”

“阿荧”碧萝忽然不知作何言语,除了心疼,除了叫她的名字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去吧。”扶荧指尖垂落,“让我独自待一晚上。”

碧萝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又听到她在唤她。

碧萝回头。

扶荧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长发墨缎似的散开,裹着张白玉似的容颜,她唇边带笑,黑亮的眼睛也是弯起的。

“明天见。”扶荧对她挥了挥手。

碧萝心头轰隆一响,当即怔在了原地,下一瞬,眼泪滚落。

月夜清明。

随着玄鬼倒地的声音,系在贺观澜内腕上的黑色绳络也跟着燃毁。

那点微弱的火苗不足以将他烧伤,然而触及皮肤仍是传来不可忽视的灼痛。

贺观澜抱琴的双手陡然僵住。

眸光情不自禁地落了过去,承劫绳已消失殆尽,除了腕骨上细微的红痕,似乎从未有过它存在的痕迹。

那抹红痕突兀。

火意似乎顺着手腕燃到了心口,灼得他呼吸滚烫。

“师尊,方圆百里的玄鬼都清理干净了,我们是回太华山,还是?”霄铃提着剑跑来,却见他对着自己的手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