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他在这胡乱发疯,又怎么反倒跟他受了委屈苦楚似的先哭了。
他全部注意力和心思都在秦渭身上,一点都抽不出空想周围其他的人和事,实在没余力。
目睹这一切的梁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剩下叶秋声跟个男的亲了,当着他的面。
回过神来,梁景怒不可遏地发出了吼声:“你他妈放开他!”
上手用力扯开那亲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拳揍到秦渭脸上。
叶秋声眼睛猛然缩紧,被秦渭嘴角的血丝刺了下。
秦渭被打得栽斜了下,抬起眼睛,看梁景的目光比梁景看他的还要凶恶,恨不得能掐死对方一样。
他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梁景去死了。
包裹在得体西装下的鲨鱼线绷出了实际的线条,他眼珠微动,很快就判断出,梁景打不过他。
在这弄死他,他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秦渭冷静地思考起来。
梁景被那散发阴寒杀意的目光看得一激灵,随后怒气上涌,握起拳头就朝秦渭挥过去:“看什么看,你还不服气是吧,老子让你去蹲局子!”
秦渭抬手格挡,做出迎击准备,叶秋声却飞速把他用力往后一扯,把手里的保温壶用力朝梁景丢了过去。
解酒汤当啷啷洒了一地。
梁景被砸得一懵,僵立在那里。
在秦渭呆滞的表情里,叶秋声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角。
秦渭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心疼的神色,试图看到他心里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心疼他,看着看着,秦渭忽然嘶地抽了口气。
那声很轻,还有点假。但叶秋声心里立马一揪,一下子气得脑瓜疼,转身愤怒指责梁景:“你有病吧,你打他干什么!”
梁景不敢相信地看着把人护到身后去的人:“叶秋声,我是护着你,我是为了你才打的他,他刚才——刚才那样对你!”
秦渭目光颤了颤,低头。
叶秋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了,他就亲了我一下,我男朋友只是亲了我一下,你却打了他,还说要让他蹲局子!梁景,你什么时候能讲点王法,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叶秋声又气又心疼,直忍不住要掉眼泪,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把另外两个人全给听傻了。
梁景:“你说什么男朋友?!”
秦渭张了张嘴,一腔苦痛打了个弯冲天上去炸了个小狗烟花,心情起起伏伏,略显空茫。
叶秋声转头看一眼他小哥,抹了把心酸泪。
人才参加完酒局,说不准又被灌了酒,身体那么不舒服,他只是想亲一口男朋友求安慰,他有什么错呢,还要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揍,还、还没喝上自己男朋友带的解酒汤!
小哥都这么惨了,梁景还要欺负他!他还是人吗!
此时听到动静的萧启瑜等人也跟了出来,隔着老远,看着这边火药味四起,踟蹰着不敢上前。
叶秋声满肚子心酸,搀扶起秦渭,转头,红着眼冷冷地瞪着梁景:“要犯病去找你兄弟犯,我们非亲非故,别来这碍眼。”
秦渭这会忽然老实了,不气也不疯了,老老实实让叶秋声扯着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脖子上,没说自己只是嘴角破皮,不是残了。
一瘸一拐,摇晃着,体力不支似地虚靠着叶秋声。
撇了眼听见这话失魂落魄的梁景,搭在叶秋声肩膀上的手收紧,扣住。
眼看两人就要这样离开,梁景忽然喊道:“叶秋声,当初的事我知道错了,我不是真的讨厌你,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叶秋声闻声止步,手腕被靠在他身上的人一把紧紧抓住。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秦渭紧张地盯着叶秋声,渐渐地,那种紧张变为一种隐含的恳求。
他喉咙滚动着,脱口而出的数十年以来无数次心底里发出的呐喊:
“别去。”
求你,
别去。
别走。
别丢下我。
别离开我。
短短两个字,似压抑着极为深沉的情绪,叶秋声的眼睛映着近在迟尺的人,猝不及防触及对方眼底藏着的浓烈的情意,眼中水光倏然颤抖不止,呼吸纠缠间,被牵动的心无处安放。
他该做点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片惶然无措。只好献祭般扬起脖颈,将自己整个人送到对方面前,予取予求。
他轻触上秦渭的鼻尖,夜色缭乱中,他吻着他承诺:“不去。不走。”
第37章 醉酒后来敲crush的家门
梁景想不到,叶秋声骨子里是个刻板的犟种。
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在他那里是这样的:人是会犯错的——当然了,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也经常犯错误,经常惹人生气,所以人只要愿意好好道歉就行了。
如果梁景跟他道歉,他就会选择原谅。
不过这不影响他讨厌梁景。
因为梁景欺骗了他,并且是很多年。
——他明明不喜欢他,还要装作喜欢他,跟他一起玩;他有些行为明明不好,可是梁景却一直没有告诉他;他不喜欢他这样,却还是看笑话一样任由他凑上去讨嫌。
这话从打小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口中听到,简直让人倍受打击,如同遭遇晴天霹雳,还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他本质就是个爱黏人又话很多,喜欢拉着自己喜欢的人喋喋不休些没头脑的小事的人,梁景这么说,就是直接从根上否定了他整个人。
这让他很慌乱,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之后更是一大堆麻烦接踵而至。
梁景真的应该早点跟他说的。
但是他却冷眼旁观他变成一个万人嫌,看着他慢慢被人孤立疏远,看着他跌落泥潭。
叶秋声觉得梁景太坏了。
他讨厌他。
他在叶秋声这里已经被单方面宣判了死刑。
叶秋声讨厌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都很绝对,并不存在模糊的中间界限。
如果他决定讨厌一个人,如果对方对他很坏,伤了他的心,那他就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那个人了。不喜欢的人,他就会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请出去,从此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人再也不是特殊的那个,再也不值得他任何特别的关注和对待了。
所以在梁景目睹叶秋声主动亲了秦渭,目眦欲裂地喊叶秋声的名字的时候,叶秋声也只是不太开心地绷紧嘴角,对他说:“当年那件事我没有在生气了,我后来想了想,觉得我确实没什么资格和立场要求你帮我,你不愿意帮我也没错,就这样吧,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件事他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进行了足够多次数的复盘。
其实叶秋声当时给梁景打电话,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
主要还是多年相处,让他有点依赖对方,加上他是跟着梁景的脚步一路考到这所学校,他只是想跟朋友上同一所大学,只要能跟朋友待在一起就很好了,没考虑到他离开家太远了,出了事情也没什么人可以求助。
当时他在学校里名声烂得不能更烂了,男生都像是躲病毒一样躲着他,加上他遇到的事情也不适合叫太多人知道,叫人知道简直就是在他本就糟糕的名声上再添一笔新战绩,所以叶秋声才选择了给梁景打电话。
他真的没其他人可以求助了,不知道谁还能在这时候救他。
结果梁景说他是自作自受。
叶秋声还记得自己从那场令人作呕的私人聚会上跑出来,这么梁景骂了一顿之后,那种难以相信又心神俱裂的感觉。也记得他在绝望中不得不强忍着泪打回去,希望对方多少能提供一点援助,却发现对方关机了时那种崩溃的心情。
幸好他走了点好运。
估计是近些年最好运的时刻。
一位下班的交警路过了那附近。
不然……
叶秋声闭了闭眼睛。
听他这么说,梁景猛然意识到有什么在失去控制。
叶秋声说他不气了,可他宁愿叶秋声不要原谅他,宁愿他记恨他一辈子,也不要他像现在这样用那种疏离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他,仿佛他没有一点能牵动他的地方,他一点都不在乎他。
看着那两人相携离去,梁景身体冷得不得动弹,表情似哭似笑地跌跪在地上。
萧启瑜等人跑过来扶他。
梁景抓着萧启瑜的手臂,手不受控地抽搐,喃喃着说:“不可能,叶秋声不会不理我,他不可能会抛下我跟别人走!”
可人家就是不要你了啊!其他人在心里大喊。
萧启瑜等人面面相觑。
周成昀暗骂一声。
到底谁传的梁景竹马对梁景爱得死去活来,梁景不屑一顾来着?这特么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看到梁景还要去追,周成昀脑袋都大了,赶紧拦着人。
恼怒地冲其他看傻了的人吼道:“都别愣着了,过来帮忙,赶紧给人送回去!他这样跑出去,回头死哪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跟他爸妈交代!”
……
叶秋声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没想到梁景却好像听不懂话一样,纠缠了上来。
周五晚上秦渭没有其他工作,叶秋声这边还剩下一点工作的收尾。
叶秋声扬起头,对半环抱式撑在工位上的人说:“你先走吧,不是说家里食材不够了,你可以先去超市买点。”
秦渭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下午开始阴阴的,大概是秋后最后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他低头问他:“自己一个人回家可以吗。”
叶秋声咕哝着:“我又不是小孩。”
秦渭就看着他发丝间探出的红红的耳尖笑。
叶秋声觉得这个人越来越喜欢肆无忌惮地调戏他了。
尤其是他那天公开承认了他是他的男朋友之后,这个人越来越不知道背着人了,天天明目张胆地跑到叶秋声的工位前跟他说话,看见叶秋声就冰山融化成春水,对着他笑个没完没了,隔一会就绕过来送个零食,倒个水,再没话找话聊两句。
区别待遇明显到李子轩天天拿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们俩。
像是魏彬那样的人精,更是猜出了点什么。
休息时遇见他俩站在水吧那说话,竖着耳朵听见叶秋声他们聊过年是回老家过,还是留在市里,到时候工作又该怎么安排之类的问题。
魏彬在一边端着咖啡,点点头:“哦,过年准备回去见家长啊,唉,真让人羡慕啊,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过年只好清清冷冷地在出租屋里过了。”
谈得太专注,才注意到有人在的叶秋声:“噗——咳咳咳咳!”
秦渭放下手里的杯子,抽出纸巾帮他擦干净,扶着他的肩膀查看:“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叶秋声摆手。
魏彬这才看见他们一样,一脸惊讶:“小叶学长和秦哥也在啊,小叶学长这是怎么了?啊,不会是因为我说回去见家长——”
“咳咳咳咳咳咳!!!”
秦渭无语地看了魏彬一眼。
“别闹他。”
挥挥拳头,把嬉皮笑脸的魏彬,和躲在后面偷听的李子轩等人赶走。
回过头,跟叶秋声说:“别理他们,魏彬胡说八道的,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事。”
叶秋声偏开咳得涨红的脸,过了会,轻轻嗯了声。
生活从另一个角度上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不过叶秋声不是很讨厌这样。
人比以往自在了许多。
“那个……”他摸了摸脸,不敢看秦渭,“说起来,今年过年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我爷家去过。”
停顿一秒,说:“你要是有别的安排的话……”
“没有。”秦渭飞速截断他的话,目光灼灼盯着他,“我没别的安排。”
叶秋声:“那,一起回去?”
秦渭:“好。”
秦渭:“啊,对了,还有我弟……”
叶秋声:“秦嵘啊,好多年没见了,他不介意的话,也一起来我家吧?其实,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这些年只转了钱,没敢回去。”过得不好,怎么敢回家。现在依然不好,却又有些想家。
秦渭嘴角压不住笑:“嗯。”
事情这么敲定了。
两人心里都带着隐隐的期待。
过年回家似乎没什么好说的,秦渭作为小时候在叶秋声家寄住过的小孩,回去看看也正常,可两人都感觉,这回事情的性质有那么点不一样。
……
叶秋声没带伞,秦渭走前特意从抽屉里拿了把伞给他。
稍微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外面雨就下大了。
下楼时,看见提早一步离开的李子轩站在门口,那样子大概是在纠结是在这等雨停,还是一口气冲到地铁站。
“这什么鬼天气!”李子轩怒骂。
又是加班,又是下雨,下午又接到家里电话,催他回去相亲结婚。
李母:“你到了结婚的年纪呀,再不抓紧在市场上都不吃香了!你看你,在那边留又留不下,又不肯回老家这边结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子轩很烦,心说努力一溜十三遭,最后却要回老家去结婚,那不如一开始就留在老家好了,还要走出来干什么!
“倒霉催的天气!”他踢了下门槛。
有人往他面前递了把伞:“这个给你用吧。”
李子轩愣了愣,素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上显出怔忪:“叶哥?”
叶秋声点点头作为回应,把伞塞他怀里:“拿这把伞回家吧。”
李子轩看了看他空空的双手:“那你呢?”
叶秋声望了望外面的雨天:“等下我有朋友来接,不碍事,你先走吧。”
李子轩怔怔然点了下头:“哦,那叶哥你路上小心哈。”
李子轩撑开伞,走进雨里,跑了两步,心念微动,回头看向身后。
远远地,看见那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内,雨幕模糊了那人的样子,见他回头,那人朝他挥了挥手。
于是李子轩也抬起手对那人挥了挥,心里又骂了两句天气,举着伞冲向地铁站。
……
晚上回去的时候,叶秋声差点被秦渭的冷气给冻成了冰块。
秦渭穿着他网购来的海绵宝宝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面色阴沉发黑地看着淋成了个落汤鸡的叶秋声,感觉自己额头突突直跳。
“小哥……”叶秋声小心开口,“我错了。”
秦渭黑着脸问:“伞呢。”
“那个……借李子轩了。”
好了,不用说了。
具体是如何操作的,秦渭已经看过一次了。
事情的后果,就是叶秋声被扒掉了衣服,抱着丢进了热气腾腾的浴缸。
浴缸的水烫人得紧,叶秋声扒紧了浴缸的边缘,想回头看看小哥。
“小,小哥,手,松开。”叶秋声艰难地说。
回答他的是拨开他湿漉漉头发的手。
浴室蒸腾氤氲着热气,把人的脸都蒸得红得要滴血了。
那只手收得更紧。
“你想把水弄混吗?”叶秋声听见身后的人问他。
背后的蝴蝶骨巍巍颤着,时而弓紧,时而展开。
后来是叶秋声求他别松手。
他不想把水弄得更混了。
秦渭拨开镜子上的雾气,拨开叶秋声黏在脸上的头发,掐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躲,咬他的耳朵:“睁眼看着,秋声,看自己。”
叶秋声睁开紧闭的双眼。
镜子里的人口中咬着一个未开封的包装袋,一盒里的最后一个。
浴室乱糟糟的,这种小玩意离了手就找不见了,没地方揣,又腾不出手拿着,叶秋声艰难地探起身,拿嘴接了过来,想着就一会,问题不大。
秦渭呼吸一下变得很急促,然后叶秋声就被抱到镜子前来了。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看着,他又闭上了。
真是的……没眼看了。
……
不管怎么说,借伞这事算是过去了。
秦渭消气了。
门铃响的时候,叶秋声正趴在秦渭腿上,秦渭拿着药膏给他涂有点肿了的地方。
掀开衣摆,背上的齿痕和吻痕一路蔓延至腰线下。
看起来有些惨。
叶秋声摸了摸小哥的腹肌,可怜兮兮地说:“小哥,疼了,”
秦渭按了按头,一开始只是想浅浅教训一下,后面是有些失控了,于是道:“抱歉。”
叶秋声摇头:“亲亲就好了,亲亲我就不疼了。”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
叶秋声从秦渭身上爬起来,“我去拿吧。”
他叫人送了些消炎和预防感冒一类的药。
虽然腿根有点颤,腰也有点抖,不过这么两步路,叶秋声还是走得了的。
打开门,伸手:“给我就行。”
快递员迟迟没把东西交过来,定睛一看,叶秋声有些愣住:“梁景?你怎么在这?”
梁景醉醺醺地出现在他家门口,不敢看他,狼狈低头:“秋声,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总黏着我,也不是真的嫌你话多很烦,我当时其实是对你……”
“等一下。”
一道声音冷冷打断了梁景的话。
宽肩窄腰的帅气男人披着浴袍,露出身上新鲜出炉的暧昧痕迹,从身后拿着浴巾包住叶秋声湿漉漉的头发,然后隔着浴巾,从背后把他整个人圈抱进怀里。
秦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敢置信的梁景。
嘴角轻挑:“好了,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梁景思考一个问题思考了七年。
他对自己同为男性的竹马动了不该有的念想。
他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他怎么能喜欢一个在那样土里土气的地方长大的土小孩,一个被他视作闲来无事拿来逗趣的玩物?一只跟屁虫,一条傻乎乎的小狗怎么配让他认真付出对待。
后来他想,就算他弯了,也不一定非要是叶秋声,他只是天生性取向就是男的,而叶秋声恰好一直在身边,齐愿比他好得多。
再后来,他想,只要叶秋声肯追来找他,他也不是不能试着跟他发展一下。
自尊让他不想低头,害怕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被叶秋声知道自己先对他动心,先喜欢了他,自己会低到尘埃里去。
归根结底,他怕叶秋声会骑到他头上,他的喜怒哀乐,全身心都被对方牵动,让对方觉得无论怎样对他,他都不会走,就不会跟从前一样对他好,就会觉得……他是可以被轻易抛弃的人。
但叶秋声真的没有再联系他了。
他一个人玩着谁先联系对方谁就认输的游戏的时候,叶秋声在泥潭里挣扎求生。
梁景张开嘴,看着被别人紧紧抱进怀里的叶秋声,发不出声音。
他想把自己那么做的原因告诉他,想把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告诉他,叶秋声会怎么想,会生气,还是会怜爱他的挣扎痛苦?
然而这些所有的一切,在眼前这个场景面前,丧失了全部的意义。
叶秋声被秦渭抱着的时候很乖,习以为常,有些羞涩,却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梁景看着他们,嘴唇发白:“秋、秋……”
秦渭彬彬有礼道:“梁先生,很晚了,没什么事我们就要休息了。”
梁景用力摇头,期望叶秋声说点什么:“我不走!”
秦渭等了下,怀里的人依旧老老实实待在怀里,没有动作,于是他倏然莞尔一笑:“要是下次您再这样半夜来骚扰我和我爱人,那我就要叫保安把您不太礼貌地请出去了。那样会闹得很难看,梁先生,您现在这个样子,施局长知道了,会对您很失望。”
说完这句,他收起所有表情,目光锥冰般刺骨:“滚。”
第38章 醋味真大
“你可以去追他。”
秦渭说完那个字之后,砰地关上门,保持着抱紧叶秋声的姿势不动。
然后叶秋声就听见秦渭平静地跟他说了这么句话。
“我给你机会,现在打开门,去挽回他。”
秦渭不想透露情绪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波澜的语气说话,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叶秋声扭扭脖子,想回头看看,结果秦渭腾出了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把他掰了回去。
“小哥……”叶秋声喃喃着,双手撑在门上。
秦渭俯低身体:“梁景从来没对你姿态这么低过吧,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之后肯定会千百倍地补偿你,对你百依百顺地好。”
“只要你肯重新对他递出橄榄枝,他就会感激涕零地和你重修旧好。”
叶秋声愣了下,“旧好……哪种旧好?”
秦渭面无表情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别说话。”
“唔!”抗议!申诉!
叶秋声来掰他的手,秦渭在身后一脸冷酷地拽下他腰间浴袍的带子,迅速拉过他的手并在一起,在上面缠了几圈,带子从中转过,拉紧,打了个结,另一头被他扯着,攥在掌心里。
失去了浴袍带子,绸缎顺滑地向两侧打开,叶秋声前襟一凉,抵着门的手掌变成了手肘。
接触面积大了些,受力点轻快不少,就是一直举着手累得慌。
被迫遛鸟,虽然是在屋子里头,没有别人看见,连小哥都在背后,叶秋声埋在手臂里的脸还是一阵赛过一阵的热了起来。
不只脸热,其他地方也开始热了起来。
叶秋声动了动手指,想抓点什么,缓解一下身体里的躁动。却被误会是想挣开,被威胁性地扯得更紧了。
秦渭还在一本正经地跟他聊天,语气越来越阴郁森冷:“你们之后的日子会很不错,羡煞旁人的那种不错。”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叶秋声:“唔唔唔!”
秦渭俯身,胸膛隔着浴袍贴紧叶秋声发颤的后背:“怎么样,要去找他吗?”
叶秋声要给他跪了,心说他这是在说什么屁话,他把他腰带解了,把他捆成这个见不了人的样子,还问他要不要去追梁景?!
怎么追?靠这幅站都快站不稳的样子爬着去吗?
而且他都被他摆弄成这幅样子了,他竟然还在问他要不要去追别人?!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难道就不想做点别的事?
叶秋声重重地吐出一口热气,狠狠唾骂了自己跟有什么毛病一样的身体。
刚刚才满足过,现在不过是被撩拨了下,就又开始热起来了。
心热,身也热。
他吐出一点滚烫的舌尖。
舔了口对方的手心。
身后的人略微一顿,停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被他禁了言回答不了问题般,缓缓松开了捂着嘴的手。
“……去吗?”
“去!”叶秋声气息不稳地回答。
秦渭眼睛黯了黯,手掌落在他因呼吸急速起伏的小腹上。
这样的接触让叶秋声猛地颤了下,忍不住再次扭动挣扎起来,却怎么也甩不脱那只手。
他现在完全就是任人鱼肉的姿态。
叶秋声闷哼了声,道:“我要去,你就让我去吗?”
秦渭把整个身体都朝他压了下来,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不让。”
叶秋声:“那你还说什么呃——!”
秦渭:“我在确认你的态度,我要知道你有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叶秋声:“动了怎么办呢?”
秦渭:“先收拾你。”
叶秋声视线开始模糊了,眼泪被逼得渗了出来,他用力仰起脖子,发酸的眼眶盛不住泪,不受控制地坠落,良久,他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飘起来的魂又回到了身体里,他猛垂下脑袋,藏起泛红的眼角,喘不上气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
秦渭揽着一下瘫软下来的人,继续冷笑着道:“收拾完你再去收拾他。”
缓过一口气,叶秋声忽然闷着声笑了下:“小哥。”
秦渭低下头听他准备说什么。
叶秋声气息不稳道:“醋呼……醋味真大。”
秦渭:“……快酸死了。”
他这么说,叶秋声又不出声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我没跟梁景好过。”叶秋声道。
都没旧好,哪来的重修。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只喜欢过你,”叶秋声说着,自己的心脏好似也在颤栗发抖,“想谈对象,想上床,想zuo爱的那种喜欢,就你一个,真的,除了你,没有别人。”
秦渭猛然屏住了呼吸。
胸口又一阵阵地抽搐起来,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鼻子里多了一阵酸意。
“别醋了,我以后不对别人好,就对你好还不行吗。”叶秋声没听见声,以为秦渭还在因为梁景吃醋生气。
梁景来小石村的日子里,通常都不许他跟别人玩,叶秋声那会其实是想把秦渭这个新的小伙伴介绍给梁景认识的,他想得简单,三个完全可以一起玩嘛,村里的好朋友,五六个人也是一起玩的呀。
可梁景对秦渭敌意很大,他不喜欢叶秋声把关注分给别人,也不喜欢村里除了叶秋声之外的其他人,小石村在他眼里就是个倒霉的晦气地,叶秋声没法子,只能迁就梁景,丢下秦渭。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懂事些,总是更会为了现实委屈自己,让自己妥协。秦渭从没让叶秋声在这事上为难过,每次梁景来时,都默默无声地退让,看着他们离开。
这是秦渭野心和欲望的来源。
重复的失去是他日日夜夜的梦魇。
若没有现在这一层关系,叶秋声也并不觉得那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他有歉意,但很浅淡。他和梁景认识更早,梁景也对他帮助很多,同样是他重要的朋友,可能那时,比秦渭还要更重要一点。
友情和爱情不一样,朋友总是来来去去,是在遇到被迫分离的选择时,可以互相释然地笑着放弃彼此,而不至于伤心到肝肠寸断的那个。
所以叶秋声从没有因自己和梁景友情的决裂这件事本身纠结过。原本,也不会因为单独扔下秦渭愧疚太多。
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
却只可能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挚爱的人。
叶秋声后知后觉地开始为秦渭被抛下的日子难受起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秦渭那时心里是疼的,并且从未止歇,长长久久地刻在身体里,随之时间的流逝刻骨入腑。
他为爱人的痛苦而痛苦,为爱人的委屈而委屈。
“让我看你,我想看着你。”他说。
秦渭把他翻了过来,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叶秋声借着灯光看见向来冷酷坚毅的男人眼底闪过了一丝水光。
面对梁景,秦渭几乎是本能的害怕和不安。
哪怕他终于站在了和对方一样的高度上,有了走在叶秋声身边的资格,还是本能地害怕梁景会抢走叶秋声,害怕叶秋声会放弃他。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被抛弃过很多次了,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他始终没法相信,叶秋声真的会愿意选择自己。
秦渭的样子让叶秋声想起了他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那个早上,他也是这样快哭出来一样看着他,于是把自己贴向他,吻他:“小哥,你刚才超帅的,我好喜欢。”
亲一下下巴。
“你不让他滚,我也要让他滚的。”
亲一下嘴角。
“我只跟你有之后的日子,我们俩在一起才能羡煞旁人。”
咬咬他的下唇,含一含。
含糊地,黏黏糊糊地说:“我是小哥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不给别人抢。”
秦渭用力扣住了他的脑袋,肆无忌惮地掠夺。
“唔……小、小哥……”
秦渭眼中的血丝几乎要覆满整双眼睛,他不加掩饰地将自己充斥贪婪欲望的内心,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他以几乎完全占有的姿态将他锁进怀里。
“再说一遍。”
“说你是我的。”
“一辈子,永永远远,属于我。”
第39章 怎么还带拉偏架的
那晚秦渭抱着叶秋声说了很多。
说他原本是打算好好跟他道个别再走的,但那会叶秋声被梁景拽去了他爷家看他的新自行车,秦渭赶了个大早从秦老五那过来,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等到叶秋声回来。
说他在国外的生活,说他第一月赚到的钱,一半给了秦嵘,一半打算寄回叶家,结果因为语言不通,不懂怎么汇款,被同寝的工人骗了。直到一年半之后秦渭才知道,自己每个月交到对方手里的钱,都被对方拿去买烟酒了。
秦渭告诉叶秋声:“那个人说大家是同乡,我在里面年纪最小,让我喊他王叔,说我跟他儿子一边儿大,看见我就亲切,让我别跟他见外,有事放心找他。”
“然后就被骗了?”
“对。”
“小哥。”
叶秋声抱着他的腰,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秦渭笑笑,亲亲他的鼻尖:“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骗你最狠的往往都是对你最亲切的人。”
叶秋声听了心里更难受了。秦渭说得没错,连此刻跟他紧紧相拥的叶秋声也有事情瞒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紧紧抱着他,脑袋闷在他怀里,不开心地指责:“他们用童工,那是违法的,你那时候还没成年。”
秦渭摸着他的头发,听他孩子气的不忿,含着笑意说:“但他们给了我钱。”
给的钱很少,很低廉,和劳动并不等价。
可他原本就不大值钱。
原本,他的命比那廉价多了。所以也还好。
后来又说到,秦渭曾经回来看过他。
一张机票可太贵了,不过他还是攒吧攒吧回来了,多方打听着,找到了叶秋声的高中。
“你们高中不许外来人进,我是从你们宿舍后面那堵墙翻过去的,我想着不能空着手去,正好那边有个卖烤肠的,我买了五根。”
“我拎着五根烤肠,在学校转了一大圈,差点以为这次白来了,见不着你了,结果最后还是让我在篮球场找着你了。”
这些事叶秋声一点都不知道。但他忽然想起来,有一年暑假回家,供销社老板娘跟他说,上个月村里来了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说是他朋友,问他去了哪里。老板娘就告诉他说秋声考去附中了,住在学校那边。
叶秋声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个人就是你?”
秦渭:“应该是。”
叶秋声抱他更紧:“我,我不知道你来过……你都找来学校了,为什么没来见我?”
“因为我去的时候,你正在给梁景擦汗,”秦渭故意压低声音,装作生气的样子,掐他的脸,“满心满眼都是他,笑得那么开心,我怎么好这时候没眼力见儿地去打扰你们?”
“哎呦……”叶秋声装作被掐得很疼,很可怜似的,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具体是哪天的事情,梁景经常去打球,叶秋声也经常带着书坐在场边看。给好兄弟擦个汗,递个水有什么的,他爷在地里干活,他也负责在旁边给擦汗递水啊!
“以后小哥打球,我也给小哥擦汗!”
“也?”
“只!只给你擦!”叶秋声汗都下来了,小哥这是开醋厂了?
“那还差不多。”秦渭勉强同意了他的条件。
“那,你那回就这么回去了?”
“还吃了五根烤肠,”秦渭回道,“鸡肉淀粉肠,外焦里嫩,多糖不要辣。”
叶秋声干笑了两声。
笑着笑着忽然想哭。他怎么这样嘛。
“你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叶秋声轻声问。
“也许,比那更早呢?”
“比那更早……”
叶秋声听了,心底萌生出不安忐忑的感觉。
要是……要是秦渭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他,那他喜欢的,应该是以前那个叶秋声吧。
可是他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了。
他没有他喜欢的样子了。
秦渭要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清楚明白,他喜欢的那个叶秋声,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要过上多久,才会对现在的他感到厌烦?
叶秋声嘴唇动了动,想问他对现在的自己的看法,却又怕真的听到答案。
他其实也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有在努力变好,可他大概很难完全回到过去的样子了。有些事情一旦意识到,就很难再变回从前无知无觉的状态。
叶秋声生起了闷气。
要是他能一直保持最好看最厉害的样子就好了。
他逃避地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里,闷声闷气道:“小哥,等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渭沉默了下,“什么话这么重要,要等那么久?”
“很重要,非常重要!”
秦渭舔了舔干燥的唇:“嗯,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好再说,我都可以。”
“小哥。”
“嗯?”
“我好喜欢你。”
“嗯。”
“全世界第一喜欢你。”
“嗯。”秦渭胸腔震动着,含笑回应。
叶秋声嗫嚅了下。
无声道:
所以你也要全世界第一喜欢我。
……
叶秋声和秦渭的事显然给了梁景相当大的打击。
这一晚也不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第二天,原本告吹的跟周成昀家万宁集团的合作被重启,并且看样子这回是要认真推进的。
万宁那边派来的负责人就是梁景。
梁景一出现在他们这小庙,了解过他这人的背景的,全都战战兢兢围着梁大少爷打转。
一周内,梁景又是提议组织团建联谊活动,又是要请客去吃饭。
甚至还打着福利的名义带他们出去玩,还办了场篮球赛。
梁景的篮球是请退役的专业运动员手把手指导过的,从小打到大,水平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想下点黑手,借机报复找茬也容易。
秦渭虽然篮球打得不怎么样,但极为擅长打架。
他看见了梁景借着身体遮掩挥过来的手肘,没躲,也没让对方好过。
李子轩等人正忙着抢球呢,忽然听见梁景怒骂了声艹,一回头,这人脸上莫名多了一大块青紫,半张脸带眼睛都肿了。
秦渭站在不远处,梁景气急要冲过去揍他,被一群人拦住。
拎水回来的叶秋声看这闹哄哄的架势,赶紧跑过来。
梁景眼睛一亮:“秋……叶主管,他揍我!你看我的脸,就是他打的!”
秦渭也朝叶秋声看过来。
叶秋声扫了眼梁景脸上肿胀的痕迹,看起来挺吓人的,猜测动手的人下手挺狠。
念头一闪而过,叶秋声收回目光,飞速跑到秦渭身边,满脸担忧紧张,又想拉着他的手查看,又顾虑周围这么多人,只能暗中抓秦渭的衣摆,紧张地问:“他说你打他了。”
秦渭低下头看他,目光沉沉:“对。”
叶秋声结结巴巴问:“那……那你有没有哪受伤?”
他声不大,不过篮球场自带扩音效果,让其他人都听了个清楚,所有人霎时一静。
梁景瞪大了眼睛:“你搞清楚一点,是他打的我!”
叶秋声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担忧地望着秦渭。
梁景:“?”
李子轩迷惑地看了看梁景的脸,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秦哥,挠了挠脑袋。
不是……
咱叶哥拉偏架……倒也成,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睁眼说瞎话啊!
魏彬在旁边憋笑,好言劝梁景:“梁少,我们叶主管人比较单纯,没坏心思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梁景:“我——?”
看着急得出汗,恨不得上手把他全身检查一遍的青年,秦渭笑了起来:“没受伤,不疼,就是跑了半天有点渴。”
叶秋声哦了声,拿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喂我。”
叶秋声呆了下,小声:“这都是人。”
秦渭点头:“那好吧。”
他好说话,叶秋声反倒捏着瓶子纠结起来。
秦渭正要从他手里接过水瓶,面前的青年不动声色躲了下。
随后瓶口被人举着递到了唇边。
秦渭眸光深了深。
叶秋声盯着他的唇,控制着角度,水瓶缓缓倾向秦渭。
秦渭眼睛看着叶秋声,喉结滚动了下。
喝了大半瓶。
梁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再说话了。
叶秋声知道秦渭被梁景找茬了,一次两次能应付,能忍忍,再多,他就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了。
他找了个机会,把梁景单独叫出来,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梁景看他这严肃责问的样子,脸色白了白,但还是说:“我能干什么,我来工作,我来送钱,我他妈的喜欢你,叶秋声!”
梁景想了很多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场景,没有一个是这样不值钱又难堪的样子。
心里一阵阵绞着。
叶秋声呆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警觉地跟他保持了距离。
“你胡说什么,你又想骗我?”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老子他妈的喜欢你七年了!”
啪!
梁景眼睛放大,脸被打得偏过去。
这一巴掌叶秋声没收着劲,他体弱,力气不足,却也是个成年男性,梁景毫无防备之下,一巴掌挨得很结实,耳朵嗡嗡响着。
叶秋声皱眉:“你小点声,让人听见怎么办。”
梁景震惊地看他漠然的样子:“你就想说这个?我说我喜欢——”
“梁景!你要再毁我一次吗!”叶秋声有些控制不住,语气变得尖锐带上了攻击性。
梁景被那个毁字刺了下,唇色惨白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都没有要毁了你……”
叶秋声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这又是在闹哪一出,深呼吸调整音量:“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没有哪又碍着你梁大少爷的眼了吧,希望你也不要再来纠缠。”
被他冷漠疏远的语气刺痛,梁景慌张地去拉他:“我是真的喜欢你……”
叶秋声避开他,停下脚步,看他:“你真喜欢我?”
见他态度有所缓和,梁景欣喜回道:“真的!不是喜欢朋友的那种,是……是恋人的那种!”
叶秋声看着面前这个从小认识到大的人,有一瞬间想笑。
“会跟齐愿哥谈恋爱的那种……喜欢我?”
梁景瞬间被冰冻住,“那是……”
叶秋声转过身,单手插着裤兜,踏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步子朝他走去,碎发遮挡的温和双眼一步步变得锋利似刀:“看着我被你的兄弟嘲笑戏弄的那种喜欢?”
“我让你帮我说句话都不愿意的那种喜欢?”
“还是我向你求救,你袖手旁观的那种喜欢?”
梁景使劲摇头,惨白着脸一步步后退:“不是,不是……求救?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接到你的消息——”
叶秋声表情变得十分讥讽:“你在装什么,不是你亲口回复我,说我自作自受的吗?”
梁景眼球震动,“那时候?求救?你说什么求救!”难道不是叶秋声知道他要走了,在挽回他吗?他那时候出了什么事,需要用到求救这么严重的词?
“梁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审判你什么,我感激你一辈子,你需要的话,我一定会偿还你全家对我的恩情,但你不能拿我当傻子耍,我也是个人,你不能一边把我当个玩意,一边说喜欢我。”
叶秋声诚心相劝:“别说喜欢我行吗,别这么恶心我。看在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份上。”
梁景身形猛然摇晃了下。
有人敲了敲安全通道的防火门,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要咖啡吗?”
秦渭端着两杯咖啡过来。
叶秋声长出了口气,“好话言尽于此,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谢谢你。”
转身朝秦渭走去,接过对方手里的咖啡。
秦渭手里还剩下一杯,抱着手臂对梁景挑了下眉,自己喝了。
梁景眉宇闪过一丝戾气:“叶秋声!他就是你小时候一直说的那个小哥?你们早背着我勾搭上了是不是?”
梁景不见得记得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寄宿者的名字,但他记得叶秋声口中的‘小哥’。
叶秋声不想再跟他说话了,秦渭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防火门打开,梁景看见了两人在明亮处并排前行的身影。
片刻后,门咚地关上,楼道暗了下来,徒留他一人在黑暗中。
梁景脸色忽明忽暗,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用力砸向墙壁。
“没完,还没完……叶秋声,你别想就这么完了……”
感激他?要偿还他是吧?
那他一辈子都别想还完。
他的命是他救的,他就合该把一辈子都赔给他。
……
走着走着,叶秋声头疼地捂了下额头。
见他有些虚弱的样子,秦渭扶住他的手臂:“一边上班一边还要复习,累坏了?我帮你请个假休息几天。”
“梁景的事,你别跟着操心了,我应付得来。”
叶秋声摇摇头。
“我没事……”
手机忽然响了,中断了两人的交谈。
叶秋声掏出手机,看了眼,“老家那边的电话。”
来电人是小石村的村长
对方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开口:“秋声啊,最近工作还忙吗?”
“还好,怎么了吗?”
“那……你要不抽空回来一趟吧,你爷不让我们告诉你,说会影响你工作,但是……我觉得还是得通知你一下。”
“总之,你有空就尽快回来一趟吧。”
第40章 小没良心的
原本计划着过年再回,现在等不了了,叶秋声跑去跟刘姐请假回趟老家,刘姐问他请多久,叶秋声说不知道。
刘姐看了叶秋声好几眼,最后只说了句尽早回来。
秦渭跟着说:“刘姐,我也请几天假。”
刘姐抬头看了在自己面前排排站的这俩人一眼,“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
“……”刘姐叹气,“行,去吧,赶紧的,别杵在这碍事,忙着呢。”
秦渭松了口气,认真道:“谢谢刘姐。”
刘姐摆摆手。
从刘姐那出来,叶秋声拿上衣服就往外走,秦渭在后面跟上来:“等我,我去开车。”
叶秋声抬头看他:“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跟我一块。”
秦渭这两天工作安排很紧凑,手上还有事没忙完。
听见他这么说,秦渭停下来看他,牙根隐隐紧了下,带着几分怒火。
叶秋声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阵心虚,偏开头:“你,那个,不是要去开车吗。”
秦渭看着他,嘴角绷紧,有点想把这人拎起来揍两下出出气的感觉。
嘴上句句说得好听,说得多爱他似的,真出了事却一点都不知道依赖他。自己回,这说的什么话?
气过之后又觉得心疼。
叶秋声哪里是喜欢一个人把难受往肚子里咽的人,这是个吃药苦了都要人哄上半天的人。
秦渭冷着嗓子说:“站好,等着。”
“哦。”
坐上车,叶秋声还在查票。
秦渭看了两眼,打了个方向盘掉头往高速上开:“临时不好买票,我们开车回去,反正高铁不到县里,要先到市里再换车回去,这么一折腾也要十多个小时,直接走高速还快点。”
“安全带系上,累了就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叶秋声哪里睡得着,满脑子都是村长叔刚才电话里说的事情。
“一年多了,一开始说是胸口疼,肩膀特别累,还总空咳嗽,后来去了县里医院,给开了点清肺止咳的药,好了一阵子,又不好了,县里医生让我们带去市里的医院看看,你爷没让。”
再急也不能长翅膀飞回去。
路很远很长,中途叶秋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碰了碰他的脸。
睁开眼,暮色将晚,秦渭在很近的地方温和地看着他:“到服务区了,下来活动下,吃点东西。”
叶秋声心情不好,吃不下,更懒得动,不过心里也知道人不能干熬,再说,他不休息,秦渭这个开车的也得休息。
靠着车吹了会风,秦渭拎着兜吃的回来,从里面拿出粥,插上吸管递给他。
“别光顾着我,你也吃点东西吧。”叶秋声说。
秦渭道:“我不饿,你吃吧。”
叶秋声看了看他,把自己手里的粥递给他。
秦渭忙活的动作顿了下,叶秋声不言不语地举着,秦渭面露无奈,低头过去意思意思喝了口。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过了会,叶秋声又递了过来。
这回秦渭没再说别的。一杯粥很快见了底。
又一辆车开进服务区,车灯闪过,叶秋声看见秦渭胸前染了块污渍,哑声开口:“衣服脏了。”
不知怎么,秦渭悬在心里的那口气忽然落了下来。
“刚才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人拿着咖啡撞了下,没事,回头洗洗就干净了。”
叶秋声看着他,拧紧的眉头松开,嘴角抿出点笑来。
见他终于有了笑模样,秦渭也跟着笑了。
稍作休息,两人就要再次赶路。
夜晚开高速得格外打起精神,叶秋声没再睡,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秦渭聊着。
跟他说说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都在做什么。
叶秋声捡了些大学里的趣事跟他讲了讲,譬如他大一的时候参加了校辩论赛,作为一辩辩手拿了冠军,还成了学校代表,说他拿了很多奖学金……不过很快就说完了,于是重新沉默了下来。
“那时候有想过我吗?”秦渭打破了沉默。
叶秋生转头看他。
秦渭轻松道:“怎么,浪得太开心,早把我忘到天边去了?”他哼笑了声:“说吧,我承受得住,让我看看你这小没良心的,对我能不上心到什么地……”
“想了。”
秦渭闭上了嘴。
把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什么时候。”
“知道梁景和齐愿哥在一起的那天。”
“因为,伤心?”
叶秋声默默抓紧安全带。
“我第一次知道男生可以和男生谈对象。”
秦渭心跳就那么忽地漏了一拍。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想了我什么。”
叶秋声身子向下滑了点,把脸埋进大一号的外套里,不肯再说了。
秦渭往边上看了两眼,没再追问。
车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秦渭却一点倦意都没有。
又过了一段路,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了,你那天说求救……”
问到一半,话音止住。
旁边传来安详规律的呼吸声。
浅浅的,一起一伏,像把小刷子似的挠着人。
出高速投卡的时候,秦渭手伸过去把滑下来的衣服往上拽了下。
下了高速还要再开上几个小时,路时而通顺,时而颠簸。
到达小石村时是半夜。
有车开进村里的动静不算小,村头供销社看店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五官看得出当年那位老板娘的痕迹,从车窗看见叶秋声,便给叶老头打了个电话。
叶秋声从车上下来,就看见叶老头在门口等他。
他带上车门,快步走过去:“爷!”
叶老头看见叶秋声就牢牢抓紧他的手:“你说说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老头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嗔怪。
“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你折腾回来干什么?”
叶秋声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回来看看你,都好多年没回来了。”
他别过脸去抹了把,转回来介绍:“对了,这是秦渭,秦老五的徒弟,小时候在咱们家住过的,爷你还记得他吗?”
秦渭走到他们爷俩面前,老老实实喊了句爷爷好。
叶老头眯了眯眼,看见车上下来个气质不凡的男人,仔细回忆:“那黑了巴黢的瘦猴子?”
叶秋声尴尬:“爷……”
秦渭温和笑笑:“对,就是那黑了巴黢的瘦猴子。”
叶老头砸了下嘴巴:“不错,长大了,变俊了。”
秦渭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别在门口杵着了,进来进来,”叶老头拉着叶秋声的手,“你说你们这个点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我们在路上吃了,不饿。”
“屋也没收拾,你们坐会,我去给你们腾腾床。”
叶秋声去念书,家里就叶老头一个。
如今早没有那种靠过村营生的手艺人,也没什么要外人来借住的机会,慢慢几个房间就堆上了杂物。
秦渭撸起袖子:“爷爷,你坐这跟秋声说会话,屋子我去收拾就行。”
“还认得屋子么?”
“认得的,爷爷。”
“那你把秋声那屋收拾出来就行了,这么晚了别折腾,你们俩住一个屋就行。”
秦渭点了下头,出去了。
留下叶秋声跟叶老头讲话。
叶老头拽着叶秋声,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打量他,眼角似有晶莹逝过:“瘦了,又挑食不好好吃饭了吧?”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打小就挑剔,走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叶秋声回答:“吃好睡好,等回家,爷给我做好吃的,我说好。”
叶老头敲他的手臂:“又糊弄我了吧!”
叶秋声想说点什么,开口却是一阵哽咽。
叶老头穿着藏蓝色薄衫,脚下踏着一双塑料凉拖,脸浮肿得厉害,身体却干瘦干瘦的。
见他这眼冒泪花的样子,叶老头摸了摸桌上的卷烟:“村里人喊你回来的吧,他们都跟你说了?”
不等叶秋声回答,他自有答案,生气地拍桌子:“我都说了,我们家秋声才毕业几年,正是忙着打拼的时候,把你叫回来天天忙活我,这日子不用过了,我这么大年纪,拖着孩子算怎么回事,让他们别跟你说别跟你说,结果还是跟你说了!”
“爷……”
“行了行了,别弄这一出,”叶老头受不了自己孙子红眼眶的样子,“回来待两天也行,给你好好养养身体,再接着回去忙事业。”
说到这,他又开始絮叨起来:“你说说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叶秋声被叶老头训了个狗血淋头。
他都乖乖听着,等叶老头说尽兴了,叶秋声才开口:“爷,明天咱们去市里医院看看吧。”
说起这个,叶老头倔脾气又上来了,抽回手:“不去。”
“爷!”
“这事谁劝我都没用,多大点事,值得这么兴师动众,还得去市里医院,我没事,你杨姨给我拿了药,吃上养养就好了!再说,我都七十了,折腾那干什么!”
说话的功夫秦渭回来了。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有吃的有家用。
叶秋声的房间很快就收拾出来,他抽空开车去了趟村口供销社,买了挺多东西,搬空了大半个供销社,填满了后备箱。
放好东西,来劝看起来在吵架的爷孙俩。
叶秋声郁闷地跟秦渭说:“我爷不想去看病。”
秦渭扶着他的肩膀:“别急,他不想去你也不能把人绑去,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爷爷也是,先休息,明天再说,嗯?”
理是这个理,叶秋声只好点头应下。
叶老头的情况瞧着明显是不太好了,一辈子活在村里的人总是把去医院看病当成多大的事,轻易不肯去医院,宁肯找身边的人问些不对症的土方,或是草草买些抗生素止痛药了事。
人一心只想糊弄自己的时候,谁来都劝不住。
叶秋声想叶老头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也是怕真的从医生口中听见那最后一锤子落下来,怕真给判了死刑。
说在乎自己条命,倒没那么在乎,却也没那么不在乎。
这一晚辗转反侧。
叶秋声紧紧偎着秦渭,秦渭拍着他,抚摸着他的背,却还是难以入眠。
第二天起来时,叶老头早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忙活着给秦渭那屋也收拾了出来。
现在是在家里,如今叶老头又是这么个情况,两人的事,自然是不好再显露出来,怕叶老头接受不了,气出个好歹。
这事必须得瞒住了。
所以秦渭什么都没说地从叶秋声房间里搬出来。
叶老头问他们两个怎么碰见的,问秦渭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跟秋声现在关系还好吗?
秦渭沉默了下,笑着答:“我拿他当亲弟弟,他家就是我家,他的爷爷也是我亲爷爷。”
叶老头在边上连说两声好。
不安顿好叶老头,两人就不能走。
叶秋声和秦渭都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叶秋声想劝叶老头去市里看病,试图说服他这一点都不麻烦,秦渭有车,他们开车去,看完就开车回来,顶多花费一天的功夫。
叶老头就提着筷子敲叶秋声的头。
“哪有这么麻烦人的?”
私下里对叶秋声叮嘱:“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缺心眼,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人家说什么话都你往肚子里揣。”
“人家说拿你当亲弟弟,你就真当自己是人家亲弟弟了?”叶老头恨铁不成钢,“你跟人家有血缘关系吗?说得跟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叶秋声看了院里劈柴的秦渭一眼,点着脑袋虚心认错,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老头继续道:“人家那是念着小时候的人情,这不是给你用在这种地方的,以后……要人帮衬的地方多了去了,人情用一点少一点,别浪费在老头我身上!”
不值当!
“爷,我觉得,他真没觉得麻烦。”
“你怎么知道人家真不介意还是客套话,你可长点心眼吧!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在外边闯荡?”
叶秋声讪讪摸了下脸。
说到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这事,叶老头借机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些年在外边,没谈个朋友?这次回来,怎么也不领回来给爷看看。”
叶秋声心里忽悠颤了下,结巴着说:“没,没啊,没谈。”
叶老头又想敲他孙子脑袋,村里人都说他孙子是个天才,他左看右看就是颗木头脑袋!
“你说说,你都多大了,我像你这么大,你爸都满地跑了,你这八字还没个一撇!”
叶秋声:“爷,这事急不来。”
叶老头:“你一个大小伙子你不急谁急,你就不能主动点吗,等等等,等到最后黄花菜都凉了!等到同龄里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就剩你孤家寡人一个,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叶秋声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叶老头叹气:“跟爷交个底,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成家?你这心里,就真没个喜欢的姑娘?”
闻言,叶秋声又往那背对着这里的身影看了一眼。
心说喜欢的姑娘没有,跟你孙子一样的小伙子倒是有一个。
就怕他爷听了要当场晕过去。
叶秋声苦兮兮地说:“爷,咱们什么时候去医院做个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