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以后你就是秋声亲哥
提起看病这事,叶老头这边先偃旗息鼓了。
叶秋声和叶老头爷孙俩算是杠上了。
头两天,老爷子还能乐呵呵招呼孙子起来吃饭,过上三五天就只想着让孙子赶紧回去上班。
私下里,老爷子偷偷拉着秦渭问秋声是不是丢了工作,秦渭好说歹说才让老爷子打消了这一担忧。
不过紧接着,另一重担忧又冒了出来。
什么工作能让人成天在家待着?就算之前工作没丢,这么待下去也要丢了呀!
找叶秋声本人谈,他只会说:“那你跟我们去医院。”
叶老头又不说话了,卷了烟坐在门槛上,叼着烟发呆。
过上一会,又说要去地里看看。
一起来,就不住地咳嗽。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凉了,叶老头发起了烧。
叶秋声赶紧把人拦下,“你吃了药休息吧,我替你去看看。”
“从小地都没下过的娃娃,能看懂什么?”叶老头嘀嘀咕咕,“你这身子骨弱成这样,还不如我,可歇着吧。”
知道叶老头是不放心叶秋声独自一个人出门,秦渭在一旁帮腔:“爷爷,我跟秋声一起,您好好休息吧。”
叶老头打量着秦渭,秦渭也好脾气地给叶老头看,见秦渭确实像是能照看人的,叶老头这才迟疑道:“那你们互相多照顾点彼此。”
说是要他们互相照顾,其实是想提醒秦渭看顾点叶秋声。
在叶老头心里,叶秋声还跟没长大一样,还是那个动不动就生病,却总是闲不下来,走路跌跌撞撞,喜欢四处招猫逗狗,爬树下河的小闯祸精。
秦渭认真看着叶老头应下。
两人便步行着到田里去。
老一辈靠土地吃饭,年轻人却不怎么管这些,叶秋声和秦渭从叶老头那领了差事,不紧不慢地走着。
傍晚的夕阳是暖金色的,秋叶落在乡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两人并排慢悠悠走着,散步一样。
“小时候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起走走。”叶秋声说。
“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叶秋声偷着撇他一眼,又撇一眼。
“怎么了?”
秦渭转过头光明正大地逮捕鬼鬼祟祟的小偷。
两人中间本来隔着半个身位,无论谁来看都是很礼貌,很清白的距离。
被抓包的小偷默默挪了脚步,肩膀挨上秦渭的。
一根手指钻进了秦渭的袖子里,摸摸索索地试探着把自己手掌挤到他的手心里。
酥酥麻麻的电流流窜过指尖。
叶秋声舒了口气,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小声提醒:“约定。”
说好了每天都要牵一下手的。
拉住了手,最近几天的惶恐被很好地安抚了下来,叶秋声满足了,他很克制礼貌地准备把手抽回来时,却发现抽不动了,他被秦渭抓紧。
他迷茫看过来,秦渭抓着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还没补上前几天落下的,还有,我的报酬。”
叶秋声:“哦……”
搭在秦渭手背上的指腹摩挲了下,没舍得抽出来。
“声哥!是声哥吗!”
叶秋声一激灵,刷地把手从秦渭口袋里抽出来,瞬间跳出一米远。
迎面跑过来一个女孩子。
叶秋声啊了声,“春玲?”
“是我!”
叶秋声笑笑:“好久不见。”
两人说话时,秦渭就站在旁边听着,简单说了几句,女生就跟两人道别了。
秦渭看着叶秋声没动。
掌心递到叶秋声面前:“还牵吗?”
叶秋声看着伸开到面前的手掌,秦渭的手很很大,手指很长,很粗,骨节也大,他有时会在被对方紧紧扣着的时候,去抚摸侧面那块凸起,让人心里有种安宁踏实的感觉。
这是在外面,做这种事实在是个危险举动。
但是叶秋声又很想握上去。
秦渭耐心地伸着手等他决定。
叶秋声抿唇,幅度很小地上下晃了下脑袋,慎重回答:“要牵。”
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准备要上断头台了。
秦渭轻笑了声,握紧递过来的手。
然而没过几步,又有人来打招呼了,于是叶秋声就又跟蚂蚱一样蹦出了二里地。
秦渭就在一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叶秋声装得一本正经跟人聊天,实则被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再在他跟人寒暄完之后,把手递给他。
叶秋声重新握上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了眼。
不用看,叶秋声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又惊又怕还很不好意思地红了整张脸。
自己都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被秦渭看他时,眼里的调侃笑意弄得犯了羞劲。
心情坐了几把过山车,脑袋里的弦蓦然一松,叶秋声偏过头,肩膀颤颤地闷声笑了起来。
他一笑,秦渭也憋不住了,同样别过头笑。
视察完他们家的地,两人踏着夜色回来,想起叶老头这几天总张罗着要吃冰棍,顺路去买了冰棍带回来。
到门口时,秦渭不由自主在那棵大榕树下停下脚步。
一阵风吹来,树叶纷纷扬扬落下。
叶秋声看他没跟上来,回头来找他,看他仰着脑袋,便问:“你在看什么?”
秦渭笑而不语地摇头,视线从树梢上收回,落到身前的人身上。
他看得很专注,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下深深浅浅地变化着。
叶秋声呼吸乱了下。
头一回不是身体先产生了渴望,而是胸膛里变得闷涩难忍。
他总觉得下一秒秦渭就要吻上来了,心里有个声音说,不可以,这里很危险,不能被人看见,被人知道就完了。
心里想着,眼睫却如翩跹的蝴蝶剧烈颤抖。
他有很多道理,有很多需要恪守的教训和规则,他已经在这些年月里,精通了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不突出,不惹眼,不做别人觉得奇怪的事,不要和别人不一样。
然而,当秦渭真的低下头来时,叶秋声却自暴自弃般慢慢闭上了眼睛,脸向上仰了起来。
秦渭并没有吻他。
指尖在乖巧闭上眼等待的人的脸颊上爱怜地摩挲了下,转而抬手把落到叶秋声脑袋上的叶子摘下来。
叶秋声缓缓睁开眼,看向秦渭。
秦渭把手里的叶子展示给他看,手指一翻,树叶不见了,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颗琥珀色的猫眼石。
叶秋声眼睛蹭地亮了起来,伸手去拿,结果秦渭手一翻,猫眼石不见了,只有空空的手掌。
另一只握成拳头的手在他面前摊开,猫眼石躺在手心里,等叶秋声要去拿时,又不见了。
他的脑袋随着秦渭的动作来回转着,没一会就发出可怜兮兮地哀求声音:“小哥,给我吧,求求了。”
要是他能长出尾巴,这回早就摇成螺旋桨了。
最后是秦渭自己把猫眼石放到他手里的。
得偿所愿的叶秋声没高兴两秒,听见门口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转头发现叶老头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灯用得太久不够亮了的缘故,叶秋声总觉得叶老头的脸有那么点黑。
他下意识把猫眼石揣进兜里,缩着脖子往秦渭身后躲了下。
咳,从小到大被追着揍惯了,形成条件反射了。
谁知道叶老头一看他这样,更来气了,憋红了脖子喊:“回来了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吃饭!”
秦渭眸光微动,正要开口,叶秋声已经从他边上窜了出去,抱着叶老头的胳膊就是一阵爷你怎么出来了,爷你快坐着休息,爷我给你买了冰棍,没事放着我来拆——的溜须拍马!
叶秋声多少年没这样机关枪似地说话,脑袋还没转过来,求生本能先给逼出来了。
叶老头就跟被叶秋声绑架一样拽进屋里,秦渭在身后看着,有些想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叶秋声总觉得自己爷爷这天之后对秦渭就没了笑模样,而且还在有意无意地隔开他们俩。
自打秦渭来了,就承包了家里的体力活。
毕竟家里一老一弱,都不是什么干活的料子。
秦渭干起来没有怨言,就是叶秋声看他有时候在太阳底下干活,怪辛苦的,照顾发烧的叶老头的间隙,给秦渭送个水,顺便拿纸巾帮他擦擦汗。
随口聊上两句,秦渭拍拍他的腰:“听话,去屋里看着爷爷,我把最后这点弄完就过去陪你们。”
“那你累了就进来歇会,别太辛苦了。”叶秋声回道。
一扭头,就看见原本病得起不来床的叶老头扒在窗户上,眼睛瞪得老大,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俩。
叶秋声被那垂死病中惊坐的悚然表情弄得有点迷茫,疑惑问:“怎么了?”
秦渭也不知道爷爷怎么了,回想了下,自己似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自从回了老家,全程都很守规矩,从没越界。除了两人单独出门那天,一切都是按照好哥哥的标准来的,不懂爷爷瞪他是因为什么。
秦渭在皱眉反思。
叶秋声在苦思冥想。
叶老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咬着摇摇欲坠的牙,勉强挤出生硬的字:“没事。”
转头继续咬着牙训叶秋声:“还在那站着干什么,没听人家要你进屋来!”
叶秋声:“……”
这究竟是怎么了?
到了第二天,叶老头一反前几天看秦渭哪哪不顺眼的挑剔,饭桌上变得很是和蔼可亲。
“小秦啊,其实你这孩子我打小就觉得好,小小年纪骨头却硬得很,有脾气有性格,对了,你之前说,把秋声当亲弟弟是吧?”
秦渭轻轻应了声。
叶老头一拍膝盖:“你瞧,这不是巧了吗,我们秋声也是把你当亲哥哥的!他小时候就跟我说,想把你跟你弟过到我家来!那时候我就把你们兄弟俩当成是自己家里人了,这么多年过去,能再遇见就是缘分,你要是同意,不如,我们就把当年没办成的事给办了,也算是圆了你们这哥俩小时候的梦想了。”
他拉着秦渭,眉开眼笑。
听出叶老头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叶秋声慌张去拽他爷:“爷……”
不行,不能这样!
叶老头凶他:“你别说话!”
转头对秦渭又是一副笑模样:“你看,你秋声弟弟这么大了,婚事还没个着落,老头子我岁数大了,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着我孙子成家,能有个着落,那我也就放心了,如今看来怕是坚持不到那天了……”
秦渭:“爷爷,别这么说,您的日子还长着。”
叶老头长叹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事先不说了,你瞧,我托人给秋声看了个女孩,他自己对这事不上心,你要是真拿他当亲弟弟,不然,你帮我管管他?”
老人抖着手,举着他的老年机推到秦渭面前:“小秦啊,婚姻大事,你这个做哥哥的得替他把把关,我信得过你,你看看这姑娘怎么样?是不是挺不错,跟我家秋声挺般配的?”
秦渭放在桌下的手抖了抖,眼眸抬起看向叶秋声,有些不知所措。
叶秋声被他看了一眼,呼吸跟着颤了颤,下意识摇头。
叶老头低着头,对此一概不知,还在说:“等秋声办婚礼那天,他那个冷心肝的爸妈是来不了了,我看样子估计也参加不上了,总不能让他到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叫人看着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像什么话,你要是觉得好,同意,咱们抓紧去上个户口,到时候,你就是秋声亲哥,婚礼上你来坐主座!”
一番话说得秦渭脸色越来越白。
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刺向掌心。
察觉到身边的两人都安静了,叶老头没抬头,盯着照片上的姑娘看:“小秦啊,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怎么是好。
他坐在高堂上,看着叶秋声和别人结婚?还得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再给他送上祝福吗?
秦渭紧紧咬住唇侧,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怎么都压不住抽搐的双手,越是去想,心口就越一阵阵抽疼着。
有一瞬间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实话全交代了,然后跪下来给叶爷爷磕头,要是叶爷爷生气,他就说是他混账,他不是人,自己心里不干净,还把叶秋声拖下水。
是他做了混账事,要打要骂他都受着。
只要别不让秋声跟他在一起。
如今这情形,两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怕是他们俩的事,被叶爷爷发觉了,这是在兜着圈子要他们分开。
要是平时,怎么求,怎么磨都好,偏偏……爷爷病着,病得很重,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叶老头的语气带上了疲惫的恳求:“小秦啊,就当……爷爷求你了。”
秦渭的手越捏越紧,良久,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不是笑的笑。
“好……”
叶秋声脑袋被这个字砸懵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见秦渭说完那个字之后,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般颓然。秦渭望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愕然睁了下眼,紧接着眼眶刷地红了。
叶秋声顺着他痛苦的眼神,摸了下自己的脸。
手指摸到了一片滚烫狼狈的湿痕。
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是他哭了。
第42章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叶秋声连着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尽管他做了掩饰,但是效果不佳,秦渭几乎一眼就看出叶秋声在低落。
叶秋声不是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即使不张扬出来,还是会通过方方面面被人察觉到。只不过后者需要更仔细注意观察。
譬如他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身体蜷缩起来,找到一个角落,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型塞进去,作为一种无声的对抗。
要是没人发现,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他自己从里面走出来,装作无事发生,独自消化掉了这份郁闷。
要是有人走过去哄一下,那个人就会得到一只赖着人不撒手的撒娇精。
秦渭觉得这是叶秋声的一种小手段,他藏起来就是想要人去找他,发现他,然后去哄他。
他肯定知道自己团起来的样子可怜又可爱,把人心坎都戳软了,抱上来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能拒绝得了,只会把他抱得更紧。
照顾叶老头吃了药睡下,叶秋声就抱着膝盖坐在门边,脑袋埋进膝盖里。
秦渭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偷着在哭。
他知道自己不该高兴。
其实也确实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两天叶爷爷总拉着秦渭,让他帮忙给叶秋声相看女孩子,末了总要问上一句:你觉得这个女孩和秋声在一起是不是很好。
秦渭如鲠在喉,想说不好。
那些女孩很好,但跟秋声在一起不好,非常不好。
但最后也只能担当起这个家长兄的身份,担当起叶秋声哥哥的身份,淡定地说好。
好,都好,哪个都好。
都一样好。
反正都不是他秦渭。
心口酸疼酸疼的,叶老头就是叫他自己拿着刀往自己心上扎。他还不能叫疼,还得笑。
转头一看叶秋声,秦渭顿时哭笑不得。
此人正远远蹲在门后,探出个脑袋,大颗的水珠晶莹地挂在尖尖的下巴颌上。
哭得太惨,以至于秦渭根本没空难受了,心疼,又有点想笑。
不该高兴,还是高兴了。
想说跟他分手真至于这么难过吗?
看叶秋声的样子,是至于的。
他是真的很难过了。
秦渭受不了叶秋声一个人坐在那里哭,他要哭也应该在他怀里哭。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想上前去,把他的脸抬起来仔细检查一番,验证自己的猜想,却也只能远远看着。
叶爷爷只允许他做叶秋声的哥哥,更多的,别想了。
所以秦渭不能走过去抱抱他。
他想起来什么,在兜里摸出一只圆圆的塑料小球,蹲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叶秋声脚下。
脚尖被撞了下,叶秋声抬起脑袋,捡起那只塑料球,握在手里看了一会,打开。
几颗包装花哨的小糖果躺在里面。
看着这幼稚的哄小孩的玩意,叶秋声破涕为笑。
秦渭托着下巴远远蹲着看他,看他拆开一颗糖放进嘴里。
心想,吃了糖,可就不许哭了。
次日一早,秦渭开车去了趟县城。
中午回来的时候,车上多了个人。
一个头发染成浅金色的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叶秋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人冲过来一个熊抱:“漂亮哥哥,好久不见!”
叶秋声无措地看向秦渭。
秦渭走过来把人从叶秋声身上扯开:“他是……”
“秦嵘?”叶秋声接道。
被秦渭拎在手里的青年狭而长的眼睛一弯,笑着喊:“对,是我!漂亮哥哥你还记得我,我好感动啊!”
叶秋声看了看冷着脸的秦渭,再看他手里笑得像开花一样的人:“你和秦渭长得很像。”
只不过大概是性格原因,秦嵘看着更轻挑外放些,看人的时候,也不会像秦渭那样给人一种很深的,要被洞穿的感觉。
不过其实秦渭也不是多严肃正经的人。
想起了他那些花哨的手段,叶秋声眼睛游移了下,清了清嗓子,默默偏开了脸。
“你怎么回来了?”叶秋声问。
“我哥说爷爷病了,我回来看望一下。”秦嵘接到秦渭消息,就连夜买了机票回来,
叶老头一开始没认出秦嵘,这孩子走的时候太小了,长大了之后性格和外貌全都翻天覆地的改变,叶老头也是凭借秦家兄弟两个近似的外貌猜出来的。
秦嵘见了叶老头很亲,热乎劲让叶老头幻视了小时候的叶秋声。
不过秦嵘很会把控热络的程度,差不多了就会礼貌抽身,不那样热络的时候,青年身上会冒出一种和他哥近似的冷漠凛冽的气息,在叶秋声探究看来时,他又会笑着打散那种疏离的冷意,好像一切只是幻觉。对叶老头来说,叶秋声就是纯爱黏着人撒娇,没心没肺的傻孩子。
秦嵘回来,叶老头自然是高兴的,晚上在秦渭的帮衬下多加了两个菜。
秦嵘那是什么人?
打小没有爸妈靠哥养,年幼出走海外,相当于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早活成了人精。
短短一顿饭,就看出自家亲哥和叶家爷孙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叶老头也说了想让他们俩上叶家户口的事,秦嵘心里的想法是半点没透露出来,只笑着说:“那可好了,我也一直希望能和漂亮哥哥还有爷爷成为一家人。”
做兄弟是一家人,做他嫂子也是一家人。
秦嵘微笑着。
秦渭去车上搬从县城买回来的东西的时候,秦渭在边上看了会,忽然问:“哥,真放弃,你甘心吗?”
秦渭好一会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秦渭啪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车里一摔,沉沉看过来:“不甘心……”
“又能怎么办?”
秦嵘说:“你这种不信命的人,也会有认命的一天?”
秦渭:“不然呢。”
他是一辈子没认过什么命。
可这种事,又不是不认命不妥协就能解决的。
“那是叶秋声和爷爷,”秦渭扯扯绷紧的领口,慢条斯理地把袖子向上挽了几折,“你想让我用对付其他人那样的办法,去对付他们吗?”
秦嵘嘶地抽了口气,笑着说:“别,你不想回家,我还要回家呢,一个弄不好,他们恨你也就罢了,我都要被牵连,那我可太冤了。”
想起刚才桌上叶秋声一直偷看秦渭时那副担忧的样子,秦嵘忍不住想他的漂亮哥哥果然单纯好骗,无依无靠成功在纽约扎下根,还能混进名利场的人,哪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这就跟养蛊是一个道理,都是不知道踩着多少人才爬上去的。
除了才华和性格那种不值钱也不算多稀有的东西,还得跟有钱人有足够多的利益往来。有钱人的利益,本来就是踩着下层人的尸骨换来的。
换句话说,与虎谋皮的人,肯定也得是一路货色。
就像他,亚裔,没有家庭背景,能和一群富二代官二代玩到一块去,肯定也是一路货色。
只是关系不被家长认可这种事,秦嵘还以为秦渭分分钟就能搞定呢,无外乎施恩施威,钱权砸下去,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一般人都难抵挡,何况秦渭还有真心在,这可是最大的筹码和杀器,英俊多金,前途无量,还爱你,除了性别不对没别的问题,谁拒绝得了?没想到最后,秦渭却是一副准备妥协的样子。
秦嵘望向身后那个朴素的小院,恍惚了一秒。
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秦渭一退再退,不愿意施加一丝一毫的心机算计。出钱出力,却不肯借此为自己谋取任何好处。
这里是他对家最初的感知,叶家爷孙俩给了失去避风港的他们一个容身之所,是第一个真心接纳他们的存在,比亲爹妈都真心的那种。
秦渭舍不得让他们经一点风雨,更别提是他亲手带来的。
一点都不行。
秦渭对秦嵘的话不置可否:“要我提醒你,你一开始给我出了什么主意吗?你看你漂亮哥哥知道了,还会不会再搭理你。”
秦嵘呲牙咧嘴:“哥,我那真是为了刺激你的气话!别说,千万别说!”
秦渭:“有些人,背地里说得厉害,到了人家面前,还不是小猫小狗一只。”
秦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喵!”
一脸欠揍的吊儿郎当的笑:“我在哥哥面前是小猫小狗,哥你算什么,老猫老狗?”
秦渭:“呵。”
……
兄弟两人之间的机锋,叶秋声一概不知。
相处一下,他就觉得秦嵘和小时候一样好玩了。
叶秋声打小就爱欺负秦嵘,逗小孩玩。
现在秦嵘窜得又高又大,据秦渭说,秦嵘在学校里还加入了校橄榄球队,已经不是叶秋声能仗着是大孩子,随便欺负得了的了。
好在秦嵘这小孩人单纯。
叶秋声想。
一骗一个准,逗起来颇有趣,还会一脸委屈地控诉他,让叶秋声这两天难得见了些笑。
不过笑过之后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老头的情况在恶化。
叶秋声好说歹说,终于磨动了叶老头去市里医院看病。
出发那天叶老头很紧张,一路都拽着叶秋声的手。
秦渭开车,秦嵘在另一侧轻声说着话,照顾着两人。
中途叶老头直喊热,秦渭开了空调也不管事,在路上又给买了两根冰棍才好。
秦嵘和秦渭对视了一眼,再去看靠着叶老头轻声说话的叶秋声,心情都有些凝重。
到了市里就立马赶去医院,秦渭提早在公众号上挂了号,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检查,因为有一部分需要空腹才能做,一部分检查很复杂,只在特定时间做,当晚四人就在市里住下了。
叶老头单听叶秋声说秦渭很厉害,赚了很多钱还没什么实感。
直到秦渭把他们带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两间行政套房。
价格令叶老头瞠目结舌。
去房间的路上忍不住念叨:“随便住住就可以,定这么贵的干什么,有这个钱干什么不好,年轻的时候不要觉得钱来得容易就大手大脚的花,要多攒钱,存了钱才好娶……”
唠叨到后面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没了声。
想说让他存钱娶媳妇吧,这小秦……唉,小秦怎么跟梁景是一路人!
秦渭淡然笑笑:“没事,一点小钱,真不用放在心上。”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群说笑着的年轻人,打头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斯文男人,彬彬有礼的,看起来很温和,看样子是来出差的,对方路过叶秋声一行人身边时咦了声。
“叶秋声,你怎么在这?”
叶秋声看过去,瞳孔猛地缩了下,脸刷地就白了,两腿瞬间被冻住似的定在原地。
叶老头感觉叶秋声搀扶他的手狠狠抖了下。
对方脚步一转,面带温和笑意朝他走来,“学弟,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你李濠学长。”
手礼貌伸过来,等叶秋声跟他握手。
叶秋声没动,男人脾气很好的收回手,不在意地笑着从胸前抽出名片,只看着叶秋声,混不在意他身边的人:“上次分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说两句话,难得再见,有机会,出来喝一杯怎么样,毕竟,我们是校友。”
说着,就要把名片放到叶秋声口袋里去。
中途被人横插一手拦了下来。
秦渭拿走了那张名片:“不好意思,他不会去跟你去喝酒。”
李濠不悦地看向对方,有些敌意跟警觉:“你是他什么人,就替他做决定?”
秦渭抿着唇,没做声。
叶秋声看向秦渭,也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
但两个人最后都没说话
李濠看着这两人,忽然一笑:“我记得学弟当时跟我们说,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喜欢男人,没想到几年过去,这连男朋友都谈上了。”
叶老头颤巍巍出声:“秋声,你们是……”
李濠笑容越扯越大:“哦,这是秋声爷爷吧,您不知道,秋声大学的时候,我们……”
叶秋声紧闭上眼睛,嘴唇虚弱苍白地抖了抖,想发出声音制止,“别说了……”
“这位先生。”秦嵘走过去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人拽了个趔趄,嘴角挂着冷笑,“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是一样,走,我们去那边……慢,慢,说。”
秦嵘半强迫性质地把人拽走了,李濠为了维持体面,心下不悦,却也不好纠缠。他甩开秦嵘,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着的叶秋声等人,嘴里冷哼了声。
那边,秦渭握了握住叶秋声的手臂,嗓音轻柔道:“带爷爷回去,好好休息,早点睡。”
眼睛看向秦嵘和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闪过一道冷意。
回到房间后,想到刚才的事,叶秋声整个人焦躁,且坐立难安。
叶老头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人在这,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叶秋声吸了吸鼻子,拽着叶老头的袖子晃了晃:“爷……”
叶老头最受不了他这样,内心一阵哀叹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秦家老大又是给自己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姓梁的那时候都没这样!
拽回自己的袖子,躺到床上,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想去就去!腿在你身上,我还能给你砍了不成!”
叶秋声眼睛一亮,给叶老头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床头:“爷那等会你记得把药吃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去一下就回来。”
叶老头蒙起被子,装没听见。
叶秋声站在旁边看了会,轻手轻脚离开了。
……
另一头,李濠正坐在酒店的酒吧里和同伴的人聊刚才遇到的事。
同行者借着桌子的遮掩,鞋在他腿上滑动:“刚才那人是谁啊?熟人?准备叫出来玩玩?”
李濠眯眼回忆刚才那人的模样:“我大学一学弟,全校有名的gay,大一入学的时候就挺多人盯着的了,不过身边有个惹不起的看着,一直没人敢下手,不过后来那人不管了。”
同行者惊讶:“不会让你得手了吧?”
“别提了,提起这事就晦气,”李濠烦躁道,“本来都把人叫出来了,人挺纯的,一骗就来了,药下酒里都到嘴边了,结果让他抓住机会给跑了,亏我还多叫了几个人,设备还是准备的最好的。”
“这么搞,你就不怕他告了你,把你送进去?”
李濠不屑一笑:“我就是强弄了他又怎么样,他去报警啊,男的弄男的又不犯法。再说了,这事闹到学校去,别人只会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干净,我还有爸妈托底,大不了出国,换个地方照样过好日子,他那样一点退路都没有的,可就真混不下去了,你看他敢声张吗。”
“懂点事的就知道该怎么做,这亏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谁知道那人还真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中途也不知道哪叫他发现不对了,找了个借口跑了。
等李濠和他朋友发现不对,追出去的时候,人都跑出去老远了。
“啧,差点就让我逮住了。”要不是中途冒出来个警察,这事还真不好说结果。
“这回遇上,简直是命中注定,说什么我都得把人弄到手,这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旁边酒杯当啷撂在桌上。
有人冷冷道:“哦?是吗。”
秦渭慢慢解开袖口的纽扣,往上挽了两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濠,像在看死人:“说说,你准备怎么不放过他。”
李濠被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吓了一激灵,腾地站起身,又被另一头冒出来的人压着按了回去。
秦嵘笑意盈盈地说:“你看,这才说了几句,就急着走啊?还没聊完呢,坐这,再多聊会呗。”
“你——”李濠这才发现自己那个同行者正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不敢过来,自己被这俩人半挟持住了。
旁边那个男人气势越来越冷,他意识到不妙,想走。
秦嵘手掌加力:“我说……坐这,别动。”
肩膀的骨头被他一只手捏得咯吱作响。
“说吧,你当年干什么了,刚才把我们家漂亮哥哥给吓成那样。”
“好好说,细细想。”
第43章 我的秋声
李濠表情狰狞,嚷嚷起来:“叶秋声全告诉你们了?他怎么跟你们说的?是不是说我不怀好意骗他?我告诉你们,那事根本不能怪我!”
“你们肯定是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那人其实就是个随便谁勾勾手指就贴上去的浪货,我们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啊——!”
秦渭一脚踹了过去,李濠佝偻着倒在地上,疼得哎呦叫了起来。
旁边服务生大惊失色,过来拉架:“先生,有什么事好好说,要不要先坐下来喝点东西!”一边在暗地里联络酒店保安。
秦嵘笑着拿出几张钞票放到服务生手里:“不好意思,我们几个是认识的朋友,有点小口角矛盾而已,我哥就是脾气比较急,还给你们椅子弄坏了,这个是赔偿,要是不够,回头再联系我们就行。”
秦嵘态度很好,秦渭踹了一脚之后,面色冷凝地把李濠从地上拎起来,服务生迟疑地看着他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濠。
秦嵘跟着转头看过去:“我们自己的问题,会自己私下解决,你说是吧,李濠学长。”
对上对方的眼睛,分明是一副好脾气带笑的样子,李濠却打了个寒颤。
同行者早跑没影了,本来就是玩玩的炮友,私下也清楚李濠这人做过多少畜牲事,以前也没少见对方被苦主闹过来的情形,后来全都私了摆平了。见多了类似的情况,再遇到,同行者当然是跑得最快的。
李濠不想把这事闹大,不管年纪小的时候还有私下里玩得再怎么花,明面上他仍旧是个年轻的公司高管,是不了解他的人眼里年少有为,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
他心底清楚自己做的事不干净,一旦这些事传出去,名声和形象毁了,他外在的那些光环也会破灭。为了维持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别人眼里好上司,好同事,好儿子好丈夫的形象,于是也点着头认了秦嵘的话。
既然当事人都不说什么,旁人也就无权干涉,周围人只能当看了一场热闹,看着秦家兄弟两个把李濠带走。
被带去杂物间的李濠也有点怕,嚷嚷着:“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打人是犯法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你们要是想替叶秋声跟我讨赔偿,我们也可以再商量,我可以给钱!”
秦嵘听了这话直想笑。
“你当初给人下药就不犯法了?还准备了设备……拍照还是录像设备?”
秦渭踹向对方的膝盖,李濠哀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听见头顶一道碎成冰渣的声音:“你那时候想录什么。”
李濠汗都下来了。
秦嵘走过来,嗤笑:“自己干脏事的时候,从来想不起来法律两个字怎么写,等要付出代价的时候,法条背得比法官都清楚,这会又成遵纪守法的良民了,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对付你的办法也特别多,想试试吗。”
李濠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嘴动了动。
……
叶秋声赶到的时候,正撞上秦渭从走廊那头走出来。
男人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线条,他目光虚焦在半空,像是陷进了某种思考。
叶秋声快跑过去,气息不稳地问:“小哥,他们说你跟李濠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熟悉的软和嗓音将秦渭从那种游离的状态中拽了出来,他的视线渐渐在眼前的人身上聚焦。
叶秋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秦渭闭上眼在那温和柔软的指尖上贴了一下,不待叶秋声开口,倏地将人紧紧拥进怀里。
叶秋声本想问他怎么了,却又止住了话头。
抱着他的男人正在发抖。
他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害怕的情绪,他抱他时的动作又用力又小心,像是怕太用力会伤到他,又怕太轻会抓不住他。
叶秋声安静了下,然后有些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他问他时的声音很温柔,让秦渭忍不住更用力地埋在青年散发着淡香的脖子里:“没事,抱一会就好了。”
叶秋声迟疑地问:“是……李濠跟你说了什么吗?”
猜出李濠会怎么说他,他紧张辩解:“我真不知道他是那个意思,当时我有个小组项目进行不下,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李濠主动联系的我,说他相信我不是传言里那样的人,说他可以帮我,我就去了。”
结果去了之后发现是家gay吧,李濠和他朋友绝口不提项目的事,一直在给他灌酒。
叶秋声没去过那种地方,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不过因为那家gay吧也不是什么正经gay吧,后面场面逐渐不堪入目。叶秋声酒量不好,喝点就开始晕,但还是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跑了。
“害怕吗?”秦渭问。
“啊?”叶秋声没反应过来。
秦渭抬起脑袋,心疼地抵着他的额头:“那会……很害怕吧。”
他声音很轻地对他说:“被信任的人骗到那种地方,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可以相信,也没人可以依靠,我的秋声,肯定吓坏了。”
叶秋声刹那间湿红了眼眶,喃喃叫了声小哥,有些不知所措。
秦渭难过地看着他:“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说,我拿起剑就无法拥抱你,我放下剑就无法保护你,当时觉得又土又好笑,这不是无病呻吟吗,矫情死了。”他自嘲笑着,笑声渐收。
“可是后来有些时刻,我忽然觉得……”
他停顿了下。
气息越来越混乱。
“要是我能变成梁景就好了。”
他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把最珍视的人交给最能保护他的人。
到头来,却弄得他伤痕累累。
要是他是梁景,该有多好。
……
躲在转角后面的秦嵘默默垂眼。
余光看见另一个方向的角落,露出一双熟悉的灰扑扑的布鞋。
秦嵘一眼认出那是叶爷爷的鞋子。
两人都没有走出去。
没去打扰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稍微平复了心情,秦渭让叶秋声不用担心李濠的事,对方不敢再来找他麻烦了。
没告诉他自己把李濠揍了一顿的事,还让秦嵘把李濠交代出来的,自己干过的一些丑事发给了他们公司的人,这会八成正在炸锅。
李濠根本没空管别的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苦主’找上门来跟他算账,其中不乏公司董事。
不过这些没什么必要非要叫叶秋声知道。
秦渭怕污了他的秋声的耳朵。
叶秋声大致猜出些,默契地没多追问。
秦渭把他送回房间门口,对他道了声晚安,看着他进房间了,在门口又站了会才离开。
回屋后,叶秋声发现自己爷爷竟然不在房间,正想去找人,人却自己从外面回来了。
叶秋声奇怪地问:“爷,你去哪了?”
叶老头瞪着他,想生气,又好似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不高兴地撇了下嘴:“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地方,我出去逛逛还不行?睡了睡了,明天还要做检查!”
“哦。”
……
第二天,几人起了个大早。
叶老头为了检查折腾了一整天,医生拿着前一天的报告,长长叹了口气,“你们这个情况不太好啊。”
一句话弄得所有人全都紧张得不行。
不过医生没太早下结论,说等其他报告下来再看看。
等其他结果出来又是一天。
医生看完报告,说:“你们再去做个肿瘤的穿刺检查吧。”
尽管早有猜测,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叶秋声脑袋还是懵了一下。
浑浑噩噩做完最后的检查,医生单独把叶秋声和秦渭叫了进去,对着各种影像报告,如实告知了情况。
“肺癌,晚期,就病人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来说,我们这边建议是,你们早点回家吧,啊,早点回家。”
叶秋声浑身一软。
秦渭:“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医生:“病人这个状况,强行去化疗或是手术,很大可能他根本撑不到治疗结束,过程特别痛苦,而且最后也大概效果不会很好,他这个情况,已经不太行了。”
“家人回去多陪陪,没什么事的话,最近一段时间老人身边就先别离开人了。”此话传达出了一种相当糟糕的含义。
沉默了一阵,叶秋声喃喃着问:“医生,要是早点发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医生缓缓摇头:“可能会强一点,但是也不会比现在强多少。”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秦渭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叶秋声扯扯嘴角:“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秋声……”
叶秋声拍了拍脸,让自己不要一副哭丧着脸的丧气表情,重新打起精神:“没事,走吧,还得想想这事怎么跟我爷说。”
这事其实不用别人来告诉叶老头。
检查单一个接一个地开下去,他心里慢慢就有数了。
所以叶秋声和秦渭回来,在他面前一副笑不出来的样子,他直接霸气地摆了摆手:“查完了,你们也没理由唠叨老头我了,这下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叶秋声扬起似哭的笑脸:“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四人就这么开车回了叶家小院。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叶老头察觉到什么,这两天也不再催促叶秋声回去工作了,时不时就趁着叶秋声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撑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从床上下来,翻箱倒柜地暗自捣鼓起什么。
秦嵘仍旧和之前一样,成天笑呵呵地爷爷长,哥哥短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这天,叶老头忽然颤巍巍从屋子里出来,对着院中干活的秦渭喊道:“小秦,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叶秋声和秦嵘同时抬头。
叶老头的表情太严肃,让叶秋声心里一阵忐忑,秦渭倒是神色如常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顺从地进了屋。
叶秋声有点担心,下意识跟了一下,被叶老头狠狠瞪了眼:“你不许进来!”
“爷,你们要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听?到底谁是你亲孙子!”
叶老头关门:“反正你不能进来!”
一老一少单独在屋子里密谈了什么,叶秋声和秦嵘都不知道。
只知道秦渭出来时,好似是哭过的。
他一出来就走到叶秋声面前,深深注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最后全化作一句悲喜交加的话语:“爷爷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叶老头拿着冰棍,看到秦渭握住他孙子的手,重重哼了一嗓子。
“走远点,都走远点,看着就烦!”
第44章 拜高堂
那之后不过一周多,叶老头就下不了床了。
时而发烧,时而咳出血来,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喊着热,要吃冰棍,要喝冰水。
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叶老头,告诉叶秋声,他这是烧膛了。
“五脏六腑开始腐烂了,人就会感觉热,这两天别喂热水,多喝冰的吧,能舒服些。”
叶秋声想起自己刚回家时,叶老头就总张罗着热,许是那时候开始人就不大行了。
他这两天梦里又忍不住开始想,要是他早点回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进而又忍不住去想,要是他大学的时候能再坚强点,按照原本想的做出一番大事业,把爷爷早点接到身边去,会不会不一样。
他忍不住复盘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后悔,越后悔就越忍不住去想,近乎成了魔障。
叶老头意识越来越不清醒,话都难以说明白的时候,他就没日没夜守在一旁,整夜枯坐。不需要做事情的时候,就开始专注地思考这些问题,想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又是什么时候出的错,怎样才会好。
秦嵘跟他说话时,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东西似的。
秦渭有时会来劝他吃点东西。
叶秋声并不是故意不吃东西,只是本来就胃口不佳,如今更吃不下了。
短短几天,人就又缩水了一圈。
这天临近傍晚,叶老头忽然清醒了,能说话,也能下地走了,神采奕奕的样子,好像又恢复到了没病的时候。
他看着三个围着他的小辈,心知自己大约是要到时候了,便指挥他们去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两套叠得板正的黑色中山装,红色的胸花,还有一根红色长绸。
另有一套纯黑色的寿衣。
“老头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参加秋声的婚礼,看着他成家。不看着他成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叶老头苦笑,“不如趁他还有爷爷在,我替你们把这婚事主持了,就当圆我一个愿吧。”在叶老头的想法里,反正他们俩不在他这办,也不可能去别处办了,就没有两个男人办婚礼的,他俩也领不了证,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那日单独和秦渭聊天时,叶老头便告诉秦渭,秋声聪慧,稚子之心总是很容易受伤,容易钻牛角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没人护着根本活不下去。
他总要一个人带着他,作为他观察人世的锚点,做他的靠山和支柱,教他如何处世,如何生存。
以前这个人是梁景,是叶老头,往后,便是秦渭了。
有那么个前车之鉴,实在很难让叶老头对秦渭完全放下心,只是他时间不多了。
索性便放开手,对秦渭深深一拜,托他往后替他照看着点秋声,就是以后有一天不爱了,腻了,厌烦了,也别太伤了秋声的心。
年纪大了,见得多了,难免会考虑长远些的事情。
秦渭飞速搀住叶爷爷,认真许诺:“爷爷,秋声对我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我绝对不会辜负他,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护着他,把他交给我,您放心。”
“好,好!”叶老头老泪纵横地道。
……
时间仓促,做不了太万全的准备,秦嵘油门踩到底,去县里头跑了趟,简单买了点蜡烛喜字之类的凑合下。
叶秋声和秦渭忙活着把家里收拾干净,在叶老头的要求下,帮他穿上那身寿衣。
类似的事情秦渭小时候也做过。
他对叶秋声说:“人死后过上一会,就不好换衣服了,所以一般提早预料到日子了的话,很多人家里都会提前准备寿衣,趁着人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给人换上。”
他妈没那会,是邻居帮忙弄的。等他爸死那会,他就学会了,已经可以自己来置办了。
给叶老头换好衣服之后,就是他们俩。
照叶老头的话,那两套中山装,一套是他结婚时穿的,一套时叶秋声父亲结婚时穿的。
里面红绸也是他爸妈当年结婚时剩下的。
箱子里倒是还有叶秋声奶奶和妈妈留下的婚纱,只是两个男人谁穿都不合适,临时起意不方便买西装之类的,好在用两套结婚用的中山装解决了问题。
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过荒唐。
叶秋声穿了他爸的,秦渭穿了他爷那身大一码的。
不算多合身,但也勉强可看。
换好衣服,叶老头把叶秋声叫过来,非要他坐在桌子前,拿出家里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头油,给他那头叶老头早就看不过的邋邋遢遢的长发全梳成了个板板正正的背头。
看着自己的成果,叶老头满意点点头:“不愧是我孙子,有我当年迷倒全城姑娘的风范。”
叶秋声想起来小时候叶老头跟他说,他年轻时是个实打实的富少爷,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
如今这么说,指不定是实话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叶老头打量着自家孙子,觉得这么一打扮,还真像以前那种有钱有学问的富少爷了。看着看着,他又不满意了,恨恨戳他脑门:“一副弱不禁风的粉面小生样!”
叶秋声捂着自己的额头,有点委屈。
后来叶老头把秦渭叫过来,给人也拾掇了一下,不得不死心地承认,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中山装大背头,叶秋声是留洋归来的粉面公子哥,秦渭却一看就是那种大权在握,会当兵打仗的官。
想想顿时觉得有些郁闷。
可叶秋声身体不好,怎么补也补不出个皮实样也是事实,左右就这么一回,叶老头决定捏着鼻子装看不着。人这一辈子糊图多少回了,不差这一回。
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晚上。
虽说这么个日子,这么个情况,一切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吉利,也没多喜庆。
瞧着是个不合时宜的荒唐行径。
可在场几人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对叶老头来说,已经没有比自己死前会同意孙子跟个男人在一起更荒唐的了,如此,便也随他任性一回,叫他走个安生,也叫秋声将来不至于留下什么遗憾。
关起门来,只有至亲至爱。
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他要教会叶秋声最后一课:人活一世,自己潇洒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秦嵘点了一串挂鞭。
噼里啪啦声中,两个同样俊美不凡的男子牵着红绸两端走到叶老头面前。
红烛在屋内摇曳,秦嵘倚着门,深深将这一场景印入脑海。
“良辰吉日,幸得佳侣。”
两人含泪,齐齐在叶老头面前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叶秋声和秦渭同时伏下身。
“好,好,好!”
叶老头的呼吸越来越嘶哑,叶秋声眼眶瞬间时湿润起来。
两人仍旧跪在叶老头面前,久久不曾起身,额头抵在地面上。
坐于高堂上的老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似哭似笑的声音。
“好啊!”
片刻后,一切归于宁静。
叶秋声猛然睁大眼睛。
他听见秦嵘哭着喊了声爷爷。
朦胧的视线中,地面洇湿滴滴深色的痕迹。
叶秋声缓缓抬头。
神情一阵恍惚。
良久,喃喃着说:“小哥,我没有爷爷了。”
第45章 刺骨幽夜
处理叶老头后事的时候,叶秋声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连泪都没掉一滴。
一口气忙活了到第二天晚上,才有了喘息的时间,秦渭拿着包子在他耳边低声轻哄:“吃点东西吧,就一口,乖。”
叶秋声安静靠在他身上,没有反应,他连呼吸都很浅,眼帘轻轻覆下一排黑沉沉的影子,姣好的容色失去了血气,在这样满室缟素的环境里,活像一只沾了鬼气的纸人。
秦渭拆开外面的袋子,小心捏着,把顶端白软的部分放到他唇边,再道:“张嘴,咬……用力。”
他一个指令,对方一个动作,动作有些木讷。
咬下一口之后含在嘴里不动,还是秦渭按了按他的喉咙,他才回过神,用力把那口包子吞了下去。
吞下去的动作不像在吞一只松软的包子,而是粗粝的石子。
秦渭摸着他的头发,嘴唇碰了碰他冰凉的脸:“秋声乖,再吃一口好不好?”
包子再递到嘴边,叶秋声缓缓张开嘴,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只包子。
有东西进了肚子,苍白的脸色多了丝人气。
秦渭接过秦嵘递过来的水,拿手接在对方下巴下方,用水帮他洇了洇喉咙。
稍迟一些,一辆路虎在门口停下,陌生男人从车上下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
进门迟疑喊了句:“声声?”
秦家两兄弟不认识这人,齐齐看向叶秋声,然而叶秋声也没多少反应。
男人有些尴尬,把手里的小孩往前推:“快,叫哥哥!”又对叶秋声说:“声声,这是你弟弟。”
小孩身上穿着精致昂贵的校服,要不是临时被自己爹拉过来参加葬礼,本该在参加学校组织去澳洲的夏令营。
心里满腔怨言,在被推出来时达到顶峰,却又在那人看过来时,化为一句憋红了脸的哥哥。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你们俩不是早分开了,我没有弟弟。”叶秋声终于开口了,却是这么一句弄得人下不来台的话。
男人更尴尬了。
婚后没多久就多了个爱生病的小孩,他和前妻被弄得筋疲力竭,情分也在这之中消磨殆尽,离开小石村不久就离婚了,不到半年就各自再婚,如今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均算美满。
接到叶老头病逝的消息,叶父专程回来处理后事,叶秋声母亲已改嫁二十年,早不联系往来,所以没来。没义务,也没必要来。
叶秋声和她的婚姻一样,都是回想起来不那么愉快,该被丢弃的存在。
被否认的小孩脸憋胀发红,被叶父扯到身后。
二十年不见,虽是父子,却也没什么话好谈。
要不是中间夹着个叶老头,许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不管怎么说,男人来忙亲爹的后事,多个人,倒是分担了不少类似于对前来缅怀哭丧之人迎来送往的劳累工作。
送梁老出门时,叶父看见有个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站在榕树下往屋里看,那人看衣着有些落魄,胸口一块不明的咖啡色的污渍,显得人脏兮兮的,还有点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收破烂的。
叶父迟疑道:“是来送我父亲的吗?”
对方没说话,只是又往里面看了眼,然后就这么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事仅是个插曲,叶父没放在心上,因为马上就有其他来送叶老头的人过来了。
可算得了点功夫歇息一会,在家待了几日,觉得和大儿子熟络些了的叶父想拉近些关系,便笑着开口对身旁的叶秋声说:“声声都长这么大了,听爷爷说你考上大学了,现在是上大几了?”
秦嵘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欲言又止。
叶秋声平淡回道:“毕业三年了。”
男人脸上笑容僵住,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叶秋声不想多理,转头走了。
秦渭要跟过去,被男人叫住。
“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和我家声声……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在家几天,叶父瞧出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秦嵘看向秦渭,心里有些担忧,想说这人怎么贼精贼精的,漂亮哥哥在不说,偏偏要私下里找他哥。
秦渭在叶老头面前姿态都低到土里去了,让往南不敢往北,秦嵘担心秦渭要在漂亮哥哥亲爹这里吃亏。
然而秦渭却只是不闪不避地看着对方,嘴角一挑,就是一抹充满挑衅宣示意味十足的笑。
他看着叶父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他:“夫妻关系。”
叶父抽了口气,眼睛睁得死大,“你……你们……”
秦渭淡然道:“爷爷同意了的。”
这是叶老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要盖馆定音的事。
他和叶秋声不具有此地世俗和法理认可的婚姻关系,却得到了情理上超越一切的许可。
从此后,谁也越不过叶老头去,谁也拆不散他们。
叶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说,本就没多少立场,如今更没有资格管他眼中儿子身上看不惯的事。
左右过了这几天,再也不会再见了。
唉声叹气一阵,自觉被外人落了面子,憋红脸喊道:“行,行,我管不了他,以后有他后悔的!”
……
停灵七日,跟车送叶老头去殡仪馆火化。
回来之后还要在家里摆几张桌子吃席。
后面的事叶秋声就不知道了,撑到这里已是极限,第八天送完叶老头最后一程,他就扛不住病倒了,夜里发起了高烧,什么药都不管用。
老话说是被魇着了。
这情况叶父看了直头疼:“又开始了,他从小就这样,怎么都治不好。”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语气满是烦躁跟不耐。
可能是这场景触发来某些不好的回忆,加上这两天叶秋声在外人面前没给他好脸色,让他有憋屈撒不出来,分明生病的是叶秋声,他却格外恼火起来:“你说我们这当爹妈的,是吃也给了,穿也给了,没哪亏着他吧!我是真不知道哪对不住他,要这么折磨报复我们!”
秦渭注意到紧闭着眼的人眼皮颤了下,眉毛难受地向中间拢起。
用毯子把人围起来,抱在怀里,冰冷地看了男人一眼:“他又不用你管,就是真折磨人,也是折磨我,关你什么事。”
“你!”叶父气得发抖,“你懂什么,你才认识他几天,等日子长了,你迟早有一天也跟我一个样!”
秦渭不再理会他,把人打横抱起来朝外走,拢了拢叶秋声的头,让他靠近自己的胸膛。
秦嵘在身后对暴跳如雷的叶父翻了个白眼,上前拍拍对方:“伯父,消消气,这儿子您不稀罕,有得是人稀罕呢,您该高兴啊。”
他惊讶道:“诶呦,不会是我哥的话,真戳您痛处上了吧。”
“你!你们!”
秦嵘笑嘻嘻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子,叶父有火没出发,直快要气晕过去。
秦嵘只说那么几句,快步追上秦渭,秦渭正把人安置到副驾上,见他跟过来,说:“我带他去医院。”
人既然病了,这么拖着肯定是不行的。
秦渭打算直接开车带他去市里。
从村镇里开出去,上了高速,很快就能到了,到时候直接去挂急诊。
秦嵘收起轻佻的笑意,沉稳中多了几丝成熟可靠的气质:“你们去吧,家里这边有我,等这边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就去跟你们汇合。”
说完,他探身过去捏了把漂亮哥哥烧红的脸:“哥哥快点好起来,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随后关上车门,目送二人远去。
……
叶秋声此番病情来得凶,叶老头走后仿佛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身体一下就垮了。
他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上了车,像是坐在船里,摇晃起伏着。
中途秦渭想给他喂点水,他是真不舒服,懒得张嘴,不想喝,秦渭捏着他的下巴,压着他的舌头,嘴对嘴喂了进来。叶秋声指头搭在他胸口上,虚弱无力地推了推,因发烧红得格外秾丽的脸偏到一边去,模糊呢喃:“会传染。”
“什么?”
“传染。”他嘟嘟囔囔的。
秦渭靠过去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他说什么,觉得他这样子太可爱,凑过去亲了亲:“没事,不怕。”
上了高速,一心只想快点开去市里。
夜晚高速上,偶尔会见几辆拉货的大货车开在最右侧。
后车那辆小车的车灯从左晃到右,远光灯这么一晃,视觉出现短暂的丧失。
秦渭皱起眉,起初只以为后车不是新手,就是太无良。
但当这件事发生第二次时,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了。
他加速,对方也加速;他放慢,对方也放慢;超车车道空缺着,对方却一直死咬在后面。
那车在跟他们。
秦渭当下想过很多可能,有可能是他在纽约得罪的人追到这里来了,也可能是在国内得罪过的人,只要有利益冲突很难不遭人恨,他脑海里一下闪过很多人,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甩开对方。
高速上太容易出事了。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显然是奔着不达成目的势不罢休的态度来的,任秦渭怎么甩都甩不掉。
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这些事情全都来不及细想了。
那人一脚油门加速,跟秦渭的车并行。
透过车窗,秦渭看见了对方的样貌。
呼吸陡然急促,秦渭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背上蔓延出一阵冷汗。
是他!
竟然是那个被他送进去的马来西亚人!
忽然,秦渭绷紧了唇,额头也隐隐冒出了汗,余光看见隔壁车的人右手离开方向盘,举起可疑的管状物对准了这里。
“草!”
下一秒,用力打转方向盘。
……
叶秋声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耳边被巨大的噪音充斥着,紧接着,骨头传来一阵要被碾碎似的剧痛。
他在昏沉中,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脸,叫他的名字,叫他不要睡。
意识再清醒些时,他在秦渭的背上,身上穿着秦渭的大衣,四周很暗,很冷,充斥着草木的气味。
他呻吟了声,背着他的人抬手扯了扯衣服:“醒了?”
叶秋声抱着他的脖子,喃喃问:“这是哪?”
“我也不知道。”秦渭苦笑着回答。
叶秋声觉得他声音不太对,手掌在秦渭脸上摸索了下,触到一片黏腻的湿痕。
他想探过去看一眼,被秦渭颠了一下,人又萎顿了回去,秦渭低低威胁:“老实点,别乱动。”
叶秋声搂紧他的脖子,开始有种强烈的危机感。他不再昏睡,虽然头很疼,疼得要吐出来,还是打起精神跟秦渭说话:“小哥,我们要去哪里?”
“去安全的地方,能藏起来的地方。”
秦渭走得很小心谨慎,叶秋声察觉到他在躲着一些危险的东西。
可能是野生动物,也可能是……人。
叶秋声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小哥,要好好的。”
秦渭在黑暗中应道:“没事,别怕。”
话落,山林里猝然响起惊雷般的震响。
回声久久不曾停歇。
叶秋声直觉感到有什么在逼近他们,因为那之后秦渭明显加快了脚步,呼吸也变得很急。
他意识到是自己拖累了他的脚步。
于是开口:“小哥,不行你就把我放这吧。”
无论追着他们的是什么,跑掉一个,也好过两个人一起遭殃。
这话让秦渭脑袋嗡了一声。
他咬紧腮帮子,压着怒意,“叶秋声,别逼我这时候跟你生气。”
握着腿根的手收紧,要不是不方便,恨不得把人按腿上狠狠扇两下屁股,叫他好好长长记性,看他下回还敢不敢再说这种要人命的话。
叶秋声抿起唇,不再说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点。
即使他勉为其难地打起精神,终归还是病得厉害,体力难济,过上一会意识又不太清醒了。
恍惚间,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很近的距离炸开。
又过上一会,那种颠簸感消失了,叶秋声困难地睁开眼,发现秦渭把他放在了一些高深浓密的灌木之间,正把周围的树枝草叶往他身上堆。
黑暗中,秦渭的喘气声很重,粘稠的液体落在叶秋声的唇上,他下意识舔了下,浓厚的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
叶秋声拽住秦渭的手,用尽了自己此刻全部的力气,满是惶恐。
“别走。”
秦渭小心碰了碰他的脸,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温柔:“警察来之前,谁叫你都不要出声。”
“手机在吗?”他问。
“在兜里。”叶秋声回答。
秦渭把手机拿出来,放到他手上: “拿好,出去之后,记得去找秦嵘。”
叶秋声呼吸一颤:“你呢?”
秦渭没说话。
叶秋声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他执拗地拽着他不肯松手,秦渭俯下身亲吻他的嘴角:“秋声……”
他好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迟疑了,最终没有说出口。
拽下叶秋声的手,最后看了这周围的环境一眼,确认掩体做得很好,轻易不会被人发现,便一头扎进了幽深刺骨的黑夜之中。
第46章 你确实有瘾
秦渭中途想起来那个大马人前阵子因为什么原因跑了,被挂了网逃。
当时做笔录的时候,警察就说这人有点问题,赵老板不是他诈骗的第一个,这么严密庞大的局,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不过那都是警察的工作。秦渭这边,赵老板出了口恶气,给了他一笔大订单,他对后续不关心。
现在一下就明白,这是来找他寻仇来了。
事发突然,整个过程都混乱仓促,秦渭根本来不及细想,藏好叶秋声,剩下的,就只能跑。
往反方向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腿骨传来一阵阵刺痛,秦渭拿衣服用力勒紧,防止血流失太快。
身后的逃犯如他所料对他穷追不舍。
被追上在秦渭的预料之中。
秦渭最后找了棵树坐下,仰头望着树冠间漏出的一丝丝天空,想着没了他,叶秋声得哭成什么样。
应该会为他哭吧。
他现在那么依赖他,看起来一秒都离不开他。
秦渭尝试着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想着想着,竟然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觉得不甘心。
没了他,他身边慢慢会有别人,叶秋声会像依赖秦渭那样依赖对方,给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煮醒酒汤,去接对方下班,随便床上怎么折腾都好脾气地惯着对方,弄得再重再狠都会乖乖地配合,把那个男人惯得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想亲就亲,想抱就抱……
秦渭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气,又能爬起来了。
不过终究只是错觉。
逃犯追过来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而是在秦渭周围搜寻什么。
秦渭叫出了对方在笔录上写的名字:“祖泰。”
“跟你一起那个人呢?”祖泰的声音在林子里沙沙响起,像是被刀划开了嗓子才能发出来的粗哑声音。
秦渭回答:“累赘,路上丢了。”
祖泰阴森的眼睛扫视着他,忽然说:“你把他藏起来了,就在你刚才逃跑的路线上。”
秦渭心里一紧,看到祖泰有要去找的意思,语气变得急促严厉:“你想报复就冲着我来,找个不相干的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