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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们有的是资源,用这点微不足道的资源来满足她的善心不算什么。

因此卫珣并没有阻止她,可是见女朋友一脸天真单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如果你帮助的人其实是在利用你的好意行骗呢?”

却见阙宛舒眨了眨眼睛,道:“你是指那些行乞的人吗?唔,或许里头有一些透过博取他人同情来换取金钱的骗子,但可能也有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呀。”

卫珣想,不是一些,根本绝大多数都是骗子。

他有点想打破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美好滤镜,但又怕她因此感到幻灭,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纠结又抓狂。

阙宛舒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眨眨眼睛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那些人都是骗子,而我是人傻钱多、同情心泛滥的笨蛋,对不对?”

卫珣下意识点点头。

下一秒,胳膊就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阙宛舒瞪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我当然也知道那些人里头有些是骗子,甚至十个人里可能有九个都是。”

卫珣闻言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竟也知道里头有骗子。

他有些困惑:“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

阙宛舒垂下眼睛,语声轻柔地说:“哪怕十个人里其实只有一个人需要帮助也没关系,我不想去预设太多立场,反正这些钱我给得起,也想要给,至于他们拿到钱以后用来做什么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的善意是真的、钱也是真的,不好的是对方想诈骗别人的心。”

“而且,我们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好意被不珍惜它的恶人糟蹋,就也认为这份好意不值得、很没必要,甚至是愚蠢可笑吧?我觉得这有点本末倒置。”

善意的价值不应该由接受者来决定。

即便被错待,这份好意本身仍然是有价值的,也是不可或缺的。

无论是一份想要帮助他人的善意、即便害怕被欺骗仍忍不住生出恻隐的心,还是看见不公与可怜以后想要改变世界的念头,这些都是人心中最难能可贵的一部分。

也正是这些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小小善意,构筑成了这个社会温暖光明的一面。

阙宛舒笑意轻浅:“只要有这样的心意就是好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温和而自然,午后的阳光轻轻洒在她的脸上,将那张如花笑靥映衬得分外动人,漂亮得不可思议。

一如此刻。

卫珣没有办法不感到触动。

或许他还是会觉得她的想法有点天真,可是透过她,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一份善意的价值,也明白了世界的平衡不只仰赖规则,可能同样离不开人性中微小的善良与温情。

他不会因此而变成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在这个由权力与资本所支配的残酷世界里,他愿意竭尽所能去守护她这份难能可贵的天真与信念。

此时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卫珣想起那年古镇长街上她所说的话、想起自己方才花了点时间全部看完的绘本,突然在这一瞬惊觉,其实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阙宛舒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她拥有令他心生仰慕的灵魂,是一个无论重来几次,他都会反复爱上的人。

心头的情感一时汹涌而澎湃,卫珣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喊了她一声:“──阙宛舒。”

阙宛舒闻言看向他,应了一声:“嗯?”

卫珣突然笑了,他微微弯起眼睛,温柔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将那略显冷峻的面部线条和轮廓勾勒得分外柔和。

他说:“你怎么那么了不起呀。”

阙宛舒愣住了。

时间好似定格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像是突然停滞,四周听见的声音在缓慢地消失,大脑也逐渐归于ㄧ片空白。

与之相反,无比清晰的是自脉搏传递到耳朵的心跳声,以及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忽然感到一阵酸涩的眼眶。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还没想到该如何回应,便听见他继续说道:“这份企划案还需要修改一下,等改完了再发给你。”

阙宛舒抿起唇,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微的哽咽被极力压下:“……嗯。”

卫珣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走吧。”

阙宛舒下意识跟着他起身往外头走,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吃饭。”-

一起吃完饭后,卫珣送阙宛舒回家,之后坐在车里将她给的那份企划案的扫描档发给左楠,让他修改完后再给他。

左楠快速地看完了企划案,对于阙宛舒竟然愿意捐出稿费成立专项奖学金一事感到由衷的佩服,不过关于资金的部分——

他问:“卫总,150万做为项目启用资金是足够的,但若要长久发展的话……”

“是有点少。”卫珣说,在启用资金动辄成百上千万的公益项目里,150万确实算不了什么,于是他想了想,道:“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再拨一笔款项过来,替她凑个整。”

凑整?左楠迟疑地和他确认:“200?”

卫珣停顿了下,道:“1000。”

左楠:“……”

谁家好人凑整是从150万凑到1000万啊?啊啊跟这帮有钱人拼了!

不过作为卫珣的助理,左楠也并非是没见过大钱的人,因此即便他的内心充满了吐槽的欲望,面上仍是一派温和正经,道:“好的,那我会以1000万作为项目资金去进行企划案的修改。”

话音落下,卫珣并没有立刻回复,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左楠见状喊了他一声:“卫总?”

“还是先以150万去进行吧。”

卫珣突然改口,道:“850万则作为预备金,当项目遇到了瓶颈或资金困难,导致无法进行下去时,再启用这笔备用资金。”

左楠闻言愣住了,总觉得这个做法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他忍不

住好奇地问:“方便询问您原因吗?以1000万作为启用资金去开展项目,不管怎么说都会比仅用150万更有余裕吧?”

“这个项目是宛舒主导的。”卫珣轻声说道,此时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柔和的意味,“我不想因为我的加入,从而弱化了她在这个项目里所扮演的角色。”

左楠陷入了沉默。

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我的天,小卫总他真的超爱。

第37章 我背你还是我抱……

几日后,阙宛舒收到了修改好的企划案。

核心内容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重新进行了排版、细节调整,然后增加了资金使用与分配的部分。

看完了企划案上对于她所捐出的这笔钱的利用,阙宛舒很是惊讶:“150万可以做到这么多事情吗?”

其实她也知道150万对于一个公益项目来说并不算多,能做到的事情相对较少,因此做好了要长期投入、待资金更为充足后再慢慢拓展业务范围的准备。

卫珣解释道:“只要把钱做合理且对的应用,哪怕只有150万也能玩出花来。”

毕竟这个金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有很多事能做的。

当然,企划案上写的是在考虑到有备用资金的前提下,对这150万的极致利用,后续资金的补足其实也很重要。

不过这说来有些复杂,因此他并没有急着告诉她。

除此之外,长泽基金会也透过阙宛舒和她所在的出版社达成了合作,将在平安夜那天于隽合广场的鹿野书店举办签书义卖会。

为此,阙宛舒特意精心制作了一顶面具,上头绘有她给自己设计的形象——一只脸上沾着油画颜料的小企鹅。

本来她也想过直接戴个头套,但试过以后发现太好笑了,她怕自己会在人前不断笑出来,所以最后还是改用面具的形式。

面具主要由一块印有企鹅图案的KT板制成,眼睛的部分挖空以确保视线不受影响,两侧则各有一块白色KT板延伸,用来挡住侧脸,最后用松紧带固定。

到了签书会当天,祝经理一见了这个面具就笑,阙宛舒正透过两个小洞往外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很奇怪吗?”

“简直太可爱噜。”祝经理对阙宛舒也有滤镜,觉得她做什么都好可爱,顶着这张面具看着对方的时候让人只想揉她的脑袋。

她轻咳一声,停止自己失礼的想法,开始和阙宛舒核对今日签书会的环节。

在约莫10分钟的开场过后,会有半个小时的作者座谈,之后是预计90分钟至两个小时的签书会,若参与者人数超过预期,可能会适当延长时间,最后则是合照和收尾时间。

“另外还有个媒体采访会在签书会结束后进行,届时将由您和卫理事长参与,主要是关于义卖会的成果、理念说明,还有基金会接下来的计划,当然,也可能会询问您一些工作上的事,不过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您不用担心会有刁钻的问题。”

祝经理解释道:“本来是想把采访安排在签书会之前的,但因为卫理事长的行程问题,所以改到了签书会之后。”

阙宛舒点点头,关于这件事她已经听卫珣说了,他说他要先去泽越集团总部开会,晚点才能过来。

下午一点钟,签书义卖会正式开始。

鹿野书店是两层楼设计的大型书店,签书会办在一楼的开放式空间,由于前来参加的读者很多,阙宛舒进行作者座谈时,就连二楼也站满了人。

等到签书环节开始后,场面更是异常热闹,排队等着签名的读者从书店里排到了书店外。

她的读者年龄层颇为年轻,有很多由家长陪伴前来的小朋友,也不乏青少年、大学生,以及和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大家都很热情,阙宛舒收到了很多来自读者的卡片和礼物,一时又惊喜又羞涩,给他们签名时愈发认真细致。

然而,起初她还能仔细地给每个读者写一些话,可最后迫于时间压力,只能无奈地舍弃这些,但还是尽量给了每一位读者To签。

等到全部签完后,阙宛舒只觉得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不只手掌僵硬、腕间涨疼,手指更是不停地发着颤。

正当她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右手时,卫珣恰好来了。

他们已经从书店一楼转移到二楼,待会的采访会在这里进行,此时记者们正在架设相机和摄影机,而长泽基金会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则站在场外围观。

阙宛舒坐在签书会的看板墙前,身旁留了张椅子,是给卫珣的。

卫珣一来便直奔她身旁的位置,见了她脸上的面具,他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下。

又见她低头揉着手腕,时不时甩一甩手、五指张开又蜷起,他不由眉头一蹙。

“手怎么了?”卫珣低声问道,他下意识要来握她的手,结果还没碰到她就被她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阙宛舒把手背到身后,声音里明显透着警惕:“你干嘛。”

卫珣:“……”

这副好像他要怎么她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见她时不时探头朝前方张望,似乎在紧张被旁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卫珣立刻想明白了,敢情这装陌生人的剧本还没结束呢?

他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请问我们要演到什么时候呢,舒云老师?”

“当然是一直演下去。”阙宛舒可还记得他先前在她同事面前的惊天发言,不由轻哼一声道:“谁让你总爱乱说话。”

说完,她还挪动自己身下的椅子远离他一些,一副要和他划出楚河汉界的模样。

卫珣气笑了,非要和她对着干,当下立刻挪动自己的椅子靠近她,距离甚至拉得比方才还近,椅子几乎要碰上她的。

阙宛舒:“……”

这家伙还能不能再更幼稚一点!

她板起脸,又搬起椅子往旁边挪动,卫珣不甘示弱地跟着她,两人就这样暗戳戳地较劲着,直到台下负责调整摄影机位置的摄影大哥突然喊了句:“两位老师,要麻烦你们往中间靠一点,你们超出画面了。”

阙宛舒:“……”

卫珣:“……”

阙宛舒觉得丢脸极了,她一边讪讪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一边悄悄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卫珣倒是脸皮厚,听见摄影大哥的话之后只是脸色如常地把椅子挪回来,并指着前方对阙宛舒道:“舒云老师,中间的位置是这里,别再不小心跑出画外框了。”

阙宛舒默默咬牙,勉强挤出一句:“谢谢卫理事长提醒。”

卫珣神情淡然地点点头,十分装模作样:“舒云老师客气了。”

阙宛舒想打他。

不过等到采访开始后,她也没有心思胡思乱想了,只专心应对记者的问题。

诚如祝经理告诉她的,这场采访主要围绕着绘本义卖和基金会接下来的公益企划开展,阙宛舒全程回答得还算流畅,若有遇见不太了解的话题,卫珣也很快会接过话头替她回应。

两人默契十足,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记者也在最后询问了阙宛舒有关作为听语专业人士的心得和想告诉大众的话,这部分对她来说更是得心应手。

大约四十分钟后,采访正式结束,今日的整个活动也正式告一段落。

记者们正在收拾摄影器材,阙宛舒和大家道过谢后,起身跟着卫珣往楼下走。

她的脸上还戴着面具,视线受阻,下楼时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生怕跌倒。

正站在一楼的祝经理见了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提醒道:“舒云老师,您可以把面具拿下来了。”

阙宛舒这才想起活动已经结束,她确实不用再戴着面具了,于是她一边往下走一边把手探到脑后解面具,却在距离一楼只剩三个台阶时,脚下不慎踩空,左脚狠狠地扭了下,整个人也在一片惊呼声中往楼梯下跌。

“舒云老师——!”

就在这时,走在她前头的卫珣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及时转身,慌忙接住了从台阶上跌下来的人。

“唔——”

阙宛舒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撞得眼冒金星,整个人有些发懵。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卫珣略有些紧张的声音自顶上传来:“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阙宛舒下意识摇了

摇头,她循着他的声音仰起脸来,这才注意到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之近。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刻慌张地想推开他,结果才刚一动便感觉左脚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脚步踉跄了下,险些跌倒,被卫珣抓住手臂和腰扶稳了。

下一秒,身体蓦然腾空,当阙宛舒发现自己的视线蓦然变高后,这才惊觉卫珣竟然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一张脸飞快地涨红,压低声音道:“卫珣!你放我下来!”

卫珣一手托着她的臀部,另一手按住她不断踢动的双腿,以防她又伤到自己。

他沉声道:“别乱动。”

紧接着他在周围众人震惊的表情下抱着她来到一处阅读沙发区,并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如果这些还能解释成是绅士的行为,那么卫珣接下来的一连串操作属于是不愿再装了……不,岂止是不装了,他简直是直接把剧本给彻底撕了个粉碎。

众目睽睽之下,卫珣在她面前蹲下来,单膝跪在地上,随后他托起她扭伤的左脚,动作俐落地替她脱了鞋,并将她的脚掌置在他曲起的大腿上,手指轻缓地沿着踝关节细细探查着。

阙宛舒已经不敢去看旁人的反应了,她的面具在方才不慎掉落,此刻她只能用双手稍稍挡着脸,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啊啊啊啊啊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

这时祝经理和几个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也凑过来查看阙宛舒的伤势,见了卫珣这番动作,他们一个个表情惊诧又呆滞,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这这……

卫理事长原来是这么热心的人吗?

不不,这明显有哪里不对吧?!

眼见大伙都围了过来,阙宛舒连耳尖都红透了,她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脚,孰料才刚一动就被人按住了。

卫珣看了她一眼,长指在肿起来的地方轻轻一按,立刻惹来她一声痛呼。

“骨头可能错位了,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韧带。”他面色绷紧,低声道:“得马上去医院。”

祝经理闻言连忙道:“那我带舒云老师去医——”

“不用。”卫珣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们留下来收尾,她交给我就行了。”

祝经理愣了愣,因为太过震惊,她说话的时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您、您要亲自带舒云老师去医院吗?”

卫珣点点头,他拎起阙宛舒脱下的鞋子,正想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时,后者制止了他的动作。

阙宛舒按住他的手臂,一张脸红得宛如熟透的水蜜桃,澄澈的眼睛水汪汪的,面上是既别扭又难为情的表情。

她轻声说:“……我要自己走。”

卫珣闻言眼角一跳,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什么装陌生人的游戏呢?

他咬了咬牙,漆黑幽冷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来些许压迫感:“我背你还是我抱你,自己选一个。”

阙宛舒才不选,她宁愿单脚蹦着去医院也不要选这两个,于是也抬起眼睛回瞪。

卫珣气笑了,正想直接把她整个人扛起来时,左楠的声音恰好在此刻传来:“卫总——”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西装革履的左助理正推着一把轮椅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笑容阳光又俊朗:“我去和旁边的店家借了把轮椅。”

不远处刚好是家卖医疗辅具的店。

卫珣:“……”

第38章 姐妹吃的真好哈……

阙宛舒坐上了轮椅,被卫珣一路推到停车场,同行的还有左楠和祝经理。

经过了方才一连串的事,阙宛舒的心已经宛如死了一般安详,可上车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再挣扎一下,于是回头向祝经理解释道:“其实我俩是高中同学来着。”

然而,下一秒就见祝经理瞪大眼睛,表情更震惊了:“啊?”

阙宛舒:“……”

完了,她是不是愈描愈黑了。

确实是。

本来祝经理只当是卫理事长在追舒云老师,毕竟舒云老师这么优秀出众又温柔可爱,她一个女人都喜欢得不得了,理事长会喜欢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甚至还在心里偷偷脑补了一出冷酷大Boss和温柔绘本作家因缘际会的都市爱情大戏。

结果原来这两人早有渊源吗?那为什么在基金会里见到了要假装不认识呢?

他们真的只是高中同学吗?该不会这其实是个好马爱吃回头草的故事吧?

阙宛舒并不知道祝经理在脑补中真相了,她还在试图补救:“我们真的只是普唔喂——”

话还没完,身体再度腾空,这次卫珣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后座。

随后他关上车门,无情地阻隔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阙宛舒只能隔着车窗和车外正一脸“吃到大瓜了”这个表情的祝经理干瞪眼。

卫珣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进来,吩咐司机:“去云安医院。”

阙宛舒闻言一惊,连忙道:“别去云安医院,去别家医院!”

卫珣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动,在司机询问的眼神下淡淡道:“去梓城安和医疗中心。”

“好的。”司机点头应好,缓慢驶动了车子,往目的地去。

路上,卫珣还是觉得有点不爽,他侧头看向正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的阙宛舒,忍不住问道:“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吗?”

说是高中同学也就罢了,确实是,但她后头想和祝经理说的是什么?说他们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一股郁气蓦地从心头窜上来,直烧得卫珣愈发不爽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按耐住脾气。

“那不然要怎么说……”阙宛舒低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已经微微肿起的脚踝上,低声道:“我不想要别人议论我们的事。”

卫珣拧起眉,道:“你管他们呢。”

阙宛舒觉得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是老板,大家不敢在他面前胡乱议论,他当然不用管了。

于是她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道:“托某人的福,我现在还是我们科室内部热议的八卦第一名呢,甚至挤下了心脏外科某医生和小三一起逛街结果遇上了认识他老婆的科主任的八卦。”

卫珣的眉头拧得更深,正想说话,便听阙宛舒接下去道:“而且,我们的关系,又不会因为别人不知道就发生改变,不告诉他们只是想避免麻烦而已。”

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小气鬼。”

“……”

卫珣沉默下来。

奇异的是,原先郁闷与烦躁不安的心情,在听见她那句像是抱怨又宛如撒娇的“小气鬼”后突然烟消云散。

卫珣想,他就是个小气至极的男人,哪怕在旁人看来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就是连在这种地方都非要争个名头。

该是他的,一个都不能少,就算只是一个前男友的名头,也比区区普通同学好。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脚踝,缓下声音问:“很疼吗?”

阙宛舒摇摇头,道:“不动就不疼。”

意思就是一动就会疼?

卫珣蹙起眉头,抬眼看向司机,语气里带上几分催促:“还有多久会到?”

司机答:“就在前面了。”

到了医院门口后,司机下车去拿轮椅过来,卫珣本来想说不用,他直接抱阙宛舒过去就行,结果还没碰到她又被她狠狠瞪了。

卫珣:“……”

行,她是病人,她最大。

轮椅拿来以后,卫珣立刻推着她往骨

伤科去了,他已经事先联系了科主任,两人一到诊疗室,便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医生已经等在里头。

见了阙宛舒左脚的伤,他先是进行了触诊,推测问题不大,可能只是关节错位了。

不过为保险起见,他还是让她先去拍了片子看看是否骨折,之后又替她做了B超查看韧带的情况。

幸而检查结果显示骨头和韧带都没有什么损伤,至于关节脱位的问题,可以透过徒手复位治疗。

“来,放轻松。”

医生此时正托着阙宛舒的伤脚,笑眯眯地示意她尽量放松足部,别紧张,也不要用力。

阙宛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放松,她是个勇敢的人,不怕抽血也不怕打针,但眼见医生要将脱位的踝关节扭回去,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十指攥紧。

卫珣见状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她立刻用双手抓住他的手掌,牢牢地握住,脑袋也不自觉地靠向他。

“好,放松,放松——”

说话间,医生手上猛地用力一拉一推,只听响亮的“喀”一声,一瞬间的疼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伴随着火辣辣感受的轻松感。

关节已然复位,能够正常转动,随后医生又替她依然肿胀的足部抹上冰凉的药膏、包扎起来,并嘱咐她接下来的两周内少动多静养。

离开医院后,卫珣让司机把车开去绿意小区。

医院给阙宛舒配备了两把拐杖,然而她从前没用过这个,一时拄得有些歪七扭八,卫珣实在看不下去,便把拐杖拎到手里,并在她面前蹲下来。

“上来。”

阙宛舒看着他宽厚的后背,犹豫了几秒后还是乖乖地趴上去,被他勾住两边膝窝背了起来。

经过门卫室时,值班的门卫恰好是她的房东,见了她这番造型,不由惊讶道:“哎呀,你受伤了吗?”

阙宛舒点点头,没想到进小区的第一站就遇到熟人,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嗯嗯,不小心扭到脚了。”

“天啊,要小心点才行。”房东闻言又关心了下她的伤处,接着看向了正背着她的卫珣,笑眯眯地问:“这位是男朋友吗?真是个贴心的小伙子啊。”

卫珣闻言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您好。”

阙宛舒也没反驳,她深知这种时候反驳了只会比默认更麻烦,因此只是扬起礼貌的笑脸冲他笑笑。

随后卫珣继续背着阙宛舒往她住的那栋楼走,电梯来时恰好没人,阙宛舒见状在心里欢呼一声,默默祈祷别再遇见谁。

孰料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前,外头有个人急忙地狂奔过来,按开了电梯门,阙宛舒抬眼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她的隔壁邻居。

那是个相貌可爱柔美的圆脸女孩子,她也是自己一个人住,阙宛舒与她其实不熟,也没讲过几句话,只是偶尔下楼倒垃圾时遇见了会替对方按电梯门。

此刻见了电梯里的阙宛舒和卫珣,邻居也是一愣,但她没说什么,进了电梯后只是默默站到一旁。

紧接着电梯门阖上,缓缓上升。

狭窄的电梯里,气氛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空间封闭,阙宛舒只觉得伤处的药膏味异常浓烈,又见邻居正悄悄地打量她,她不由一脸歉意地对她说:“抱歉,药膏的味道有点重。”

邻居闻言一愣,连忙摆起手来,道:“没事没事……不过,你是受伤了吗?”

阙宛舒点点头,道:“嗯,崴脚了。”

“保重啊。”邻居显然也不善言辞,说完这句话后她陷入短暂沉默,几秒后才又接着道:“这几天要是你行动不便,不能下楼倒垃圾的话,就把垃圾放在门口吧,我看到的话会顺便替你倒的。”

阙宛舒愣了愣,脸上立刻浮现了感动的神情:“谢谢你。”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邻居笑眯眯地道,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似乎随着这几句话被打破。

就在电梯即将到达十三楼时,邻居又忍不住悄悄地看了阙宛舒和卫珣一眼。

眼见背着她的男人一身西装笔挺,身材挺拔、气质出众,只露出个侧脸也帅得要命,一时心直口快道:“姐妹吃的真好哈。”

阙宛舒:“……”

卫珣:“?”

话音落下后,邻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双颊爆红,待电梯门打开后便火速冲了出去,像是没脸见人似的。

气氛有几秒的凝滞。

阙宛舒安静地趴在卫珣背上装死,卫珣也什么都没说,背着她缓步走出电梯,来到她的家门前。

就在阙宛舒以为他没听清邻居的话时,冷不防听见他问:“姐妹,你家的密码多少?”

低沉悦耳的声音里似乎压着笑意,还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听得阙宛舒立刻红了脸,就连耳尖也隐隐发烫起来。

这还不算完,进了家门以后,卫珣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沙发上,随后又开口了句:“姐妹,晚饭想吃什么?”

简直故意得就像是故意的。

阙宛舒移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道:“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于是卫珣打开冰箱,发现里头除了几瓶牛奶和酸奶以外一无所有。

阙宛舒:“……”

阙宛舒:“我们叫外卖吧。”

在等外卖来的过程中,阙宛舒突然想上厕所,然而她才刚拿着拐杖站起来时,身体又突然腾空,是卫珣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没等她开口,他率先问道:“去哪?”

“我去卫生间……”阙宛舒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你放我下来。”

卫珣没理,只是径直抱着她往卫生间去,进了卫生间后,他这才将她放下来,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阙宛舒摇摇头,刚想说话,就见他视线往下,落在她的裤子上,双手也微微抬起,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阙宛舒:“……”

她听见了理智线断裂的声音。

下一秒,卫珣就被她猛地推出了卫生间,随后门在他面前用力地关上。

除此之外,他好似还听见门后传来恨恨的一声“变态”。

卫珣:“……”

他不是那个意思-

等到外卖来了之后,两人又一起吃了饭,却见卫珣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阙宛舒有些疑惑地看着在她家忙活的家伙,心想这人该不会想一直在这陪护吧?

这时,卫珣洗完餐具,一边拿纸巾把手擦干一边缓步来到她面前,道:“等你洗完澡我再走。”

阙宛舒更困惑了:“为什么?”

“浴室地滑,你要是跌倒了怎么办?”卫珣眉头微蹙,他不知联想到什么,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不放心,“所以我等你出来以后再走。”

阙宛舒:“……”

她不就是崴脚了而已吗?为什么他表现得好像她已经彻底不良于行了啊!

不过面对他关心的眼神,阙宛舒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这一下午被卫珣当成易碎的玻璃娃娃般抱来抱去的,她都快要习惯了,然而,她发现若是不加以制止,某人简直变本加厉,以至于到了近乎丧心病狂的地步。

具体体现在洗完澡后,阙宛舒取来吹风机想吹头发,结果还没把插头插上就被卫珣抢走了,他说:“我来。”

她有些无语:“我受伤的地方是脚,又不是手。”

“所以呢?”卫珣反问道,他正拿着毛巾轻轻替她擦拭发尾,冷不防说:“跟你哪里受伤无关,纯粹是我喜欢为你做这些事而已。”

阙宛舒闻言一愣,感觉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紧接着又听他的声音自顶上传来,故作冷静的语气中好似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可以吗?”

“……”

这又让她该怎么回答。

他明知道,她向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第39章 仿佛早恋被家长……

阙宛舒不说话了。

她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任由站在她身后的卫珣动作轻柔地替她吹头发。

他从前大概没帮人吹过头发,手法略显生疏,动作也很小心翼翼,偶尔不小心拉扯到打结的发丝还会轻轻倒抽一口气,然后用长指替她揉一揉扯到的头皮。

感受到他指尖温柔的力度,阙宛舒垂下眼睛,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此刻两人无话,室内一时只有吹风机规律的声响,阙宛舒被他侍弄得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头发彻底吹干时,她也几乎要沉入梦乡。

卫珣关了吹风机,见她坐在沙发上、脑袋时不时往前一点一点的,一副打着瞌睡的模样,不由又弯下身子将她横抱而起。

这次阙宛舒没挣扎,她正半阖着眼睛靠在他怀里,身上还隐隐带着点水气,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股温暖好闻的沐浴露清香,不管是气味还是手感都令人着迷,卫珣突然就舍不得放手了。

环绕住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却没有太过用力,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他抱着她进了卧室,这是他上次来时唯一没有涉足的地方,只见小巧的卧房被她布置得温馨舒适,地板上铺着触感极佳的毛绒地毯,床头堆着排排站的玩偶,一旁的梳妆桌上则放了香氛蜡烛和复古造型的台灯。

除此之外,房里处处摆放着精致可爱的摆件,窗台前还放了鲜花,一看就知道房间的主人颇具生活情调和小巧思。

卫珣一路将阙宛舒抱到床边放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她的发丝,流连了片刻后才慢慢地收回了手。

接着他又轻轻托起她的伤脚查看,见纱布摸起来十分干燥,并未在洗澡时被打湿,他稍微放下心来,把她的脚塞回被子里。

阙宛舒将被子卷进怀里,睁着已有些许迷蒙的眼睛看向卫珣,道:“唔,你要走了吗?”

“嗯。”卫珣应了一声,只觉得她这副神情迷糊的模样很可爱,他扬起嘴角笑了下,走之前又回头望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去上班,早点休息,晚安。”

阙宛舒迷迷糊糊地点着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直到卫珣走出她的卧房,又离开了她的住处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

他说,明天早上会来接她去上班。

“……啊?!”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这一晚上阙宛舒已再三发消息给卫珣,强调早晨不用来接她,翌日一早,当她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区时,还是看见一台锃亮的宾利飞驰出现在门口。

此时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时间,小区门口来往的住户很多,每个人走出来时都忍不住朝停放在路旁的那辆黑色宾利投去好奇的视线。

阙宛舒很想假装没看见,混入人群之中悄悄离开,可她拄着拐杖的身影实在太显眼了,她还来不及行动,就见不远处的宾利车窗降下,卫珣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见她肢体僵硬,想跑的念头都写在了脸上,卫珣微微眯起眼,皮笑肉不笑道:“上来。”

说完,甚至指挥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她面前,大有她不上车他就一直堵在这里的意思。

……算他狠。

阙宛舒恨恨地妥协,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拐杖则被司机接过放进了后车厢里。

上车以后,卫珣递了个粉绿色的饭盒过来,她见状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便听他说:“雪姨给你做的早饭。”

阙宛舒有些惊喜,打开一看,发现里头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这时卫珣又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保温杯,里面装的是现磨的热豆浆。

雪姨是卫家的管家,自阙宛舒认识卫珣起,她就在卫家工作了,也算是看着阙宛舒长大的长辈之一,她的性格温柔细心,又做得一手好菜,阙宛舒从前和她的关系颇为亲厚。

可惜自从她和卫珣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雪姨了,没想到多年过去,她竟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

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食物,阙宛舒弯起眼睛,感动道:“替我谢谢雪姨。”

话到这里又意识到不对,她猛地扭头看向卫珣:“等等,也就是说……雪姨知道你要来接我?”

“嗯。”卫珣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

阙宛舒:“……”

听见肯定的回答,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心情也有点难以形容。

奇怪了,这种仿佛早恋被家长抓到的别扭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对,好像也不能这样形容——

阙宛舒拿着饭盒和保温杯的手僵了僵,她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慌乱和无措,从卫珣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低着脑袋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早饭。

他不明所以,开口问了句:“怎么了?”

阙宛舒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从绿意小区到云安医院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阙宛舒是个吃饭很慢的人,这点时间只足够她解决半个可颂三明治和小半杯豆浆。

眼见饭盒里还剩下不少食物,她于是将盖子盖上,打算把它塞进自己的包里带去医院吃,然而,她今天背的包包太小,饭盒塞不进去。

她待会还得拄拐杖,实在空不出手来拿饭盒,正觉得苦恼时,卫许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轻便的袋子,恰好能装进饭盒和保温杯,还能让她背在身上。

阙宛舒:“……”

这人是家庭小精灵吗?他怎么什么都有!

而且瞧他这自然而然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这就有点恐怖了。

卫珣刚把袋子挂在阙宛舒身上,一抬眼就见她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仿佛在看怪物似的,他挑了挑眉,有些好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其实他光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在想他怎么能连装饭盒和保温杯的袋子都事先替她准备好了。

卫珣想,一个人的口味可能随着时间改变,但体质总不是能轻易变得了的吧。

她从以前就是个吃饭磨磨蹭蹭的人,尤其是早晨时的胃口不大,吃顿饭能够磨蹭将近一个小时,要在二十分钟内把饭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完根本不可能。

他料到她会因为吃不完而想把饭盒带去医院,但她必须拄拐杖,又绝对不会愿意让他送她进科室,所以他才准备了这个袋子。

他也知道她不想让他接送她上下班,而这肯定又是因为在意他人狗屁的眼光。

不过,她想与不想是一回事,他听不听从又是一回事,反正他总能找到办法出现在她面前,又让她无法拒绝他。

谁让她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姑娘呢,而他向来是个阴险的家伙。

阙宛舒不知道眼前的人正在心里阴险地“算计”她,面对他体贴周到的举动,她其实有点感动,但又感到不知所措,想要和他道谢,又莫名地说不出口。

为什么?

如果今天是其他人这么做,她肯定会立刻用感动又真诚的语气向对方道谢,可当这个人是卫珣时,她竟只觉得别扭得说不出话。

阙宛舒想,可能是因为她心里深刻地明白,他的这份关心并非只是纯粹的帮忙,而是蕴含了更多其他的东西。

可是,她好像还没有准备好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想到这,阙宛舒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无措的神情。

卫珣把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里,突然有些无奈,他宁愿阙宛舒自私一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就行。

可他也明白她

内心的纤细敏感,知道她之所以顾虑颇多的原因,正是因为明白,才更觉无奈又心软。

思索再三,卫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人少的侧门,道:“医院到了。”

阙宛舒这才匆匆回神,打开车门下车。

刚从司机手上接过拐杖,正准备进去时,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头对卫珣道:“谢谢你送我过来,还有昨天也是……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一句话的分量却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卫珣微微一愣,唇角微扬,他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而是顺势问道:“几点下班?”

“五……”阙宛舒下意识要回答,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止住话头,强调道:“你不用来接我下班!”

“我乐意。”卫珣靠在椅背上,唇角的笑容里含着几分戏谑,他催促道:“快点说,不然我可去问吴主任了。”

阙宛舒:“……”

啊啊这个阴险至极的家伙!

眼见卫珣作势拿起手机,一副她再不说他就打给吴主任的模样,阙宛舒只得恨恨妥协道:“……五点半,如果课后咨商拖到时间就会晚一点。”

“行。”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卫珣心满意足地升起车窗,黑色宾利扬长而去-

阙宛舒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不适当地加以制止,卫珣这家伙简直能得寸进尺到近乎丧心病狂的地步。

她真不明白了,就他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能有那个闲工夫天天接送她上下班,还热衷于在下班后跑来她家担任家庭小精灵?

更离谱的是,每当卫珣到云安医院接送她时,总能那么“恰好”地遇见她的同事们。

先是第一天下班时遇上了同科室、上次在怀月聚餐时也见过卫珣的丁医生。

再是第二天上班时遇见了吴主任,下班时又遇到了郑鹿梨。

第三天下班时甚至碰上了一群耳鼻喉科的住院医生,其中有几个经常与她接触,一见了她和卫珣纷纷露出兴奋暧昧的吃瓜神情。

阙宛舒:“……”

不是,这合理吗?

眼见科内有关她和卫珣的八卦愈传愈热烈,阙宛舒终于受不了了,她在某次晚饭过后,一脸义正严辞地对卫珣说:“明天我要自己打车去上班!”

卫珣挑了挑眉,没有说好不好。

隔日一早,当阙宛舒特地提早半个小时出门时,竟又在小区门口看见了那辆阴魂不散的黑色宾利,以及车窗后某人笑眯眯的脸:“上车啊。”

阙宛舒暗暗咬牙。

又过了一天的早晨,这次她提早了一个半小时出门,结果竟然又又又又在门口看见了卫珣的车。

阙宛舒:“……”

这个人到底是几点来的?他该不会是天还没亮就来了吧?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阙宛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正想和他理论,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气氛有几秒的凝滞。

“……”

看着阙宛舒眼下若隐若现的黑眼圈,又见外头天色才刚亮,卫珣一顿,突然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行为。

之所以天天接送她上下班,不过是因为他想找机会见她、和她待在一起罢了,故意无视她的意愿,也是因为经由他判断,认为这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可若是她不惜牺牲睡眠时间提早出门,只为了避开他不让他接送她时,这便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了。

思及此,卫珣正要告诉她自己明天不会来了,之后都听她的,忽然听见阙宛舒说:“七点半。”

他一愣,略有些困惑地对上她的视线:“嗯?”

阙宛舒抿了抿唇,目光缓慢地扫过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带着几分困倦的面容,心头忽然一阵软和,忍不住轻声开口:“我每天七点半出门,你那时候来吧。”

顿了顿,又别扭地补充:“……别来早了。”

“……”

待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卫珣微微睁大眼睛,唇角难以抑制地高高扬起。

他就说了。

她一直是个容易心软的可爱姑娘。

第40章 男朋友和丈夫的……

阙宛舒正在陪许知嫣试婚纱。

许知嫣和张陆扬的婚礼订在三月初,此时距离婚礼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各项筹备已经完成了七成左右。

她的婚纱是由设计师为她量身订做而成,从设计到完稿修改了几次,如今婚纱终于制作完成,刚从法国运送过来。

主纱是一件大体量的一字肩纱裙,后背做了V型剪裁,能很好地展现出肩背曲线,裙身上有着大片繁复立体的雕花和刺绣,并点缀了数以万计的水晶,灯光下熠熠生辉,美得不可方物。

白色头纱上同样绣有繁花、缀了水晶,轻纱半掩住娇艳的面容,若隐若现的朦胧美勾得人只想掀开头纱一吻芳泽。

许知嫣本就是个相貌甜美,气质明媚的大美人,这件带着满满童话气息的婚纱穿在她身上,愈发将她整个人衬得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公主。

阙宛舒简直要被美呆了,她特意带了单反过来,此刻正用各种奇怪的姿势蹲在地上替好闺蜜拍照。

许知嫣看得好笑,忍不住提醒道:“你别又伤到脚了。”

如今距离阙宛舒崴到脚已经过了一周左右,左脚踝的肿胀已经消下去了,就是走起路来还有些轻微的不利索。

其实阙宛舒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抹药膏了,甚至能试着正常走路,可惜她的家庭小精灵坚持要遵循医嘱,时刻盯着她以防她不小心伤上加伤。

此时家庭小精灵不在,阙宛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她一边说着“不会不会”,一边继续蹲在地上拍照。

许知嫣也很配合,听着好闺闺的指示不断变换动作凹造型。

见她俩直接把婚纱店变成了摄影棚,正坐在沙发上的费芩无奈地笑道:“你们俩别忙活了,知嫣快让人再替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窈窈你来这边坐。”

费女士发话,姐妹俩只得消停,许知嫣招来店员小姐姐,阙宛舒则拿着单反、拖着伤脚一拐一拐地走回沙发区。

“窈窈,你的脚伤怎么样了?”费芩看着阙宛舒仍缠着纱布的脚,关心地问道。

阙宛舒弯起眼睛笑:“好多啦,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好全了。”

费芩点点头,紧接着又问起她受伤后是怎么通勤的,阙宛舒闻言望了回天,道:“……我打车。”

“从你住的地方打车到医院挺远的吧?”费芩问道,阙宛舒回答大约二十分钟,紧接着便见费女士图穷匕见,又开始推销起许知森在云安医院附近的公寓。

阙宛舒:“……”

救救我救救我。

她揉了揉眉心,正想直接告诉费女士她对许知森真的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时,手机先一步响起,来电的人是家庭小精灵。

看见这通电话,她仿佛瞧见了救命稻草,连忙飞快地接起:“喂?”

卫珣的声音自听筒里传来,声音沉沉的很好听:“在家?”

“我在外头呢。”阙宛舒往旁边看了眼,恰好撞上费女士探询的目光,她莫名有股心虚的感觉,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陪朋友来试婚纱。”

见她突然低下声音说话,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卫珣不明所以:“朋友?许知嫣?”

“嗯嗯嗯!”

卫珣的雷达再度敏感地竖起,问道:“就你俩?该不会许知森也在吧?”

察觉到他的语气里突然多出几分阴沉,阙宛舒不由嘴角微抽,道:“没有,我们是和她妈妈一起来的。”

卫珣闻言“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在哪里的婚纱店?”

阙宛舒没多想,下意识告诉了他位置和店名,孰料下一秒就听见他说:“我待会去接你。”

“哦……啊?!”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卫珣含着几分得逞笑意的声音说:“我在附近而已,很快就到,先挂了。”

说完,他就这么挂了电话。

阙宛舒惊呆了。

诶不是……这……他……

他是不是疯了啊啊啊!

她正想再打过去让他不准来,可还来不及动作,就听

费芩问道:“窈窈,是谁打来的呀?”

阙宛舒浑身一僵,此刻面对费芩好奇的目光,心里那股仿佛早恋被家长抓到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僵滞几秒,干笑着道:“是同事,他打来问我一些事情。”

费芩挑眉,目光落在她由于心虚而不断乱转的眼睛上:“周末同事还打给你?”

阙宛舒勉强一笑,道:“因为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她实在是个不擅长说谎的孩子,一开口就把真正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不过费芩也没拆穿她,只是笑着附和道:“原来是这样。”

她正想转移话题再提起许知森,那头许知嫣突然喊了阙宛舒一声,道:“窈窈过来,你的伴娘服也到了,快来试试。”

阙宛舒正愁着该如何转移费芩的视线,许知嫣这句话恰如及时雨,她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脚步一拐一拐地飞奔过去。

待她走过去后,许知嫣注意到她脸上略显焦急的神情,不由问道:“怎么了?该不会是我妈又想让你和我哥去约会了吧?”

“是比那个更可怕的事情。”阙宛舒睁大眼睛,压低声音说:“家庭小精灵说要过来。”

许知嫣“啊”了一声,表情茫然:“家庭小精灵是谁?”

“是卫珣!”阙宛舒更着急了,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怎么办?”

卫珣?许知嫣一愣,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来干嘛?”

阙宛舒闭了闭眼:“来接我。”

许知嫣更懵了,正想问为什么卫珣要来接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下移,落在阙宛舒包裹着纱布的伤脚上,问:“该不会……你受伤的这段时间,都是他接送你的吧?”

阙宛舒表情僵硬地点点头。

许知嫣拧起眉,又问:“你们复合了?”

阙宛舒连忙摇摇头。

“……”

许知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看着好闺闺这副神情,并不像是抗拒卫珣的模样,反倒像是害怕他来的时候撞见费女士。

她思索片刻,道:“那就让他来吧。”

阙宛舒瞪大眼睛:“啊?”

许知嫣解释道:“他不来,我妈也会叫我哥来,你就想想这两人之中,你比较希望来的人是谁。”

阙宛舒愣了愣,在听见这句话的当下,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某人的身影,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和纠结。

见她呆住,许知嫣也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了,老实说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不由笑着说道:“他来了也好,刚好可以当个挡枪工具人,让我妈打消撮合你和我哥的念头。”

说完,她揽住阙宛舒的肩膀,带着她往试衣间走,道:“别想啦,现在试礼服才是最重要的事。”

许知嫣给阙宛舒挑的伴娘服是一件浅绿色缎面连衣裙,裙子是较为修身的款式,胸口布料堆叠、腰部收紧,裙摆是鱼尾裙,后背则做了绑带挖空设计,能很好地展示出脊背的曲线,甜美间又透着丝小性感。

造型师替她补了点妆,又替她将头发编成了鱼骨辫,并在发间点缀了珍珠,有了妆发加持,更令她整个人灵动得宛如春日精灵。

一走出试衣间,不只是婚纱店的店员小姐姐们,就连费芩也是眼前一亮,目光惊艳地朝她迎过来,夸赞道:“窈窈穿这件裙子可真漂亮。”

这时许知嫣也换了件礼裙出来,道:“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挑的。”

阙宛舒害臊地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打量,她很少穿这种修身又挖背的裙子,不免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很快在大家的夸赞声中迷失了自我,主动转过身让费芩查看这件裙子背后的设计。

卫珣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刚被婚纱店店员引至二楼,一眼就瞥见了正穿着件浅绿色裙子、被人群簇拥着的阙宛舒,并恰好看见了她转过身的瞬间。

那件裙子做了挖背设计,开口径直开到了后腰处,背部只有几根同色的绑带,大片白皙的脊背和浅浅的背沟被展现出来,在灯光下仿佛会发光似的。

修身的缎面布料也将阙宛舒纤细的腰线和圆润的臀部曲线勾勒出来,下摆的鱼尾裙又似人鱼的尾鳍,转动时裙摆在脚边摇曳出好看的弧度,漂亮得不可思议。

“……”

卫珣呆住了,他停下脚步,狭长漆黑的眼眸微微睁大,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人群中的绿裙美人。

一股燥热之意蓦地自心口处窜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口舌发干,心跳也不受控地加速起来,如同擂鼓。

这时,阙宛舒恰好回过头,不经意对上了他的目光,也跟着呆住了。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卫珣。

领着他过来的店员说道:“这位卫先生是来找阙小姐的。”

面对费芩和许知嫣第一时间投来的犀利目光,卫珣没有什么反应,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略显呆滞地盯着阙宛舒,看上去像个突然没电的机器人。

站在阙宛舒身边的造型师小姐姐见状抿嘴一笑,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过去在许多陪未婚妻来试纱的男人脸上都看到过,当下忍不住调侃道:“哎呀,男朋友看呆了。”

一听见这句话,阙宛舒立刻红了脸,她不知所措地攥紧裙摆的布料,甚至忘了说出“他不是我男朋友”这句话。

她沉默的态度仿佛像是默认了。

不同于店员们暧昧的表情,费芩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恐。

作为从小看着窈窈长大的长辈,她自然也是认得卫珣的,只不过这小子、这小子——

这小子怎么到现在还在窈窈身边阴魂不散!!

再一看窈窈面对他时含羞带怯又不知所措的反应,费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甚至下意识在心里为她那个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脱单的儿子默哀。

阙宛舒没注意到费芩的表情变化,她被卫珣仍旧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不由提着裙摆对许知嫣说:“我先去换衣服。”

许知嫣点点头,让店员扶着她进试衣间,随后朝卫珣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来干嘛。”

阙宛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卫珣终于恢复正常,道:“来接宛舒。”

说完,他看向费芩,朝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费总您好。”

费芩皮笑肉不笑:“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会送窈窈回去。”

呵,让许知森送吗?

卫珣早就对她想撮合许知森和阙宛舒有所耳闻,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神情淡淡,道:“费心谈不上,不过宛舒的脚伤还没好,把她交给‘别的人’我不放心,更何况我晚点还得帮她换药。”

费芩忍不住道:“换药关你什么事?”

“费总可能不知道,自她受伤以来,每一天的药都是我换的。”卫珣扬起唇角,面上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态度却让人见了只想揍他:“而且以我和宛舒的关系,怎么不关我的事?”

费芩额上青筋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哦?你和窈窈什么关系?分手好几年早该被抛到脑后的前任关系?”

卫珣默默咬牙。

面对费芩嘲讽的眼神,他不为所动,只是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当然是,崴脚伤患和她的专属护工关系。”

费芩:“……”

许知嫣:“……”

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这种话他是怎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口的?

她们正想着该从何吐槽起,便听他又补充道:“而且,前男友和现男友不过是

进行式不同,哪怕现在还是过去式,迟早也会变成现在进行式,这就不劳费总担心了。”

卫珣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某人既然喜欢当哥哥,那就一辈子当个好哥哥,无论是男朋友还是丈夫的身份全都交由我来就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盯着费芩,锐利的眼神里似含着势在必得的光,这副既执着又笃定的表情看得费芩不由一愣。

“……”

她张了张嘴,这一瞬间,忽然觉得眼前人的模样,竟仿佛和多年前那个曾为了求得阙宛舒的下落而险些向她下跪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费芩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阙宛舒恰好在此时走出试衣间,打破了僵局。

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缓步走到费芩面前,先是观察了下费芩的表情,后又看了看卫珣,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费姨……我要先走了。”

费芩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问:“和他?”

阙宛舒抿起嘴,犹豫了几秒才轻缓地点点头,道:“嗯。”

费芩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好吧,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阙宛舒一顿,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好!”

准备离开的时候,卫珣朝她伸出手臂,并示意她下楼时要走阶梯,她见状缓缓地抬手挽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身边,借着他的支撑一步一步缓慢地下阶梯。

在这个过程中,卫珣全程替她注意脚下,小心翼翼地配合著她的步伐。 :

费芩将这一幕收入眼里,突然扭头问身旁的许知嫣:“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窈窈难道还喜欢那小子吗?”

许知嫣看着阙宛舒的背影,几秒后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应该是吧。”

费芩蹙眉:“应该是什么意思?”

许知嫣看了亲妈一眼,笑道:“妈您也知道窈窈的性子,对于不喜欢的人,她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的,从小到大喜欢过她的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是告白即失恋?”

“只除了一个人例外。”

她抬起手指了指阙宛舒身边的男人,道:“喏,那个例外。”

费芩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她再度开口:“一直?”

许知嫣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相偕离开了婚纱店,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嗯,我想是的。”

费芩败阵下来,托着脸叹息道:“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让窈窈成为我的儿媳了。”

“儿媳哪有女儿好嘛。”许知嫣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道:“我和窈窈都是您的好闺女,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费芩想想也是,不过一旦把阙宛舒从儿媳的身份置换成闺女,她就看卫珣那小子更不顺眼了。

那个不要脸的臭小子何德何能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