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阙宛舒警告过后,卫珣安分了许多,没再随便威胁小孩,而是挂起礼貌温和的笑脸,把桌前的长辈们哄得对他赞不绝口。
就连一向木讷的姨丈到后来都拍着他的肩和他侃侃而谈,喝酒喝得脸都红了。
阙宛舒看着卫珣宛如被夺舍般精分的表现,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又觉得很是新奇。
他家世出众,自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见惯了他被人簇拥着讨好恭维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殷切地哄着谁。
不得不说,卫珣着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一旦他想哄谁,大概没有人能够不喜欢他。
很快的,长辈们对他的称呼便从“窈窈的朋友”到“小卫”,又从“小卫”到“阿珣”。
察觉到姨丈好酒,卫珣甚至又开了一瓶青花汾30,陪着他一杯接一杯。
阙宛舒很少喝白酒,听着姨丈大力称赞这酒,她忍不住凑过去道:“我也想喝一点。”
卫珣看向她,眉头微挑:“你确定?这酒挺烈的,有42度。”
他记得她的酒量不太好,而且不喜欢喝烈酒。
阙宛舒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道:“我就喝一小口。”
“那你喝我的吧。”卫珣替她把酒杯满上,叮嘱道:“小口喝,喝不下就别勉强。”
阙宛舒点头,接过他的酒杯抿了一口,虽然这酒属于好入口的清香型白酒,但到底酒精浓度高,她只喝一口就不行了。
她悻悻放下杯子,改而拿起果汁:“我还是喝这个吧。”
卫珣笑了一声,把酒杯拿回来,就着她方才喝过的杯口将剩余的白酒给干了。
阙宛舒注意到了,她没说什么,只错开眼喝了口果汁,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这一幕被对面的三个小孩收入眼底,樊彻和路择见状都是眼底冒火的炸毛表情,路萱则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一脸“嗑到了”的模样。
不同于身旁两个毒唯姐控,路萱对姐夫接受良好,毕竟“姐夫”长得帅又表现得礼貌大方,对姐姐也很好,她没理由排斥他。
说起来,她总觉得他有点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
整场家宴上,卫珣除了哄长辈们开心,还热衷于做一件事情——剥虾。
他可还记得,这张饭桌前有大半的人都是“替阙宛舒剥虾小队”的成员,如今机会难得,他非得趁机争个第一不可。
于是众人便见他一边陪阿姨们说话,一边和姨丈喝酒,还能分神替阙宛舒剥虾又给她夹菜倒水,看得孟如心忍不住对姐姐说:“看来这小子很喜欢窈窈啊。”
孟如意笑着点了点头。
樊彻和路择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加入了剥虾小队,可惜他们剥好的虾子泰半入了路萱的口,或是被她夹给了长辈们。
两人:“……”
这个叛徒!
这时路择忽然放下了筷子,对阙宛舒说:“宛舒姐,我下学期要去梓城实习三个月。”
他现在大四,下学期在梓城给自己找了份实习工作,且他查过了,他实习的公司离她工作的医院不远,地铁几站就到了。
阙宛舒惊讶道:“真的吗?你在哪家公司实习?”
她记得路择是计算机专业,找的实习公司大概也是相关的科技公司。
却听路择答道:“泽越电子。”
阙宛舒:“???”
她愣了几秒,和孟如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卫珣,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路择有些疑惑,方姨见她俩表情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是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阙宛舒摆了摆手,道:“这倒没有,就是——”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又看向了身旁的人。
卫
珣笑了一声,把最后一只虾子放进她的碗里,并拆了包纸巾擦了擦手。
随后他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向路择,道:“你要去泽越电子实习?在哪个部门?”
路择一愣,答道:“技术部。”
卫珣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他又笑了笑,转而看向方姨,道:“说来也巧,我也在泽越电子工作,小择弟弟届时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我很乐意帮忙。”
方姨闻言果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笑道:“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卫珣回以亲切的笑容,道:“您别和我客气,应该的。”
方姨愈发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人好。
路择:“……”
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而且什么叫他也在泽越电子工作?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路择眼角微抽,皮笑肉不笑道:“卫先生也在技术部?”
卫珣挑眉:“那倒不是。”
路择呵呵一笑:“那您应该管不到技术部实习生的事情吧?”
卫珣“唔”了一声,道:“虽然实习生的事的确不归我管,但你要是真遇到了麻烦,我过问几句还是可以的。”
路择冷笑,愈发觉得他是在装逼:“是吗?敢问卫先生是在哪个部门?”
卫珣想了想,道:“应该算是总裁办。”
什么叫应该算是?路择蹙起眉头:“您是总裁秘书?”
“不。”卫珣摇摇头,他嘴角噙笑,语气轻描淡写:“我是总裁。”
第57章 反正你只喜欢我……
路择的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
先一步打破沉默的是他妹妹路萱的声音,她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你了,你是小卫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向她。
眼见长辈们露出疑惑的表情,路萱连忙解释道:“姐夫……卫哥在网上挺出名的,之前泽越电子举办发布会,他凭着美貌……呃,我是说个人魅力,在网上火了一把,大家都叫他小卫总。”
她边说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好几则讨论卫珣的帖子,每一则帖子都有数百万的浏览量。
路萱睁大眼睛,语气惊奇道:“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卫哥很眼熟,没想到竟然就是泽越电子的小卫总!”
坐在她旁边的路择凑过去看了眼妹妹的手机,只见画面中的青年从容大方地站在舞台上,身后的巨型屏幕展示了新品的技术概念,左上角一枚泽越电子的logo清晰可见。
再仔细一瞧正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与手机上的人赫然就是同一个。
“……”
路择突然沉默下来。
这时孟如心也想起了什么,不由凑向自家姐姐,小声地问道:“我记得窈窈从前的男朋友就是泽越集团的小公子,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阿珣吧?”
阙家还没出事前,在梓城也是举足轻重的人家,往来的皆是名门,孟如心一家虽然在宜安发展,但她与姐姐关系亲厚,丈夫的事业又颇受姐夫关照,因此对于和阙家交好的人家也多有了解。
比如承璟集团的费芩费总,和她姐姐就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费芩的一双儿女和窈窈也亲密得宛如亲兄弟姐妹。
至于泽越集团,其实阙家和卫家并没有多少生意往来,父母辈的交情也只是寻常,过去之所以经常来往,不过是因为窈窈和他们家的小公子感情很好。
所以那位卫小公子,就是卫珣?
见孟如意点点头,孟如心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看向正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他们分开了多久来着?
七年,还是八年?
她还是那句话,这小子可真喜欢窈窈啊。
对于路萱竟然认得卫珣一事,阙宛舒也觉得很惊讶,她虽然也知道卫珣因为泽越电子的发布会而在网上小有名气,但不晓得竟到了这种地步。
眼见路萱正拿着手机四处给长辈们看,她不由看向身旁的人,道:“原来小卫总这么有名的吗?”
“这个嘛,或许吧。”卫珣扬起唇,冲她眨了眨眼睛,得意道:“毕竟像我这样又帅又聪明又有钱又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多见了。”
阙宛舒:“……”
虽然他说的都对,但这语气听起来怎么那么欠揍?
她一点也不想附和他,正打算冷笑一声敷衍过去,就见他忽然凑近一点,那双形状狭长漂亮的眼睛弯起,定定地注视着她时,里头像装了漫天的星星。
他笑嘻嘻地说:“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可爱又善良又了不起的小仙女也不多见哦。”
“……”
骤然被夸了一顿,阙宛舒冷笑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脸上,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卫珣看着她被夸得双颊通红,勉强把正要出口的吐槽给咽回去的别扭表情,只觉得她哪哪都可爱,像一只强撑着高贵冷艳偏又容易害臊的小猫咪。
而他此刻的模样落在阙宛舒眼里,则像是一只被骂了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冲主人开心地摇尾巴的小狗。
可恶,也太可爱了吧。
对视的片刻,两人的周遭像是撑起了一颗旁人无法介入的巨型粉红泡泡,这本该令人看了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的画面,樊彻看在眼里却只剩下满心绝望。
他本来还指望姐姐坚定道心,不要被恶势力蛊惑,可这下完了,姐姐好像早就被恶势力给迷得找不着北了啊-
吃完饭后,孟如心走到前台准备结帐,却被告知方才已经有人结过帐了。
跟在她身边准备抢着结帐的阙宛舒也愣了下,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猛地回头看向正扶着孟如意走过来的卫珣,道:“卫珣,你该不会──”
卫珣点点头,大方承认:“嗯,我刚刚结过了。”
这下不只阙宛舒,连孟如心也呆住了,她赶忙道:“怎么能让你付钱?你把帐号给我,阿姨给你转钱。”
阙宛舒则是直接向前台要来帐单,随后拿起手机就要给他转帐,可她还来不及打开软件,手机就被人抢了。
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青年线条清晰的下颔,卫珣正一手拿着她的手机,看向孟如心,道:“不用了阿姨,这次来宜安我什么也没准备,还在宛舒家叨扰了几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好意思蹭吃蹭喝。”
在他说话间,阙宛舒扑到他身上想抢回手机,被他按住脑袋制止了。
他一边和孟如心说话一边又低头冲怀里的人说了句:“别闹。”
阙宛舒:“……”
谁跟他闹了!
她努力举高了手,瞪着眼睛说:“把手机还我。”
卫珣闻言顺从地把她的手机交回她手里,只是松手前不忘警告一句:“不准转钱给我,否则你转多少我就转十倍给你。”
阙宛舒:“……”
他神经病啊!
卫珣看出她心里所想,哼笑一声:“我没病,单纯钱多。”
阙宛舒:“……”
她竟分不清这人是在炫富还是在威胁她,不过她到底是被他的“十倍转帐”给震慑住了,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
解决了阙宛舒,卫珣又看向孟如心和孟如意,语气温和道:“阿姨们别和我抢了,这次就让我借花献佛,等下次见面时,再厚着脸皮蹭你们一顿饭。”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位长辈竟不好再推辞,只能无奈地应了。
有了几杯酒的交情,姨丈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不由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想娶我们家的小公主,就该有这种诚意,阿珣很好,姨丈很看好你!”
卫珣弯起眼睛,笑道:“谢谢姨丈,您之后来梓城,再由我作东邀您小酌,恰好我那里有几瓶刚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好酒。”
姨丈闻言愈发乐不可支,看他的眼神已慈爱得宛如看待亲儿。
几个小辈见状反应不一,路萱早就嗑疯了,路
择冷哼一声别开了脸,樊彻则一脸幽怨地瞪着卫珣,觉得此人可真是诡计多端,几杯酒就把他爸给收服了。
不过等着,他姨丈可不好糊弄,等阙定明出狱了非得把这觊觎表姐的家伙给宰了不可-
打车回家的路上,孟如意主动坐了副驾,并让女儿和卫珣一同坐在后座。
一上车,某人立刻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阙宛舒身上,她被压得肩膀一沉,正想挣扎时,却听他靠在她颈边说:“别动,我头疼。”
阙宛舒立刻停下动作。
卫珣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姨丈是出了名的海量,他在旁陪着,起码也有半斤白酒下肚,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颊边和眼尾却透出酒意浸染的薄红,似乎有些醉了。
思及此,她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前额和脸颊,问道:“不舒服?会不会想吐?”
“没那么严重,借我靠一下就好。”卫珣轻声说道,察觉到她的手正要离开,他又把脸贴过去,不满道:“怎么不摸了?你再摸摸我。”
阙宛舒:“……”
她有些慌张地往副驾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卫珣脸贴着她的掌心,语气有几分委屈:“我酒量可好了,你不要小瞧我。”
阙宛舒听得有点想笑,她故意用夸奖小朋友的语气说:“那你很棒哦。”
她一边说,手一边戳了戳他的脸颊,又捏了捏,玩得不亦乐乎。
卫珣也不恼,任由她把玩他的脸,他趁机蹭一蹭她的手指,哼笑:“有多棒?全世界你最喜欢我吗?”
阙宛舒一噎,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怎么不回答?”卫珣抬起眼,自下而上仰视她,看起来真像只眼神湿漉漉的大狗狗。
见她不说话,他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压低眉眼,语气不善:“难道说比起我,你更喜欢邻居弟弟?”
邻居弟弟这个梗怎么就过不去了。
阙宛舒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我只把小择当成弟弟……”
“但是他喜欢你。”卫珣冷不防说。
阙宛舒一愣,被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一瞧,她的心跳竟骤然漏了一拍。
在她呆住的时候,卫珣又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他轻声说着:“他喜欢你,我看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话到这里一顿,他皱了皱鼻子,语气沉了下来:“还有那个什么澳洲研究所的学长,他也喜欢你。”
澳洲研究所的学长?难道是靳廷?
阙宛舒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卫珣已抢先一步道:“别说什么不可能、是我误会了,那两个家伙要是不喜欢你,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阙宛舒:“……”
“你向来迟钝。”
卫珣轻哼一声,仿佛已对此不满许久:“初中时坐你斜后方的那个眼镜男也喜欢你,你非说没有,明明你一跟他说话他就脸红,看得我真想揍他一顿。”
阙宛舒:“?”
初中时坐她斜后方的眼镜男?他说的是谁来着?
卫珣继续翻旧帐:“还有高二时一个篮球队的家伙也喜欢你,后来被我在球场上爆杀了一顿,幸好他没敢跟你告白,否则我一定见他一次杀一次。”
阙宛舒:“???”
她根本不认识篮球队的人啊!
这时,卫珣不知又想到什么,忽然冷笑起来:“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果然还是那个隔壁班的小白脸,他写情书给你,被我当面撕了,结果你竟然为了他骂我一顿,你就是想气死我。”
“你是想气死我之后继承我的摩托车吗?嗯?阙宛舒?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他阴恻恻地笑着,宛如鬼上身一般,声音幽冷,语气咬牙切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休想背着我和小白脸双宿双飞。”
阙宛舒:“………………”
这人肯定是醉了吧?他在发什么酒疯,谁想跟小白脸双宿双飞了!
见她不说话,卫珣眼底幽暗,张了嘴就想咬她,结果刚凑近就被她用双手捧住了脸颊。
阙宛舒蹙起眉:“我骂你是因为你没礼貌,胡乱糟蹋别人的心意。”
他说的撕情书一事,阙宛舒有印象,当时他们俩还没在一起,有个人和她告白、又递了情书给她,结果意外被卫珣撞见,情书还被他当场给撕了。
她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她喜欢和她告白的人,而是她认为无论如何都该尊重别人的心意,即便不喜欢对方也该好好拒绝,而不是用这种方式让人家难堪。
所以她在事后说了卫珣一顿,结果这家伙竟然比她还生气,一脸抓狂地道:“跟那种家伙废话什么,不快刀斩乱麻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机会,继而继续纠缠你。”
阙宛舒气死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见他油盐不进,她一时怒火上涌,口不择言:“卫珣,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你。”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卫珣的表情有几秒的空白:“……你说什么?”
阙宛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板起脸教训他:“我说,你要尊重别人的心意,别脾气上来就随便给人难堪。”
卫珣却凑上前:“不是这句,你说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这是什么意思?”
阙宛舒:“……”
她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涨红了。
因为尴尬又害臊,她沈默幾秒,僵着脸转头就走:“听不懂就别听了。”
结果卫珣几步追上来,直贴着她问道:“你喜欢我吗?”
阙宛舒移开视线,嘴硬道:“……我没这样说。”
“我喜欢你。”
卫珣立刻告白,他拉住她的手,迫得她不得不回头面对他认真又笃定的目光:“我喜欢你,而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喜欢我。”
阙宛舒:“……”
这种时候他倒是变成逻辑大师了!
她被这段告白的话惹得有些不知所措,心如擂鼓,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时,又听卫珣说:“我们毕业就结婚。”
阙宛舒:“???!!!!”
她瞪大眼睛,急急道:“我没同意!而且就算毕业了我们也还没有到法定年龄——”
卫珣哼笑一声,十足无赖的语气:“那就先订婚,随便吧,反正老子要跟你在一起。”
这段埋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忽然浮现在脑海中,那时少年脸上狡猾又甜蜜的表情,也与此刻在她眼前的男人逐渐重叠在一起。
阙宛舒捧着他的脸,双手微微一挤,他的嘴唇便嘟了起来,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而且,在那之后我不是说了喜欢你吗?”
卫珣听见了,浑身的郁气立即一扫而空。
他专注又着迷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低笑一声,道:“嗯,所以我也把那些人通通都抛到脑后了。”
“反正,你只喜欢我。”
他笑眼弯弯地说着,有点得意、还有一点拽,落在她眼里卻宛如撒娇一般。
看得阙宛舒当下只有一个念头——
嗯,他说的都对。
她的确只喜欢他。
第58章 你要我该怎么偿……
今天周六,阙宛舒和大学室友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她大学时住的是四人寝,除了一个室友毕业后回了老家,剩下两个都留在宜安工作,得知她这几日也在宜安,三人便约好见面。
把此事告诉卫珣后,他虽神情如常,但眼神和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被抛弃的幽怨。
就跟发现主人背着他偷偷摸了其他小狗的狗狗似的。
阙宛舒被他这目光看得招架不住,只好承诺今晚赴约之前都会陪他。
恰好卫珣来到宜安这几日都没有出去旅游过,她便决定要带他在宜安四处逛逛,为此还简单地做了份攻略。
为求仪式感,她还好好地打
扮了下。
阙宛舒其实很喜欢各种色彩缤纷又鬼马的穿搭,可惜平日上班时不好意思穿得太夸张,假日她又懒得出门,因此这些“奇形怪状”的衣服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今天难得出门玩,她便站在衣柜前郑重地挑选了一番。
当她换好衣服走出卧房时,已经等在门口的卫珣回头一看,首先注意到的是她下身那件蔚蓝色的裙子。
大片蓝色猛然撞入视线,在这一切都雾蒙蒙的沉闷冬季里,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那裙子其实不是半身裙,而是一件连身的衬衫裙,伞状的裙摆在脚边散开来,走动时裙摆晃动飞扬,十足灵动又可爱。
她的上身则搭了件绘有雪人图样的灰色卫衣,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白色护耳帽,手里拎着个花朵形状的黑白色包包。
阙宛舒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走出房间,她先是蹦蹦跳跳地来到母亲面前,转了一圈问她:“好看吗?”
孟如意笑着点点头,道:“好看,可爱。”
阙宛舒闻言立刻弯起眼睛笑起来,看着像一只偷着乐的猫咪。
随后她偏头对上了卫珣的视线,脸上灿烂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点,目光也闪躲了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缓步来到他面前,低垂着眉眼道:“我们走吧。”
卫珣见她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径直打开鞋柜挑选鞋子,冷不防问了句:“你怎么不问我?”
“嗯?”阙宛舒一呆,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了一会,她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头看他,问道:“哦……我好看吗?”
卫珣一秒回答:“宇宙第一漂亮可爱。”
阙宛舒:“……”
她呆滞几秒,红着脸低下脑袋,只觉得这人果然又在逗她。
卫珣扬起唇角,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帽子,觉得手感挺好,又捏了捏。
阙宛舒没理会他的骚扰,她正在认真地挑选鞋子,卫珣见她陷入选择困难,不由凑过来替她选了一双:“选这个。”
只见他长指所指之处的是一双白色玛莉珍鞋,上头缀有品牌独有的山茶花标志。
阙宛舒皱了皱鼻子,对他的直男审美表示嫌弃。
最后她选了双同品牌的黑色乐福鞋,鞋面上缀了山茶花和爱心数字链条,文艺低调间带了点可爱的小巧思。
“好了,出发。”
两人一同下楼,阙宛舒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卫珣却早有安排:“车已经在楼下了。”
走出小区一看,就见一辆黑色的宾利飞驰正安静地停在门口,还配备了司机,应是他特地包下来的。
阙宛舒见状竟一点也不意外,她想,即便他为了此次出游直接在宜安买一辆车,她大概也会觉得挺符合此人作风-
宜安盛产油纸伞,建有一座大型油纸伞工艺馆,而这里也是游客必访的热门景点。
工艺馆里不仅详细地介绍了油纸伞的制作工序、非遗技术,还提供了让游客自行彩绘伞面的手作项目。
阙宛舒自小学画,彩绘油纸伞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倒是卫珣──
不得不说,上天为你开了道门,必然也会替你关上一扇窗,而这扇窗之于卫珣来说,大概就是绘画和艺术领域。
哦,还有跳舞。
阙宛舒看着他画笔下绘制的“一坨”东西,极力忍住笑:“这画的什么?”
却听卫珣答:“你。”
阙宛舒:“?”
她看着那坨蓝白相间、根本辨不清轮廓的棉花状东西,只觉得拳头发硬。
卫珣却觉得自己画得挺好,他肆意地在伞面上挥洒着他并不多的艺术细胞,一边画还一边抬眼看向阙宛舒,像是在对应参照物似的,看得阙宛舒的拳头硬了又硬。
她实在忍无可忍,猛地将画笔探过来,一笔抹掉了那坨污辱她形象的不明物体。
卫珣终于笑出声音,道:“喂,你怎么摧毁别人的艺术心血?”
“因为如果不摧毁这幅画,”阙宛舒皮笑肉不笑道:“被我摧毁的就会是你。”
听见她张牙舞爪的威胁,卫珣闷笑起来,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明亮的笑意,阙宛舒见状又气又好笑,忍不住捶了他的手臂一下。
他摆出无赖又无辜的笑脸,把伞推到她面前,道:“你毁了我的画,得对我负责才行。”
负责就负责。
阙宛舒挽起袖子,拿着画笔仔细地修补那块被绿色颜料抹去的地方。
她一画起画来便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下意识屏蔽周遭的一切,就连脸上不小心沾到了颜料都丝毫未觉。
直到卫珣探手摸上了她的脸,她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愣愣地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里,沾到颜料了。”卫珣低声道,用手指轻轻替她抹去颊边的痕迹。
阙宛舒乖乖地任由他动作,面上神情恬静又乖巧,看得卫珣呼吸微滞,如果不是顾虑这里还有旁人,他们又还没……他真想亲一亲她。
他正思绪飘忽,阙宛舒突然开口:“好了吗?”
卫珣一顿,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道:“好了。”
紧接着便见她将他的伞递回他面前,伞上画风抽象的棉花宛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群峰缭绕、延绵不绝的古意山景,她指着留白处道:“你在这里题些字吧。”
卫珣虽然于绘画上差强人意,但胜在字好,铁画银钩般凌厉苍劲的字很适合洋洋洒洒地写在伞面上。
他最后写了一小段《滕王阁序》,完成之后,与阙宛舒那柄绘了春日百花的伞摆在一起,还被馆方人员要来拍了几张照,说要作为游客作品展示用。
离开工艺馆后,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宜安钟楼。
现场有不少游客在拍照,阙宛舒刚替几名叔叔阿姨拍了照,回头见了站在一旁的卫珣,于是指挥他:“你站到钟楼前,我替你拍张照吧。”
说着便拿出了手机。
卫珣挑眉:“你不和我一起?”
阙宛舒摆摆手,正忙着取角度,道:“我又不是游客,我们当地人不整那些。”
卫珣眯起眼,蓦地走过来抢走她的手机,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随机拦住了两个正巧路过的女孩子,道:“你好,方便帮我们拍张照吗?”
对方立刻爽快地应了。
卫珣把阙宛舒的手机交给她们,随后拉着还一脸懵的她来到钟楼前,面对镜头。
小姐姐们显然对于帮人拍照很有经验,她们飞速地取好角度,还不忘指导道:“两位再靠近一点,女朋友笑一个嘛。”
卫珣闻言一把将阙宛舒揽进怀里,脑袋一歪靠上她的,并手动替她将嘴角勾起。
阙宛舒:“……”
这家伙真的是,他是强盗吗!
她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而他也恰好低头看她,眼里盛着得逞的笑意。
对视几秒,阙宛舒无奈地笑起来,又转过来面对镜头,偏头靠近了他一点。
小姐姐们一连拍了数十张照片,把手机还给卫珣时还冲他们竖起大拇指,道:“赏心悦目,祝百年好合。”
阙宛舒:“……”
卫珣则笑着替她接过手机,道:“谢谢。”
一拿回手机,他立刻把刚刚拍的照片全发给自己,手指还在屏幕上不停地滑动着,不知在捣鼓什么。
阙宛舒好奇地凑过来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在换和她的聊天背景。
……等等,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原先设置的背景是她的照片吧?那张照片是她在澳洲时拍的,他为什么会有!
却听卫珣
答:“在你朋友圈里找到的。”
阙宛舒:“……”
这个人果然视/奸了她的朋友圈!!
她瞪着眼睛道:“你、你这是侵犯肖像权──”
卫珣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语带挑衅:“哦,那你报警抓我?”
阙宛舒:“……”
这时卫珣也换好了背景,见午饭时间也恰好到了,便牵住她的手往外头走:“我们去吃饭。”-
阙宛舒领着卫珣去了运河边的小吃街。
吃完饭,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就见卫珣站在店门外,挺拔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非常显眼,此刻在他面前,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正仰头和他说话。
阙宛舒脚步一顿。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从他面前的女孩子脸上羞涩又欢喜的神情,大概能够推测出是个什么状况。
阙宛舒抿了抿唇,抓住包包背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犹豫几秒,还是脚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卫珣不知和她们说了什么,当阙宛舒走到他们近前时,两个女孩子脸上羞涩的表情已然被失望取代,而当看见了她之后,又立刻变成了慌张和不知所措。
阙宛舒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卫珣,后者解释道:“她们想知道搭游河船的码头往哪里走。”
话音落下,两个女孩子连忙附和。
“对对对,我们迷路了。”
“小姐姐给我们指个路吧。”
阙宛舒被她俩过分殷切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懵了几秒才抬手给她们指路,顺道提醒她们买船票要和船方窗口买,路边拉客的个人窗口比较贵。
两人闻言立即感激地和她道谢,随后手拉着手飞快地走了,脚步急切得像后头有鬼在追。
阙宛舒更懵了。
她们的反应为什么那么惊恐?她看起来很可怕吗?
于是她看向身旁的青年,狐疑道:“你和她们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卫珣挑了挑眉,表情无辜:“没有。”
却没有多做解释。
一股奇异的郁闷忽然浮上心头,阙宛舒又不自觉地抓紧了包包背带,故作寻常地问:“所以她们刚刚只是来找你问路吗?”
“嗯。”卫珣点点头,忽地反问她:“不然呢?”
——骗人。
这是心里瞬间冒出的念头。
她方才看见那两个女孩子拿出了手机,作势要递到他面前的动作,分明就是想和他要联系方式。
为什么要说谎?
手指攥得更紧,但她却没把心里的质疑说出来,而是道:“那她们为什么一见到我就那么慌张?”
其实对于这个原因,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还是想先听他的答案。
却见卫珣神色如常,语气也分外平静:“谁知道呢,她们向我问路,我说我不知道,但我的好朋友是宜安人,等你来了以后可以问你。”
阙宛舒:“……”
好朋友?
她一噎,不知道为什么竟突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虽然她这几日在亲友面前都宣称他是她的好朋友,但此刻听见他也向陌生人这么说,这种感觉怎么、怎么——
怎么那么令人不爽。
当意识到自己竟然感到不悦时,阙宛舒张了张嘴,大脑倏然一片空白。
唯有心中片刻不停的郁气提醒着她的反常,可没等她理清这股忽如其来的情绪,卫珣忽然转移了话题:“我们接下来去哪?”
阙宛舒愣愣地对上他的眼睛。
沉默几秒后,她勉强压下满心思绪,闷头往河堤的方向走,只丢下干巴巴的一句:“去散步。”
卫珣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狭长漆黑的眼睛里眸光闪烁,他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缓步跟了上去-
宜安运河贯穿了整座城市,古时的宜安人依河而居,沿着河岸发展出无数文化和历史,因此位在运河附近的旧城区也被视为城市心脏。
河岸延绵数公里,沿岸设置了一条漂亮的白色观景步道,走在上头时能将泰半河景收入眼底,伴随着清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正缓慢流动的河水,阙宛舒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暂时把方才发生的事抛到脑后,一边和卫珣并肩而行,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他说着许多话。
她告诉卫珣,自己过去经常会到河边走走,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每当看着流动的河面,心灵便好似获得了平静与力量。
其实刚到宜安的那阵子,阙宛舒过得有些辛苦。
那时她刚转去宜安第三中学复读,自小在国际学校读书的她,一度非常不习惯国内传统的高校氛围和制度,经常觉得自己与周旁的一切格格不入。
再加上,彼时孟如意的病情远不如现今稳定,由于刚经历了家庭变故,又骤然罹患了失语症,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在复健过程中经常因为强烈的挫折感而情绪失控。
阙宛舒陪在她身边,为了接住妈妈的情绪吃了不小的苦头,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而当压力濒临极限时,她也曾经因此和妈妈吵架,最严重的那次甚至忍不住对妈妈说了很过分的话,还情绪激动地摔了东西。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她如今想起那些事还是会想哭,既觉得委屈又感到非常抱歉。
她记得她那次和妈妈吵架后,立刻夺门而出,一个人跑到河岸边,毫无形象地沿着河堤一边走一边哭。
最后她走到河边的一小块空地,就这么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
“可能是因为我哭得太大声了,还把别人给引过来,对方大概是见我坐的位置离河边太近,以为我要跳河,非常慌张地扑过来抱住了我,后来还安慰了我一顿。”
说到这里,阙宛舒忍不住笑起来,语气有些遗憾:“可惜我没看清他的长相,后来也没能好好地和他道谢。”
当时安慰她的那个人穿着小熊装,是附近刚开幕的糖水店请来的兼职,那时他似乎是正在河岸边发送广告纸巾,听见她的哭声后才好奇地走过来查看。
见她哭得实在伤心,那位好心人竟把整篮纸巾通通送给她擦眼泪,又故意演搞笑默剧、跳很滑稽的舞逗她开心。
之后他还陪着她在河边坐了很久,等到她的情绪终于平复,准备回家时,又在街边买了一袋糖炒栗子送给她。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炒栗子。”
阙宛舒抹了抹眼睛,其实从前在梓城时她根本不吃糖炒栗子,是来了宜安后才第一次吃。
因为觉得很好吃,每次来河畔散步她总会买上一袋,没想到那一天,那位小熊好人竟也凑巧买了她喜欢的食物哄她开心。
“我真的很感谢他,后来还特地买了些小礼物想送给他,可惜糖水店老板说他只是来兼职一天的大学生,他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阙宛舒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笑起来,抬眼对上卫珣专注的目光,道:“那个人就好像是偶然间拯救了我的无名英雄,对吧?”
“……”
听见这句话,卫珣不知为何沉默了几秒,这才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是啊,他真是个好人。”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移开了目光,面上的神情异常冷静,听完了这个故事后的反应也很平淡,阙宛舒见状不免疑惑。
她总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没等她细想,卫珣突然往远处看了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回头问她:“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见她抬眼看来,他稍稍回避了下视线,快得仅有一秒又恢复如常,旋即笑着解释道:“既然你提到了糖炒栗子的话。”
“……”
阙宛舒安静地注视着他。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一种强烈而令人无法忽视的念头蓦然袭上心头。
她想起了他背着她给她爸爸写了八年的信,心里倏地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会不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一年宛如英雄般出现在她面前的小熊好人其实是——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阙宛舒心下一惊,竟不敢再细想下去。
因为一旦这个猜测被证实的话,她可能会当场毫无形象地哭得乱七八糟。
于是她勉强压下满头思绪,扬起笑脸:“好啊。”
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却是与面上神情截然不同的酸涩与猜疑。
她不可抑制地想着——
除了那些写给爸爸的信。
卫珣,你还曾在我不知道的角落
为我做了其他的事情吗?
如果是的话,如果真的是的话。
这样庞大而厚重的心意,你到底要我该怎么样才能偿还?
第59章 “我是你男人。……
阙宛舒晚上要出门时,卫珣正抱着电脑坐在餐桌前处理工作。
他来宜安几日,工作也没有完全抛下,她时不时会看见他沉着脸回工作消息,或拿着手机语气沉冷地讲电话。
夜深人静时,还会坐在一片昏暗中专注地盯着电脑,键盘敲得飞起。
工作时的卫珣和在她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她经常看见他上一秒才冷着脸、压迫感十足地回完下属的电话,下一秒又凑到她面前贱兮兮地招惹她。
宛如精分一般。
阙宛舒换好鞋子时,卫珣还在讲电话。
她刻意等在门边,待他终于挂了电话后,才说了句:“我出门了哦。”
卫珣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几点回来?”
阙宛舒答:“可能九点。”
卫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盯着电脑。
他难得没有追问更多问题,比如聚餐地点在哪、有几个人、交通方式是什么、会不会喝酒等等,阙宛舒一愣,竟觉得有些不习惯,更有一丝难掩的失落窜上心头。
可在意识到这股失落后,她又觉得自己很是莫名其妙。
他没有义务追问她这些,毕竟他们俩人如今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关系。
何况他不问,她其实也可以自己报备。
但阙宛舒站在门边看着正埋头于工作中的青年一会,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默默地转身出门,心里既混乱,又懊恼。
待门关上以后,卫珣这才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阙宛舒和室友们约在一家烧烤店。
这家店恰好距离她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她本想搭公交车过去,但见时间还早,且心情莫名有点郁闷,因此改而步行前往。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出门前和卫珣的对话,并忍不住在心里逐帧分析他的反应和当下的心情。
是因为工作太忙?还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难道说他心情不好?抑或在生气?
可是下午从河畔回来的路上明明气氛还挺好,也可能是他工作起来就是那副死样,是她想太多了。
……好烦,还是好烦。
他为什么那样,她又为什么那么在意?
阙宛舒正想劝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下一秒却又突然想起卫珣被人搭讪的画面,以及他面对搭讪他的人时,介绍她是他的好朋友的场景。
明知道这没有什么,毕竟卫珣单论外表来说,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大帅哥,走在路上会被人搭讪很正常,她也知道他肯定会拒绝对方。
她并不是怀疑他给了旁人机会,并不是——
可是本就烦躁的心情还是莫名其妙地愈发郁闷起来。
她的脚步不自觉加快,甚至超越了一旁骑在自行车上的人。
直到抵达烧烤店,看见了等在店门口的两个室友,阙宛舒的心情才稍稍豁然开朗。
“舒宝!”一见了她,王昀熙立刻飞奔过来,亲昵地搂住她蹭了蹭,“可想死我了。”
阙宛舒弯起眼睛,回抱住她和她贴贴。
另一位室友江菱也缓步走过来,见阙宛舒正微微喘气,额角还挂着一层薄汗,她不由笑道:“远远就看见你虎虎生风地走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纸巾递给她,道:“擦擦汗吧,天气冷,小心着凉。”
阙宛舒笑着接过,道:“谢谢菱妈妈。”
王昀熙想到阙宛舒方才那副像在和谁比赛般的竞走步伐,忍不住笑起来,“你走慢点也没事,我们又不催你。”
阙宛舒一愣,不好解释自己是化郁闷为力量才走那么快,只语气甜蜜地说:“因为我想赶快见到你们嘛。”
“好啊,去一趟梓城,整个人都变得油嘴滑舌了。”王昀熙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道:“梓城人都这样?”
听见这句话,阙宛舒竟又想起了卫珣,嘴角笑容不由一顿,又飞快地加深:“是啊,梓城人都这样,我已经被同化了。”
王昀熙顿时咯咯地笑起来。
江菱见时间到了,便推着她俩往店里走,道:“走吧,我们先进去。”
他们上次见面,是阙宛舒刚从澳洲回来时,当时第三位室友陈念初也在,可惜不久后她便回了老家,几个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因此点完一轮菜后,三人先和远在老家的陈念初打了视频电话。
陈念初如今在老家那边的医院工作,目前生活中最大的烦恼不是经常在课堂上失控的个案,而是来自爸妈的催婚轰炸。
当她苦大仇深地说着自己曾在短短一天内被安排相亲了三个男人,仿佛明明不行却被强迫选妃的皇帝般,几个人顿时很没良心地笑成一团。
见室友们一脸幸灾乐祸,陈念初崩溃挠头:“不是,你们就没有同样的烦恼吗!”
话完,就见镜头里的三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摇头。
王昀熙拨了下头发,媚眼如丝:“我爸妈现在对我的要求只有恋情能超过三个月。”
江菱一脸淡然:“我有稳定交往的对象。”
阙宛舒答:“我是寡王。”
陈念初立刻大呼:“寡王才应该能了解我的痛苦啊,舒宝你妈妈都不给你安排相亲的吗!”
阙宛舒眨眨眼睛:“我妈不急。”
倒是费姨一直想撮合她和许知森,不过他俩都没有意愿,她也奈何不了他们。
王昀熙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看向阙宛舒,暧昧地冲她笑笑:“说起来,那个介绍你去云安医院的学长呢?你们在一个单位里就没有发展出什么?”
阙宛舒失笑道:“没有。”
说完,她莫名想到卫珣那天在车里既笃定又咬牙切齿地说着靳廷喜欢她,不由恍惚了下。
王昀熙不死心地问:“也没有遇到其他桃花?”
阙宛舒一顿,表情突然出现几分犹疑。
几个室友见状立刻激动起来,其中王昀熙拍着桌子道:“什么呀什么呀,咱们听语系甜妹女神终于有情况了吗!”
江菱和陈念初也同样目光如炬,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大学时的阙宛舒挺受欢迎,她长得漂亮,气质温婉独特,性格又好,成绩也很优异,学校里喜欢过她的人虽不至于从宜安排到巴黎,但没有一百也有一打。
可惜诚如她所说,她是个寡王,面对他人表白经常表面无措心里无动于衷,拒绝起人来更是毫不拖泥带水,伤透无数少男心。
王昀熙曾怀疑,要想摘下阙宛舒的芳心,估计得是能化成人形的妖怪才行,还得是本体毛茸茸的那种,毕竟她疑似不喜欢人类,只喜欢毛茸茸小动物。
所以当发现阙宛舒似乎真的有情况时,几个人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是谁是谁!”
面对室友们的灼灼目光,阙宛舒顿了几秒后才小声地说:“……是我前男友。”
话音落下,四周似乎安静了一瞬,率先打破沉默的陈念初惊愕的声音:“什么?真的有这个人?”
王昀熙和江菱同样满脸震惊,显然和陈念初一个想法。
阙宛舒:“……”
她不是第一次提起前男友,难道她们之前都以为这是她虚构出来的人物吗?
其实不怪室友们这样想,主要是过去阙宛舒在拒绝表白时的理由都是“忘不了前任”,起初她们也曾感慨到底是怎样好的男人才能让她这么念念不忘,可当听了四年同样的理由后,便以为这只是她拒绝人的借口。
毕竟一时的念念不忘还算正常,哪有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想着前任的!
王昀熙猛干了小半杯酒压压惊,这才继续追问:“所以你遇到前男友了?旧情复燃?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阙宛舒斟酌了下话语,把和卫珣重逢以来的事告诉了她们。
她有些不好意思,恰好方才也点了杯生啤,便忍不住一边说一边喝酒,等到把整个故事交代清楚时,已有大半杯啤酒下肚。
待她说完,陈念初立刻拍着手道:“双向奔赴大法好!”
王昀熙也这么觉得,不过比起他俩什么时候复合,她更好奇另一件事:“能把我们舒宝迷成这样,前夫哥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阙宛舒点点头,拿起手机翻找:“我找给你们看。”
王昀熙兴奋得直搓手,却见阙宛舒翻找一会后,竟递了个网上的帖子给她们看。
她正举着手机,颊边泛起酒意浸染出的红晕,道:“前夫哥,他长这样。”
“小卫总?”江菱念出帖子的内容,王昀熙立刻认出来了,这不是前阵子在网上火了一把的泽越电子CEO吗?这人陈念初也知道。
她们见状只以为前夫哥和小卫总长得像,既然长得像小卫总,那估计是个帅哥没跑了。
然而光是长得帅,不至于让阙宛舒如此念念不忘吧?毕竟过去追求她的人里也不乏帅哥,此人大概性格上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可惜室友们实在想像不出阙宛舒会喜欢怎样的人,只能推测他大概是个情绪稳定又非常温柔体贴的人。
“他才不是呢。”却见阙宛舒摇摇头,语气透出几分无奈:“他的性格有点恶劣,脾气也不太好,既霸道又强势,不容许人拒绝自己,像个强盗似的。”
室友们:“?”
啊?大男子主义?
阙宛舒抿了一大口酒,继续吐槽:“他还很幼稚,老是喜欢捉弄我、欺负我,然后冲我笑得一脸得意兮兮,看得我只想打他。”
室友们:“??”
还是个中二病?
阙宛舒又叹了口气,表情幽怨:“他的占有欲还很强,非常黏人,疑心病也很重,动不动就吃醋,发起疯来甚至连小狗的醋也吃。”
室友们:“???”
很好,甚至有恐怖情人的潜力。
从她的描述里,她们勉强拼凑出前夫哥的形象──
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中二病娇帅哥?
王昀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阙宛舒竟然喜欢这款的,她疑惑地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阙宛舒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
“他很爱我。”
良久,她忽然说,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他会在乎我的感受,把爱体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里,毫无保留地喜欢我、包容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深切地爱着。”
也许是酒意让大脑逐渐失去防备,埋藏在心里的情感竟也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我喜欢他既霸道又温柔的那一面,也喜欢他亮着眼睛、朝我笑得狡猾又甜蜜的模样,就连他非常幼稚地和小狗争风吃醋的样子,我也觉得超级可爱。”
“我还喜欢他摸摸我的头、用力地牵我的手,喜欢他在乎我、只偏爱我,即便我不说,还是能精准地猜中我的想法,明白我的言不由衷,就好像有超能力一样。”
她一股脑地说了很多,灯光下神情温柔又真挚,令人看了也不由为之动容。
王昀熙忍不住说:“看来舒宝你真的爱惨了那个人啊。”
阙宛舒一愣。
她呆滞几秒,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嘴里喃喃地说着:“是的,我很喜欢他。”
不知怎的,她忽然一点一点红了眼睛,声音里也染上几分哽咽:“很喜欢、很喜欢。”
几个人见状立刻慌了神,坐在她身旁的江菱连忙搂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脊,王昀熙也飞快地抽了几张纸巾递过来。
远在老家的陈念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大声安慰道:“舒宝宝别哭啊!你的心意前夫哥肯定也感受到了!”
面对室友们手忙脚乱的安抚,阙宛舒忽然一口气把杯中剩余的酒饮尽,尔后放下酒杯,吸了吸鼻子道:“没酒了……”
王昀熙赶忙又给她点了杯啤酒。
往常她们一起吃饭时,阙宛舒鲜少会喝酒,可也许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她难得多喝了几杯。
室友们只以为她和前夫哥的感情进展遇到了瓶颈,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又变回了锯嘴葫芦,只一个劲地闷头喝酒。
见她一个人喝完了三大杯啤酒,正准备再喝第四杯,江菱连忙探手去拦。
就在这时,坐在隔壁桌的几个男生忽然拿着酒杯走过来,为首那个单眼皮、相貌俊秀白净的男生直盯着阙宛舒,笑容腼腆道:“你好,请问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他已经打开了好友二维码,径直把手机递到阙宛舒面前,目光里带着期待。
王昀熙见阙宛舒抱着酒杯眼神茫然地看着对方,显然已经醉了,正想开口替她拒绝,忽然听见她斩钉截铁道:“不行。”
男生一愣,追问道:“方便问一下原因吗?你有男朋友了?”
阙宛舒点点头,又摇摇头。
正当众人一头雾水时,便见她垂下眼睛,语气郁闷道:“……我有好朋友了。”
众人:“?”
对于这个回答,男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试探性地问:“那我也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
却立刻喜得冰冷的拒绝:“不行。”
男生:“……”
王昀熙连忙道:“抱歉,她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加你好友。”
男生闻言只好悻悻地走人,可直到回了位置依然时不时看一眼阙宛舒,似乎是还没死心。
江菱皱了皱眉,与王昀熙对视一眼,打算撤退。
于是她们一同扶起阙宛舒,温声哄道:“舒宝,咱们回家了。”
“再喝一杯不行吗?”阙宛舒觉得自己还没喝够,她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一”,眨巴着眼睛道:“就喝一杯。”
王昀熙和江菱努力抵抗这波撒娇攻势,把她的手指按下来,道:“不行。”
阙宛舒再次竖起手指:“只喝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两人又把她的手指按下,这次语气弱了些:“……不、不可以。”
反复几次后,阙宛舒像是觉得很好玩,忍不住弯起眼睛笑起来。
此时她的颊边布满酒意浸染出的红晕,澄澈温润的眼睛里像盈着星光,面上笑容又甜又可爱,看得人简直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隔壁桌传来酒杯打翻的声音。
王昀熙和江菱这才猛地回神,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外头走。
两人正在店门外商量该怎么送阙宛舒回家,方才搭讪阙宛舒的那个男孩子竟又追了出来,提议道:“那个,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们一程吧,我有司——”
“不必了。”
他后头的话还没完,一道沉冷的声音蓦然横插过来,极具存在感地打断了他的话。
王昀熙和江菱只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倏地近前,长臂一伸,就把被她俩扶着的阙宛舒抢了过去。
两人吓了一跳,顺势看过去时,恰好对上一双狭长漆黑、正汇聚着冷色的眼睛。
卫珣冷着脸,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当视线落在那个单眼皮男生身上时,他眼皮微抬,面上俱是一派傲慢冷漠的神情。
开了口,声音更是冷得像浸透了冰雪:“她有人送。”
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深邃英挺,浑身气势迫人的青年,几个人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那男生见他单手将阙宛舒搂进怀里,一副宣示主权的作派,脑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识问:“请问你是?”
没等卫珣回答,阙宛舒先一步抬起头来,半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笑盈盈地说:“是好朋友,这是我的好朋友——”
这副醉得迷糊可爱的模样看得来搭讪的男生脸一红,眼睛都直了。
卫珣立刻黑了脸,又抬手把阙宛舒的脑袋按进怀里,随后他冷冷地看向那男生,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杀人。
男生被他压着戾气的冰冷眼神唬了一跳,哪里还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又见卫珣衣着不凡,气质也透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冷漠倨傲,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不起这人,连忙悻悻地撤退了。
王昀熙和江菱则对视一眼,又看向这个陡然出现的帅哥,心里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我靠,传说中的前夫哥?
这时脑袋被按在卫珣怀里的阙宛舒忽地挣扎了起来:“不、不能呼吸了……”
卫珣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甫一松手,就见阙宛舒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宛如一只小松鼠般自他怀里仰起脸来,又冲他露出那副傻得分外可爱的笑脸。
她声音软糯地说着:“卫珣,你是来接我的吗?”
卫珣:“……”
望见这张笑脸时,原本还在心底疯狂燃烧的怒火“啪”地一声,瞬间熄灭了。
于是王昀熙和江菱便见这位脸色难看得要命的帅哥忽然表情一僵,本来还显出冷漠和不悦的神情飞快地缓和下来。
沉默几秒,他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了……一双毛茸茸的手套?
“手给我。”
他说,声音还有点冷,阙宛舒闻言乖乖地伸出双手,任由他替她戴上手套。
紧接着他又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动作轻柔地替她围上。
阙宛舒看着他表情严肃地替她戴围巾,宛如一个深怕女儿受冻的老父亲,忍不住说了句:“卫珣,你是我爸爸吗?”
听见这句话,刚替她戴好围巾的青年猛地抬眼,目光径直撞入她的视线,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很臭,语气也透出几分咬牙切齿。
“我是你男人。”
他恶狠狠地道。
第60章 ……谁准你这样……
阙宛舒的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反应过来后,她噗哧一声笑出来,吐槽道:“这句话好土。”
卫珣:“……”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瞪着她凶巴巴地说:“闭嘴。”
阙宛舒眨巴着眼睛,抬起手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做完之后,她又弯着眼睛笑起来,看得人一点脾气都没有,想生气也生不起气。
卫珣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缓下语气问道:“喝了多少?”
阙宛舒朝他张开十指,邀功一般的语气:“十杯!”
卫珣大概知道她的酒量,要是真喝了十杯酒,估计现在连他都不认得。
于是他看向一旁的王昀熙和江菱,眼里带着询问,两人连忙说道:“她喝了三杯啤酒,500毫升的那种。”
卫珣深吸了一口气,朝她俩礼貌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王昀熙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他和阙宛舒的交互,大着胆子问道:“请问,你是宛舒的……?”
卫珣回视她,停顿几秒,似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随后他提着正抱住他手臂蹭蹭的阙宛舒,把她转过去面对室友们,并自她身后凑向她的耳边,道:“告诉你朋友,我是你的谁。”
阙宛舒偏头看了他一眼,歪了歪脑袋:“小爹?”
小爹是什么鬼。
卫珣眼角一抽,掐住她的双颊又把她转过去面对朋友们,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给了个提示:“仔细想想我刚才说了什么。”
阙宛舒歪着脑袋笑:“你说你是我男人。”
卫珣“嗯”了一声,循循善诱道:“所以我是你的谁?告诉她们。”
阙宛舒立刻心领神会,和朋友们介绍道:“他是我男人。”
卫珣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并看向王昀熙和江菱二人,道:“就是宛舒说的那样。”
王江二人:“……”
她们表情一言难尽地看向显然已经醉成个小傻子的舒宝,沉默了。
虽然能猜到卫珣大概就是阙宛舒的那位前夫哥,可她们毕竟不认识他,且阙宛舒又醉得神智不清,她们还是不太放心就这么把人交给他。
卫珣看出她们的顾虑,他稍稍收敛了下表情,自我介绍道:“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卫珣,和宛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几天借住在她家,她妈妈知道她要和大学室友出来吃饭,担心她喝了酒没法自己回来,便请我过来接她。”
说完,他又点开了他和孟如意的对话纪录展示给她们看。
恰好江菱也加过孟如意,待确认了的确是宛舒的妈妈后,二人终于放下心来。
这时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卫珣拉开后座车门,看向二人道:“我事先叫了车,你们搭这辆车回去吧,车资我已经付了。”
王昀熙连忙道:“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卫珣只是一笑,语气温和礼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请上车吧,谢谢你们今晚照顾宛舒,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二人见状不好再推辞,只好边道谢边上车。
看着卫珣替她们关上车门,又走回原处牵起阙宛舒的手,她俩突然想起了阙宛舒对于这位前夫哥的形容,觉得每一点其实都还挺贴切。
确实是霸道强势不容许人拒绝自己,有点幼稚、占有欲还很强。
但他同时也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感到讨厌或不适,难怪舒宝喜欢他。
这时王昀熙忽地看向江菱,道:“说起来,你觉不觉得前夫哥和小卫总长得还真挺像的?我甚至觉得他比小卫总更帅一点。”
江菱语气幽幽道:“就是同一人吧?”
王昀熙懵了下:“啊?”
江菱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小卫总登上某商业周刊专栏的照片。
只见画面中的青年一身黑色西装,相貌深邃英挺,气质冷峻,狭长漆黑的眼眸直盯着镜头,虽然嘴角噙笑,仍隐隐带来一股压迫感。
分明与方才所见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说他叫卫珣。”江菱指着专栏介绍的名字,赫然就是“卫珣”二字。
王昀熙:“……”
我靠!!-
卫珣还叫了第二辆车,本打算打车回去,可阙宛舒却说想走路回家,他只得取消预约,并贴补了司机一些车费。
回家的路上,阙宛舒迈着小碎步走得摇摇晃晃,为防跌倒,她还微微张开双手保持平衡,活像一只漫步在雪地里的小企鹅。
卫珣看得有趣,忍不住低笑一声。
“小企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迷茫。
卫珣压下嘴角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你继续走。”
结果走没几步,他又笑了一声。
“小企鹅”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这下他再绷不住,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笑道:“算了,还是我牵着你吧。”
“哦。”阙宛舒没拒绝,乖乖地任由他牵紧自己的手。
喝醉后的阙宛舒并不闹腾,也很安静,除了反应有点慢,脑子容易转不过弯以外,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
她正低着脑袋,抱住他的手臂贴着他往前走,眼神略显空洞,看起来尚未清醒。
这是卫珣第一次见到她喝醉酒的模样,她从前也曾在他面前喝酒,可她于喝酒一事上向来很有分寸,每到微醺的阶段就会打住,从来没有醉成此刻这般。
想起她室友说她喝了三大杯啤酒,卫珣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不由问道:“今天怎么喝那么多酒?是因为见到室友们太开心了吗?”
阙宛舒闻言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卫珣耐心地问:“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却见身旁的人沉默了半晌才小声地说:“见到室友很开心,但喝酒是因为不开心。”
听见后头那句话,卫珣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阙宛舒却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后,她才忽然开口:“刚刚在餐厅里,有个人来问我要联系方式,他说想认识我,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卫珣一顿,立刻想起在烧烤店门口见到的那个男的,眉宇间顿时升起一抹戾气,牵住她的那只手下意识收紧了,语气也变得有几分阴阳怪气:“是吗?那你拒绝了吗?”
他不是问“然后呢”,或者“你给了吗”,而是“你拒绝了吗”。
仿佛是不接受拒绝以外的答案。
“拒绝了。”阙宛舒点点头,待看见他脸上明显带着不悦的神情后,她问他:“卫珣,你是吃醋了吗?”
何止吃醋,他现在就想回去刀了那男的。
可卫珣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故作云淡风轻:“没有,反正你不是拒绝了吗。”
“可我吃醋了。”
阙宛舒冷不防说道。
卫珣一
愣,待听清她说了什么后,他猛地停下了步伐。
低头看向阙宛舒时,她正垂着脑袋,前额微微贴着他的手臂,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抓住他袖子的手逐渐收紧。
“我吃醋了。”她又重复了一次,声音很轻:“我不开心。”
“……”
卫珣只觉心脏一阵酸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阙宛舒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
酒精让紧闭的心门出现一道破口,让锯嘴的葫芦也有了说话的冲动,于是那些平日里绝不会轻易对人言的话语,就这么不经大脑,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
她闷闷地说:“我不喜欢别人搭讪你,和你要联系方式。”
“不喜欢你对陌生人说,我只是你的好朋友。”
“也不喜欢出门前你只问了我几点回来,其他的通通都不问。”
“在哪聚餐、同行的人有谁、要怎么去、结束后要不要去接你,我想要你问我这些。”
阙宛舒想,不能怪卫珣占有欲太深、掌控欲太强,因为她其实也乐在其中,她喜欢被他管,也喜欢他每每查岗似地过问她这些问题。
甚至他的这些“小毛病”,根本就是她一点一点惯出来的。
“可你为什么不问呢?”
她把脑袋垂得更低,语气里也带上几分忐忑无措:“你在生气吗?”
卫珣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仿佛是默认了这点,阙宛舒抿起唇,与他十指紧扣的那只手愈收愈紧,却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地说着:“你不要生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只能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是我不好。”
卫珣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尔后,他重重地叹息着,道:“阙宛舒,抬头。”
“……”
阙宛舒没有马上动作,又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会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而在看见她盈满眼睫的泪意后,卫珣又叹息一声,抬手抚上她的眼角,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阙宛舒看着他,眼神像是在问“真的吗”。
“真的。”卫珣笑了下,补充道:“本来看见你被人搭讪时想要生气的,但你一看我,我就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至于你说的那些。”他话锋一转,一边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水泽一边道:“我也想那么做,但你让我用什么身份、以什么样的资格去做这些事呢?”
他轻轻地咬字,话语却很重:“只凭,一个好朋友?”
阙宛舒蓦地呆住了。
没等她回答,卫珣又抬手捧住她的脸颊,低头把脸凑近。他的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郑重,道:“阙宛舒,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要求我做男朋友才能做的事,却又只说我是你的好朋友。”
他执拗地问着:“我只是你的好朋友吗?”
阙宛舒眼睫微颤,猛地摇了摇头。
可当他继续问她“那我是你的什么”时,她又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阙宛舒也知道,自己既矛盾又双标。
可是她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她的回答会改变现状,她害怕自己还没做好“复合后要让对方幸福”的准备,更害怕答应复合后会辜负他的期待。
她怕自己的爱远远不够。
害怕他会又一次受伤。
更害怕——
当她和他谈起分手时的心情,他会心有芥蒂,所以明知道他的心意,明明看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却还是站在原地。
对不起,都是她不好。
是她太懦弱、太敏感、太喜欢逃避。
确实是她太无理取闹了。
她不该要求这些的。
她应该,再往后退——
可脚后跟才刚离地、尚未迈开步伐,卫珣先一步说道:“不许退。”
下一秒,捧住她双颊的手迅速地往下,改而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腰肢和背脊,不许她躲、不许她逃、更不允许她后退。
卫珣其实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若是不施加点压力,要等到她主动不知得等到何年何夕,所以他本想着要逼她一把。
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的内心哪里最柔软最脆弱,他有着无数种手段可以给这些敏感纤细的地方施加压力,迟早能逼迫她坦承自己的心意。
就像她今晚终于承认自己吃醋了。
毕竟她生性纯粹,而他向来阴险,若要论心计,她大概永远也玩不过他。
可当望见她含泪的眼、脸上自责又无措的神情时,他又舍不得了,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混蛋。
他从来见不得她的眼泪是因为自己,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
于是卫珣败阵下来。
“好朋友也可以。”他妥协道,反正在他心里,他们早就不只是这样的关系。
她想纠结多久都可以,他大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她慢慢地耗。
只要她不想着离开他就行。
思及此,心情豁然开朗,卫珣看着怀里表情怔忪的姑娘,缓缓勾起唇角,道:“无论多久我都等得起,反正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
后头的话终止在一个轻柔的吻。
卫珣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阙宛舒拉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主动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回应了他心底最深切的渴望,让他连心脏到灵魂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的胸脯快速地起伏了几下,呼吸却很小心翼翼,仿佛深怕惊扰了停留在他身上的蝴蝶。
待一吻过后,阙宛舒抬起眼看他,温润澄澈的眼睛像被水洗过般,里头满满地装着他的身影。
她的颊边仍带着酒意渲染出的红晕,呼吸间也含着清甜的酒香,道:“哄你。”
“……”
卫珣眼底幽暗,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阙宛舒被他过分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眼睫,正想退回原地时,后脑突然被一只大掌扣住了。
紧接着眼前一暗,一个比之方才汹涌数十倍的吻骤然侵袭了她的唇舌。
他用力地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反复啃咬含吮,又在她受不住地闷哼出声之际,舌尖撬开贝齿探入檀口之间,缠住她来不及反应的小舌,与之极尽纠缠,似要在她口腔里的每一寸都留下痕迹。
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突然,待阙宛舒反应过来时,鼻息间已满是他的气味。
她被这个强势到全然无法反抗的吻给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颊边红晕更甚。
卫珣忘我地与她接吻,近乎痴迷地汲取她口中每一分香甜的津液,直到察觉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闷重,似是难以喘息,才终于放开了她。
而当看见她被他亲得目光迷离,双颊红透的模样,他的喉结按耐不住地滚动了下,又低下头来啄吻她的嘴唇。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她因为招架不住而试图往后退,又因为腿软没有力气、险些跌倒时,他才连忙探手扶住她,并停下了亲吻。
“……”
阙宛舒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努力伪装成一只脸被烧红的鸵鸟。
几秒后,闷闷的声音自他怀里传出来,语气很弱:“谁准你这样亲我的……”
她明明只打算亲一下而已!
卫珣低笑出声,双眸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耳朵,道:“想哄我的话,这样才足够有诚意。”
阙宛舒的耳朵最敏感,被他这么一捏,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瑟缩了下。
卫珣见她几乎整个人的
重量都压进他怀里,不由托住她的腰往上一提,问道:“还走得动路吗?”
阙宛舒故意说:“走不动。”
下一秒,就见他忽然转过身、弯下腰,拉着她的手横在肩膀上,紧接着双手穿过她的膝窝将她背了起来。
“要是头晕的话就靠着我。”卫珣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上颠了她一下,道:“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阙宛舒把脸靠在他的颈边,轻轻蹭一蹭他,道:“……嗯。”
卫珣弯起嘴角。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温柔的月色与之同行,阙宛舒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个静谧的夜晚。
记得她的心与他靠近的瞬间。
卫珣一路背着她走了很远,就在即将到家时,阙宛舒的手机突然响起。
此时她的意识已经有迷糊,听见动静后在身上摸了老半天也找不到手机,最后还是卫珣勉强把手探进她的外套口袋将手机拿出来。
来电的人是孟如意,当卫珣拿到手机时,电话已经停下。
他试图回电,但却不知道阙宛舒的手机密码,只得问道:“密码多少?”
阙宛舒已经快睡着了,闻言想也没想便答:“310107。”
卫珣下意识输入了她告诉他的密码,待成功解锁手机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
310107。
她的生日是3月10号,而他的——
卫珣呼吸一滞。
他蓦然想起两天前无意间在她房里瞧见的画本,里头画满了他的人像素描。
她的心意永远藏在不欲人知的角落,须得好好挖掘才能察觉一二。
就像那本素描本,就像这组密码。
可能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幸好,他对她有足够耐心,也向来擅长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