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汤辉想了想,先对田秀说道:“妈……”
天知道他有多屈辱,才强行忍住心底的厌恶,冲着只比他大一岁的田秀喊出了这声妈的。
毕竟当初田秀干出的那事儿,让他家老头一世英名尽毁,也让他和兄弟姐妹根本抬不起头来!
当然了,他家老头也不个好东西。
这俩祸害,还是锁死了比较好!
于是,汤辉开始了他的表演,“……当年一别,我爸一直惦记着你。”
“但因为各种客观条件,他没办法来寻找你……”
“所以他积忧成疾,病倒了。”
“妈,”汤辉又屈辱地喊了田秀一声,然后痛苦地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求你……看在我这个无可奈何的儿子的份上,回去看看我爸,成吗?”
田秀睁大了眼睛,“你爸怎么了?”
汤辉扮出悲痛欲绝的表情,“……他快死了!”
“什么?”田秀的声音陡然高升了半个调。
汤辉难过地说道:“这段时间他的精神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沉默不语,昏迷的时候神智不清,就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我是真的怕他撑不下去了……妈,我承认以前我对你有偏见,可我毕竟是他的儿子,我不忍心看着他因为思念你而一直活在回忆里,也不忍心让他带着遗憾死去……”
“妈,我求求你了,求你跟着我回去,再见我爸一面,成吗?”汤辉痛苦万分地说道。
不远处的苏甜荔恍然大悟:get!!!
原来汤辉是想把田秀骗回去,当保姆侍候他爹!
所以???
汤辉他爹到底什么病?
苏甜荔又仔细过了一遍刚才汤辉说的话:
嗯,六十来岁的老头儿……
时而清醒,时而神智不清,还一直活在回忆里?
这不就是老年痴呆症嘛!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苏甜荔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汤辉。
她心想:这货是真厉害啊,
之前田秀和他爸的丑事肯定让两家人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他肯定恨透了田秀。
可能老头儿现在的老年痴呆症很严重了,
汤辉想甩锅,才来找田秀的。他甚至还直接认田秀为母!还下跪求她回去看看老头儿!
啧啧啧,能屈能伸的,还真是个人才!
田秀呆愣住,身形晃了晃。
她是真的……被吓住。
她惦记了老汤二十来年,也幻想过她与老汤在种种不经意间的重逢。
但就是没有想过,老汤会生病、会死。
在她心里,老汤是个无所不能的巨人!
他怎么可能……死?
田秀尖叫,“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见田秀的反应这么大,
苏甜荔立刻转头看向了汤辉。
于是苏甜荔清清楚楚地看到,汤辉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哟嚯!
看来她猜对了呢!
苏德钧沉着一张脸,质问田秀,“你以前结过婚?”
此刻田秀正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意识到苏德钧问的话。
苏德钧见她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怒了,“田秀!我在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地说,到底那老头是三儿还是我是三儿?”
田秀被他吓一跳,“你发什么疯?”
一旁的汤辉也没理会苏德钧,只是问田秀,“妈,你是不是现在……就跟我回去?”
田秀左右为难,“我……”
一是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一是她妈威胁过她,只要她一回去,她妈就要割腕!
汤辉垂下头,失落地说道:“我知道了……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的生活了。我、我走了……”
苏甜荔再次在心里给汤辉竖起了大拇指:
在这个时候,确实应该使出“以退为进”这一招。
——毕竟刚才汤辉在解释他爹有多惨的时候,田秀已经表达过她的心烦意乱,这足以证明汤老头儿在田秀心里的地位。
这就够了。
再说了,汤辉已经说了汤老头现在的情况,
劝不劝得到田秀跟着他回去看老头儿,点到即止就好。
他不一定非要带田秀回去的。
田秀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老家去看望汤老头。
汤辉准备离开——
苏德钧不让。
他用强壮的身躯挡住了汤辉的去路,
又赤着眼转头看向田秀,“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田秀现在烦得不行,冲着苏德钧大吼,“你给我闭嘴!”
苏德钧愣住,“田秀!你给我戴绿帽子……你还让我闭嘴?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踏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汤辉趁机绕行开,准备逃出苏家。
苏甜荔赶紧看了苏又子一眼,
可惜苏又子就像一只长在地里笨头笨脑的红薯,傻乎乎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苏甜荔扶额。
她叹了口气,开口问汤辉,“叔叔……啊不是,哥哥,你远道而来,不需要歇歇脚的吗?我妈可能还没有考虑好,不如……”
说着,苏甜荔作势转身,做出了想要追着汤辉而去的样子。
果然——
先前苏又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现在她可能意识到,苏甜荔想抢走她有钱有权的亲戚时,终于回过神来,拼命地跑了过来,还撞开苏甜荔,朝着汤辉跑去。
正好这时,苏德钧也怒骂,“老二!你搞清楚你是谁的女儿了没有?”
苏甜荔假装被爸爸的骂声顿住,顺势避开苏又子的冲撞。
然后眼睁睁看着苏又子朝着汤辉跑去,
还听到苏又子对汤辉说,“叔叔……我带你去住招待所吧!正好我妈就在招待所工作……”
苏甜荔这才松了口气。
真不枉费她如此这般的苦心提点。
苏甜荔是真心希望苏又子和汤辉能进行一段愉快的聊天的,
最好汤辉能用金钱、权势打动苏又子,然后在苏又子的助攻下,达成让田秀和苏又子共同回归汤家的共识!
苏又子追着汤辉离开后,
家里就只剩下了田秀、苏德钧、苏天才和苏甜荔四个人。
莫名其妙的,苏德钧松了口气。
他赤着眼看向田秀,执拗地问道:“老大到底是谁的种?你当初骗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田秀避开与他对视,承认了,“……是。”
毕竟,她也希望苏又子能堂堂正正地冠上她的爱人的姓氏。
苏德钧被气够呛!
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被欺骗?
“田秀!你怎么敢的!”苏德钧气得肺都快炸了,“我真心对你,你、你把我当成接盘侠?”
田秀冷冷地说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要不,我们离婚?”
苏德钧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田秀。
田秀淡淡地说道:“我说——离婚吧!”
苏德钧愣愣地看着田秀,过了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地问道:“离婚?你要跟我离婚?”
田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苏德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颤声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田秀咬住下唇。
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虽说苏德钧是个文盲,可他身材高大、长得帅气,在夫妻生活方面给了她很好的体验,
再加上他从
小家穷,在物质方面没有太大的需求,她于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对家庭的打理,会让他觉得雀跃、开心、满足——这其实就给田秀提供了情绪价值。
以及,她和苏德钧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年,虽然有时候也磕磕绊绊的,但还是要好的时间更多。
只是她对苏德钧的感情过于平坦顺利,所以被她视作得来全不费功夫。
相较之下,老汤才是她的白月光、是她的初恋、也是她惦记思念了一辈子的人……
现在,老汤还频临死亡!
所以龙精虎猛的苏德钧,哪里比得上即将死亡的老汤呢?
田秀避开了苏德钧的追问,试图和稀泥,“这几天我回老家一趟……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德钧不同意,“你要是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那别人怎么看我?”
田秀不以为意,“日子是我们过,你管别人说什么!再说了,我清者自清!”
苏德钧冷笑,“你清者自清?既然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当年为啥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
田秀一时语塞。
半晌,她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别啰嗦了,等我回来再说!”
“我不准你去!”苏德钧张开双臂拦住田秀的去路,大声说道,“……你别想走!”
田秀烦死了,“你别挡着我啊!”
然后——
惊爆苏甜荔眼球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苏德钧“卟通”一声,跪在了田秀面前,声泪俱下地泣道:“阿秀,你别去!别去好吗?我不计较老大是谁的种了……我只希望我们这个家好好的、团团圆圆的……我求你了你留下来,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成吗?”
苏甜荔瞳孔地震:卧槽老爸,你的骨气呢?
田秀显然也很意外。
毕竟苏德钧一向很看重面子。
这样的他,居然愿意为了留住她而下跪???
可她过于紧张千里之外老汤的安危,
所以一切阻扰她去见老汤的阻力,都让她感到无比厌烦。
于是田秀皱眉看着苏德钧,眼神里饱含着满满的讥讽与不耐,“……滚!”
田秀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德钧瘫倒在地,满面泪痕。
苏甜荔着急出门打电话给外婆和舅舅,假装去追田秀,嘴里还大叫,“妈!妈你别生我爸的气啊!我爸都已经跪下来求你不要走了,你怎么这么无情啊妈!妈?”
依旧还有一些固执的吃瓜群众依旧守在苏家门口。
听到了苏甜荔拘留田秀的话,大家十分吃惊,并且庆幸自己坚守到最后,终于吃到了新瓜,还为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啥?田秀给老苏戴了绿帽子,老苏还下跪求田秀别走?这也太炸裂了!”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老苏真的一点骨气也没有吗?这也太给我们男同志丢脸了!”
“可能是考虑到他的腰伤吧!毕竟年纪大了,要是田秀跑了,他又病又穷的,根本找不到老婆!找不到老婆,谁来侍候他?”
“你们也挺有意思的,这难道不是田秀不要脸吗?怎么说起老苏没用来了……当然了,老苏确实没用!窝囊废!”
虽然苏甜荔嘴里喊得厉害,可脚下却走得慢极了。
所以她说的话,吃瓜群众们全都听到了,
所以吃瓜群众说的话,她也全都听到了,并且觉和舒爽极了!
所以她也压根儿没追上田秀!
下了楼,走出家属大院,苏甜荔乘坐公共汽车去了邮电局。
第47章 第47章一瓜又一瓜(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汤辉刚离开了苏家,苏又子就急急地追了上来,“叔叔……哦不是,哥哥,你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要歇歇脚再走?”
“正好我妈在我们厂里的招待所工作,我带你去?”
汤辉求之不得,“哎,好嘞!”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厂招待所走去。
苏又子有心想了解汤辉和汤家的事儿,汤辉也有意想了解田秀的近况。
只是,汤辉自恃身份,没有主动开口。
苏又子犹豫半天,开了口,“叔……哥哥,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她只是套个近乎而已。
可这样的话落在汤辉耳里,无异于一场羞辱。
就跟他捱了一记耳光似的!
汤辉深呼吸,尽可能简洁地回答,“我们以前住同在一个家属大院里。”
苏又子又问,“那……我妈妈,真的也是你的妈妈吗?”
这句话,让汤辉觉得自己又捱了一记耳光。
他忍着屈辱,说了一声是。
苏又子很惊讶,“所以我真的……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汤辉觉得自己叕捱了一记耳光!
他脸都是青的,并且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
幸好苏又子天真地问了一句,“那你爸爸年纪一定很大了?他是个大官儿吧?”
汤辉:……
虽然感觉到很受冒犯,
但这也证明了,眼前这年轻姑娘……应该不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汤辉不答反问,“你叫又子是吗?”
苏又子点头。
汤辉,“你们……过得好吗?”
苏又子摇摇头,“我和我妈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机。
真想不到,她的人生还有着这样的际遇!
——她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大官家的千金,好不容易被亲生父亲那边的人找上门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丁点的好处也不能让苏甜荔她们占!
所以苏又子特别强调的是“我和我妈过得不好”,意思就是——你们汤家就好好补偿我和我妈吧!
汤辉非常乐意听到田秀的倒霉事,关切地问道:“怎么说?”
苏又子凄凄怨怨地说了起来:
比如说,因为苏德钧的无能,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没能转正,现在天天呆在门岗收发报纸;
比如说,家里太穷了,她想买件漂亮裙子也不行;
……
总之,话里话外全是各种对目前生活水平的不满意。
汤辉趁机打听田秀的工资水平、苏德钧的工资水平……
原来田秀的工资是六十多,苏德钧工资四十多?
夫妻俩的工资加在一起一百出头,
按说,只要不大手大脚的花钱,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可苏又子说,苏德钧身体不太好,每个月花掉的药费比他工资还多!
那难怪田秀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呢!
在这一瞬间,汤辉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市政家属大院里,和他、和田秀年龄相仿的同伴们大多高升、外迁了,
只剩下他这个受父亲名声拖累的,四十多了还是个副科长。
知道田秀现在还是个底层普通职工……
而且过得还没他好呢!
汤辉心里又舒坦了。
苏又子领着汤辉去了厂招待所。
本来住招待所呢,是需要有介绍信的。
但苏又子过去刷了一下脸,说汤辉是家里亲戚,
很快,田秀的同事就帮汤辉办好了入住手续。
而这时,田秀也匆匆赶了来。
她与汤辉见了面,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汤辉才说道:“我明天就得走。”
田秀咬住下唇。
这句话落在田秀耳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汤博仁是真的快不行了,所以
汤辉必须尽快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田秀心乱如麻。
半晌,她开口问起了……这么多年来,她最最最在意的一件事,“我听说,他后来又结婚了?”
汤辉一愣,点点头,“是,当年你走了以后,这件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外婆为了维护我妈,逼着我爸和四姨结了婚。”
——汤辉说的四姨,其实是他母亲的堂妹。
四姨年轻时参军上了战场,后在战斗中因伤残疾,退伍转业,一生未婚。
汤辉的外婆这么做,属实是为了拯救汤博仁的名声,也是为了汤辉的名声。
当然了,汤辉没有告诉田秀的是:
他爸自从出事后就提前退休了。
和四姨结婚后,他爸在名义上成为四姨的丈夫,实际上成为日夜服侍四姨的男保姆。
喂饭喝水、端屎端尿、擦身洗衣、煮饭买菜……这些事全都要他亲手去做。
而四姨的脾气很火爆,又看不惯他爸这种玩弄小姑娘的人,对他爸呼呼喝喝的,生起气来还会打人!
他爸痛苦得不行,三番四次想了断了自己,每每又被抢救回来……
可他还不敢提离婚,因为他早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有了与妻妹的这段婚姻,至少外人会因为忌惮妻妹的地位,不敢讥讽嘲弄他。
四姨于前年去世。
他爸终于松了口气,从四姨家搬了回来,依傍着汤辉住。
从此,汤辉家就开始鸡飞狗跳。
一年不到,他爸就患上老年痴呆症。
这一年来,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到汤辉和老婆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了。
所以汤辉才想着,要把田秀忽悠回去接盘。
田秀也知道四姨此人。
但,她并不知道汤博仁后来娶的是四姨!
田秀心想:四姨半身瘫痪,根本不可能和汤博仁过夫妻生活啊。
所以!!!
这根本就是一场名为续娶、实在遮羞布的形式婚姻!
她妈竟然只说老汤结婚了,却没说老汤的新妻子是四姨!
在这一瞬间,田秀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一旁的汤辉见了,也是微微一笑。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意,长叹一口气,“要是你不回去,我……我爸也不会怪你的。”
“毕竟你也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生活嘛!”
“看到你夫妻恩爱,婚姻美满,还生了好几个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孩子……”
说到这儿,汤辉看了一旁的苏又子一眼,又“强行忍着泪水”看向田秀,“我会替你跟我爸说一声的。”
“虽然他一直惦记着你,但他不会打扰你的。只需要知道你一切都好,这就够了。”汤辉低声说道。
田秀心里钝钝地痛了起来。
苏又子坐在一旁,心里蠢蠢欲动。
她实在太好奇她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儿的大官了!
于是她怂恿田秀,“妈,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嘛!我还没去过你的老家呢!”
汤辉一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田秀却有些顾虑,“我妈那边……”
汤辉说道:“你妈近来身体不好,由你大哥二哥轮流赡养,这半年她去了你二哥家,不在本市,你大哥去年已经高升去了省府工作。”
苏又子雀跃不已,“妈!我们去嘛!一起去……好不好?”
田秀仍有些不安,“可是——”
汤辉又道:“阿秀,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年这事情就被上面瞒得很紧,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这些年,大家也全都变了样子,就算你回去了,也不会再有人认识你。”
田秀很是意动,“那我……”
汤辉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理解你,毕竟有家庭也有工作的,哪能说走就走。这样吧,你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事,我已经安顿了下来,今天不会走。”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会等你,等到明天下午为止。”
田秀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苏又子离开。
汤辉将母女二人送到房间门口。
苏又子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对田秀说道:“妈还有钱吗?给我买条漂亮裙子吧!好歹也是头一回跟着你回去见亲戚,我得打扮得漂亮一点儿!”
田秀挥挥手,没有理会苏又子,而是回过头来问汤辉,“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苏又子就容不得妈妈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
还没等汤辉回答呢,
苏又子就抢答了,“叔……哥哥当然是一早就知道了啊!妈你刚没听他说嘛,人家一直惦记着你,但不会来打扰你……”
本来田秀还在想着,今天老二在家发神经,乱说一通的,竟然歪打误撞说穿了苏又子的身世;
紧跟着汤辉就找上了门……
所以刚才田秀还在想,这么严丝密合的发展态势,难道这一切都是老二筹划的?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二聪明是聪明,但也没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其实汤辉也想知道那张照片到底是谁寄的,
正常说来,就应该是——这事儿对谁有利,就是谁干的。
但现在,汤辉也摸不准这个有心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又正好苏又子误解了他刚才的话,
为了帮老年痴呆的老头儿追妻火葬场成功,
汤辉点头,赞同了苏又子的话,“……对。”
此至,田秀终于不再怀疑苏甜荔。
她正要带着苏又子离开,
汤辉叫住了她,“阿秀……”
田秀回过头。
汤辉从怀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到苏又子手上,笑着说道:“妹妹这样好看,是该打扮得漂亮点。”
苏又子惊喜地看着汤辉手里的大团结,高兴坏了,“啊!太好了,谢谢哥哥!”
田秀本来觉得不太妥当,
可她又做不出让女儿不开心的举动,最后只是对汤辉说道:“你可别把她给惯坏了。”
汤辉笑道:“应该的。”
==
却说苏甜荔匆匆赶到邮电局以后,给记忆里的大舅舅打了电话。
但对方说,大舅去年就调离了,又问苏甜荔是谁。
苏甜荔扯了谎,说是老家亲戚,家里出了急事想找他。
对方一听,让她别急,给了她一个电话,说是大舅妈单位的。
苏甜荔谢过对方后,立刻拨通了大舅妈的电话。
没一会儿,对方接了电话。
苏甜荔自我介绍了一番。
对方瞬间陷入沉默。
在苏甜荔打通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对方对田秀、和田秀的子女不会抱有太大的热情。
所以苏甜荔抓紧时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说了田秀承认苏又子不是苏德钧的孩子,
也说了汤辉从老家跑来找田秀,并且想劝田秀跟着他一起回老家去看望老汤。
整个过程,对方也一声不吭的,
苏甜荔差点儿以为,对方可能把话筒给撂了。
“舅妈,我打这个电话来给你,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劝一劝我妈。不管我妈和汤爷爷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现在总归是……两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
“舅妈,虽然我已经成年了,可我还是不想没有妈妈。”
“谢谢你们了……舅妈再见。”
说完,苏甜荔正准备挂电话时——
对方终于开口问,“他们有说哪天回去吗?”
苏甜荔答道:“没说呢,但依着我妈这这架势……连我爸都已经跪下求她别走,她都没理会,估计明后天就
会出发。舅妈……”
对方简洁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收了线。
苏甜荔也不以为意。
她知道,田家人鞭长莫及,根本没办法阻止田秀回去。
她通知田家的人,只是为了给田秀找不痛快。
更何况——
她想要达成的效果是:拆家!
她希望田秀和苏德钧离婚,希望田秀永远离开广州,再也不要来烦她……
于是,苏甜荔又紧赶慢赶地回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她是去找苏又子的。
苏又子得了汤辉给的五十块钱,开心得不得了,正哼着歌儿坐在传达室里翻看杂志呢!
自打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大官儿流落在外的女儿以后,腰杆儿更直了,面上的表情也更骄傲了!
再加上她手里有钱……
忍不住给何婉茜打了个内线电话过去,“茜茜,晚上有空陪我去逛夜市吗?”
可何婉茜正为了傅琰的事,气得头晕脑涨,哪有心思和苏又子出去玩,说了声没空,就把电话撂了。
气得苏又子骂了句,“切,你装什么装啊!你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大官的女儿吗?哼!”
苏又子又在心里比了比:
她亲爹是大官儿,而何婉茜的养母的亲爹是大官儿……
这么一对比,那当然是她苏又子赢了啊!
毕竟她爹是亲爹,何婉茜的外公却和她隔了两层肚皮的!
苏又子又得意洋洋地笑了。
然后——
苏又子实然看到了苏甜荔。
“你来干嘛?”苏又子朝苏甜荔翻了个白眼。
苏甜荔,“我来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没有!”
苏甜荔说道:“我知道没有……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天天偷我的信,对吧?”
“谁知道你还偷了谁的信呢!”苏甜荔闲闲地说道。
“你有证据嘛你胡说!”苏又子一下子就生气了。
苏甜荔,“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
苏甜荔,“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那么仇视我、针对我。现在我明白了,你……一直在嫉妒我,对不对?”
苏又子大笑,“我?嫉妒你?”
“苏荔枝,你是不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在我眼里啊,就是一个天天干活还能找钱给我花的小奴隶!”
“不光你,还有老三老四,只要我一句话,别说你们就要乖乖地为我干活、帮我赚钱,就是你们的命,都是我的!”
这番话,可谓是狂妄得很了。
苏甜荔心知肚明——以前的苏又子只是骄纵,但知道自家的情况,父母也只是普通工人,没办法给她兜底。
现在她之所以这么狂,
皆因她认为她的生父是有钱有权的大官。
苏甜荔并不生气。
神欲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嘛!
所以苏甜荔淡淡地说道:“你一直都在嫉妒我。”
“小时候你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所以你死活不让我回到广州来,你就怕我夺去了爸妈的宠爱。”
“我来广州上学以后,你嫉妒我学习成绩好,见天的撕我作业本。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成绩好了?但结果却是,你上了初中就读不下去,而我一直读完高中。”
“成年以后你害怕下乡,又怕我下乡以后混得比原来还好,所以你伙同何婉茜陷害我,以为把我弄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去,我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你还是失策了!”
“你没想到我去了大西北以后,混得更好了!”
“现在我带着编制和调令返城了……”
说到这儿,苏甜荔顿了顿,说道:“你又想抢走我的调令了?”
苏又子咬住了下唇。
是,她确实嫉妒苏甜荔。
嫉妒苏甜荔是棵压不垮的小草,
无论她怎么打压、怎么铲除,就是打不倒!
而且她还越来越壮实了!
但——
关于苏甜荔的调令么,
说实话,苏又子确实以前挺想要的。
可自从她知道她有个当了大官的爹以后,
苏又子就想:要不,就不要苏甜荔的调令了!让她亲爹给她弄个大官儿当当!
苏甜荔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了个当大官儿的亲爹,自然看不上我的调令了……这就挺好的!”
“以后你呢,就回那个山旮旯去吧!”
“我啊继续留在广州……”
“我得趁妈去管她的老头儿相好,没空管我、也没空理你……赶紧把我的调令卖了,把钱抓在我手里才是真的!”
说着,苏甜荔轻蔑地看了苏又子一眼,“拜拜喽!有人要去乡下当乡巴佬喽!”
苏又子惊呆了。
是啊,
本来她还为了有个当大官的亲爹而感到高兴。
她当然也憧憬过,想让她亲爹也给她安排个大官儿当当。
但现在,苏甜荔的话提醒她了啊!
她亲爹是在湘省的一个县里,
难道,真要她从繁华的粤省省会城市,迁回到湘省的一个偏僻贫穷的县城去?
这……
苏又子瞬间陷入两难。
苏甜荔又酸她,“还有哦,你妈十九岁勾搭四十多的老头儿……又大着肚子嫁给我爸,你以为这是光彩的事?”
“现在你妈要带你回老家去,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就凭着你这张脸……活脱脱就是你妈和老头偷情的证据!而且铁证如山!你该不会是以为你是衣锦回乡、光宗耀祖去的吧?”
“哼,你啊赶紧回去丢人现眼吧!我才懒得理你!”说完,苏甜荔朝着外头走去。
相信闹了这么一出以后,
苏又子会乖乖的、重新惦记起她的调令了吧?
走了好远,苏甜荔又回头看了苏又子一眼,
——苏又子已经没有先前的嚣张跋扈了。
她愣愣地坐在门卫室的小板凳上,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甜荔笑了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她得回家去,劝她爹离婚、再给她爹画大饼了……
第48章 第48章一瓜又一瓜(下)
回家之前,苏甜荔还在想,她会不会扑个空,万一苏德钧出去上班了呢?
转念一想——
凭她对苏德钧的了解,他大约也不会去。
一是因为太丢脸了,
一是因为他那份工作,其实就是当清洁工,厂区也不算太脏,两三天打扫一次问题都不大。
果然,苏甜荔回到家里的时候,苏德钧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一进屋,
苏德钧的视线立刻追了过来,
当发现来人是苏甜荔时,苏德钧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了。
苏甜荔去洗了手,拿出两个瓷杯,放了点茶叶进去又倒了开水,端出来递给苏德钧一杯,她拿了一杯。
“爸,舍不得我妈呢?”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眼眶泛红,“我和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那时候相亲,她一眼就相中了我!”
这是苏德钧当时最引以为傲的事。
毕竟在那之前,从来也没有姑娘青睐过他,
在老家的时候他也蠢蠢欲动地追求过几个姑娘,可人家都嫌他穷……
田秀是头一个不看重他有没有钱的女人。
“没想到她……”
没想到她看上他、执意嫁给他……是为了遮掩被别人搞大的肚子!
“而且那野男人还是个老头!”
他年轻、强壮,他英俊、体贴……
他到底哪不如那老头了?!
苏德钧崩溃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像条狗一样……人家挥挥手,她就跟着走了!”
苏甜荔适时劝道:“爸,你要想开点,听说那老头是个大官儿。”
苏德钧愣住。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一巴掌拍向他的脑门儿,
接下来,苏甜荔开始现搬现学田秀那一套PUA手法。
首先是要先认可对方的观点,对吧?
“爸,我知道你对妈很好,在我看来啊,你和我妈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宠着我妈,惯
着我妈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妈离开了你,以后她再也找不到比你对她更好、更心疼她的男人了!”
苏甜荔一边说,苏德钧就一边疯狂点头。
苏甜荔忍住了笑。
心想接下来,按照田秀的调|教套路,这时候就得引入旁人看法,来个转折点了。
“可是爸,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苏德钧不解地问道:“怎么?”
苏甜荔说道:“我是你和妈的孩子,我对你俩的敬重和爱……是一样多的。”
“可我还是觉得,在你和妈之间,你付出了太多太多。但因为你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善于表达……我妈却爱说爱做,所以看起来,你倒像个什么也不干的甩手掌柜,所有的养家、顾家的好名声,都落到我妈那儿去了。”
这一番话,说得苏德钧眼眉舒展。
苏甜荔继续说道:“再就是……爸爸,你对我妈的爱,和我妈对你的爱,并不匹配。”
“你看,你一心一意地对待我妈,这么多年来你对毫无保留。”
“可她呢?她之所以选择了你,就是建立在欺骗你的基础上……”
苏德钧的脸色,瞬间铁青。
苏甜荔满意地看着苏德钧的转变,心想下一阶段,就到了“引导”这一步了。
“所以爸,依着妈现在对那老头儿的依恋,你要怎么办呢?我和老三老四,又要怎么办呢?”
“那老头儿有钱,他能上我妈过上好日子。”
“大姐是老头儿的孩子,老头肯定也偏着大姐……”
“那我们……”
说到这儿,苏甜荔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至此,苏德钧的表情转忧为怒。
苏甜荔心下暗笑。
果然,在爱情和利益之间,
清醒的人都会选择利益。
何况苏德钧对田秀……真的很爱吗?
如果真的很爱,苏甜荔返城第一天看到的那个姓于的中年妇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苏德钧开了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甜荔大喜!
既然苏德钧用了“我们”这个词,也就证明着,他现在已经站到了田秀的对立面去。
这是好事儿。
苏甜荔斟酌着说道:“爸,我们来试着推算一下,以后没有妈、也没有大姐的生活?不管好的坏的,我们全都拿出来说一说。”
苏德钧点点头。
苏甜荔耿耿于怀地说道:“以后家里没了妈和大姐,也就没人再偷钱了……这是好处。”
苏德钧先是一愣,继而赞成,“对!”
苏甜荔又道:“没了大姐,这家里就没了花钱王,以后家里能省下不少钱!”
“家里的家务活嘛,以前是我干,现在是老四干,不管妈和大姐在不在家,她俩都不干,所以这一点,没有影响。”
“家里少了两个人,开销也会少很多的……”
“这些,全是她们离开家以后的好处。”
苏德钧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那现在,我们来推理一下,妈和大姐离开以后的弊端。”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立刻睁大了眼睛,开始聚精会神地听。
苏甜荔说道:“最重要的,就是……妈的工资!”
苏德钧激动得一拍大腿,“对!”
苏甜荔说道:“我妈一个月六十块钱的工资,家里的大部分开销,都由我妈出。就比如说,每天的荤菜……”
苏德钧,“对对对!”
苏甜荔,“她还每个月都给你和老四添置衣裳!”
“你看病吃药的钱,是她给。”
“老四上学的钱,是她给。”
“单位里人情往来的份子钱,是她给。”
……
苏甜荔的话,令苏德钧逐渐沉默。
苏德钧开始觉得不对。
“我和老四几乎就没穿过新衣,我穿的是单位发的工衣,老四穿我的旧衣。前几年老四还小,穿不了我的鞋,还是我花钱给他买过几双鞋……”
“我看病吃药的钱,是我自己出的。”
“老四上学的钱,是我出的。”
“单位里的人情往来,也是我出的钱……”
苏德钧越想就越觉得不太对,“那她的钱呢?”
苏甜荔恰到好处的添了一把火,“对了爸,老三有寄钱回来吗?”
苏德钧顿时瞪圆了眼睛,“老三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寄二十块钱回来!”
这下子,他生气了,“所以田秀一个月六十四块钱的工资,再加上老三的二十块钱……都花哪里去?”
这问题么,其实他自己知道答案。
——全都贴补苏又子了呗!
苏德钧怒道:“其实她也就是每天在食堂花两角钱买一份荤菜!就算一天买两次,也才四角钱,一个月三十天也只花十二块钱!”
那么剩下的钱……
苏德钧心疼了。
苏甜荔但笑不语。
等到苏德钧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时,
苏甜荔才说道:“爸,我们继续来盘算一下以后的生活吧!”
这一次,她没等苏德钧的回应,就主动说了起来,“爸,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多,看病吃药就得花二十来块钱……对?”
苏德钧点头,“对!”
这就是他不希望田秀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
二人好歹是夫妻。
他要是真没钱吃药看病了,田秀确实会贴补他。
苏甜荔问道:“爸,当初你受伤那会儿,单位没给你工伤补贴吗?”
一说起这个,苏德钧就生气了,“给了啊!当时就说好了,一共有两种补偿方案。一种是一次性补偿六百块,以后不再给予补偿。一种是每个月发放15元,连发三年。”
“当时大家都劝我选第二种,结果你妈非让我选第一种。”
“我听了你妈的,和单位签了协议,说以后不会再找单位要治疗款,单位也很痛快地付了钱。结果钱一到手,你妈就给苏又子买了几身裙子……”
苏甜荔“无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说,我妈和我大姐花完了你的医疗费以后,就不管你的死活了呗!”
“现在她们还怨你,觉得你个个月要花那么多的医疗费,你是这个家的累赘、是拖累!”
“她们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爸是为了什么才受伤的——”
听到这儿,苏德钧有些心虚。
因为——
他违规操作才会伤到腰椎的。
当时单位毫无保留地救治了他,
但也开大会通报批评了他。
但,苏甜荔依旧可以从这一地鸡毛里,找到苏德钧的发光点。
“爸!你可是为了这个家啊!”苏甜荔拼命煽风点火,“……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看劳动的温度,是不是在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而燃烧!”
苏德钧惊呆了。
原来,养家糊口还能拥有这么动听的说法?
苏德钧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苏甜荔又问,“爸,既然咱们没办法再找单位要钱,那你去问过工会吗?”
苏德钧愣住。
苏甜荔,“咱们可以先问问单位的工会,要是工会不管,我们就去找街道、找居委,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找市工会……哪怕我们就是拿不到补助呢,只要工会能帮着解决一下医院里的开销,一个月能让你省下十块钱……那也松快了不少啊!”
苏德钧眼睛一亮!
苏甜荔继续说道:“如果你一个月能省下十块钱,再加上老三每个月寄回来的二十块钱……”
“现在我也已经有了工作,就是临时工的工资太低……但我想办法负责老四的学费吧!”
“平时的生活开销么,家里不还有个菜园子么?妈和大姐走了以后,菜园子里的菜,也足够你和老四平时吃饭了。”
“到时候再养几只鸡,隔三岔五的你俩就能吃上一顿鸡蛋……”
“荤菜么,也好解决。以前妈是一天买两顿,每顿两角钱,四个人吃。以后你和老四一天买一份荤菜,分成两半儿,再去菜园子里摘点儿豆角青椒回来,中午吃豆角红烧肉,晚上是青椒回锅肉啊!就你和老四两个人吃,费不了多少的!”
“至于养老么,你不用怕啊……你才四十多!把腰伤养好了,以后日子还长!”
“再说了,老四是你的亲儿子,他不得养你的老?而且我是个护士!以后你看病吃药都上我单位去,我不一定能减免你的医药费治疗费,但多少有点儿便利条件,让医生给你开点儿便宜又好用的药!”
就这样,随着苏甜荔一点一点的厘清,
方才还愁眉深锁的苏德钧,慢慢地也
不那么彷徨难过了。
他甚至还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又心想:看起来,和田秀分开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
苏甜荔见已经说动了苏德钧,就准备进行最后的劝离:
“爸,那——”
“要是我妈真跟着那男的回老家去看那老头儿的话……”
“别人……会不会笑话你啊?”苏甜荔小心翼翼地说道。
刚才还觉得离开田秀的生活也不算太糟糕的苏德钧,一听这话,脸色再次阴沉了下去。
这还用问吗?
厂里人本来就觉得他是个窝囊废。
他之所以不想让田秀回老家去见她的老姘头,
一是恨田秀以前让他当了接盘侠、现在还想给他戴绿帽;
一是怕田秀真跑了,以后没人侍候他;
但他最最最害怕的,就是厂里的人会笑话他。
毕竟他会一直呆在这个厂里……
总不能让人笑话一辈子吧!
苏甜荔也扮出一副愁苦模样儿,“爸,有什么办法,能让别人不再笑话你是个窝囊废嘛?”
苏德钧的心情就更差了。
老婆铁了心要跑,
别人铁了心要笑,
他能有什么办法!!!
苏甜荔又问道:“爸,你能阻止妈不走么?”
苏德钧气得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要有这本事,
还在这儿生什么闷气啊!
苏甜荔继续说道:“如果实在没办法阻止妈离开,那……有没有办法让厂里那些多嘴的人,闭嘴呢?”
苏德钧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苏甜荔小小声叹道:“不止是你会被人嘲笑,估计我和老四也会被人嘲笑。”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那个跟着老姘头跑了的女人,不是我妈妈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笑话我了。”
苏德钧愣住。
“离、离婚吗?”苏德钧喃喃说道。
苏甜荔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苏德钧,“爸?你……你要跟我妈离婚?”
苏德钧也一脸茫然。
苏甜荔又问,“爸,这是真的吗?那你……准备怎么跟我妈提离婚条件?”
“如果你俩离了,她再去找苏又子的亲爹,那你俩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呗!”
“爸,如果你俩真离了,是你给我妈一笔钱、还是我妈给你一笔钱啊?”
说到这儿,苏甜荔又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觉得爸你在婚姻里也没做错什么事吧?你最多也就是伤着腰,有时候要劳动妈扶一下你什么的……当然了,妈在婚姻里也没有太大的过错……”
霎时间,苏德钧眼冒精光!
“她怎么就没错了?”苏德钧大声说道,“当初她怀着野种骗我结婚,然后她还花着我的钱,养那个野种!”
“现在呢,她还要扔下我不管,跑去看她的姘夫!”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苏德钧陡然激动了起来,“这婚必须离!而且田秀必须给我经济补偿!如果她不离婚、不给我经济补偿,那她就别想去看那个老姘头!”
话音刚落——
田秀便推门而入。
她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苏德钧说的话。
田秀瞬间眯着眼睛,怒视着苏德钧。
苏甜荔赶紧装模作样地劝和,“爸你别胡说!”
然后又对田秀说道:“妈,你别往心里去,我爸说气话呢!”
苏德钧和女儿谈完话后,心里已经有了底气,梗着脖子冲着田秀大吼,“……就离!”
“我告诉你田秀!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也不许离开厂子!”
“只要你敢走……我就带着人敲锣打鼓地去你老姘头家里,把你未婚怀着老头的野种,骗婚嫁给我的事儿说给你们老家单位的人知道!”
田秀被气得浑身发抖。
第49章 第49章离婚现场瓜(上)
“苏德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啦?”田秀大怒,“……你还敢跟我提离婚了?”
在田秀眼里……
不,田秀从来也没把苏德钧放在眼里过。
毕竟这个男人么,
当初她手指一勾,他就屁颠屁颠跑了来,乖乖和她结了婚,乖乖受她摆弄……
真没想到!
有朝一日她竟会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离婚”二字。
田秀被气得不轻。
她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苏甜荔,“老二,是你在搞鬼吧?是不是你撺掇你爸的?”
苏甜荔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妈啊,我跟苏又子不一样!”
“她亲爹是那老头儿,只有她才会盼着你和我爸离了以后,去跟她爸好的!”
“妈,你是我的亲妈!我怎么可能盼着你俩离?”
“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和老四、还有爸不理,好不好?你别去湘省了吧我求求你了!”
“妈,求你也替我们想一想吧,这个家没你不行啊!”苏甜荔情深意切地说道。
田秀:……
苏德钧斜睨着田秀,咬牙切齿地说道:“老二,你不用求她!”
田秀定定地看着苏德钧。
半晌,田秀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苏,你就一定要跟我闹吗?”
苏甜荔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好!
老妈又要开始PUA老爸了。
也不知道老爸还听不听得进去。
苏德钧赤着眼,恨恨地看着田秀。
田秀放缓了语调,徐徐说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真的没必要!首先,我和你才是合法夫妻,老汤算什么!”
“其次,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带着又子去,到了那边儿啊,还有汤辉和他老婆、他的几个子都在,我不会跟老汤单独见面。”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啊……那你也跟着我一块儿回去呗!”田秀假装坦荡大方地说道。
果然,苏德钧一见田秀这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有些犹豫,态度也软和了下来。
苏甜荔在心底叹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苏德钧也不算太蠢,“我不跟着你去,我也不许你去。”
田秀一怔,“老苏!他就是个老人……还生了重病,我、我只是去见他一面……”
苏德钧反问,“你为什么要去见他一面?是因为你对他余情未了吗?”
田秀:……
苏德钧,“你是我老婆,你对别的男人余情未了,所以你非得去见他一面……田秀,你自己说说,这合理吗?”
“那我再来问你,如果我在外头也有个相好的女的,现在她生病了,我把她接到家里来,你能侍候她吗?”苏德钧又问。
苏甜荔认真盯着老爸,
果然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自在。
田秀怒极反笑,“苏德钧,你在说什么疯话?”
苏德钧,“那不就得了?!”
“总之,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那老头儿和好,我也不许欠再去见他,你要是能做到,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让我给老头养那个野种,反正老子也已经养了她二十四年!这些钱也讨不回来……”
见田秀一副不服气、很想辩驳的样子,
苏德钧抢先一步说道:“我就不说别的,就冲着你把老子亲生的孩子送到乡下去自生自灭,又把这个野种留在跟前,花用老子的钱,锦衣玉食的养着她……这一点老子心里就
不过去!”
“要不你来跟我解释解释,凭啥我的种,就不配呆在这个家里,享受你和我的工资的供养?”
“凭啥老头儿的野种,就能安安心心呆在这个家里,大手大脚的花我和我老婆的钱?”
田秀:……
苏德钧继续说道:“你要是非要去看老头儿,那就——”
说到这儿,苏德钧顿了一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俩就离婚!只要你不是我老婆,你踏马就是想去街上当众睡个叫花子我也懒得理你!”
田秀气疯了,“苏德钧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德钧的声音比她还大,“我说!二选一!你选那个老头还是选我?”
田秀深呼吸——
她努力平复心情,“老苏我不想跟你吵,但我希望你能有点儿大局观……”
“大泥马个屁局观!”苏德钧骂道,“总之,你留下来,以后我俩还是两口子。你要是想走,就把婚给离了!”
田秀压不住火气,尖叫了起来,“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苏德钧也大吼,“你踏马就不是在逼我?”
苏甜荔,“不要啦!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正好这时——
脚步轻盈的苏又子哼着小曲儿进来了。
看到父母对峙的场面,
苏又子愣住。
苏甜荔则大喜!
本来她还挺担心田秀的“清醒”与“理智”的。
因为她知道,
田秀看似有些冲动,其实很清醒——她这次回去,应该是去探路的。倘若老汤还能恢复到老当益壮的样子,倘若她呆在老汤身边,过得比在广州好,那她肯定会选择和苏德钧离婚,以后就呆在老汤身边了。
同时田秀也很理智——她知道,她必须要留住苏德钧这条退路。否则,万一老汤那边……治不好病、又或者待遇不好的话,她就能回到广州,继续过上以前那种穿不美、又吃不撑的平淡生活。
所以苏甜荔一直在担心,苏德钧会重新被田秀拿捏住。
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苏又子出现了!
苏甜荔知道,田秀输定了!
果然,
自从苏又子知道自己其实是大官的千金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呢,她知道苏德钧不待见她,尤其是当她昧下很多钱以后,他就更讨厌她了。
在苏德钧跟前的时候,她一直扮演着小鹌鹑。
现在?
她还怕什么苏德钧啊!
于是苏又子冲到田秀身前,张开双臂将田秀护在身后,又骂苏德钧,“你个废物!你除了一天天的欺负我妈,你还会什么?”
“我告诉你!以后你对我、对我妈都客气点!要不然啊,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活活弄死你!”苏又子趾高气昂地说道。
苏甜荔暗笑,心想这大姐可是真的很会找死。
果然,苏德钧大怒!
田秀觉察到不妥,连忙伸出手,想把苏又子拉扯到一旁去……
晚了。
怒不可遏的苏德钧举起巴掌一扬——
苏又子就飞走了。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她在空中飞了一会儿以后,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还哇哇大哭了起来,“啊啊啊啊……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爸!我要让我爸把你抓起来……”
然后哭声渐歇,也不知道是不是晕了。
苏甜荔扶额苦笑,心想这货也太会作死了。
只能说,得亏在苏又子的前二十四年里,是活在一个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底层劳动人民的家庭里。
以后苏又子认祖归宗了,指不定会给汤家招来什么祸端。
但这已经不是苏甜荔需要操心的事了。
眼看爱女被打,田秀瞋目裂眦,哭着扑了过去,“又子!”
田秀把苏又子抱在怀里,摇晃了她几下,
苏又子醒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她被苏德钧打了?
“妈!我们走吧,”苏又子躺在田秀怀里,虚弱地说道,“我们不在这儿呆了好吗?妈妈,我们以后都不受他的气……”
田秀看着女儿面颊上的掌痕未褪,又新增一个,不由得心如刀绞!
气得她转头怒骂苏德钧,“你疯了啊?你打她干什么?她又不懂事,她只是个孩子!”
苏德钧只有比田秀更生气的,“她都已经二十四了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田秀!你眼里你心里是不是不只有那个野种?”
然后他一把拽过苏甜荔的胳膊,拼命将苏甜荔往田秀身边怼,又对田秀说道:“你看看啊!这个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是我的种!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疼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去心疼那个野种?”
苏甜荔抓紧时间哭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然后趁机火上浇油,“爸你别生气……妈妈不爱我这不是妈妈的错,是我不好……”
苏德钧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女儿也骂,“你放屁!你哪不好了!我的孩子再不好,也比那个野种、废物强!”
这下子,换成苏又子哭了,“妈!妈我不是野种我不是呜呜……妈我们走!我们不要再跟这个窝囊废在一起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苏德钧快要炸了!
苏甜荔赶紧开始了表演,“不要不要!妈,你冷静一点!你可是我们家里的主心骨啊!”
“妈,我爸只是太在乎你了,他只是害怕失去你而已……”
“妈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爸啊,他好歹和你夫妻二十年,这一路走来你俩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也是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的!妈你忘了吗,我爸还背着你去看过电影……”
“妈,你别扔下我和老三老四不管好吗?你要是走了,以后我们就是没妈的孩子了……”
“妈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
苏甜荔吼得声嘶力竭。
可惜她实在是哭不出来,否则就更加情深意切了。
苏又子本就恨苏甜荔入骨。
可惜苏又子根本分辨不出来,苏甜荔只是在作戏,
所以她真心实意地认为,苏甜荔是真的很害怕父母离婚、也很害怕妈妈不要她。
既然这样——
那么,只要她能让田秀和苏德钧离婚,
那她苏又子就赢了!
于是苏又子闹将了起来,“妈!今天他敢打我,明天他就敢打你!”
“妈,你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就算我们没跟我亲爹在一起,我们也不呆在他这儿受他的气、捱他的打!”
“妈,就算我俩去讨饭,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的!”
“妈妈……妈!你跟他离!就离!”
苏德钧被气了个半死!
“野种!你有本事再说一句试试?”
说着,苏德钧一步一步朝着苏又子走去。
苏又子当然很害怕。
一骨碌从田秀怀里爬起来,作势要逃。
田秀无奈地对苏德钧说道:“老苏,你别这样……”
苏德钧赤着眼,冷笑,“既然你们一心想离,那就离!”
田秀愣住。
说实话——
她不想离婚。
就像苏甜荔揣摩的那样,她其实是在做两手准备:
——第一条路,就是先回老家考察一下。
如果老汤的病能治好,那么她肯定希望呆在老汤身边,老汤级别不低,不但能给她爱,还能给予她丰富的物质回报。
如果老汤的病治不好了,那她就考察一下老汤的家产有多少。如果家产颇丰,那她也愿意再照顾他几年。等他死后,她就能继承他的家产。
——另外一条路,就是她的退路。
万一老汤的病治不好了,又没有家产的话,
那么她会回来,继续和苏德钧做夫妻。
但现在家里闹成了这样,
田秀有些无力。
现在苏甜荔是就怕田秀冷静下来。
她只好拼命撩拨苏又子,
她哭哭嘀嘀地对田秀说道:“妈!妈你不要听我爸的,他就是嘴硬!我保证他过一夜就后悔……妈!妈别听我爸,不离,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果然,
苏甜荔说不离,
苏又子就偏偏要跟她做对!
“妈!妈你答应他!你们离婚,现在就离!”苏又子急道,“我见不到我妈这么被人作践!既然他要离,妈你就和他离……”
“妈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去——跳楼!”
说着,苏又子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田秀想去追,然后却被吓得两腿发软,“又子!又子你别这样,妈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
闻言,苏又子又跑了回来,站在门边问道:“真的吗?”
田秀被气得眼泪直流,“真的!”
苏德钧却说道:“想离婚也成,给我三千块!”
苏甜荔心里哇了一声,为老爸喝彩鼓掌。
田秀:???
你不如去抢!!!
苏又子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苏德钧没有理会苏又子,
他对田秀说道:“你就说吧,你带来的那个野种,有没有花掉老子三千块钱?”
“先不说你拿着我的工资,给她从小到大买的那些裙子衣裳……”
“就说她昧下我老二的那些钱……田秀你说说看,值不值三千?”
“如果她是我孩子,那我也没啥好说,当爹的要养孩子,这是天经地义!可她是我的孩子吗?”苏德钧问道。
田秀哑口无言。
苏又子一听,呸了一声,“苏德钧你别得意!我去喊我哥哥来……你别想欺负我妈!”
苏又子走了以后,家里安静了下来。
田秀试图说服苏德钧,“老苏,我们都冷静一点……”
苏德钧反而比田秀先冷静下来,“田秀,我已经很冷静了。”
“现时我就一个要求——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咱们就离。但要离的话,你必须给我补偿!”
“补偿就是三千块,一分也不能少……”苏德钧说道。
一旁的苏甜荔赶紧来助攻,“你俩现在能不说这个吗?我害怕。爸、妈……要不,这事儿先放一放,等过几天再说?”
“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可别因为一时之气,吵着闹着非要离,离完以后又后悔了……”说完,她暗含希冀地看关田秀,并且希望田秀能听懂她的劝慰。
果然——
田秀面上神色一动。
是啊,就算离了又怎样?
离了还能复婚的嘛!
更何况,要是别的男人,她还不敢肯定,毕竟拿捏不了。
但苏德钧不一样。
苏德钧向来离不开她,
就算离了,到时候啊只要她手指这么一勾,苏德钧就会像条狗一样乖乖回到她身边。
再说了,又子去找汤辉了……
其实也挺好的。
让汤辉先垫三千块钱给苏德钧,然后离婚,
这么一来,钱在苏德钧手里,她则赶紧回老家看看老汤,到时候再赶回来哄一哄苏德钧,让他乖乖把钱拿给她。
于是,田秀对苏德钧说道:“老苏,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敏感……你就当我是去探望一位长辈不行吗?:
“不过,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既然你说,我要是想回去,就必须和你离婚的话……要不这样吧!我可以和你离婚,但等我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复婚,好吗?”田秀客客气气地说道。
苏德钧愣住。
他很想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先跟我离,为的就是去见你的奸夫。然后你还要拿着一顶绿帽子回来,让我戴头上……然后一辈子都要我戴着那顶绿帽子?!
苏德钧当然不愿意。
但,他心底隐约有种不确定的狂喜——他提出了离婚和三千块钱赔偿的事儿,可田秀在意的,居然是……复婚?
那三千块钱???
她这是同意了?
这时——
苏又子领着汤辉匆匆赶到。
第50章 第50章离婚现场瓜(中)
汤辉跟着苏又子一进踏进苏家大门,立刻觉察到屋里的气氛是剑拔弩张的。
方才苏又子顶着面颊上老大一个巴掌痕,哭着跑来找他,说苏德钧打她了,她妈正闹着要跟苏德钧离婚,但苏德钧狮子大开口,说要三千块钱的补偿,才肯离婚。
“叔……不,哥哥,你会帮助我妈和我的,对不对?”苏又子泪眼迷蒙地说道,“我爸……不,苏德钧就是个大佬粗,动不动就揍我!他还老骂我是废物……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哥哥?哥哥你说句话啊!”苏又子哭道。
汤辉已经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只扇着翅膀的小蝴蝶,竟然给田秀夫妻带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
——田秀会和苏德钧离婚吗?
汤辉在心里迅速盘算了起来。
说实话,他当然很乐意看到田秀和苏德钧离婚。
只有斩断了田秀的后路,田秀才会安心跟着他回老家去,照顾老头儿。
如果可以,汤辉甚至希望田秀把工作也调回老家去……
苏又子的哭喊,将沉浸在思绪中的汤辉拉回了现实,“哥哥,你会帮我妈出这三千块钱吗?”
汤辉OS:你想啥呢!
但面上却扮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爸怎么这样!”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他才不是我爸!他是苏荔枝的窝囊废爸爸!”
汤辉并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但他很想去现场确定一下,田秀和苏德钧是不是真的要离婚。
于是他对苏又子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就这样,二人匆匆赶到了苏家。
田秀见了汤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汤辉开口说三千块钱的事儿。
——其实她心里也愿意让汤辉拿三千块钱给苏德钧。
毕竟她和汤辉、和老汤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汤辉还是不是当初的二愣子,更加不知道老汤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迷恋她,对她言听计从。
能从汤辉手里掏出三千块钱,放在苏德钧手里,她是比较放心的。
因为她拿捏得住苏德钧。
最终,还是苏又子开了口,她不客气地冲着苏德钧说道:“喂,窝囊废!赶紧跟我妈离啊!今天你俩谁要是不离谁就是孙子!”
苏德钧被气得怒目裂眦!
田秀也觉得不妥,毕竟在今天之前,苏德钧都是苏又子名义上的父亲,多年来,由于她对苏又子的偏爱,导致苏德钧对苏又子也是极为偏爱的。
现在苏又子身世大白……
苏德钧本来就很生气,刚才还在发疯,抓着苏甜荔去质问田秀,为什么不爱他的孩子,
现在苏又子还要这么刺激苏德钧?
她就不怕苏德钧狮子大开口?
田秀扶额。
她本来挺喜欢苏又子,觉得女儿能在她的宠溺与保护下,一直保持着单纯的童真,属实难得。
但今天,她头一回开始怀疑女儿的智商。
果然,受了刺激的苏德钧冷笑,“对,老子确实是个窝囊废!踏马的老子要是不窝囊,何至于被你妈这个破鞋骗了二十四年,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养,心甘情愿地养了你这个野种二十四年?”
“要离婚?可以啊!但现在三千块钱的补偿不行了!”
“就看在你妈被老子睡了二十多年的份上,老子给你妈打个嫖客折,收六千吧!”
“少一分,这婚就别想离!”
“你们踏马的也别想撇下老子,偷偷跑回湘省去!”
说着,苏德钧大吼道:“老二?”
“爸……”苏甜荔弱弱地回应了一声。
苏德钧大声说道:“你马上给我去一趟厂宣传部找你李叔,就说我托他帮忙做个横幅,上面就写——‘汤辉替父拉皮条,田秀弃夫搞破鞋’……”
“你让你李叔抓紧时间把横幅做好,然后你上火车站去买三张今晚去湘省的火车票,一会儿等老四放学了,我们父子仨今晚就走!”
“对了老二,你再去一趟邮电局,给老三发个电报,让老三赶紧请假,也往湘省去!”
顿了顿,苏德钧又道:“还有,把谭维明也叫上…
…老二你买多一张火车票!”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苏又子张大了嘴,心想这还是厂里远近闻名的窝囊废苏德钧吗?
汤辉:卧槽六千块???
田秀惊呆了,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苏你……”
苏德钧现在狂怒无比!
他压根儿就不想听到苏又子和田秀的声音。
所以田秀一开口,
他就愤怒地喊苏甜荔,“老二,你聋了吗?快去啊!”
苏甜荔忍住笑意,扮出一副懊恼又悲伤的模样看着田秀和苏又子,还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泣音说道:“你们干嘛要这样逼我爸这样的老实人啊!你们……你们就非要闹到这样没法子收场的地步吗?”
说完,苏甜荔就开始等着苏又子的表演了。
因为她知道——
苏又子是忍受不了一丁点儿的、被她苏甜荔给比下去的势头。
果然,不管苏甜荔说了什么,
苏又子是势必要反着来的,
“你爸算什么老实人?哼!说他是个窝囊废还给他脸上贴金了!谁家男的像他一样,除了一身的蛮力之外一无是处?就是一条狗养上十来年,都能学会听口令,可他呢,二十年前个文盲,二十年后还是个文盲!他这辈子能娶我妈为妻,是托了我的福!”苏又子大言不惭地说道。
苏甜荔“哭了”,“……苏又子!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爸!”
苏又子见苏甜荔终于哭了,只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正准备再讥讽几句时——
突然,
“啪”一声,
苏又子生捱了一记耳光!
她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打她的人,是田秀。
“妈?”苏又子满眼的不敢置信,捂着面颊说道,“……你打我?”
田秀是又生气又心疼,“现在你清醒了没有?”
“别说他确实养育了你二十四年……”
“就算他不是你亲爹,可这是你对待一位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又子,从现在起你别说话了成吗?”田秀头痛地说道。
气得苏又子扭头跑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苏甜荔还真怕苏又子跑了……
别看苏又子是个问题制造者,但她必须要呆在这谈离婚的现场。
有她在,苏甜荔才能拥有一把指哪儿打哪儿的刀啊!
于是苏甜荔跟着苏又子跑了出去。
好在苏又子也不是真的傻。
——这离婚现场,其实就是分钱现场,她哪能真的走开?
所以苏又子只是做做样子,想等到她妈来追她……
没想到,追出的却是苏甜荔?
苏甜荔见苏又子就站在自家门外,不由得嗤笑道:“你不是要去跳楼?”
苏又子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哼了一声,“你爸不是让你去找人做横幅、发电报、买火车票么?”
苏甜荔也没瞒着她,“那些东西都好说,去了湘省以后再置办都没关系,现在我的主要任务,就是防着你给你妈出坏主意。”
苏又子心想:巧了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姐妹俩站在门口,谁也不服气谁。
屋里的田秀和苏德钧已经开始了离婚谈判。
田秀说道:“老苏,老话也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咱们相濡以沫多年,你可别意气用事。”
她是存着将来还要回来的心思,所以语气温柔委婉。
苏德钧却持有不同意见。
毕竟——
刚才苏甜荔已经从方方面面帮他分析了离婚后的景况。
所以他知道,离婚后的他,其实就是单身汉待遇,但他比单身汉强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一是他有房子住,他有工资,苏甜荔还承诺过,要带着他去找工会,寻求医药费方面的补助。
二是他的三个子女里,有两个已经成年,可以帮扶他了。没成年的老四,也将由苏甜荔扶养。
这么看来,明显他离婚后会过得更滋润啊!
至少不会再发生……但凡家里有那么一丁点儿钱,就被苏又子偷走了。
所以苏德钧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来和田秀谈离婚的。
“我还是那句话——离婚可以,赔偿金到位,我立马和你去办手续。离完婚,别说你是想去找你的老姘头了,你就是想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拦着你。”苏德钧冷冷地说道。
田秀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转头看向了汤辉,“汤辉……”
汤辉也是个老狐狸。
虽说他就是冲着田秀来的,也很希望田秀能斩断这边儿的关系,以单身未婚的身份跟着他回去,他才能顺利甩锅不是?
可是——
现在田秀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希望要他拿钱出来,贴补苏德钧。
可他汤辉又凭什么呢?
汤辉一脸无辜地问道:“什么?”
田秀不信他不懂,
但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田秀也顾不得许多,“汤辉,我手头没钱……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
汤辉沉吟片刻,“多少?”
田秀又转头看向了苏德钧,“老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门外的苏甜荔和苏又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心里都有点儿小紧张。
幸好这一次,苏德钧并没有狮子大开口,“之前说的六千,是被那个野种给气着了……现在我还是要求赔偿款三千块。”
苏甜荔松了口气,心想老爸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田秀听了苏德钧的报价,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汤辉。
汤辉惊讶地问田秀,“你这意思……是希望我能借给你三千块钱?”
他又不傻,当然不会出这个钱。
然而,他也没这么多钱。
田秀听了汤辉说的话,有心想说:不是借,是给。
可她又不好意思说。
转念一想:就算是借,那又怎么了?
要是她和老汤真成了,她就不信汤辉有脸要她还钱——真到了那时候,她已经成为汤辉的继母,不是吗?
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她和老汤成不了事儿。
不过,如果她跟老汤真成不了的话,能讹汤家三千块钱也不亏啊!
毕竟又子可是老汤的亲生女儿呢!
到时候她就拿苏又子的抚养费,来跟汤家对峙。
这么一想,田秀冲着汤辉说道:“对。”
就这样,这皮球,就被踢到了汤辉这一边儿。
汤辉也陷入沉思。
——这钱,到底借是不是借呢?
首先,他没这么多钱。
要真有这么多钱,他还犯得着千里迢迢地来广州逮田秀回去侍候老头儿吗?
他用这钱雇个男保姆来照顾老头,还更好些呢!
可惜他没有。
其次,如果这笔钱可以谈判的话,
那么只要数额达到他预期之内,
他倒是可以借给田秀。
毕竟这笔钱是用来买断田秀的。
于是汤辉又把皮球踢了出去,“抱歉啊我没那么多钱。”
田秀的态度,简直比苏德钧还积极,“那你找熟人借一借呢?”
汤辉露出了苦笑,“阿秀,这里是广州,不是湘省老家,我……我在这儿怎么会有熟人呢?”
田秀与苏德钧齐齐沉默。
三个成年人陷入各自的考量之中:
田秀:这事儿还得速战速决。
苏德钧:反正她铁了心也要抛夫弃子,还是抓紧时间把钱攥在手里比较好。
汤辉:赶紧把钱花出去,套牢田秀。
于是——
田秀又试探着问苏德钧,“老苏,要不……”
苏德钧点头,“行!”
田秀又问汤辉,“那你看——”
汤辉沉思片刻,“现在我手里只有四百。”
三个成年人又齐齐露出为难的表情。
田秀:太少了。
苏德钧:太少了。
汤辉:确实太少……就这点钱,将来田秀想为她赎身也
是分分钟的事。
汤辉忍不住开口解释,“主要是我也没料到这一出……说实话,谁没事出远门带那么多钱的啊!”
其实这次出门,他自认为已经准备得够充分了,一共带了五百块钱过来。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但给了苏又子五十块钱的见面礼以后,
他只剩四百五,还得预着买回去的火车票,不是吗?
于是汤辉主动想办法解决,“要不你们跟着我一块儿回去……”
苏德钧不同意,“必须先拿钱、再离婚,然后你们爱走走、爱留留。”
田秀也不同意,毕竟这钱都已经快到手了。
站在门口的苏甜荔都快要被急死了。
哎,这些人可真是死脑筋啊……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苏又子,忍不住说道:“哎,你要是有钱,也可以借给你妈妈啊!”
苏又子根本想不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气得她一蹦三尺高,“我妈不是你妈?”
苏甜荔但笑不语。
但!
三个成年人一听到苏甜荔说的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汤辉:对啊!田秀离婚以后,就是我们汤家的人了,她理应帮我一把!虽然我在广州没有人脉,但她有啊。
田秀:我去借钱也不是不行,但谁来还钱,这一点很重要。
苏德钧:管他谁去借,我可以少要点,但钱必须到手。但这钱,多半是田秀要去借了。
就这样,汤辉和苏德钧全都看向了田秀。
田秀沉思片刻,先问苏德钧,“八百吧!”
——这个数字比较实际。
三千块钱……
就跟天方夜谭似的!
苏德钧心想:现在小年轻们的结婚彩礼也不过百儿八十的,之前要三千、那是真在讲气话,八百确实可以了。
于是苏德钧点了点头。
田秀松了口气,又问汤辉,“你觉得呢?”
汤辉也觉得这价位不错——属于大家凑一凑也能勉强凑齐,但要还钱,那就伤筋动骨的地步。
于是,汤辉也点了点头。
三个成年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苏甜荔站在门口,拼命仰头看着天花板,死命地忍住了笑。
她是真没见过像田秀这样——自己把自己卖了,还热情地帮着买家卖家讲价、数钱的人。
苏又子怀疑地看着苏甜荔,“苏荔枝你干什么?”
苏甜荔:哎哟糟糕!是她没能控制住笑容吗?
“我干什么?”苏甜荔开始声情并茂的表演,“我还能干什么啊!”
她恨恨地看着苏又子,“我妈现在要和我爸离婚……她不要我了,所以你开心啦?”
苏又子得意洋洋地白了苏甜荔一眼,心想这一局她终于赢了啊!
呆在屋里的成年人开始各司其职:
田秀喊苏又子进屋收拾行李,她则出门借钱去了;
汤辉回招待所去拿那四百块钱;
苏德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又子开开心心地进屋收拾她的东西去了。
苏甜荔走进客厅,坐在老爸身边。
片刻,苏德钧才轻声说道:“阿妹,我们没有家了。”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回答——
苏又子得意洋洋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正准备讥讽苏德钧几句……
然后收到了苏甜荔杀人似的目光,
苏又子一惊,突然想起来,她妈现在不在。
要是她激怒了苏德钧,那可不好玩。
于是苏又子又缩回了脖子。
苏甜荔没办法共情苏德钧的痛苦。
毕竟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爱,父爱也基本等于零。
而且她也不是很理解苏德钧的爱情观——如果他真对田秀一往情深,那个小于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表面功夫嘛,苏甜荔还是可以做一做的,“爸,你还有我,还有老三和老四。”
苏德钧没吭声。
不大一会儿,田秀和苏德钧都回来了。
二人各凑了四百块,齐齐给了苏德钧。
苏德钧两眼通红,手哆嗦得不像话。
最后,他让苏甜荔把钱清点好了。
这时,田秀突然也有些伤感,“老苏,你……”
才说了三个字,她就说不下去了。
然后哽咽着交代苏甜荔,“老二,你爸腰不好,你是护士,以后你可要……多上点心。”
苏甜荔冷冷地说道:“他是我的爸爸,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田秀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
苏德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眼眶淌了下来。
田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有苏又子急得不行,转头问汤辉,“哥哥,我们还能赶上今晚的火车吗?”
汤辉求之不得,“应该还来得及。”
苏又子一迭声地催田秀,“妈,走啊!赶紧上单位办离婚去啊!”
就这样,苏甜荔又跟着父母一块儿去了单位人事科。
在这个年代,领取结婚证这件事,并不普及。
大多数人结婚只需要摆个喜酒、办个喜宴,就等于结婚了。
但田秀和苏德钧是化工厂的双职工,
当初他俩想亲、结婚都在厂里,
人事科那儿的员工管理册上,写明了二人的结婚时间。
所谓离婚,也只需要二人去一趟人事科,当着科长、科员们的面,各自手抄一份离婚申请并签字,再交由厂领导盖章……
这婚,就这么离了。
当然了,
在这个年代,离婚的人并不多。
人事科长在听到田秀和苏德钧的要求,彻底惊呆。
科长还想再走走形式,好歹让妇联、工会的同志过来关爱一下这对夫妻,至少问问他们是不是真心要离婚的……
但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儿,
田秀与苏德钧都非常理智的、友好的、异口同声地表示愿意离婚。
人事科长也只得从了。
就这样,田秀和苏德钧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