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人和银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最后特别娴熟地喊道:“银丹姐姐,改天来安福宫找妹妹玩呀。”
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宫人恰好都能听见,有那与之相熟的还会插一句进去:“就只邀银丹姐姐啊?”
“哪能啊。”那宫女游刃有余道,“都来都来,我都欢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我的好姐姐~”
其他人扬起嘴角,都跟着笑。
多么温馨的画面。
没有乱七八糟的宫斗,后宫资源过剩的情况下,大家只要做好本分工作,无需再露脸伸手抢夺就能吃得美味的肉,谁还会去想不开,又不是嫌命太长,活够了。
就像姜莞自己也没想到,入宫后的日子比当初在姜家轻松一百倍。
在许多人严重难搞的狗皇帝当然,偶尔确实有些难搞,不过比起姜家人,狗皇帝眉清目秀多了。
一众人里,最先发现姜莞的还是银丹,原本出来就是为了等她,闲聊只是顺带。
“贵妃娘娘。”银丹走近行了礼道,“太后娘娘就等着您呢。”
现在细作的底细已经全部弄明白了,也无需再掩饰,因此银丹也就没有可以放低嗓音,她看向姜莞身后被押着三人其中之一问:“这就是和细作接头的人?”
姜莞颔首:“劳烦你们了。”
银丹笑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人就交给奴婢们吧,太后娘娘已经等贵妃娘娘很久了。”
虽说人是带来了长乐宫,但柳清瑶堂堂一国掌权太后,没必要亲自去审问一个小小犯人,不然手底下养那些人白吃干饭啊。
长乐宫正殿内,姜莞进来时,柳太后正与吴嬷嬷和王嬷嬷打马吊。
瞧着像玩钱的,虽然吴嬷嬷面前空空如也,但柳太后和王嬷嬷面前的铜板碎银都快堆成了小山一样高。
“贵妃来啦。”赢了不少钱的柳太后心情大好,“会打马吊吗?”
多日不见,吴嬷嬷的神情似乎更为冷峻,瞥见这一幕的姜莞下意识就摇头:“嫔妾不会。”
“得学啊。”柳太后略略遗憾,顺手捞起赢得的所有银钱对两位嬷嬷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改日有空再来。”
王嬷嬷吴嬷嬷同时起身,前者笑盈盈道:“是,娘娘。”
后者表情一般,嘴角下拉:“是,娘娘。”
姜莞望着这一幕,嘴角扬起,无声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柳太后开始赶人,“你们好不容易回宫,快回去歇息吧。”
两位嬷嬷虽然退居二线不再在柳太后身边伺候,但也没想着就此出宫养老,柳太后身边一直都紧缺可信任的人手。
她们先前就被宫外某些权贵人家请去当教养嬷嬷,顺便替柳太后收集各路消息。
一般是做两个月休息一个月,而且工作的两个月拿的还是双薪,不过俩人也不差钱,纯粹是对柳太后的忠心在坚持。
不过,姜莞回想起吴嬷嬷离开时的神情,总觉得今日的事再来几回,对方恐怕会直接表示要‘退休’。
“怎么?”柳太后突然开口,“觉得本宫太过分了?”
姜莞摇头。
柳太后挑眉笑笑,直言:“打马吊不玩钱,和过家家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她又不是每回都赢,上回和上上回,吴嬷嬷从她这赢了至少有五十两!
“那倒也是。”姜莞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辛辛苦苦赢了许多局,结果一个铜板没赚,是挺没劲的。
柳太后对身边伺候的宫人道:“吴嬷嬷喜欢荷花酥,这几日多做些送过去。”
宫人应是,然后退出去。
殿外,还没走远的俩人,王嬷嬷在劝:“好了,不就是输了十两银子,娘娘哪回让咱们吃过亏?至于脸拉这么久?”
吴嬷嬷眼神幽幽地望向她:“不这样,娘娘能高兴成那样?”
她当然知道娘娘并不是真想赢她的钱,自己故意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不过也只是想让太后娘娘能有赢钱的喜悦感。
她又不缺银子花。
王嬷嬷想了想,还真是,当即欲道:“那我——”
“还是别了。”吴嬷嬷打断,看她,“你演技太差,而且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做这些。”
她素日冷脸惯了,装起生气,信手拈来。
殿内,吩咐完宫人的柳太后也道:“以为本宫看不来她在假装生气,呵呵,不就是想骗本宫小厨房的荷花酥吃。”
姜莞:“”
不知为何,忽然就在柳太后身上看到了狗皇帝的影子。
没让她们等太久,姜莞才饮了一盏茶,审问细作的事便有了进展。
银丹进来禀报:“那小子的确是礼亲王养在外头的女人生的儿子,今年才十三。”
才十三?姜莞诧异,那长得挺显老啊。
不对,礼亲王今年都七
十多了吧?
这小儿子和大曾孙差不多大,这不闹么。
柳太后却不意外:“难怪和先帝同一个皇祖父。”都一样烂。
这话姜莞可不好接,她今早才祸祸了一个萧家人。
“还有陛下呢。”姜莞想了想安慰道,就是底气略有不足。
“陛下如何,与本宫可没干系。”柳太后笑了笑,“本宫没多年头可活了,倒是贵妃你”
她话未说尽,最后只是笑了两声,但姜莞就是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姜莞:“”
“另外。”银丹硬着头皮继续道,“小李子要出宫接头的人也审出了,是礼亲王世子妾室韦氏娘家的侄子。”
韦氏的这个侄子,是个天阉。
“据小李子的证言,礼亲王世子答应韦氏待他与礼亲王事成之后,会封韦氏为贵妃,将来韦氏的儿子说不定还能谋一谋太子之位。”
“饼倒是画得够大。”柳太后道,“审差不多了后连人带证词送去礼亲王府。”
银丹:“啊?”
柳太后看着她继续:“让礼亲王妃和礼亲王世子妃也一块看看她们的‘新’儿子。”
姜莞脑子一转,心底有个猜测。
“想说什么就说。”柳太后只瞥一眼,就看了出来。
“太——母后是想让礼亲王妃和世子妃与礼亲王父子闹起来?”
“反应还算快。”柳太后神情露出三分满意。
礼亲王府姻亲众多,且各个不俗,尤其是礼亲王妃和世子妃婆媳二人的娘家,越家和周家本就有姻亲关系,又先后嫁女入礼亲王府。
礼亲王世孙娶的更是外祖家的表妹,亲上加亲。
若柳太后没记错的话,礼亲王的次孙女嫁的是越氏子。
至此,礼亲王府、越家和周家,三家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如今的证据只指向了礼亲王府,越家和周家是有些不干净,但还不至于下牢狱的地步。
越家和周家精得很,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口头叙述给底下人做,静郡王单枪匹马,很难抓到两家的把柄。
不像礼亲王父子,狂妄自大,把柄留下一堆。
“可万一她们婆媳没有上当?”姜莞担忧。
“不会。”柳太后否道,“越氏若是脑子能随着年纪长,她根本不可能能忍受礼亲王这么多年。”
同样的,世子妃大周氏亦如此。
要知道她俩之前一直都是燕京世家权贵里最和谐的一对婆媳之一。
如今大燕朝政局势安稳,柳太后不想大动干戈。
能兵不血刃解决掉最好。
当然她也没打算赶尽杀绝,枪打出头鸟,越家和周家的旁支,柳太后没打算动。
此时此刻,姜莞终于感受到了柳太后杀伐果断的手段。
短短数息便想好了解决办法。
有如此令人安心的合作伙伴在前方冲锋陷阵,难怪狗皇帝能时不时肆意胡闹。
真是好命啊。
姜莞忽然有点嫉妒狗皇帝了。
“辛苦母后。”姜莞叹气道,“原本这些应该由陛下去处理。”
“是啊。”经提醒,柳太后才反应过来皇帝并没有跟随她一起过来,于是问,“他人呢。”
姜莞回:“在明秋宫喝鸡汤呢。”
柳太后不满:“他倒是会享受。”
姜莞点头:“是啊。”
第67章 067枕头风
柳太后听不得萧言如此悠闲,沉思片刻后道:“本宫觉得那细作还要再细致审一审,贵妃觉得呢?”
姜莞默契十足回道:“嫔妾也这么认为。”
明秋宫内,终于喝到鸡汤的萧言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福还以为是他先前不穿衣裳睡觉感染了风寒呢。
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对方听,结果却得了一顿骂。
阿福那个委屈啊。
*
细作的事查清楚后,宫里没有往外瞒的意思,柳太后和皇帝的人一边抄家一边散播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燕京。
那些想替越家周家求情的人看到柳太后和皇帝居然愿意放下往日嫌隙,联手合作,便知道二人这回是认真的了。
想想也是,若不压下礼亲王府,再任由他结两代权贵亲家,就算没有今日静郡王的举告,迟早有一天,他自己就会主动暴露。
不过在此事传出时,还带着两则桃色流言。
礼亲王古来稀的年纪,外面居然还养了个小的,曾孙一般年纪的儿子,还有他那个儿子,简直是子传父业,虽没有在外面养出儿子来,胆子却大到把后院妾室的亲弟弟送进宫当太监,为了说服对方为自己做事,连没影的贵妃之位都敢许出去。
事情爆出来当日,礼亲王妃和世子妃婆媳便秘密进了宫,翌日二人便与礼亲王父子和离。
这是柳太后同她们交换的条件之一,同时她们二人膝下的女儿,无论是否出嫁,都可保下一命,只是贬为庶民,儿子是没办法了,至少也是圈禁。
柳太后动作太快,越家和周家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想牺牲掉越氏和周氏,断尾求生,然而柳太后像是早料到一般,半点机会没给他们留。
他们与礼亲王府来往时表面看起来清清白白,就算去查也查不到什么,但越氏和周氏到底是出嫁女,对娘家的阴私到底知道一些,哪怕只要分毫,也能够给柳太后抽丝剥茧查下去的机会。
越氏和周氏虽不是都聪明的人,但娘家一遇事就想要她们的命来平息,她们又不是面团,更何况她们是被越家和周家养大,本就不会长成为家族无私奉献的性格。
柳太后只需稍一抬手,二人便软下了身段。
毕竟再骄傲的身份,也没有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而且柳太后对越家和周家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待静郡王证据确凿后,只让人拿下了两家嫡支以及参与颇深了两支。
剩下的都是些平庸之色,至少未来三十年不可能再有起伏。
短短不到一月,礼亲王府连带与之关系的密切的几家朝臣就被清扫地干干净净。
刑部牢房都快住不下了。
姜家算走运,除了姜德姜瑞父子被叫去问话以外,其他人并没有经受牢狱之灾,姜莞得知此事后还略有些遗憾。
定南伯怎么不早点吸纳姜家父子,说不定就能判重一点的罪,如今只是革职永不复用,轻了。
不过这些话并不是姜莞说的,而是前朝某些人私底下议论被柳太后和狗皇帝的耳目先后探听到,在那些人心里,姜家无人下狱一定是宫里那位淑贵妃在陛下耳边吹了不少枕头风。
更有人将此猜测故意透露出去,让外界议论。
谣言传到姜家人耳朵里,已经身无官职的姜瑞一巴掌甩到妻子田氏身上。
神情阴郁地盯着她。
田氏震惊地捂住脸。
如今姜瑞已经是白身,田氏娘家的父兄好歹还是官身,再怎么也比姜瑞这个伪君子强。
一想到日后姜瑞凡事都要仰仗自己的父兄,她逐渐开始硬气:“那些谣言又不是我传的,冲我发什么脾气!”
自己不过是当了个传话筒,田氏越想越委屈。
“好了。”白氏出言打断,话里话外都是对姜瑞的维护,“瑞儿不过气愤之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脸,又没留下印子,何故纠缠不断。”
田氏:“?”
老虔婆还当自己是官夫人呢!
“当务之急是姜家日后该怎么办。”姜德重声道,“如今最
紧要的是蔚儿。”
姜蔚不仅是长孙,还是几个孙子里天赋最好的一个,姜德一直都很看重他。
“好在这次没有波及到蔚儿。”姜德继续道,“待后年蔚儿高中,姜家不是没有起复的可能。”
“那外界传的那些”田氏到底还是对姜莞抱有希望,万一对方真不忍姜家就此沉寂呢,毕竟是她的娘家,后宫妃嫔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将来如何与其他妃嫔争宠。
若姜莞还愿意拉姜家一把,那她的女儿将来说不定还能嫁个前途无量的好夫婿。
“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个蠢儿媳!”白氏撇开目光,来个眼不见为净,“那个死丫头没在皇帝耳边诬陷我们姜家就算她有良心了。”
幻想破灭,田氏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转小声嘀咕:“那还不是你当年下手太狠。”
白氏眯眼:“你说什么?”
田氏猛地摇头:“儿媳什么都没说。”
即便心底已经有些看不起姜家这些人,但多年受压榨,一时难以改过来。
“还是要先弄清楚外界的流言是怎么回事。”姜德叹道。
因为这些流言,他们此刻连去求姜莞的机会都没有,在外人眼里,姜莞已经冒着失宠的风险为他们求过情了,比起全家被下大狱的定南伯府,姜家能全须全尾地退出来已是法外开恩。
竟还不知足。
想到这里,姜德就憋着一股气,他甚至在怀疑此谣言是姜莞故意为之。
“嫔妾冤枉啊。”姜莞坐在下首,情真意切道。
柳太后挑眉,当得知外界传言后,她确实怀疑过是不是贵妃所为,不过此刻面对面‘质问’一番,她心中已有数。
最初的主意应该不是她所想,但后面一定有她推波助澜。
柳太后真是越来越喜欢淑贵妃了,可惜,配了皇帝。
若早知她性情,一定会让自己的侄儿先来争取。
提起那唯一的侄儿,柳太后头痛程度不比面对皇帝时轻,柳家人的心眼仿佛全遗传给了女人,男的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本宫记得贵妃还有两个妹妹。”柳太后突然问道。
姜莞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回:“是。”
“大的那个,今年多大了?和三娘差不多大?”柳太后又问。
“比三娘小一两岁。”
“那没两年也要及笄了。”
姜莞现在有些听不得‘及笄’两个字,尤其是从柳太后嘴里说出来,更是让她眉心直跳。
想也不想就道:“家妹还小。”
柳太后睨她,轻哼:“你想哪去了,本宫还不至于如此丧良心。”
“嫔妾不是那个意思。”话虽是这么说,但姜莞默默松口气的小动作还是刺到了柳太后的眼见。
她气哼道:“宫里有你一个足矣。”
姜莞:“”
听起来感觉自己命好苦。
“你觉得本宫的侄儿怎么样?”柳太后开始像商贩推荐自己售卖的产品一样,对姜莞说道。
怎么好端端地聊起那位柳世子了,姜莞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不是吧。
柳太后失心疯了?
姜莞并不是贬低姜芙,在她心里,两位妹妹都是极好的人儿,就算是配皇亲国戚脑海里忽然浮现狗皇帝等‘皇亲国戚’的脸,迅速摒弃这个念头,重新想。
这世间再优秀的男儿在姜莞心里,配两位妹妹都差一截。
但就事论事,在世俗人眼中,姜芙姜菡一个父母和离,一个生母早逝,除了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再无背景,就算是嫁个普通世子也是高攀,何况是当朝掌权太后的亲侄——将来要继承柳国公府的柳世子。
万一成了传出去都要被说是不是她姜莞给柳太后下了什么蛊的缘故。
“怎么,你还犹豫?”柳太后轻轻皱眉。
姜莞想了想道:“柳世子当然是极好的,不过嫔妾的妹妹还小,嫔妾不想让她过早去经历这种事情。”
“而且,也要考虑柳世子的感受不是?”姜莞见都没见过此人,除了国公世子这一层身份外,名头还没有沈三响亮,想来不是什么多优秀的男儿。
否则柳太后又怎会打起姜芙的主意。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拐弯抹角的。”即使有准备,可接二连三的做媒都被拒绝,柳太后心底到底是有些不爽,“黏黏糊糊,还不如皇帝干脆。”
姜莞无言。
心道,昨儿你还说皇帝心思太狗,今天又变成好的了。
“柳世子还小呢。”姜莞思虑道,“将来哪天说不定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些姻缘强求不得。”
“还小什么,都十六七了。”柳太后气道,“再放任下去,难不成和他那个妹妹一样给家里招个纨绔回来。”
姜莞差点就没反应过来柳世子的妹妹是谁。
哦,柳三娘。
多久了,她和郑家那个小纨绔还没断?
“什么纨绔?”姜莞装傻道。
“才多久贵妃就忘了?”柳太后挑眉,直言戳破,“别想着瞒本宫了。”
就算她当时没查到,后面也该渐渐反应过来。
“是啊,那郑小郎君实在可恶,居然敢诱骗国公千金私奔,还好被嫔妾拦下了。”姜莞嘿嘿笑道。
事情过去那么久,柳太后早已懒得和她计较什么。
只要求一个:“此事不许往外再传。”
姜莞连连保证一定不会。
柳太后却再次强调:“本宫的意思是让你回去规劝皇帝,别没事老吓三娘她们。”
“要有点表兄的样子。”
三番五次惊吓,弄得现在几个丫头都不愿意进宫陪她了。
“行,回去嫔妾一定好好和陛下说道。”不过提起狗皇帝,姜莞也有好些日子没正经见他一面了。
同时姜莞也是许久未曾来长乐宫给柳太后请安。
前段时间母子联手整顿朝堂,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腾不出空来休息。
俩人正聊着,外头忽然有人进来提醒:“陛下下朝了。”
柳太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待人退下,就对姜莞道:“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那小子肯定要追过来和本宫吵。”
摇头叹气:“打小就是这样,什么都爱和本宫抢。”
柳太后盯着姜莞看了会儿,最后道了一句:“可惜了。”
莫名听懂她话里含义的姜莞:“”
和柳太后猜得不错,姜莞人刚走出长乐宫,狗皇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宫门前。
“怎么这么慢!”他小声抱怨。
“请安的事怎可敷衍。”姜莞无语一瞬,突然想到什么道,“陛下好像也有些时日没来看望母后了。”
“还是不了。”萧言打断她的话并拒绝,“朕怕进去见了又气得她把早膳吐出来。”
“朕孝顺。”
“所以朕就不进去了。”
姜莞:“?”
此事殿内,银丹也在劝柳太后留陛下和贵妃聊聊家常顺便一道用午膳。
柳太后一口回绝并反问:“你想气死本宫?”
银丹:“”
第68章 068难怪能看对眼。
“陛下不至于此,娘娘您言重了。”银丹试图补救。
柳太后凉凉地望她一眼,慢慢悠悠吐出一声冷呵。
银丹彻底闭嘴。
姜莞就比较识趣了,试探过一回就不再继续。
她此刻担忧的是柳太后方才忽然要乱点鸳鸯谱的事,满宫里除了狗皇帝也没有第二个有经验的人。
于是回到明秋宫后,待给狗皇帝的早膳摆上桌,她就迫不及待开口询问:“陛下,今日母后同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陛下觉得柳世子人品如何?”
萧言夹肉的动作一顿:“什么柳世子?”
她干嘛突然问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柳三娘的二哥,柳国公府的世子。”直到此刻,姜莞忽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柳静萱?”
“原来柳世子叫柳静轩啊。”姜莞好奇,“怎么柳大姑娘和柳世子的名字里都带有相同的一个字,三娘却没有。”
萧言彻底放下筷子道:“柳静萱是萱草的萱。”
姜莞:“?”
半晌后道:“那柳家人还挺会取名字的。”
“太后还叫柳清瑶呢。”萧言突然吐槽道,“你看她像吗?”
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
好名字啊。
不过姜莞听出了狗皇帝的言下之意,在狗皇帝心里,大概每个名字都有独属于它的气质。
思及此,姜莞垂眸心道,也没见你的名字有多名副其实啊。
萧言萧言,听着多温润的的名字,可惜却是个爱啃骨头的。
姜莞盯着他半晌,见他进食的速度愈发快,连忙道:“慢点吃,没人和陛下抢。”
才数日未见,怎么活像十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姜莞耐心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狗皇帝放下筷子,端着一杯果饮慢悠悠地开始品,才继续刚才的问题:“所以柳世子的人品如何?”
“就那样。”萧言嘟囔。
“那样是哪样啊?”姜莞追问。
见她一直追问,萧言心底很是不舒服,当即开始造谣:“长得丑,性格恶劣。”
相处数月,姜莞已经学会了自动翻译狗皇帝的某些话,比如方才的气话,就得反着听。
所以柳世子容貌不错,性格也温和。
也是,她见过三娘,十足十的小美人,身为同父同母的哥哥柳世子再差能差到哪去。
起初听到柳太后提起此事时,姜莞下意识以为柳世子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恶疾呢。
既然不难婚娶,那柳太后为什么突然想起姜芙。
皇家人的想法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不要相信她的话。”萧言突然出声,“年纪大了,就喜欢乱牵线。”
姜莞:“”
有本事当着柳太后的面说。
不过说起柳家,姜莞差点忘了柳太后的交代:“对了,陛下日后少吓唬三娘她们,几个小姑娘如今都不敢进宫玩了。”
“柳家柳家又是柳家。”萧言不满抗议,“朕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关心过我~”
姜莞:“好好说话。”
“哦。”萧言小发雷霆完毕。
“我什么时候不关心陛下了。”狗皇帝虽然得时常约束,但偶尔也要给点甜头,因此她继续道,“得知陛下早朝后要过来,我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陛下爱吃的菜。”
“不一样。”萧言垂眸嘟囔。
“陛下说什么?”声音太小,姜莞没听清。
“你之前敷衍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萧言嗓音逐渐变大,“用吃食堵朕的嘴。”
姜莞笑了:“那还不是因为陛下爱吃。”
而且,除了吃也没见你有别的爱好啊。
“就不能换点别的?”萧言大声嘟囔。
这回姜莞听清了,微微挑眉,略带宠溺的语气道:“陛下喜欢什么?我尽量满足。”
“话可是你说的。”
姜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突然蹦起身,转身就往外边跑边喊:“阿福!朕要沐浴!”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阿福应声:“奴婢来喽~”
嗓音高扬,听着就不正经。
姜莞:“”
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半个时辰后,望着躺在自己怀里缓缓睡过去的狗皇帝,姜莞脑袋刹那空了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
她刚刚都期待了些什么!
再来首摇篮曲,姜莞觉得自己都能原地无痛当母亲了。
用力戳了戳狗皇帝柔软的脸蛋,人一点反应没有,真是应了那句话: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姜莞垂眸,只见狗皇帝双眸紧闭,眉目舒展,瓷白般的玉容衬得眼睑下的青灰更加明显。
也不知道是熬了多久。
莫名的,姜莞心头一软,手掌不自觉地往上挪了挪,温柔地覆上狗皇帝的脸庞,轻轻抚摸。
别说,还挺好摸的。
到底是年轻,皮肤状态就是好。
待狗皇帝彻底熟睡过去,姜莞才小心翼翼离开床榻,悄声出去。
殿外,阿福还在候着,见只有姜莞一人走出来,忙上前询问:“陛下睡了?”
姜莞点头,同时道:“陛下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阿福叹道:“还不是前朝那些老东西,各种暗搓搓给礼亲王府求情,说什么到底是宗室皇亲,不好处置太过。”
“陛下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姜莞好奇,心道,这不像狗皇帝的性格啊。
“哪里是放不放过的问题。”阿福吐槽,“那些人一个个全都学精了,不直说,故意上一堆左顾而言他的废话奏折,然后把紧要的事夹在其中,让陛下好一番找。”
那些人尾巴藏得掩饰,总不能就拿奏折的事发难,那会显得陛下太像个无能的昏君。
虽然陛下本来也没多有明君像。
“那些人是有多闲?”姜莞轻微皱眉。
阿福附和:“可不是嘛!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揪陛下的不是。”
礼亲王事件中,一直都是陛下扮白脸,太后娘娘在白脸和红脸之间反复横跳,俩人打配合。
不过最终还是陛下累积的仇恨更多些,所以那些人就全冲陛下去了。
见他欲言又止,姜莞又开口:“还有其他事情?”
阿福颔首。
“本宫可以知道吗?”姜莞试探。
“贵妃娘娘言重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阿福唯一犹豫的点在,“就是多少和娘娘您有点关系。”
“姜家?”姜莞一语猜中。
阿福讶异:“您居然知晓。”
姜莞笑道:“这有什么,左右本宫身上唯一的缺点不就是身后有个不靠谱的娘家。”
阿福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好熟悉的语气和姿态,莫名让他想起陛下,一样的自信。
难怪能看对眼。
阿福收起小心思,认真道:“娘娘说的没错,那些人觉得陛下对姜家的处罚太轻了,还说都是娘娘您妖言惑众为姜家求情。”
“本宫求情?”姜莞觉得荒谬,“他们难道查不到本宫和姜家的真实关系?”
就算一开始有所被蒙骗,但只要不傻细心查探一番总能得到一个大差不差的真相。
“嗐。”阿福叹道,“清楚归清楚,但架不住他们装傻。”
姜莞明白了,和她做生意遇到的某些商人一样,明明已经找好了新的合作商,准备毁约,可在面对她这个旧合作商却还是一副要继续合作的姿态,被她发现戳破依旧厚着脸皮装傻。
仿佛只要他们装傻,她就不该再继续计较下去。
这是一种隐性的轻视。
“陛下应该还有后招吧。”姜莞不信狗皇帝会就此忍下,就像她当初表面笑嘻嘻,背地里不止反恶心回去,还抢了对方不少生意。
其实当时抢那些人的生意并不划算,但姜莞咽不下那口气,哪怕耗费双倍的银两上下打点也要狠狠敲打那几个商人,就是想让他们认清楚她并不是可以随便揉捏的脾气。
“娘娘您这都猜到了?”阿福笑了笑,“还是陛下已经都同您说了?”
“所以陛下的后招是?”姜莞没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追问。
阿福挠头:“陛下已经吩咐奴婢去找那些人儿子或家中弟兄们的错处。”
姜莞:“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人有七情六欲,就一定会有弱点。
招式无需多磊落,管用就行。
“对啊。”阿福与有荣焉,“就像这次和柳家郑家有走动的臣子们始终都没敢有动静,还不就是因为陛下拿捏了他们的错处。”
姜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错处?”
阿福理所当然道:“就是柳三姑娘和郑家小郎君差点私奔的事啊。”
姜莞:“”
还真是一招百用啊。
不过的确是个好招,姜莞唇角弯了弯道:“那你家陛下怎么不索性将事情交给柳家和郑家去办。”
这两家在燕京权贵世家圈子里甚有威望,有他们带头支持,何愁事情没法解决。
阿福眼睛陡然一亮:“对啊,奴婢怎么没想到这层,真是忙晕了!”话罢,他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
“不过也不好总提三娘和郑家小子的事。”姜莞提醒他,“委婉些,打个棒子给个甜枣。”世家大族都要脸面。
阿福表示明白,他会好好措词的。
萧言一觉睡到午时,醒来见姜莞一直陪着自己,眉目间的愉悦止都止不住,捏着她的袖口不停问:“你一直没走啊?”
中间不止出去一趟的姜莞毫不虚心点头:“当然。”
然后自然地在他唇角亲了一口:“饿了没?小厨房午膳已经备好了。”
萧言害羞地抿了抿唇,低声嗯了一声。
最后又顺手摸了摸他脸,才起身下床。
“对了。”姜莞回头,将自己方才对阿福的建议告知他一声,并道,“陛下会介意吗?”
然而萧言的关注点却是:“白吃十几年干饭了,这点事还需要你去提醒他。”
“朕的优点,真是半点没学到。”吐槽的同时还不忘夸一夸自己,半点口水都不浪费。
姜莞无奈道:“那还不是因为陛下只信任福公公一人。”
狗皇帝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福公公脑子没成浆糊已经算他天赋异禀。
方才她也是看到福公公的黑眼圈比狗皇帝的还要深,才出言提醒。
“我瞧着福公公似乎瘦了许多。”姜莞回忆道,之前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今日猛地一见,清减了不少。
听到她的话,萧言腰带都不系了,光着脚跑下床,追上她:“他瘦不瘦关你什么事?”
姜莞:“?”
她就是那么一说,干嘛激动。
正想说一句‘朕也瘦了’的萧言在手摸向脸庞后,眼神和动作齐齐顿住,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双眸突然垂下去,声音和眼神一样虚:“朕也没胖。”
姜莞盯着他的眉眼,没忍住笑出声。
真可爱啊,她想。
第69章 069应该只是纯报复。
“不许笑!”萧言有些恼羞成怒。
“好好好,我不笑。”姜莞回得敷衍,萧言听出来了,但因为姜莞接下来的话,让他选择不再计较这点细枝末节。
姜莞笑完才发现狗皇帝是光着脚,忙关心道:“陛下怎么不穿鞋袜?”
“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萧言美滋滋地听着姜莞对自己的关心,完全忘了此时虽已离孟秋不远,可老天爷却完全没有降温的意思,比热暑时凉快不了多少。
别说光脚踩地了,就算去雨中淋一场都不一定会有什么。
待萧言穿好鞋袜,整齐衣衫,姜莞才收回关切的目光。
俩人一道出去用午膳。
现在明秋宫的人已经逐渐习惯萧言留寝,先前收拾出来的侧殿已经被阿福吩咐宫人放置了不少萧言日常所需。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饰品都塞得满满当当,甚至姜莞还瞧见了小梁子的身影。
前几日阿福过来请示说要拨个小太监过来照顾萧言的日常,狗皇帝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喜欢让不熟悉的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姜莞以为只是个普通小太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谁知道今天一瞧,居然是小梁子。
不过想想也是,换成不熟识的人狗皇帝估计也不会同意,小梁子已经被他师父带到狗皇帝面前刷了很久的脸。
小梁子冲姜莞讨好一笑,刚说了一句“贵妃娘娘安”就被萧言抓到说了一通:“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你师父的嬉皮笑脸。”
“一边去。”顺带还催促赶人。
大中午就被骂了一通,小梁子一脸懵,忙看向姜莞寻求解答。
姜莞瞥了他一眼,好似在说:没事,日常犯病。
莫名读懂了她眼神的小梁子:
算了,反正师父说了,遇事不决先溜了事。
趁着两位主子坐下的间歇,几乎满春一转头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跑得还真快。”满春嘴里嘟囔。
“呵呵。”萧言冷笑一声。
“好了。”姜莞打断,抬头对满春道,“你也去吧。”
“那姑娘你慢慢用,有事喊奴婢。”满春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萧言瞥了一眼她,看向姜莞问:“她为什么还喊你‘姑娘’?”
“习惯了。”姜莞歪头,平静地和他对视,“有什么问题吗?”
萧言噎了噎:“没有。”
姜莞笑了笑,假装没看出他的小心思。
“吃菜。”须臾,萧言碗中便多出一筷子青菜。
狗皇帝挑食,据阿福告密,前些日子没有人看着阻止,每次用膳,桌上的素食最终都几乎原封不动地端下去。
所以姜莞今日特地让阿葵做了一桌清淡偏素的午膳,最荤的也就只有一道青瓜炒肉片。
狗皇帝看到碗底的青菜又不扫向膳桌,最后不死心开口怎么一道肉菜都没有?
“这道不就是。”姜莞筷子指了指那道青瓜肉片,“我还特意让阿葵将肉片切大了些。”
萧言不满意,他喜欢吃大块的。
肉片大是大,可同样也很薄啊,进到嘴里嚼两下滑溜下去,根本尝不到肉味。
“陛下,这些青菜和肉一样,为了来见您都死了,您不能厚此薄彼,只吃肉却不吃菜。”姜莞开始胡说八道,“若是青菜还有命,得多伤心啊。”
萧言:“你比阿福还适合去写话本。”
姜莞接受良好:“多谢夸奖。”
“必须要吃吗?”他盯着碗底青菜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上刑场似的,姜莞看了想笑,“不吃也行。”
她话将落,狗皇帝的双眸陡亮,看得姜莞眉眼弯得更明显了,咳声认真道:“就是我听说肉吃太多,不仅不易消化,还容易变老。”
萧言容色一僵。
“陛下若是想提早变老变胖,肚子鼓得低头都看不到脚尖的话,我可以不阻拦。”姜莞笑眯眯开口。
萧言:“”
听着好恐怖的形容,他默默扔下筷子。
“所以啊。”姜莞自然而然地拾起被他丢在桌上的筷子,重新塞进他手里,轻轻道,“吃吧。”
试图选择逃避,饿着肚子也不愿吃青菜的萧言一阵沉默。
当然姜莞也没真打算一点肉不让狗皇帝吃,只是想让他能够荤素搭配,今日这一桌算是给他一个提醒。
狗皇帝还算听话,在她的注视下,吃了整整一碗青菜。
生怕姜莞会继续给自己夹青菜的萧言塞完最后一根青菜进嘴后,迅速不经意地将筷子丢落在地。
而后假意可惜:“筷子脏了。”
还没等姜莞说什么,又指着自己的脸颊,语重心长感慨:“朕瘦了。”
姜莞:“”
就一碗青菜,瞧把你累的
萧言与青菜做抗争的几日,阿福宫里宫外忙得腿都跑细了。
郑家大郎长平侯在接到宫里给的任务后,表情逐渐复杂,长平侯夫人问:“怎么,遇到麻烦事了?”
“没有。”长平侯叹道,“我只是没想到,咱们家十一也有堪用的一天。”
“十一?十一最近一直乖乖待在府里,没给家里惹事。”话里话外都是对小叔子的维护。
长平侯夫人嫁进郑家时,小叔子路都还不怎么会走,没两年公婆去世,小叔子便养在她膝下,和亲儿子几乎没差。
这会儿听到长平侯突然提起小叔子,她还有些紧张,生怕其又要被罚家法,上回的十好几鞭棍足足躺了小一个月才养好呢。
身子骨再年轻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糟蹋啊。
“不是惹事的事。”长平侯解释道,“是宫里那位给了任务。”
“太后娘娘?”长平侯夫人猜道。
然而长平侯却摇了摇头道:“是陛下。”
长平侯夫人吃惊:“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呢。”长平侯又道,“是陛下身边的福公公。”
长平侯夫人白眼:“有什么区别?”
“不过那位福公公好端端地怎么亲自出宫了?”长平侯夫人眉头一皱,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陛下身边也就这位福公公得信任。”长平侯心道,若是其他公公,自己还不一定会信呢。
“陛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十一了。”得知是陛下,长平侯夫人内心更忐忑了,这位
更是难搞。
“不会是还介意着十一和柳家小娘子的事吧?”提起这事长平侯夫人忍不住替小叔子冤,“之前不是都罚过了。”
长平侯一直不答话,长平侯夫人只能继续自顾自猜测:“难不成是因为近来京中传言?”
淑贵妃为姜家和陛下大吵一架的事从宫里传出来后,不少人一直都在关注,原本以为这位淑贵妃既然深受恩宠,那么她的枕边风,陛下多少会听进去那么一两句。
结果好像不管用,朝廷对姜家的处罚,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变过。
“陛下和贵妃娘娘吵架了,回头想起了柳家表妹的好?”长平侯夫人最后道。
“都什么跟什么!”长平侯皱眉,“陛下是那样的人吗?”
长平侯夫人神色淡淡:“我也是基于你们男人的本性,合理猜测。”
长平侯表情一噎,底气略不足道:“至少陛下不会。”
末了又补了一句:“本侯更是不屑。”
长平侯夫人:“”
“不是多严重的事。”长平侯觉得不能再任由她这么猜下去了,否则自己今晚还能不能回房都不知道。
他赶紧道:“陛下只是想让咱们十一帮个小忙。”
长平侯夫人闻言,抬眼:“什么忙?”
“十一之前不是在外结交了不少纨绔混混嘛。”长平侯声音嗡嗡,仿佛是在讲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陛下想让十一列个名单出来,顺便标清楚,都是谁家的公子。”
“前两日朝上有几个嘴闲的明里暗里替礼亲王府求亲,想来是陛下打算回礼了。”长平侯认为道。
“为礼亲王府求情?”长平侯夫人怀疑吐槽,“他们当初是怎么坐上屁股底下那张官椅的。”
“夫人慎言。”长平侯咳了一声道。
“我实话实说而已。”
长平侯又被噎了一回,决定不和她一个女人计较长短:“大概陛下是觉得十一人头最熟,想走捷径,省得还要去费力调查一番。”
“陛下是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
“应该不是。”长平侯摇头,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应该只是纯报复。
“那我去喊十一过来?”
“喊吧。”长平侯道,“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早刀早安心。”
长平侯夫人听了不满,嗔道:“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呢。”
没一会儿,郑小郎君被自家大嫂拉到书房,幸好是长平侯夫人亲自去叫,但凡去的是随便一个小厮或婢女,郑小郎君都不一定愿意来。
被关在家里许久的郑小郎君肉眼可见萎靡了许多,为了不让他再去找柳家小娘子,长平侯夫人只每月允他出门放风一到两日,且前前后后十数个小厮跟着,暗处还有几个会武的随行。
确保他只是单纯出门放了一场风。
“快进来。”长平侯夫人在门口催着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少年,“喊你来是有要事,保证不责骂你。”
“那我能去找三娘不?”书房内的长平侯听到这句话,眼前顿时一黑。
“都多少天了!还在妄想!”他忍不住爆出口,“你也低头看看自己什么样,哪里配得上人家!”
长平侯夫人立马护道:“哪有你这么说亲弟弟的!”
本来不想过来的郑小郎君听到自家大哥的贬低,立马跨步进屋,与其对峙:“我和三娘哪里不配了?!我们天下第一配,是你们!你们棒打鸳鸯!”
“还棒打鸳鸯!”长平侯怒道,“学一个词就开始乱用,往日读书都没见你如此认真过!”
“本来就是!”郑小郎君哽着声道。
“好了好了。”长平侯夫人劝和,“都是亲兄弟吵什么吵!”
“哼!”兄弟俩异口同声。
长平侯夫人两边望了望,最终选择道:“侯爷。”
长平侯吃味道:“你总是偏向他。”
“谁让你是长兄。”长平侯夫人笑道,“好了好了,正事要紧。”
她不想俩兄弟一直吵,也不想小叔子张口闭口就是柳家小娘子,倒不是觉得自家的门第配不上柳家,此事只要太后娘娘不点头,小叔子半点机会也不会有。
“事也不难。”长平侯大人不记小人过道,“你看看,这几家中最受宠的小辈都有谁,其中和你一样整日纨绔混日子的有哪些?”
问话间,长平侯在桌上摊开一张宽大的纸张,上面写满了人名。
“大哥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郑小郎君一边望过去一边疑问。
“你只管认就是。”长平侯态度一般,“其他的不要多问。”
虽不是什么机密事,但长平侯下意识觉得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回头因为自己这点小差错坏了陛下的计划,那就真太冤了。
纸上是阿福写上的那几家挑刺朝臣家中所有活着的人的名字,男女老少皆在上面。
还别说,他真是找对人了。
郑小郎君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七七八八,当即道:“这也太简单了。”
“这个。”他指向右上角那家,“和咱们家一个姓,都姓郑,他家也有个十一郎,以前见天和我别苗头,可能因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从小被家里人溺爱,现如今比我还蠢。”
听到最后一句,长平侯憋笑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这户郑家,长平侯也有些了解,祖上是耕读之家,到了郑大人这里才终于高中,得以改换门庭,只可惜也就出息了一代,膝下唯一的儿子现如今看已经废差不多了。
“还有张家。”踏入舒适圈的郑小郎君嘴就没停过,“张三最爱逛窑子,还男女不忌!”
“嗯?”长平侯眯眼望过去。
长平侯夫人的脸色也紧了许多。
郑小郎君忙心惊胆战否道:“我一次也没去过!”
“真的!”怕二人不信,他又解释,“张三是想拉我一起,不过每次我都是狠狠拒绝,我心里有人了,去那种地方就是在背叛三娘。”
长平侯听得额角抽抽,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长平侯夫人也悄然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进宫求太后赐婚了。
“行了行了。”长平侯阻止他接下来欲要对柳家小娘子表忠心的肉麻话道,“这上面还有没有?”
“当然,还很多呢。”
长平侯:“”
郑小郎君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纸上的人名几乎没有落下的,只有两家比较走运,一家是儿子还在襁褓中,另一家是没儿子。
长平侯觉得足够皇帝杀鸡儆猴了,就是这鸡的数量是猴的好多倍。
本以为事可以就此了了的长平侯翌日将名单交上去,阿福却依“一事不劳二主”的想法,只将名单抄录一份做好备份后便又还了回去。
并言:“奴家瞧着长平侯的十一弟颇有天分,已经禀告过陛下,此事还须劳烦长平侯和令弟继续下去。”
长平侯:“???”啥玩意就交给他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去得罪人嘛!
阿福笑眯眯道:“想来令弟科举是没什么机会了,这回差事若是办得漂亮,说不定还能谋个官身,日后令弟成婚开府别居后长平侯也能放心不是?”
不得不说阿福这个饼画得是又大又圆,长平侯成功心动了。
虽然他嘴上嫌弃小弟不够成熟稳重,心属柳家小娘子完全是高攀,但若是有机会,他当然愿意希望小弟能得偿所愿。
若是凭实力得个官身,说不定太后娘娘就愿意松口了呢。
阿福凭借一张巧嘴,顺利将大饼塞到长平侯手里,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分担压力。
这边长平侯带着小弟刚开始忙活起来,那边辛苦数月的静郡王总算是见到了点甜头。
加封亲王的旨意下达郡王府,萧正那是一个热泪往心里流,苦不苦只有他自己知晓。
短短两个多月,他仿佛把一辈子的活都做了。
接旨后,郡王妃王氏心总算是踏实下来,她就怕宫里那两位利用完了就扔,还好还好。
新鲜出炉的圣旨得到了王府所有人的关心,尤其是没什么心眼的郡王世子,哦不,马上就是亲王世子了,他盯着圣旨问自家父王:“那儿子以后就是亲王啦?”
静亲王闻言狠狠瞪他一眼:“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什么亲王?三十年以后你再想吧!”
自己今岁才堪堪五十,再活个三十年刚好!
世子嘿嘿笑,知道自家父王说的是气话,也不恼,全部照单全收,任由其骂。
简直没眼看,静亲王心想,连长平侯那个纨绔幼弟都能得陛下亲眼,怎么着他的儿子还能笨过郑家那个纨绔?
静亲王余光一瞥,瞧见长子傻笑一脸,心底忽然又不确定了。
而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得罪人的活计的长平侯,一个没看住,本该和另一个郑家十一郎斗殴的张家三郎变成了淑贵妃的娘家庶弟,姜蔚。
始作俑者还是他的幼弟。
得知此事后,长平侯眼前一花又一花。
因着几个人脑袋瓜都不怎么聪明,因此因何斗殴,极好追责。
长平侯扫了一眼几个缩得跟鹌鹑一样的幼弟,心已经沉到谷底,闭了闭眼,根本逃不掉。
一个郑十一郎瘸了腿,长平侯觉得自家这个也快了。
深入了解后,长平侯得知姜蔚被迫掺和进来纯属无妄之灾,是幼弟挑衅为之,对方忍无可忍才出手,只是没想到遭殃的是另一个郑十一郎。
两个郑十一郎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姜蔚瞧着像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还挺能打。
不对,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长平侯赶紧收回心思,心道此事还须禀报宫里。
先前淑贵妃突然心软为姜家求情,也不知她对这位庶弟到底是何态度。
皇宫,明秋宫内。
得知郑小郎君意外行事的姜莞兴奋地往狗皇帝脸颊狠狠嘬了一口,刚眯眼的萧言陡然清醒了一半:“?”
然后就听她激动道:“真是渴了有人递茶,瞌睡有人——”
“送吻?”萧言不由自主接上,状态半睡半醒。
姜莞无语片刻,睨他:“陛下还是继续睡吧。”
萧言委屈:“是你先亲朕的。”
姜莞:“”
谁让边上就你一个。
第70章 070淑贵妃只是后妃。
“睡不着。”萧言睁着眼睛看着房梁道。
“那就起来。”姜莞伸手拍拍他脸,示意。
“哦。”萧言恋恋不舍从她腿上爬起来,才眯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姜蔚打断了郑十一郎的腿一事,正合姜莞的意,她给长平侯回信,叮嘱他也不要管,一切按照规则流程来。
长平侯看完回信后,眼神更复杂了。
长平侯夫人耐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吭声,不免急道:“信上都说了什么?”
“信上说让我不要妄动。”
“贵妃娘娘居然要保姜蔚?”长平侯夫人惊讶。
“不是。”长平侯解释,“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我公事公办,决不能偏袒姜蔚一分一毫。”
“那你担心什么!”还故作深沉,不清楚的还以为事儿有多严重呢。
“你难道没发现这封信是以贵妃娘娘的口吻所写?”长平侯幽幽地望向妻子。
“我又不瞎,那又怎样?”长平侯夫人逐渐暴躁,内心怀疑他最近是不是闲久了,说话做事拖拖拉拉。
长平侯深呼吸一口气,道:“就算宫里有人要管此事,怎么也不该轮到淑贵妃。”
皇宫内,皇帝和柳太后才是最有资格处理此事的皇家人。
而淑贵妃这封信若要较真些,都可以算作是后宫干政的证据了。
长平侯夫人微微皱眉:“太后娘娘不也是后宫之人。”不仅自身涉政,前朝还有不少朝臣投靠在其麾下,为其做事。
如今更是名副其实的摄政太后。
这些年大燕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也没多年前那些老古板在柳太后涉朝时嘴里喷出的所谓的‘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的后果。
而且在柳太后有条不紊地治理下,现今的大燕要比先帝晚年强盛多了。
所以对长平侯的担忧,长平侯夫人觉得有什么可忧虑的,天又塌不下来。
“你不懂。”长平侯唉声叹气。
长平侯夫人睨他:“我怎么就不懂了,你不就是担心贵妃娘娘将来有一天和太后娘的一样,到时候陛下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少,怕她们合起伙来对陛下不利,你——”
“你胡说什么!”长平侯赶紧捂住妻子的嘴,以防她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来,“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不信你看。”长平侯将信怼到妻子眼前继续道,“这信的前半段是贵妃娘娘的口吻,可结尾落的是陛下的私印,这就说明贵妃娘娘回信的时候,陛下就在边上。”
“那你还担心什么?”长平侯夫人困惑。
“历来涉政的后宫女子,至少也是皇后。”长平侯嘀咕,“淑贵妃只是后妃。”
在长平侯看来,身为后妃的姜莞违制了,还有陛下,明显是端得一副纵容一切的姿态。
长平侯夫人沉默,搞了半天他是嫌淑贵妃的位份太低,可再往上就只剩皇后之位了。
“要不你去上道折子,提一提?”陛下年纪也不小了,无论是扶正淑贵妃还是另立皇后,都该有所准备起来。
“我才不要。”长平侯拒绝,“纯找骂的活。”
“那你还废什么话,信上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呗,管它是谁的命令。”长平侯夫人白眼翻他,“只要尾处的印章是陛下的,不就成了。”
长平侯:“”
嗐,夫人不懂他。
他怕的是将来其他人和他一样反应过来,会像太后娘娘当初一样,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然后又吵得腥风血雨。
难得安逸十来年,长平侯还没歇够呢。
长平侯夫人不管他的小心思,确认没问题后,便主动去帮他喊小叔子过来。
宫里还没回信前,哥俩因姜蔚和郑十一郎的事大吵了一架,眼下正是和好的好时机,可不能白白浪费
因着上面给了暗示,郑家又不依不饶,姜蔚成功被府衙扣留,按照郑家的意思,必须严惩姜蔚。
还说什么要姜蔚以命相抵。
但说到底姜蔚只是打断了郑十一郎的腿,命还在,且腿休养一阵子就能好。
以命相抵就有些过分了。
府衙主事并没有按照郑家的意思来。
上头虽说让他们不用顾忌姜蔚的身份背景,可也同样强调了要公事公办,不可有失偏颇。
郑十一郎的腿是被姜蔚失手打断,然而事情的起因却在郑十一郎先出言侮辱姜蔚。
所以实际上,俩人都有不对的地方,只是郑家不依不饶的态度更强硬。
姜家因被礼亲王一事波及,得知此事后,在郑家的衬托下,显得瞻前顾后许多。
在姜家人看来,姜蔚的脾气再温和不过,怎么会做出殴打人的事来,一定是对方故意陷害。
可他们又不敢明着指出,就怕稍有一点行差踏错的地方被宫里的姜莞知晓,借此拿捏他们。
更甚至,白氏还怀疑此事都是姜莞的手笔。
姜蔚被扣押在府衙,姜府上下都聚在白氏的安寿堂商量。
姜莞的生母芳姨娘听到消息后面色发白,急得团团转:“蔚儿什么时候遭过这份苦,那姓郑的腿又不是不会好,为何要将蔚儿看押起来,事传出去,让他日后在书院该如何自处。”
在芳姨娘看来,姜家已经彻底失势,姜德姜瑞被罢官,只要姜莞还在,就绝无起复的机会。
姜家若还想要东山再起,目前最有希望的就是倚仗她儿姜蔚。
只要姜蔚不学他祖父和二叔犯致命错误,她就不信那个死丫头还能越过皇帝和太后给她儿子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因此即使自己还没被扶正,
芳姨娘却俨然一副姜家大房正夫人的姿态。
她此刻的话是求救,亦是命令。
“蔚儿后年就要下场,身上决不能背上殴打同窗的污名。”那郑十一郎资质差,但郑家人还是将他送进了燕京最好的书院之一。
这家书院师资力量卓越,同时束脩也是几家书院里最昂贵的。
燕京不少有权有势之人的孩子都在那里读过书,姜蔚能入院读书,除了自身天赋不错外,还有就是亲爹姜承颇有钱财,能够承担得起他在书院的所有花销。
郑十一郎早就不在书院读书了,但他的学籍还挂在书院里,严格上说他还未结业。
大燕朝的书院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进,是有一定门槛,像燕京几家,只有拥有秀才及以上功名的人才能进书院进学,地方上或会放宽一定要求。
郑十一郎并未通过秀才考试,他能进去是因为郑家给书院捐赠了一座藏书楼,这在燕京早已是屡见不鲜的事,只要不过分,此类名额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上面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小小书院又怎么能请到那么多世家大儒。
大多数都是拿银子硬砸过来的。
而学子从进学第一年开始算起,每人最多只能留院五年。
五年后会有一场结业小考,至少也得是合格,否则就没有资格获得书院内几位大儒认可,就算日后科举高中,分配的职位也会比那些通过结业的人略低。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入书院,只是身为读书人,面对一书院的世家学术大儒很难不心动。
运气好若被哪个大儒看中收为弟子,那将是质的飞跃。
总得来说入院学习,利大于弊。
更何况只要不是郑十一郎那样不学无术混日子的人,结业小考对他们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郑家若用姜蔚殴打同窗这点说项,姜蔚是躲不过去的。
姜家现在的情况,只有次孙姜蔚希望最大,六孙子姜荣蠢笨不看,十三岁了,丝毫没有显露出半分读书的天赋,能不出去给姜家闯祸已经算争气了。
幺孙姜茂一岁多点,一整句话都还说不清楚,等他长大,姜家怕早已经被排挤出燕京了。
姜家下一代一共就三个男丁,且皆出自芳姨娘的肚子。
姜德思来想去,尽管对芳姨娘的态度很不满意,也确实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姜家不能再败下去了。
姜蔚如今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至于宫里的贵妃大孙女,姜德早已不抱有任何希望,那就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姜家好歹将她养大,她却因一点微乎其微的委屈和不满,对陷入困境的姜家毫无伸手相帮之意,甚至于还想跟着踩两脚。
“先去探一探那位主事的态度。”这种互殴且没有伤及性命的案子并不需要府尹亲自处理,下面的主事足够应付解决。
姜德话里的意思就是打算去贿赂府衙主事。
白氏闻言微微皱眉,说到底姜蔚顶多算她的侄孙,她疼爱侄女不假,但对她的孩子并无多少感情。
她虽没有亲孙子,可有亲儿子啊,儿子尚还年轻,迟早会给她生个亲孙子。
让她拿银子出来帮蠢继子的儿子姜蔚身上多多少少留着叶兰心的血,一想到这点,白氏心底就有许多不爽和憋屈,仿佛自己再怎么争抢也永远超不过叶兰心。
白氏垂眸,顿了半晌道:“此事还需谨慎,我们能想到,郑家也能想到,难保对方不会将计就计以此引我们上钩,届时郑家又多了个拿捏姜家的把柄。”
“别到时候蔚儿没救出来,又再搭进去两个。”
“姑母的意思是,蔚儿就不救了吗?”芳姨娘眼冷,姜家出事的这些日子,她算是看透了,说什么骨肉至亲,到了危难关头,她的好姑母心里只有亲亲好儿姜瑞。
当年蛊惑她给姜承做妾室,哪里是为了她好,明明是故意给先老夫人添堵。
这些年,她倒是成功被扶正,可怜自己忍着姜承的蠢头蠢脑,给他生了四个儿女,结果到头来,孟氏是被她挤出了府,可姜家如今也就剩一个空壳子。
就算被扶正又怎样,说不定到头来还要她用多年攒的私房钱贴补整个姜家。
芳姨娘眼神愈冷,心也越发冰凉,脑子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
难怪大姑娘厌恶姜家,一家子黑心肠加势利眼。
清醒就在一瞬间,芳姨娘嘴角抿直,开口说话依旧是那副柔柔的嗓音,看向姜承:“夫君,我们不能不管蔚儿,他可是我们的一个孩子。”
“蔚儿是我和你的长子。”姜承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轻声细语道:“我怎么会不管。”
芳姨娘勉强放了几分心,不继续担忧道:“就是不知道家里还能不能拿出救蔚儿的银子。”
话罢,她目光直白地望向姜德和白氏。
礼亲王事件中,姜家父子虽全须全尾退了出来,可并不代表一点损失没有,除了被罢免了官职,还罚没了一定家产。
为了凑够罚银数目,白氏手里的现银几乎全给了出去,同时还典当了好些珍贵物件。
若姜莞此刻在,就会发现整个姜家上下萧瑟之风愈发浓烈,庭院的杂草隐隐开始冒头。
为了开源节流,白氏陆续发卖了不少奴仆,府里做事的人员人数骤减,可不就有些地方难以顾及到。
对芳姨娘的想法,白氏很不满意,又不是她的儿子,凭什么让她出银子。
芳姨娘可不管,她当然清楚白氏的想法,对到底谁出这笔银子她并不在意,但不代表她不会放着姜德和白氏的银子不薅。
只要是银子,芳姨娘都要管它是出自姜德白氏之手还是姜承之手。
“好了。”姜德皱眉,“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吵的?”
“父亲严重了。”姜承一脸莫名道,“我们没吵架。”
白氏、芳姨娘:“”
要不是他手里还有些好东西,姜德真想痛痛快快骂姜承一场解气。
自己怎么会有他这么蠢的儿子。
“你别打岔。”姜德努力掩饰住眼底的无语和厌恶。
话落,目光望向尾端双双颓废的二房夫妇,最终停留在二儿子姜瑞:“老二,你怎么想?”
“父亲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姜瑞淡淡一笑,“何必再问儿子。”
姜德深深皱眉,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离彻底废不远了。
思及此,他扭头看向白氏,几近命令的语气:“准备准备,赎蔚儿。”
白氏不甘道:“府衙主事是那么好贿赂的?至少得这个数目。”她比划出一巴掌,又继续,“可家里哪里还有银钱。”
即使有,她也不愿意拿出来。
“那就卖一两个铺子。”姜德果断道。
“家里银钱已经不够用了吗?”姜承再度开口,“我怎么不知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都不和儿子说。”
白氏忍住白眼道:“和你说有什么用。”
姜承单纯道:“儿子手里还有些,父亲母亲养我这么大,如今家里有难,我怎能置之不理。”
白氏:“”
这真是叶兰心亲生的?
目光复杂地看向姜承,那自己这些年虚与委蛇演的那些戏码算什么,早知道姜承如此好骗,那她当年何必一场一场苦肉计地演。
姜德沉默一脸,半晌道:“老大你手里还有多少现银?”
芳姨娘根本来不及阻拦,姜承想也没想就回:“蔚儿是我的儿子,哪能让父亲母亲如此耗心,母亲说的数目,等会儿我就送来。”
姜德眯眼,看来当初叶老不死的给姜承留的产业,远不止他知道是那些。
否则五千两怎会轻轻松松从老大嘴里说出。
芳姨娘闭眼,心死了大半。
自己当年怎么就想不开跟了姜承。
不过自己似乎也没有选择,姜家拢共就只有两个儿子,除了姜承只剩姜瑞,而姜瑞既没有官身名下也没有多少产业。
而且瞧着人模狗样却子嗣稀薄,田氏看着又是个能活的,做姜瑞的妾室,怕得就像那个张姨娘一样,整日神神叨叨,天天把唯一的女儿叫做儿子。
这样想想,确实还不如现下的生活,芳姨娘再次瞥了一眼姜承,半晌心道,她的命格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起来。
“既然如此,那这回就辛苦老大你了。”不用她出血,白氏对姜承关怀备至,“承儿是不是瘦了,我那还有些上好的补品,回头让人送你屋里,让芳儿好好给你补一补。”
得到白氏的关心,姜承心口涨涨的,顿时高兴道:“母亲,太破费了,该是孩儿孝顺您才是。”
白氏眉眼舒展,异常和气道:“母子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
别让她出银子,什么都好说。
姜承心里则在想,白氏要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该多好,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儿时犯错,亲生母亲叶氏那道冰冷的眼神,只有当时还是姨娘的继母白氏会温柔地拾起他的小手轻呼安慰他不疼。
芳姨娘:“”
姜承:“?”
老大当初要不是自己亲自守在门外生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产婆抱错了别人家的。
姜家的一举一动最终都被汇报了姜莞这里。
具体谈话内容虽难窥探,但谈话的结果还是很容易探听到,姜家如今就是一盘散沙,收买人心比之前更容易。
满春说得嘴巴都干了,连喝了三杯茶水才缓过来继续:“眼下姜家已经拿着银子去往府衙管事家了,不过据报,郑家人已经在府衙主事府上了。”
“照这么说,今日两家人注定要碰面了。”姜莞幽幽道。
满春激动道:“可不是嘛,估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已经见上了。”
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她心里嘀咕。
突然好羡慕冬芽,可以近距离观赏。
冬芽确实近距离观赏了许久,她到附近的时候,两家人已经在主事家中吵了起来。
郑家来的是郑十一郎的祖母和母亲,郑大人并未现身,不知是事忙还是刻意避着不见。
郑家婆媳扯皮的本事一流,再加上郑大人貌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难怪郑十一郎被娇惯成那般无法无天。
芳姨娘不便出面,姜家去的是姜德和姜承。
父子俩一个习惯了端,一个习惯了芳姨娘那样温柔小意女子,对郑家这对一反常态、不走寻常路的婆媳,颇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状况。
一度被逼到下风。
郑家婆媳吵得忘乎所以,连负责此事的府衙主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
等双方发现时,那位府衙主事已经到了府衙,开始审理此案了。
书院学子互相斗殴一事可大可小,而被两家人吵得连午膳都没机会吃,饿着肚子来审案的人,脾气能有多好?
结果可想而知。
不仅姜蔚没能回家,连断了腿的郑十一郎都被暂时扣留在府衙。
事情的走向实在令人意外,谁也没想到姜郑两家人碰撞之后产生的效果如此奇特。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冬芽在和姜莞说到这里时,都没能忍住勾了一瞬唇角。
姜莞笑完扭头就问萧言:“那位郑大人,陛下了解吗?”
“我想想。”萧言垂眸思索,几日没理朝事,骤然听人提起朝中臣子,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郑有昌?”片刻后,萧言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户部郎中。”此人他印象深刻。
“那官职不低啊。”姜莞八卦,“是陛下的人不?”
萧言极力否道:“朕品味可没这么差。”
姜莞闻言,挑眉:“就当陛下是在夸我了。”
“什么夸——”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姜莞话里含义的萧言,目光低垂,神情扭捏了一会儿。
凝辉殿处的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们这位陛下被贵妃娘娘吃得透透的。
“郑有昌为人圆滑,是个墙头草一般的人物。”
“平日里最爱干的就是拍直属上司或直属上司的上司的马屁。”
萧言之所以很了解,是因为直到此刻他案上还有不少郑有昌的问安折子。
提起此人,萧言就想骂:“旁人的问安折子顶多一面,他倒好一面翻过去还有一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姜莞感受到了狗皇帝对此人浓浓的怨念,不由想笑,怎么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还有呢?”姜莞已经忘了冬芽还在边上等着她点头继续汇报。
此刻她就想听狗皇帝吐槽。
“他字还丑。”萧言道,“还不如朕。”
萧言幼时,余公公虽教他识字,但却没法教他练字,所以等柳太后接手后,见到的就是他那手狗爬般的字,当场就是一阵眩晕。
萧言如今能习得一手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字体,离不开柳太后多年的教导。
姜莞半真半假心疼道:“需要看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丑字,陛下的眼睛辛苦了。”
萧言低头:“是挺辛苦的,所以朕晚上能吃叫花鸡不?”
昨儿姜莞心血来潮让人在院子里现挖黄土弄了只叫花鸡,萧言得了一块鸡腿肉,惊为天人,一直念念不忘。
一块鸡腿肉根本解不了馋,他想吃一整只。
姜莞:“”
御膳房饿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