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萤还是找不到【雨】牌。她很无聊,打算跟着去看中也打架,不过很快就没时间去了。
中也始终牢记初心,贯彻让樗萤人生高质量发展的理念,把她送进了学校读书。
第176章 她更吃情意绵绵那套吗?
黑色轿车幽灵一般低调滑行在横滨都市中心。
驶进居民区,车子在外观同样低调的“旧世界”台球吧前停下,从车门跳出个明亮得十分不低调的少女。
樗萤穿着新新的高中制服,衬衫雪白,深蓝格纹的蝴蝶领结和制服裙随下车的动作轻轻荡漾。
她今天没有梳辫子,乌黑的长发拢在耳后,用彩色一字夹夹了三两个“X”在头发上点缀,很是俏皮可爱。
樗萤熟门熟路推开台球吧的店门,正值下午营业时间,店里却十分清净。
台球桌边站了两个青年,休息区坐着三个青年,都不是客人,该算这家台球吧的主人。
青年们早已从细微的声音与动作中分辨到来的是樗萤,便毫无作为,仍进行着手上正在进行的事。
换作不明状况的陌生人误入,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哎呀,萤萤。”当中最美貌、代号为“公关官”的青年放下台球杆,十分愉悦地瞧着樗萤,“第一天上学开心吗?”
金发的阿呆鸟是老熟人了。他先打完手上的一球,才撑着球杆大喇喇欣赏起樗萤今天的装扮。
“开心!”樗萤道。
她溜到休息区找水喝,先跟坐在正中穿黑白礼服的银发青年打招呼:“钢琴家哥哥。”
钢琴家笑吟吟的:“下午好,萤萤。”
与公关官、钢琴家考究的服装相比,钢琴家左手边坐着的男人穿得可谓极其简朴,脸也普通,还没有表情。他进入人堆,会立时像水溶于水杳无痕迹,却是相当厉害的暗杀高手,代号为“冷血”。
这么可怕,樗萤却不怕他,见他那张桌子上有水壶,走过去,冷血抬手按住壶:“咖啡,你不爱的。”
“来这里,萤萤,有果汁。”虚弱的声音从钢琴家右手边传来,穿白大褂的病弱青年朝樗萤招手。
这个人看起来像个病患,脆弱程度跟樗萤现世的身体有得一拼,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医生,代号也叫“医生”,医术了得,第一次见樗萤时便看出她底子很不好,还开过方子给她。
樗萤欣然坐在医生的桌子,捧住他送上的果汁。
“喂!”中也大踏步从外面进来,“不要给她喝奇怪的东西!”
他一手提着樗萤的书包、校服外套,另一只手正摘掉鼻梁上架的墨镜,蓝瞳中满是对医生的警告。
医生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樗萤,解说道:“果汁里加了十足十的毒药哦。”
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充满病态的阴暗之色,活像大反派——不好意思,似乎从大多数市民的立场看他的确是个反派——话毕,期待地等着樗萤的反应。
樗萤想了想,低头抿一口果汁,果汁漫在舌尖清甜无比。
她正口渴,把果汁都喝掉了。
喝完,她看看医生,再看看中也。
中也一副想拆掉地球却被迫中止的表情。
医生道:“不害怕?”
樗萤摇头:“医生不会害人。”她一条小命吊到现在,医生付出了多大努力,她的身体出一星半点问题,医生都是第一时间跑过来看的。
“而且‘医生’哥哥你,也不会害我。”樗萤捧着脸,“我这么可爱,害死就没有了哦。”
医生闻言阴暗地发笑,笑着笑着不住咳嗽,樗萤给他拿药,他抬手制止,抚了抚胸口顺气,叫她:“小糖罐子。”
她的确是可爱,招人喜欢,至少挺招他们几个喜欢,否则不可能在群狼环伺中这样悠然。
就算有中也的保护,也不能。
在座诸位没一个好惹——这个由钢琴家、公关官、阿呆鸟、医生、冷血和重力使组成的“旗会”,是港口mafia年轻精英的互助会。旗会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搅得横滨天翻地覆。
横滨招谁惹谁。
中也每次跟旗会其他人碰面都臭着脸,不过每次要碰面他都来。
在樗萤上学这件事上,他借了公关官的力。想联系最好的学校,却不想以mafia的名义,他从没想过给樗萤打上mafia的标签。
公关官主动递的橄榄枝。“我有几个校方的好友。”他道。
以此为契机,樗萤接触到了旗会,并很快跟旗会诸人混熟。
这几头狼凶名远扬,却十分包容和受用小姑娘的撒娇。
“跟身为正式同伴的中也比起来,樗萤对我们的信任还要更多些呢。”钢琴家调侃。
阿呆鸟高声道:“中也就这鬼样子!”
他从雪柜里拿出一个蛋糕给樗萤吃,不惧被中也目光灼灼地瞪着,一边拆蛋糕盒一边问樗萤:“他那么臭屁,你看上他哪一点?”
樗萤盯着蛋糕,饿了,把叉子咬在嘴里,不假思索:“他好。”
阿呆鸟:“细说。”
“他哪里都好,只是嘴上别扭不要讲真话。”樗萤端起蛋糕用目光问了一遍在场的人要不要吃,得到微笑摇头的回应,才挖了一大勺,“如果他不很信任各位哥哥,是不会带我来这里的。可他从来也没阻止我过来。”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中也。
中也被目光聚焦得炸毛,很想用重力狠狠碾压这个店,侧过头去不要跟任何一个人对视:“我可没这么说过!”
众人沉默。
少顷,公关官嗤嗤笑出声打破沉默,很快阿呆鸟、钢琴家等人都笑起来,连冷血也哼了一声。
这么一笑更不得了,中也一跺脚,店里所有贴地的家具失重悬浮。
“找打吗你们!”他的脸可媲美三月没擦的锅底。
武力威胁对普通的敌人有用,对同样身负战力的同伴生不了效,倒使气氛更热切。
“萤萤,你看他,好可怕。”公关官对樗萤道。
中也见樗萤吃完了蛋糕,立马过来拉她:“回家!”
“诶诶诶,我也一起。”阿呆鸟举手,“我也回家,今晚我叫菜上门跟你们一起吃。”
他好巧不巧住在中也和樗萤楼上,老跑下来逗樗萤玩,要么拉中也去出任务,在他们两个的生活里上蹿下跳。
“死远点。”中也领着樗萤头也不回,“自己叫车,不许去我那,否则我揍扁你。”
阿呆鸟耸了耸肩:“真是一点也惹不了……我还是觉得樗萤能跟这小子谈简直不可思议。”
“我倒觉得。”惜字如金的冷血开口了,“他们两个很配。”
“哦?”钢琴家道。
“他有话,她替他说了。”冷血道,“他心里就不憋了。”
而且中也怎么惹不了,樗萤不就能惹,她惹他,他还能凶她吗,他有抵抗力吗,他难道不喜欢吗。
无解。
回到家,今天不用写作业,樗萤继续欣赏自己穿新校服的样子。
她喜欢上学,中也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中也和公关官为她挑选的学校的确挺好,师资和硬件设施都是一流,办入学手续的时候,校长在办公室对樗萤长篇大论,说他们学校如何如何厉害,又在什么什么榜上第一,樗萤愿称这所学校为横滨第一中学。
樗萤问中也要不要一起去上学。
“我没有时间待在学校。”中也道。
他忙得很,经常是连轴转,明明才十六岁却快做完人家三十六年的工作量。
不过,中也再忙,他也打算每天去接樗萤放学。
他不否认樗萤从人潮中唯独锚定他又雀跃走向他的感觉很好,且他多多少少有点危机意识和占有欲。
樗萤从去学校办入学手续那天就开始收到告白和情书了。
中也眸光沉沉,咬住指尖扯下手套,想着从情书上看到的热烈句子。
那种话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他不认为自己对于樗萤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搞不好她更吃情意绵绵那一套。
他有点烦躁。
烦躁刚起,樗萤就跟小蝴蝶似的飞了过来,玩他。
中也的头发渐渐长了,发尾微微翘起,樗萤褪下他手腕的发绳,抬着胳膊给他扎了个小揪揪。
中也不喜欢身体接触,生存经验告诉他别人碰他一般都是要害他,但樗萤不是别人。
他嘴上不说,心里很喜欢樗萤碰他,总是轻轻的、绵软的,小动物相互舔舐一样亲密。
他垂眸看着她的侧脸,渐渐失神。
樗萤伸手在中也眼前晃晃,很快又将他勾回现实。
他才发现她都已经坐到他腿上来了,她往前凑,瞧着他:“你想什么呢?”
她的眼是清澈的桃花潭,脉脉水波将他淹没。
中也心脏狂跳,想逃远些,樗萤搂住他的脖子不让。
她点点嘴唇,那种恶作剧的鬼马精灵又浮在脸上,跃跃欲试地:“我要亲亲。”
第177章 给足她为所欲为的底气。
上学的日子里,樗萤总是很开心。坐在教室开心,听老师讲课开心,午间和同学一起吃饭也很开心,像普通人一样过校园生活最棒了。
“普通吗……”同学小杏满脸惶恐,想起早上樗萤打开鞋柜跟潮水一样涌出的情书,再想想她桌面堆成小山的早餐。
追樗萤的人从前校门排到后校门,不过排得再长也没有用。
“我有老公哦。”樗萤道。
少女吃着甜甜的糖果,展开粉红的玻璃糖纸放在眼前,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甜蜜的滤镜。
她嘴巴也甜甜的,怎么可以从那么甜的嘴巴里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每天下午来接你的那个人,他就是你的老公吗?”小杏问。
很难不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
橙发少年会在下午放学时分准时现身,戴着琥珀色的墨镜,露出精致流畅的下颌线,一把腰被修身的西装勾勒得紧窄劲实。
他有时坐在轿车里,有时候干脆轻巧地蹲在车前盖,双手插兜,明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自然而然发散出松弛嚣张的气息,仿佛整个横滨都是他的。
……不好接近。
跟他搭讪他完全不搭理,路人迷路了去问他他倒会面无表情地指点一下。直到下课铃响彻全校,樗萤的身影从往外涌的人潮中出现,他的脸才会柔和起来,然后迎向樗萤,接她手里的东西。
家里有娇滴滴小姑娘的,不仅要警惕社会上的黄毛,还要警惕社会上的橙毛啊!
“是啦。”樗萤道。
“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没有在上学吗?”小杏问。
樗萤已读乱答:“他要养我,就不上学了。”
“那他是做什么的?”
“是宝石店的店员。”樗萤道。
中也明面上的确在一家宝石店打工来着,虽然真正的工作是监视走私宝石的流通。他甚至有员工证。第一次拿出来给樗萤看的时候,樗萤兴奋得不得了,双目放光:“好厉害!”
中也不觉得这厉害在哪里,但樗萤热烈的情绪感染力太强,他不由得赧然,摸摸鼻子:“这有什么。”
“中也已经有工作了,当然很厉害。”樗萤道,“萤萤这辈子都不会工作的。”
她没有机会长成大人,也就无以做大人的事情。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爸爸妈妈给樗萤花了好多好多钱,妈妈先走了,樗萤也没来得及赚钱给爸爸花。
她是真的相信有来生。不然可怎么还报啊,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都给她了。
“不工作就不工作。”中也道。
他的设想里,樗萤做什么事都行。读书进修也行,周游各国也行,什么都不做整天玩也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他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为所欲为的底气。
还有漂亮的宝石。
中也好几次接完樗萤还要去工作,一直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他以为樗萤睡了,开门的动作很轻,结果一进门,樗萤还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电视。
“依萍。”她见了他,摇着头叹息,“你都在上什么班,怎么越做越晚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依萍是谁?”中也道,一边换鞋一边掏兜。
樗萤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要拿东西出来,顿时将依萍抛在脑后,奔过去抱他:“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中也抬起手,指间挂着璀璨的项链,链坠是一颗纯净的巴西海蓝宝。
“哪来的?”樗萤很喜欢,撩起头发,催着他给戴上。
中也动作生疏地扣着链扣。指尖不时触碰到樗萤白皙的颈,他越发抿紧唇。
等项链扣好,他鼻尖都冒了汗。
“是不是很贵?”樗萤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中也道:“买得起。”
他下一次加班的时候,又拿回来一串星光蓝宝的手链。
“诶……”小杏还卡在中也职业的进度里,“该说不说,他不太像宝石店员。”
“好吧。”樗萤道,“我跟你讲真的,你不要说出去。”
小杏好奇地附耳过去,被樗萤一把抱住。
樗萤身上真的好香,又软,脸上皮肤滑滑的,让人好想亲一口。
小杏有些飘飘然,听得樗萤在耳边道:“他是黑,手,党,哦。”
小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还是宝石店员可信度高一点。”
等到放学,小杏跟在樗萤身后走出校门,又一次看见樗萤所谓的老公——
好可怕!还是选黑I手I党吧!
中也今天没有戴墨镜,完全袒露了他那张优越的面容,跟樗萤倒是配得一匹。
但是他脸板得跟冰块一样,气场肃杀,抵在车门的拳头攥得那样紧,仿佛下一秒会把整部车锤爆。
樗萤走近他时,他拳头攥得更紧,隐隐有些磨牙。
开车的黑衣人都有些担忧地张望——从来没见中也对樗萤这个样子。
樗萤却见得多了,伸手摸摸中也的耳朵。
她的有着太阳色绒毛的小狗微微侧了一下头但没完全躲开,她于是摸到他烫烫的耳朵尖。
樗萤钻进车子,中也坐得超远。
司机要开车还要看八卦,眼睛十分忙碌。
他看见樗萤朝中也那儿凑了又凑,中也还板着脸但没有躲开。
樗萤在中也的口袋里搜出一包零食,打开来吃:“我错了。嗯……下次……”
中也双目灼灼:“还有下次!”
难道樗萤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她只是昨晚跟中也玩“谁动谁是小狗”的游戏。
中也玩游戏超认真,一动也不动,樗萤就把他按住亲脸亲了个爽。
“这里喜欢,这里喜欢,这里也喜欢。”樗萤在他脸上轻轻地点来点去。
耍赖皮就算了,还、还……!
那是中也脸最红、红得最持久的一次,红到他偷偷拿冰敷脸但是被樗萤撞见,他于是更受刺激。
而且到最后樗萤也没当小狗。让她当小狗她就要生气,于是中也承受了一切。
樗萤觉得中也是个被不配得感加持的弹簧,爱他太多,他会恐慌,他对待恐慌的本能就是抵抗。
抵抗完之后卸了力,他心里才有更多的空缺去试着接纳那些甜滋滋的爱意。
好心疼哦,但这样也让他更好玩了。
樗萤道:“没有下次,你不喜欢,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
中也道:“闭嘴。下次不准!”
黑衣人在驾驶座,明明白白地从“没有下次”听到“下次不准”,又从“下次不准”听到“下次可以”,等下车的时候,中也的态度基本上已经是“什么都可以”,不用樗萤要求,他自己主动牵住了樗萤的手。
重力使的那双手除了插兜,大概就是用来牵老婆了。
樗萤照旧喜欢在放学后来“旧世界”待一会儿。
台球吧里,旗会精英们围绕着咬笔头的少女,人手一本课本在看。
樗萤中途插班,功课本来就比别人落下很多,还一直学着新的知识。
旗会成为了她的辅导班,刀口舔血的青年欣然且主动接受了课后辅导老师的角色,毕竟樗萤叫的“哥哥”很动听,她受教的样子也很可爱。
“选A选A选A。”阿呆鸟道。
冷血道:“选C。”
樗萤最后决定这两个人的她都不要听,她选择相信在座唯一一个有博士学位的医生。
医生以狂打点滴的吊命状态给樗萤讲题,樗萤很担心他会随时厥过去,他却越讲越兴奋,话题一岔:“我还知道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方法,要学吗?”
樗萤道:“比起这个我更想学养生方法。”
医生表示他爱莫能助。
等樗萤的功课补习完,中也会跟同伴打打台球。他台球打得很漂亮,每次都赢得神采飞扬,踩在桌上嘲讽这几个人球技太烂。
这种时候,他才比较像只有十六岁的样子。
在怼与回怼中,几个人打了起来,钢琴线、枪、注射器和刀子乱飞,樗萤则在刀光剑影里吃她的下午茶。
打架是他们增进感情的艺术她了解。
阿呆鸟不跟他们打架,他趁混战钻出包围圈找樗萤玩,朝樗萤伸出手,樗萤分了一个泡芙给他。
“哥哥搞了辆新车,特带劲。”阿呆鸟道,“明天开去接你放学。”
樗萤还没说话,中也先听见了,一球杆把阿呆鸟卷回战场:“不用你接。”
“我接怎么了。”阿呆鸟道,“我就接!我还带樗萤去高级餐厅约会!”
万万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课间,樗萤收到阿呆鸟的讯息。
阿呆鸟:【;-)】
樗萤:【?】
阿呆鸟:【今天下午哥哥接你放学;-)】
樗萤:【中也呐?】
阿呆鸟:【他进局子了^_^】
第178章 这种事情现在不可以想!
是日下午,警局审讯室。
中也歪在冷硬的金属椅子上,双手插袋,脸色极度不爽,像被人抡了十数个拳头。
手痒。想拆掉审讯桌,把整座楼踢飞到天上去。
他到底没有,因为阿呆鸟拍胸脯保证会好好接樗萤回家,也因为拆楼一时爽,事后需要应付纷至沓来的麻烦,得不偿失。
反正不是第一次进这地方了。
对面的警官在翻资料。他姓村濑,是老熟脸,特喜欢抓中也的小辫子,无论大事小事,逮到中也就会请他过来喝茶。
“你小子行啊。”村濑警官慢悠悠道,“这次把人揍到妈都不认,人家有录像,也有人证,可逃不了了哦。”
中也抬头望天花板,沉默。
他倒没有罪疚感,只是最近揍的人太多,正在想到底是哪个这么有胆。
宝石交易里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贪婪的脸,想着想着他走了神,想到擂钵街那个试图拐走樗萤的人贩。
“我还不是帮她,把她送到好人家去,一辈子吃喝都不愁!”人贩被中也抓住后抵赖着,“再说不是没成吗……”
中也问要把樗萤卖多少钱,彼时樗萤下落不明,这事儿人贩也知道,告诉说卖不卖的都过去了,他有樗萤的下落,拿两千万来换。
“一千五百万也可以……”他觑着中也的脸色,斟酌价格。
中也冷笑一声,转身回mafia拿钱,拿很多很多钱,塞满硕大的手提箱,然后用这箱子把人贩爆了头。
“嚯,你们是没看见。”去接中也的阿呆鸟回来绘声绘色跟旗会的人讲,“下手特别狠,要是他把箱子扔那里不要就更狠了。真可惜~中也离让我佩服只有一步之遥。”
“我又不像你一样神经。”中也道。
这世上还存在没用的钱吗?何况他找回樗萤之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大人在说话呢你这家伙。”村濑警官有些不满地敲桌子,等中也望回来,他道,“重复一遍啊,说点mafia的信息出来,你就能将功补过。”
中也毫不犹豫:“不。”
他继续看他的天花板:“我等律师。”
村濑对中也的坚决倒不意外,中也越坚决,他越惋惜——这小子的义气用在正途上更好。
“行。”村濑推门出去,不多时,带着两杯泡面和水壶回来,“等吧,且等呢,刚好快饭点了一起吃点,吃完我俩继续磨。”
“我不吃。”中也道。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位警官探进头来:“小村,有人找。”
村濑诧异:“律师这么快?!”
“什么律师?”同僚道,“是别的事,你出来一下。”
村濑不得不把泡面放下,警告中也:“不许跑,也不许搞破坏,否则罪加一等。饿了就把泡面吃了。”
中也每次都对村濑老父亲一样的絮絮叨叨很不习惯,侧身对着他,假装没听到。
村濑走后,审讯室顿时安静很多,中也把胳膊肘撑在桌上,托腮发呆。他也觉得这次律师来得快了点,毁灭证据的效率变得那么高吗,好事。
不过很快地,村濑就回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律师。
村濑的脸色非常古怪,直勾勾盯着中也,把中也盯得发毛:“你干什么这种眼神!”
村濑没理他,对着门外问:“看看,是他吗?”
门口晃进一个制服少女,整个房间刷一下明亮起来。
樗萤的发型跟今早出门时不一样了,换成甜美的双侧泡泡辫,乌油油的头发上交替系着粉的蓝的细缎带,在逐渐入夏的时节瞧着清新又舒心。
中也一点都不舒心。看见樗萤,他先是嗖地打直了背,随后迅速站起。
发现樗萤眼下挂着泪珠,他脸色更差,下意识往前几步。
村濑抬手制止:“站住!”又看着樗萤,确认,“是他吗?”
少女怯怯点头,眨眨眼,泪珠子落了两颗下来:“要关他很久很久吗,警官叔叔?”
村濑的嘴巴张得好大,以至于不能马上回答樗萤的问题。
无人在意的瞬间,大门自己把自己关好了。
村濑不讲话,中也要讲。他对着樗萤,颇有些牙根痒:“笨蛋!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阿呆鸟根本不靠谱!出去了要用台球杆子敲死他!
“喂喂喂。”村濑道,“‘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你还敢在这大声,我以为你犯下的事够多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宗——”
樗萤轻轻扯他的袖子:“中也还犯了什么事?”
“反抗调查。”村濑道,“无证驾驶轿车,还有……”
现在多个诱骗小姑娘!
“哇。”樗萤兴奋地望着中也,“你也会开四个轮子的车啊?”
“怎么崇拜上了?”村濑头疼。
刚才同事说有个小姑娘求助家里人失踪,失踪的家人叫中原中也,他根本不信。
整个横滨还能找出第二个中原中也吗?村濑寄希望于重名巧合,但现在彼中原中也跟此中原中也对上号了,离谱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
“你是‘羊’的人吗?”村濑问樗萤。
樗萤摇头:“但是我跟他从‘羊’还在的时候就在一块儿了。”
村濑道:“他是你的谁?”
樗萤看中也一眼:“老公哦。”
村濑只觉一股风油精似的冲劲儿直达天灵盖,太酸爽,不禁追问:“你别的家人在哪,妈妈呢,爸爸呢?”
樗萤垂头不语,抠着书包的提手。
村濑心下了然:“你没地方去,中也把你捡到了,你就跟着他了,是不是?”
“不是哦。”樗萤道,“不是他捡到我,是我选择了他。”
她怎么可能没有地方去,正因为随处可去,主动的驻足才显得那样珍贵。
“好好,先不管谁选择谁,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他现在要被关,所以你先回家,好吗?”村濑道。跟樗萤讲话,他的语气很温和,“我请同事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中也到底住哪里。
他说着伸手去开门,拧把手,没拧动。
“稍等。”村濑道。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去转那个把手,见鬼,把手跟镶嵌在门里一样纹丝不动。
“继续稍等。”村濑道。
他保持着身为警官和大人的风范,可谅他怎么保持,拧到最后汗都下来,甚至打电话叫了同事在外面撬锁,门始终无法打开。
中也道:“我来开。”
他和村濑一样不想把樗萤留在这里,拆楼就拆楼好了。
“打住,想都别想。”村濑一边鼓捣门一边道,“你出手就不止拆道门了,罪加一等,给我待在原地不许动弹。”
中也不动,樗萤自己会凑去他跟前。
她把鼓囊囊的书包放在审讯桌上,打开,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饭盒,打开饭盒,一层是特级寿司,一层是满满的烤牛肉。
“我在餐厅打包的。”樗萤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小盒雕花西瓜,“还有点心。”
中也拭去樗萤脸上的残泪。她这是过家家的泪水,不掺杂一丝伤心,相反,都给困在这儿了,她还很乐在其中。
“跑到这来给我送饭?”他低声道。
“嗯嗯。”樗萤道。
阿呆鸟果然带她去兜了风,也果然带她去餐厅吃饭,饭很好吃,她很喜欢。
“叔叔一起。”樗萤把菜分成两份,拿一份给村濑。
村濑放弃开那个门了,等同事拿工具破拆,一通操作下来本来就饿的肚子更咕咕叫唤,他摆摆手谢绝樗萤的菜:“你们吃吧,吃多点长身体。”自己则提水泡了一杯面。
樗萤好久没有吃过泡面,闻见香气有点馋。
中也往嘴里塞两个寿司,过去将牛肉往村濑跟前一放,默默拿走另一杯面,泡开。
村濑调侃:“不是有骨气地不吃吗?”
“跟你换!”中也闷声道。
他夹起一筷子面,吹吹,送到樗萤嘴边。
面夹得真多,樗萤吃了一大口,塞得脸颊鼓鼓。
村濑一边嗦面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这俩小孩儿的举动。
中也倒是真疼老婆,樗萤好好吃饭,他的神情便很专注放松。
中也对于樗萤在分开的日子里瘦了这件事耿耿于怀,找回樗萤后,家里的恩格尔系数有段时间一直很高。
樗萤吃两口泡面,腻了,转开脸不要,中也顺手把她剩下的面吃得精光。
“我想抱抱你。”樗萤道。
中也立马看向村濑,村濑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耳朵却支得很高,分明一直在听,他不由脸热:“现在不许想!”
“小姑娘过来。”村濑冲樗萤招手。
樗萤过去了,警官大叔的絮叨对象于是从中也换成她,从这个年纪要保护自己不要乱来到在学校要好好读书,再到长大了过平静的生活就很好,讲得口干舌燥时定睛一看,樗萤居然听得很认真,认真到他都不好意思起来。
村濑摸摸鼻子:“大叔是不是太啰嗦了?”
樗萤摇头:“我愿意听。”他是真心为她着想,还给了联系方式,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中也在一旁坐着,这次倒没有走神,或许也将村濑的话听进一星半点。
“你啊。”村濑叹了口气,对中也道,“说真的,中也,你是个好孩子,走正途多好啊。”
村濑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同事在外边累得气喘吁吁:“小村,真是见鬼了,这个门怎么也打不开,要不就让里面那位出手吧!”
“这不行……”村濑还想拒绝,却见樗萤走到门口。
她手里凭空变出一把长剑,朝门锁挥砍下去,锒铛作响中,浮现一张纸牌。
樗萤将新牌【锭】和变回纸牌的【剑】放入口袋,转头对瞠目结舌的村濑微微一笑,又对中也挥挥手:“拜拜啦,早点回家。”
阿呆鸟在车上等到打瞌睡,终于等到车门打开,少女快活地探了进来。
“出发。”樗萤系好安全带。今晚公关官拍电影,阿呆鸟带她去探班。
中也不在,大家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排出时间陪她玩。
不过很快地中也就回来了。他似乎真听进村濑警官的话,回来之后,他开始和樗萤一起上学。
第179章 他忽然感觉到无比幸福。
踏进教室的瞬间,小杏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那个大马金刀坐在课桌、正跟樗萤讲话的橙头发男生,穿着学校的制服,却长得好像樗萤的老公。
咦。咦咦!
她稳住心神定睛再看,什么好像,那根本就是本人啊!
“他钱赚够了,就来和我一起念书咯。”樗萤道。
她高兴得很,每每觉得生活太平淡无趣,中也就会鼓捣点好玩的事提她的兴致。
“我可不是去玩的。”中也道*。
最近一桩交易里出现了宝石失窃事故,买家携带三颗鸽子蛋大的钻石潜逃,龟缩不出,mafia查到他有个私生子在樗萤的学校上学,中也作为抓捕行动的总负责人进来蹲点。
“你蹲你的,我玩我的嘛。”樗萤道。
她喜欢校园限定版的中也,兴高采烈地打扮他,出门前给他系领带系得特别认真。
中也到底被樗萤玩惯了,并不觉她慢腾腾的动作耗时间,也不觉得这样郑重无意义,闲散地一边用手机发信息一边任她摆弄。
冷不防樗萤将领带一拉,他倾倒过去,抬手撑住墙才没压她身上。
中也立时横眉竖目,准备训人,而映在他眼中的樗萤是那样可喜——粉扑扑的脸颊,弯弯的眼噙着甜甜的水波,水波又映照回他,浓情蜜意。
“老公。”樗萤望着他,轻声细语地。
中也于是被这两个字堵得无话可说,强行压下嘴角,捏樗萤的脸,颇口不对心地发狠:“欠收拾。”
“老公好帅,喜欢。”樗萤得寸进尺,越发攥紧了手里的领带,“你抱我。”
她讲完就往中也身上扑,撞他个满怀。
中也永远会被樗萤的想一出是一出搞到手忙脚乱,随手扔掉手机,手机失重虚浮在空气中,樗萤则被他实打实地捉牢在臂弯。
跟拥住了一大簇花似的,她那么柔软,又那么香,整个世界都被同化成她的气味。
“等下摔了!”中也怀抱软玉温香,还是没忍住要唱一唱白脸,恶声恶气地道。
“不会的。”樗萤搂住他的脖子,“有中也在,萤萤不会摔,萤萤永远也不会受伤害。”
她的眼神那样认真,仿佛说的是天下第一的大实话,骄傲到下巴快飞天上去。
她晃着他:“对不对?你快说。”
中也还能跟她唱反调吗?而且她好像在夸他,他勉为其难地跟着自夸:“对对。”
樗萤刮了下他的脸:“不害臊。”说着,咯咯地发笑。
中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也笑了一下。
中也背地里这幅温顺样子,小杏无法想象也无缘得见,呈现在她眼前的中也始终是一个比不良更不良、比危险更危险的刀锋一般的食物链顶端生物。
尽管中也努力保持低调,悄无声息插班进来,非必要不开口跟别人讲话,小杏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毕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被樗萤选来当恋人呢?还是个混社会的。一定隐藏着很锋利很锋利的獠牙。
小杏心有戚戚,别的同学可不信邪。
中也预想的低调并没有维持太久,他是樗萤老公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当天就有人闯进教室示威。
“就你踏马叫中原中也啊?”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生跟柱子似的杵在中也跟前,一拍桌子,桌腿颤三颤,“放学给我等着。”
“哈。”中也好久没见这样小学生式虚张声势的挑衅,倒也新鲜,往后一仰,两条腿架上课桌,“你最好是别偷跑。”
“所以呢?”阿呆鸟道。
樗萤坐在车里吹空调,喝着清凉的桃子茶,惬意得眯起眼:“所以中也在教室里等他们,我在这儿等他。”
“失策失策。”阿呆鸟扼腕叹息,“没往学校里塞几个练家子。”
“哪里够。”公关官今天也来了,他刚排完一出戏,脸上还带着妆,美丽的五官越发闪闪发光,跟樗萤坐一块儿,交相辉映。
谈到背刺中也,公关官兴致勃勃:“咱们两个进去伏击他吧?”他拿出电话,“我叫上冷血一起。”
这时车门打开,中也钻了进来,脸色十分臭屁,显然听见了这两个人暗地谋划的余音。
他径直在樗萤身旁坐下,塞给她一份还热乎的红豆鲷鱼烧,看着公关官:“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公关官道:“讨厌,我们可什么都还没做。”
三个人都没打算问中也被单独留堂的结果,显而易见的事情有什么好问。
樗萤知道中也肯定吃不到一点亏,却也低估了他出手的后劲。
翌日上学,中也被夹道欢迎,走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或目露崇拜或面带恐怖的男高中生们热烈迎合着:“老大来了!”“老大。”“中也老大!”“老大这边请!”
樗萤觉得这个称呼好古早,小杏则在一旁惊悚:“他才来一天就成校霸啦!”
“真的耶。”樗萤后知后觉,捧着脸道,“中也是个天生的领袖也说不定。”
强大的中也扎在慕强心最盛的少年堆里,像蜂蜜投进了熊堆,一时追捧者众多。
“他那天甚至都没出手。”学生们风传着,“一脚就撂倒了前辈!”“超绝!……”
“啧。”中也并不为这样的盛誉而喜悦,“烦死了。”
他进学校是为了卧底又不是为了登基,被前呼后拥有什么好处。
而且那堆男生本来为了樗萤才跑来找麻烦,被制服后,他们骑到他头上的心死了,撬墙角的心却没死,可怕得很,要么哭着问他追到樗萤的方法,要么跪下来问给一百万能不能离开樗萤。
对于上面这种觊觎人家老婆的,中也毫不客气一脚一个,终于都治得服服帖帖,成为全方位多层次的校霸。
小杏有幸见识过一次中也收拾人的风范,是收拾外校的人——王图霸业越来越广——出手之稳准狠简直一击必杀。
觉察到小杏的注视,中也朝她那儿看了一眼,戾气未收,剜得她瑟瑟发抖。
“好恐怖!”小杏伏在樗萤肩头,“他这么凶恶,你也喜欢吗?”
樗萤拿着望远镜看外头。中也正和一群男生在操场上打闹。
“苹果吃整颗,看人也要看整个嘛。”樗萤笑眯眯道。
凶凶的中也只是无数个中也碎片里的一片,整个儿的中也是超棒的中也,她当然喜欢。
他很纯粹,是面毫不假饰的镜子,投入什么,就反馈什么。
小杏后来才知道,那天中也揍的外校人,是外校最恶劣的不良,敲诈勒索过不少本校的学生。
他们那天正把本校生堵住,意欲为非作歹,被中也撞个正着。
中也出手之后,不良再也没敢在附近露面。被欺负的学生抱着中也大腿嗷嗷哭,中也皱着眉头道:“鼻涕弄我身上就揍死你!”然后给他扔了包纸。
樗萤最近参加了社团,放了学有社团活动,中也永远等她一起回家。
有一次,小杏坐着自家专车出来,看见等樗萤的中也正在领老奶奶过马路。
他的脸还是那张脸,表情也依旧是酷酷的表情,小杏却觉得观感不同了。
中也看樗萤也是看一整个儿的。她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任性,爱哭,爱作妖,半夜睡醒拉他出去看星星,要吃一个布丁就不许买两个,凶起来比他还凶。
可是她包容,又勇敢。有充足的自尊和海一样丰沛的爱,并且不吝于将爱共享,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尽管他始终对自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又是一个等待老婆的放课后,中也拎着樗萤的书包和她想吃的草莓大福,在一间又一间音乐教室前游走。
他听见乐声由远及近飘扬而来,循声驻足,透过半掩的门看见樗萤在弹钢琴。
少女纤巧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磕磕绊绊跳着。
她做事很有三分钟热度,可上了头又容易认真,一遍一遍练习,乐声断了又衔接,直到从指下畅快流出一截完整的《小星星变奏曲》。
樗萤很高兴地笑起来。斜斜洒入的阳光弹在她睫毛,将她的视线染得璀璨又轻柔。
“我要再来一次。”她道。
中也在音乐教室外席地而坐。他闭上眼,化进那轻灵的琴声,想到彼时在擂钵街,她只能拿筷子和杯子当乐器,又想到他和她已经有从前可以回忆,有当下可以同享。
他开始想未来。他想他一定给她更多她想要的,他可以成为她快乐的基石。
他忽然感觉到无比幸福。
第180章 何以成为太喜欢的注解。
《小星星变奏曲》的余韵流淌了很久。中也始终闭着眼,沉浸在柔和的黑暗里,琴声不知何时散去,一个温软的身躯挨着他坐下。
被内心的愉悦搓软筋骨,他难得起些懒意,转身躺倒,将脑袋枕在樗萤腿上。
樗萤低头,冰凉的发梢在他脸颊一触即离,她的视线却如丝如缕,源源不断地堆缠下来。
外头的天光已转为暮色,教学楼变得十分安静,樗萤的一字一句便格外清晰,落进耳廓,敲出清甜的回声。
“好不好听?”樗萤问。
中也道:“好听。”
“我练了好久,很认真的,当然好听。”樗萤很有自知之明,洋洋得意地道。
她不着急回家,也不着急吃点心,中也这么乖,她心里痒痒,伸出手指从他眉心仔仔细细描到下颌,假装这绝佳的恋人并非天造地设,而是她一手画就。
中也在樗萤轻柔的触碰里昏昏欲睡。
别人上学,听课逃课泡妹,他上学,主业盯梢,兼职念书,还时不时要陪小弟们一起玩耍,参加体育活动。
体育课上踢足球,中也一鸣惊人。重力使控球简直是用天赋挑战凡人的承受天花板,体育老师舌拱不下,高呼“天才”。
“这惊人的速度!这恐怖的命中率!”
体育老师极想让中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试试其他其他球类,但是怕被中也削。
体育老师还想把中也拉去参加国家队,同样地怕被中也削。
于是都没能成。
这样的日子耗力却又安逸,跟刀口舔血比起来,中也这一天天度过得也太梦幻了。
睡意醺然里,中也听见樗萤的窃笑。一块帕子带着淡淡的香气吹落到他脸上。
又搞什么名堂。
他心里嘀咕,面上无动于衷,嗅着帕子上属于樗萤的淡香逐渐昏沉,离入梦只有一线之隔。
偏偏这时樗萤弯腰,隔着帕子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
那吻很轻,隔着单薄的织物一触即离,双唇的轮廓却十分清晰,唇角微微上挑,无疑含了非常狡黠的笑意。
中也一个激灵,腾地弹坐起来,表情傻得要命,被抽了魂似的。
数秒之后,他才想起来装凶,可心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跳,脑袋灌满蜂鸣,脸也热成了大红布,根本凶不起来,只能一把抓住樗萤的手。
她的手真小,软软的,嫩嫩的,和她的嘴巴一样。
中也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否则,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垂下眼去,痴痴盯着樗萤的唇看。
她擦了唇膏,嘴巴泛着甜润的色泽,他知道她有草莓味的、樱桃味的、水蜜桃味的唇膏,可是看不出来今天擦了哪种味道。
他喉头有些干。鬼使神差地,他离她越来越近,等到呼吸缠进她的呼吸,他终于意识到要发生点什么。
樗萤眸光闪闪地瞧着他,不害羞,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真的可爱。中也内心涌起无数怜惜。
他对樗萤的怜惜原始而恒定,并在每一个相处的时刻潜滋暗长。
她像巴掌大的小猫、光洁剔透的瓷器、叶片上颤巍巍的露珠,像每一种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事物,他于是没法儿不小心,怕自己性格冲动、话太糙、粗手粗脚,一言一行都有顾忌。
他都快亲到她了,临了还是顿住,低声问:“……可以吗?”
“噗嗤”一声轻笑和清脆的相机快门声同时响起。
中也行动如电,立时跃起,随手抓个东西朝声源掷去。
美味的草莓大福在改变了重力强度和方向后变成大杀器,流弹一般直击目标,被刀刃格挡,当啷一声,草莓大福和刀一起断成两截。
“好险。”公关官叹道,随即责备起阿呆鸟,“你快门按快了,差点就亲上了!”
阿呆鸟不甘示弱:“笑出声搞砸一切的是谁啊!”
“少说两句。”冷血收起只剩半截的刀,酷酷地道,“中也准备杀你俩了。”
这三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看风景,咬牙切齿的中也果然是很好的风景,不过很快就演变成了四人混战,没亲到老婆还被笑,中也很有一颗敲掉他们颅骨当酒壶的心,出手毫不留情。
一直到坐上车,公关官、阿呆鸟和冷血都没能理顺中也的毛,三位青年各自挂彩,仍然身残志坚地哄小孩,阿呆鸟还得开车。
“你们没事跑到学校干什么!”中也依旧黑着脸,“人还一次比一次多!”
照这个势头,下回连钢琴家和医生都会跑过来,到底是上学还是逛菜市场。
“家里两个孩子都在学校读书,不允许大人来接一接吗。”公关官坐在副驾驶,温温柔柔地道,“退一步讲,就算不接,中也你难得上一回学,我们难道不能看看你学得怎样,有没有给旗会丢脸。”
中也一脚踹在副驾驶的椅背。
得,亲情牌没用,公关官只好搬救兵:“萤萤,你哄哄他。”
樗萤正跟冷血玩翻花绳,冷血翻得怪好的,她不错眼地回道:“可是哥哥你干坏事。”
“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偷看还偷笑。”公关官放软身段,冲中也递了个服软的眼神,“昂。”
樗萤看中也一眼,又道:“你还欠我个草莓大福呢。”
“赔你十个,不,一百个。”公关官道,“哥哥老了,还能挨上中也多少脚?如果不小心伤了脸,演不了电影,万千少女的梦会碎掉,你也不想看见悲剧发生吧。”
樗萤嘻嘻地笑起来:“那再要一个芒果挞。”
“买,你要什么都买。”公关官欣然应允,“上次你去探班,不是觉得那把道具剑很酷吗,我跟道具组要来送给你。”
樗萤转而拉着中也玩翻花绳,中也就暂时没有时间跟他理论了。
车子停在一家位置隐秘的西餐厅。
钢琴家和医生已经点好菜等候,见樗萤落座,钢琴家将菜单推向她,笑吟吟道:“萤萤想吃什么?现在加。”
樗萤从善如流,翻开菜单点了两个菜,公关官记着他对樗萤的承诺,追加了好几道甜品。
说起来个个都是忙人,却很喜欢拉着中也和樗萤聚餐,美其名曰让俩长身体的小孩儿吃好点,中也冷眼旁观了几次,发现……他们似乎真是这么想。
都是道上混的搞什么温情,中也起初有点抗拒,但钢琴家坦坦荡荡:“铁打的人也要吃饭,横竖都是吃,一起解决了不好吗。”
是这个理儿,加上中也发现樗萤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吃饭,他于是不再说什么。
饭桌上,樗萤吃得很香,青年们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情,问中也那逃跑的宝石买家处理得如何,又问樗萤学习学得怎么样,补习有没有效果。
中也见樗萤飞快把搭菜的百香果渍番茄吃完,知道她肯定喜欢,一面说话,一面顺手把自己那份给她。
“吃西餐可不兴夹菜啊。”阿呆鸟道。他一面说也一面把没动过的菜给了樗萤。
樗萤不要他的。
阿呆鸟心道这俩人护短倒是像了个十成十,还记着下午的事,架不住他滑跪得快:“我也错了,我也错了,今晚的饭钱算我头上当赔罪,好不好?”
公关官倒很乐见:“好啊好啊。”
樗萤又看中也一眼,点头同意,欢欣地把阿呆鸟的配菜吃掉。
吃完饭,旗会诸人还要聊,你一言我一语,汇聚成世界上最长的河流。
钢琴家忽然降低音量,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樗萤靠着中也肩头睡着了。
“今天就到这里。”钢琴家轻声道,“回家吧。”
散伙之前,挂彩三人组要跟中也说两句悄悄话。
“女孩子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以后你就懂啦。”公关官拍着中也的肩膀道。
阿呆鸟晃晃手机:“拍了不错的照片,要不要传给你?”
冷血瞧着中也,慢吞吞陈述:“你,很喜欢她。”
中也板着脸:“罗里吧嗦。”
他带樗萤回了家,没有开灯,踏着窗户投进的月色一路走到卧室,弯腰把她放床上,忽觉衣服一紧,低头瞧见她的手在上头扒着。
“吵醒你了?”中也低声道。
樗萤隐约摇了下头,声音也很小,梦呓似的:“我听见了。”
“什么?”
“听见说你喜欢我呢。”樗萤道,“不过,你不要太……喜欢……”
“为什么?”中也问。
樗萤的手滑下来。她往他怀里拱了拱,继续舒服地睡去。
中也抱着她发了会儿呆。
片刻,他将她放进被窝,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拿出个首饰盒,开盖,继续发呆。
怎么样算太喜欢。
中也从来没展示过这个盒子,因而樗萤并不知道,他赚到大钱为她准备的第一个礼物不是项链,也不是手链。
首饰盒里安放着一枚戒指。
戒托上的宝石流淌着纯净的水色,如同爱神眼眶里滴落的眼泪。
中也不太懂。从没有人教他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他或许已经在做一个虚心向学的好学生,但在“爱”这门功课上,依旧找不准方向,也看不到进度条。
从一开始就在想很久以后的事,算“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