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拜托你让她永远快乐吧。
夏木阴阴,油蝉鸣枝,中也的高中生活随着宝石买家的落网宣告了结束。
他退学,樗萤没怎样,一大群追随者哭得要死。
隔天,恢复成社会人身份的重力使来接老婆放学,被围得水泄不通,难以成行。
“老大!没有你我们怎么办老大!”
“为什么退学,是不是学费不够,我这有钱你都拿去!”
“不要走求求了!”
中也困在人墙里好似观赏鸟。
他的脾性已经有所收敛,手段也不复强硬,否则一定会出现高中生满天飞的壮观场面。
现实是有那么几个扯衣服太用力的家伙吃了爆栗,所有人都挨了中也“少在那哭鸡尿嚎”的训斥。在明白他真的不会回来读书、但幸好樗萤没被他带走的现实,又得到了他会时不时回来关照一下他们的保证之后,小弟们终于平息下群情激奋的心,渐渐散去。
樗萤坐在车前盖将好戏从头看到尾,中也向她走来,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受欢迎是好事嘛。”樗萤掏出手绢,拉低他,细致地给他擦掉脸上的薄汗。
中也凑前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眨眼。他澄蓝的眼珠子实在美丽,胜过世界上最顶级的宝石。
宝石里只倒映着她的面容。
这么漂亮、这么受欢迎的人物是独属于樗萤的宝贝,谁也没有质询的资格,谁也不会觉得他俩不天下第一相配。
樗萤留恋dk版的中也,在家常常缠着他继续穿校服给她看。
中也觉得很羞耻:“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衣服!”
樗萤把他压在沙发,抽掉他的十字领结,理直气壮地:“当然有区别,能让萤萤开心的衣服就是好衣服。”
中也做了几下无谓的挣扎。他固然有着操纵重力掀翻一切的能力,然而这能力永远不可能用来掀翻樗萤,樗萤往他身上一趴、将他一抱,再欢乐地撒娇,他就没辙了。
“老公很愿意让我开心,我知道的。”樗萤甜甜道。
中也向下瞥去,见她面若桃花双眸似月,没有要哭的意思。
樗萤发觉他的试探,明媚动人的脸立马蒙上阴云,一低眉,再一抬眼,眸子里的幽怨涨成了海。
装得这么明目张胆,她很有把握他会听她的话,事实也的确如此——
中也认命地去换衣服,毕竟他确实愿意让樗萤开心。
回归工作岗位之后,中也见樗萤的时间少了许多,诚然他们两个都不是一时半会儿不见就要死要活的个性,但不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她。
他想着雪白的日光切在樗萤的书页上。
她靠近阳光那一侧脸会浮现可爱的小绒毛,垂眸看书的时候,睫毛在眼下扫出月牙形的阴影。
如果他还坐在她身旁,觉察到他的注视,她会飞快望过来。
明明那么近,他却忽然觉得她很远。
她看他的那个眼神隔着前世今生,以无数重幻梦为介质遥遥传播。
温柔、轻巧的目光,打在他脸上,却留下冰凉的潮湿。
像雨。
中也知道,樗萤一直在等一场雨。雨里有她要的牌,她辗转追寻,等待着牌的回归。然而牌回归之后又该干什么,她并没有告诉他。
夏季不是横滨的雨季,但今年的夏天特别多雨。
村濑警官下班走出警局,看见樗萤站在雨里。
她还是那一身学生打扮,拎着书包,撑着小红伞,小红伞在川流不息的灰的蓝的黑的伞里像个最鲜亮的小蘑菇。
“不得了啊。”村濑警官望着伞下少女的侧脸慨叹道。真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一眼望去都会为之怔忡的美丽。
“怎么放了学不回家?”村濑警官朝樗萤走去。
樗萤转头瞧见他,很高兴:“叔叔!”
今天下的不是她想要的雨,遇上的人却是好人,好人村濑警官请她去吃面。
“可中也等一下就来接我了。”樗萤道。
村濑警官道:“把他那份一起点上。”
樗萤想想不错,而且她也想吃面,遂雀跃地跟着村濑警官走:“要吃炒乌冬。”
“好。”
“加个奶油厚蛋烧,好吗?”
“好好。”
“草莓芭菲也给我买吗?”
“买买买。”
樗萤不由更高兴了。
中也到小饭馆接人的时候,见到老婆笑嘻嘻地在转椅上转着玩,而村濑警官在旁边戴着眼镜检查她的作业。
“字写得很认真嘛。”村濑夸她。
“嗯嗯!”樗萤顺杆爬,凑过去点点本子上的题目,邀功道,“还有这个题上次我做错了,但是老师重新讲一遍我就记住了。”
村濑欣慰地摸摸她头:“好棒好棒。”
他一抬头看见中也,中也也正看着他,对视之后,中也不自然地转开脸去,吐槽:“少摆出一副别人爸爸的样子。”
“只要樗萤愿意,我当她的公式爸爸又有什么不好。”村濑欣然接受,“我要是有孩子,想来也该跟樗萤差不多大。”
中也泼他冷水:“别想了,你连老婆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孩子。”
村濑不恼,问樗萤:“我把你当女儿看好不好呢?”
樗萤不假思索:“好哇。”
村濑道:“那中也就当我的儿……”
中也喝止:“给我闭嘴!”
他说不清是怪村濑幼稚,还是羞赧,抑或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躁得坐下来连扒三碗饭。
阿呆鸟也参与过樗萤等雨的游戏。
他住得近,又生性爱闹,中也不在的时候,他最经常陪樗萤玩,对樗萤天马行空又任性的小要求向来是满口答应。
阴云密布的周六早晨,阿呆鸟下楼,习惯性按到楼下一层先看看,出电梯门便瞧见樗萤搬个小凳儿坐在外头看天。
她乌黑如泉的头发越发长了,挽成松松的麻花辫,别上一朵栀子花。
栀子花挂着单薄的晨露,淡白清雅,开放在少女恬静的面容旁,显得那么温婉安宁。
阿呆鸟忽然不敢作声,但樗萤一早觉察了他,转过头来:“哥哥,你去哪儿?”
“中也呢?”阿呆鸟不答反问。
樗萤道:“上班。”
他今天走得早,天刚蒙蒙亮就出了被窝,换好衣服出门工作。
至于樗萤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中也昨晚和她一起睡的觉。
她的中也属实是一只暴躁纯情小狗,时至今日仍无法与陪老婆睡觉这件事和解,总是面带纠结、大义凛然,躺进被子里僵硬得像一具僵尸。
樗萤喜欢枕在僵尸中也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
她刚开始挨着他的时候,他心跳飞快,渐渐的因为她很安静,他的心率便慢下去。
这时正是出声的好时机,樗萤扯扯他的衣服:“你怎么不动?你要搂着我。”
中也的心脏果然又高速运转起来。
他还是搂好了她,手在她背脊轻轻拍着,直到她睡着。
樗萤觉浅,中也一醒她跟着醒,他穿戴整齐握着外套凑到床边,趁她还不大清醒亲了亲她的眉心,低声道:“还早,再睡一下。”
樗萤睡不着。她感应到了牌的气息,虽然很微弱,转瞬即逝,但的的确确捕捉到了。
气象预报说今天有雨,会从远方一直下到这儿来,樗萤闲来无事杀时间,坐在那儿等着积雨云过境。
阿呆鸟蹲在樗萤跟前,双目灼灼:“等雨多没劲,哥哥带你去赶雨。”
听起来好玩,樗萤喜笑颜开:“真的?”
她快乐地跟着阿呆鸟下楼,坐进超跑,两人一起朝着下雨的地方疾驰而去。
特傻,俩人巴巴儿地找雨,虽然找着了,但不是樗萤要的雨,雨还跟气象预报报的不一样,特大,于是这两个人又开始躲雨,开着车和积雨云赛跑。
隔着白茫茫的雨幕,樗萤依然分辨出前路不是回家的路:“哥哥,你迷路。”
阿呆鸟在瓢泼大雨中分外从容,开车又快又稳,叼根棒棒糖叼出抽雪茄的气势,笑得很痞:“没迷路,我们不回家了,把你拐到国外去玩。”
他装坏人,樗萤一点儿不怕,历数想去看的景点、想接触的动物、想吃的东西,说得专心,直到阿呆鸟突兀地一刹车,从座位上歪过身子瞧着她,好整以暇。
“干嘛?”樗萤道。
阿呆鸟朝前车窗一努嘴。
樗萤向前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超越了降水地带。
旭日破云,天光普照,郊野的绿植经了洗刷格外清新,硕大的彩虹就那么闪亮地架在地平线上,横跨东西。
樗萤推开车门跑下去。
虹光充斥她的眼帘,每一重颜色都鲜亮无比,绚烂得像要热烈灼烧起来。
“哥哥,哥哥!”樗萤第一次见那么近、那么壮丽的七色光,仰着头,光统统沉甸甸地坠到脸上,兴奋不已,拉阿呆鸟出来一起看,“这好漂亮!”
阿呆鸟顺从地被拉动了。他站出来,咬着糖笑眯眯看樗萤,心里想着早上她看天发呆的眼神。
才多大点人,心里能装什么烦恼?但她那时的眼让他只觉悲凉。
“上面还有。是双彩虹耶!”樗萤道。
过一会儿,她又道:“都说看见双彩虹会有好运,要许愿吗?”
“我什么都不缺,不许。”阿呆鸟道。
但他食言了,他在心里悄悄许了一个愿。
老天。你就让她永远快乐吧。
第182章 与彼时的心跳不谋而合。
阿呆鸟很疼樗萤,像他这么疼樗萤的哥哥,旗会里还有整整四个。
表面上,冷血跟中也的关系最不好。昔日中也身居“羊”之王的高位,没少给冷血好果子吃,如今变成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不至于斗个你死我活方休,但也很少交流,何况冷血本来就是个低调的闷葫芦。
闷葫芦遇上樗萤,居然不闷了。
而且樗萤是中也的老婆,冷血却跟她关系最好。
杀手和少女窝在“旧世界”台球吧的角落。
冷血指间捏着薄如蝉翼的刀片,刀片结合他闪电般的手速,可瞬间封喉而滴血不沾,无比犀利。
那么狠的杀手、那么快的刀,正人刀合一地在削一个红苹果。
苹果皮一圈接着一圈轻盈转落,薄得透光,再看去了皮的苹果,圆润洁白,半分刀痕不见,倒像生来没皮似的。
樗萤托着腮看得入神,冷血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她接在手里,爱得不忍吃。
“吃。”冷血道,“吃完了,再给你削。想吃多少削多少。”
“哥哥也吃。”樗萤道,“我分给你。”
杀手守则之一,不接受过了别人手的食物。
冷血无干脆地将苹果一分为二,和樗萤一起吃起来。
苹果好甜,樗萤讲话也甜滋滋的:“冷血哥哥,你的手真巧。”
杀手守则之二,出手即要制造死亡。
冷血遇上樗萤,那双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手只用来做让她高兴的事情。
翌日,钢琴家来到“旧世界”,看见冷血坐在老位置缝一个可爱的布娃娃。
钢琴家失笑:“怎么,腻烦打打杀杀,打算换个新行当?”
冷血不讲话。
他不讲话很正常,做娃娃很不正常,钢琴家以为他在做道具,娃娃肚子里藏了炸I弹或者鱼线什么的,但那同样地不合理,众所周知冷血动手一向是就地取材,从来不需要提前准备工具。
钢琴家再靠近些一瞧,明白了——冷血在做樗萤娃娃。
那小人儿有鼻子有眼,十分精致,可不正照着樗萤的模子刻画出来。
果然,樗萤放学后一进门直奔冷血,旗会诸人打着台球,耳边尽是她叽叽喳喳的欢声:“哇,哥哥,这个娃娃你真做出来了!”“哥哥我超喜欢!”“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可恶,我好嫉妒。”阿呆鸟暗暗磨牙,只恨没有一双巧手去和樗萤邀功,转眼发现中也作若无其事状、实则竖着耳朵也在听,立马去撩拨他,“瞧,这有个人也在嫉妒。”
“嫉妒毛线!”中也没好气地。
他腮下微红,耳根发热,不过倒没有嘴硬,他根本不需要嫉妒冷血,樗萤嘴里甜甜的“哥哥”他已经享受过了。
樗萤总有那么多惹人发臊的爱称来将他指代,他好容易对“老公”这个称谓应付自如,她立马开发出一个新的,临睡前缠着他,说想吃一口冰棍儿。
中也很知道她的身体,睡前吃冷的今晚肯定睡不好,也很知道她的秉性,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然而他宁肯为了她的健康不让她如愿,将她塞进被子:“别想了,睡觉。”
“就一口。”樗萤的胳膊像海藻一样缠上来,滑腻的脸蛋蹭着他的脸,“就一口,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真是犯规,须知“哥哥”一词虽然跟“靓仔”一样具有欺骗性,却同样地富有杀伤力,尤其对头次领受的重力使来说。
这对甜蜜的字眼大约加了成百上千倍的重力,击穿天灵盖,在脑髓液里沸腾,沸腾的热度飞*快传到中也脸上,令他脸皮烫得能煎鸡蛋。
中也想樗萤一定感受到了,因为她嘻嘻笑着将他搂得更紧,越发放肆:“哥哥,中也哥哥!”
“闭上嘴!”中也恶狠狠道。
装凶有用吗?没用。最后给她吃了冰棍儿吗?给了。
那天晚上樗萤果然不安生,手脚发冷,中也给她搓热了脚,再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焐着。
樗萤盯着他瞧,眸子比夜灯还亮,水汪汪的,眼睛里的喜欢多到快要满出来。
她摸摸他,满足地喟叹:“我的宝贝。”
中也把手背搭在眼皮上,假装平静。
但他实际上不能平静,他快被樗萤搞死,只觉灵魂出窍,追寻着那声轻轻的“宝贝”一路升到九重天,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还是带线风筝,被樗萤一扯,又回到她手上。
樗萤还要惹他,吹枕头风:“中也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
“是不是,是不是?”她推了推他。
何尝不是一种爱情魔咒。
樗萤念了几遍,终于困了,嘟囔着含混不清的半截子话,渐渐闭上眼皮。
她的额上悄悄贴了一个轻柔的吻。
“是。”中也轻声回应了她的魔咒,“中也是萤萤一个人的。”
他对她的喜欢不比她对他的少,她也是他绝无仅有的珍宝。
中也的神思回到“旧世界”时,樗萤已经和冷血到外头玩儿去了。
外头仍是雨。
冷血也陪樗萤看雨。他替她打着伞,像个忠实的卫兵,在不知不觉中朝她倾斜了伞面,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到自己肩头。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在朦胧的雨里静立,樗萤仰着头看半天,一无所获,不由问:“哥哥,是不是很无聊?”
冷血摇头。
“哥哥真好。”樗萤发自内心地道。
“只有冷血哥哥好吗?”公关官长吁短叹,伤春悲秋,“三个人的电影,我没有姓名。”
他作西子捧心状,一颦一蹙,发散着薄雾浓云的哀愁,令人见之动容。
这个人是天生的演员,更是mafia最优秀的门面,在名利场和生死场之中斡旋,游刃有余,甚至于十分乐在其中。
不和谐的画面公关官是不让樗萤看见的,樗萤平日很少接触拍戏——尽管她自己就是个戏精——于是他常常带她去剧组玩,又巧妙地将她和同行隔绝开来,免得他们给她造成不必要的打扰。
“毕竟萤萤像我一样,太美丽了嘛。”公关官道,“被人纠缠上可不好。”
人前人后,公关官都保持着温柔优雅的形象,几乎不生气,对樗萤更没有生气的时候,总是一副笑模样。
他最乐意打扮樗萤,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衣服,请御用造型师给她试妆。
哪有小姑娘不爱美呢?樗萤得了新衣服,开心不已,这时候公关官就变成旗会里最好的哥哥。她追着他问:“好不好看?”
“萤萤好看。”公关官道。
“萤萤当然好看咯。”樗萤道,“那衣服呢,哪一套最好看?”
公关官眼一转,笑眯眯地出了个主意,让她把衣服都穿给中也瞧瞧。
“哪套中也见了脸最红,哪套就最好看。”他道。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并不很有用,因为中也虽然在外头一副拽上天的样子,但见了樗萤总是脸红,她再一撩拨,他的脸没有最红只有更红,不太具备参考性。
季夏到尾声的时候,旗会诸人聚在一起给樗萤过生日。
公关官送给樗萤一条缀满珠钻的银河流苏裙,她穿在身上,行动之间流光溢彩,轻轻旋转,裙摆如流星飞散,粲然生辉。
樗萤第一次穿高跟鞋,站在全身镜前看自己,有些出神:“好像大人。”
“萤萤过生日又长大一岁,很快就会变成大人了。”公关官道。
樗萤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
中也几乎是飞回来的。
他几天前去了国外,连日滞留,完成使命后即刻回返,日夜兼程,终于没错过给樗萤庆生。
坐定等候老婆那一刻,延迟的疲乏爬上四肢,他才感觉有些眼饧骨软,不想动,不想讲话,仰头闭目靠着墙小憩。
迷迷糊糊中,仿佛过了数万年,他忽然醒转,看见身穿银河流苏裙的樗萤立在跟前。
中也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她好看得无以复加——他明明白白地听见心跳漏了一拍,与那个遥远午后、第一次喂她吃巧克力时的悸动不谋而合。
彼时他不懂得爱,现在懂了,爱会让人变成傻瓜,他现在肯定一副傻样,会惹樗萤笑。
樗萤没有笑。
她伸出手抚了抚他疲态未消的脸,动作很轻,带着很多的心疼。
中也呆滞的眉目在樗萤的抚慰中渐渐变得放松而安然。他微微侧头,将脸贴在她手心。
暮色四合,月上中天,星子和灯火浮现在高高的窗玻璃,欢乐的夜宴即将开启,人声远去,此时此地只有他和她安静相依。
多像梦啊。
第183章 拿什么来交换这个时刻。
樗萤的生日会不算隆重,但很庄重。
青年们捯饬得齐整漂亮,礼服加身,流苏以饰,齐齐围坐过来,华灯之下一时星芒如飞,迷乱人眼。
樗萤望望这个,瞧瞧那个,笑嘻嘻地:“哥哥好帅。”
“是吧,是吧?”阿呆鸟像只花枝招展的公孔雀,雄赳赳气昂昂,下巴飞到天上。
“男为悦己者容。”公关官笑道,“不好看怎么能在好看的萤萤身边?”
然而要论最好看的,依旧是坐在樗萤身侧的橙发少年。
中也匆匆洗漱过,发尾的湿气濡散到衬衫领口。
他的蓝眼珠也像刚洗一样蔚蓝,随着打火机“啪”一声轻响,瞳中聚起明净的高光,这使他的神情看起来专注而虔诚。
中也认真地点着了樗萤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许个愿吧,萤萤。”钢琴家轻声道。
樗萤交扣十指,闭上眼睛。
这次的生日愿望,她许得特别久,从来没有这么久过,好像要把一生一世所有的愿望一次性求告给神灵。
神在听吗?拜托神一定要听。
少顷,她睁开眼,没获得神的启示,倒获得青年们慈爱的注视。
mafia的锋利爪牙在她面前永远是温良的大猫。
小姑娘认认真真许着愿呢,乖得不得了,当哥哥的看上一天一夜也不会腻。
最好她不要许愿给听不见的沉默,大声说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才能为她实现那么重要的愿望。
钢琴家递给樗萤一枚薄薄的信封:“萤萤,生日快乐。”
樗萤除去封蜡,信封里滑出一张银行卡。
“给萤萤的梦想基金。”钢琴家道,“大家一起的心意。”
医生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年。”
樗萤捧着那张卡,如同捧着一颗赤诚的心脏。
她轻轻重复医生的话:“第一年。”
“明年、后年、大后年……往后萤萤每年的生日,我们都会往里头存一笔钱,希望你做喜欢做的事,成为想成为的人。”钢琴家道。
这几个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或许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却很用心地为樗萤打算了她的未来。
在这个国度,樗萤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当然她有个中也,胜过千军万马,但爱情又不是人生的全部,终归要有属于自己的底气。
钱就是底气,是开拓无限可能的好工具。有了钱,樗萤可以成为园艺师、甜点师、冒险家……无论哪种可能,她想要,她就有机会得到。
帮着谋划未来是家人会做的事吧?他们很愿意成为她的家人。
“萤萤过好多年的生日,就有好多钱了。”阿呆鸟道,“等哥哥老了身无分文就来傍你。”
“好哇。”樗萤眼里亮闪闪的,“哥哥要长命百岁。”
“当然!”
公关官笑着揶揄他:“萤萤过生日,怎么你在这长命百岁。”
“我长命,有我护着,萤萤肯定更长命啊!”
樗萤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有条祝她生日快乐的短信。
发信人:太宰治。
这两个人撞在一起,也着实一出不是冤家不聚头。
随着跟中也搭档的次数越来越多,太宰开始经常出现在樗萤面前。
他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逗猫棒体质,惹中也一惹一个准,后来惹樗萤也是一惹一个准。
明明成日里生无可恋,跟樗萤吵架的时候倒是朝气蓬勃,喋喋不休争论着那个万年不变的话题——中也到底是谁的狗。
作为被动当狗的当事人,中也在此起彼伏的“我的”“我的”“是我的小狗”里找不到发言机会。
他下决心明天就杀了太宰,又下决心回家就收拾樗萤,而这些决心往往在一次又一次的心软里沦为泡影,于是这两尊神三天一争两天一吵,依旧在他耳边闹个没完。
也有消停的时候。
出任务受伤那回,太宰和樗萤没吵。
太宰胳膊挂彩,一见樗萤他就弹跳起飞,结果伤口裂开。
樗萤哼道:“活该!”扭头就走。
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板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却拿了药和绷带,将太宰衣袖一扯,给他上药包扎。
太宰面如金纸,安静地垂眸瞧樗萤动作。
少女微凉的指尖触动到他火辣的伤口,蝉翼一般轻盈,离去的时候,仿佛将部分的痛苦也带离,因为他奇异地感到没那么疼了。
这个人不讲话的时候很温驯,樗萤渐渐放松警戒,专心包扎,包完,她还心情颇好地系了个蝴蝶结。
这时听见太宰气若游丝地:“包得很不怎样。”
破坏气氛的人都去见鬼!樗萤一指头戳在太宰胳膊,疼得太宰连嘶十下,话都讲不出来,也就无从吵起。
往后一次见面倒是继续吵了,不过消停得很快,因为太宰终于把樗萤给惹哭。
他讲话语速快到发电,樗萤败下阵来,恼羞成怒,伏在中也肩头大颗大颗垂泪,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要再理睬他。
“你也不许!不许理他!”她摇晃着中也。
中也很想说要不是她搁身上趴着他早把太宰揍扁,但她哭得伤心,所以他没有讲,抽一张面纸给她擦眼泪。
太宰站在一边不言语。
樗萤渐渐哭累,眨着两只湿漉漉的眼坐起来,这时太宰的手伸到跟前,打开,掌心里躺着两枚糖果。
天要下红雨,他居然会做这样哄女孩子的事,樗萤简直难以置信,含着泪拿起糖。
至于她发觉那糖果十分眼熟、进而发现根本就是太宰从她口袋里摸走的,最终又被气哭,已经是后话了。
当下,面对太宰求和般的祝福短信,樗萤啪啪啪打字,不客气地回:“我的礼物呢?”
太宰回了张照片。两大卡车的糖果。
由于数量太多,糖纷纷从打开的厢门外溢,淌成缤纷鲜亮的瀑布。
樗萤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开心了,她今晚最最开心,活跃在许多许多的爱里,一切都顺遂无比,哥哥们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歌声落下去时,窗外烟花升起,火光辉映,有如白昼。
这世间的绚烂燃烧到极点时,它不知道自己即将毁灭。
老天,拿什么来交换这一刻。惟愿瞬间变成永恒。
宴会终末,樗萤在众人的簇拥中举杯,用力地高声祝贺:“樗萤!生日快乐!”
一闭眼、一睁眼,众人便散去了,再闭眼、再睁眼,剩下她和中也两个人。
贪漂亮穿了一晚上高跟鞋,樗萤脚疼,刚弯腰,中也已矮身替她摘了鞋子。
她顺势去搂他,突然感觉中间有什么阻碍,坐直一看,中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
“哇!”樗萤立马接过,低头嗅闻,香香。
送花不是中也的主要目的,他抿唇,欲盖弥彰地掩饰着紧张。
在樗萤看不见的角度,中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戒指的首饰盒。他又半跪,几乎是求婚的标准姿态。
樗萤一抬眼,瞧见中也这架势,先是惊奇,随后不由得攥紧花束,屏住呼吸,眼睛睁得滴溜溜圆。
她这模样反倒消解了中也的紧张。他笑出声,取出戒指,将戒指穿进一条细链,起身戴在樗萤的脖子上。
“等你再长大些。”他道,“生日快乐。”
樗萤摸了摸垂落在锁骨之间的戒指。戒指很凉,冰得她一个激灵。
她立马抱住中也,他好温暖,像一只大号的熊宝宝。
“咱们回家去吧。”她道。
这儿离家不远,中也背着樗萤慢慢走路回去。
月影婆娑,清风徐来,樗萤一边哼歌,一边从花束里挑出最好看的花,簪在中也耳边。
“男人戴花像什么样子。”中也道。
有的男人不乐意戴花,却始终用着老婆给的小樱桃发绳。
他不说则已,一说,樗萤又给他戴了一朵。
樗萤悄悄解下项链,就着月光看中也给的戒指,然后将戒指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非常契合。
她不由笑了,可上扬的嘴角很快下撇,她捂住脸。
“怎么了?”中也感官敏锐。
“没怎么呀。”樗萤抹抹眼睛,枕在他肩头,“我觉得好幸福。”
中也的肩背变得真宽阔,像江海浮沉里一叶安稳的小舟,长夜横流,樗萤渐渐起了困意:“我想睡了,到家叫醒我。”
中也似乎说了好,又似乎没说,她不能分辨,因为已沉沉地坠入梦中。
梦里诞生了一个新的她。
妈妈温暖的脸碰着她的脸:“真好,我的宝贝。”
“樗树开花了,就叫樗萤吧?”
“快高长大……”
她果然平平安安地生长起来,没有生病,没有失去家人,头发长长了,墙上的身高尺标注越来越往上,入学念书,过着普通的生活。
某个普通的清晨她打碎了镜子,从破碎的镜子里看见破碎的自己,被告知一切都是假,于是她被吸入镜子里从头来过,在灌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遭遇死神的追赶,旋身翻进异世界。
所有光怪陆离的过往在她脚下倒带。
她不断前行,穿越夏日深山,翻过高专天台,被战国妖风刮到那个被当做礼物赠送给她的星球,又滑落进桑古奈姆的永夜,一直来到擂钵街。
下雨了。
樗萤仰头,没看见天,看见许多只属于不同人的流泪的眼睛。
每一颗眼泪落下来变成一滴雨,雨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积水没过膝盖、腰腹、肩胛,终于淹没了她的嘴、她的眼,她奋力将手高举,在救援到来之前窒息。
樗萤猝然惊醒,仰身坐起。
她坐在床上,窗外已是第二天的太阳。
她心跳得厉害,呆呆移动视线,瞧见一张库洛牌躺在被面,上头写着【梦】。
房门开了,中也进来。
樗萤瞧着他。
半晌,她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轻声道:“我今天不想上学了。”
第184章 就算能让这场大雨颠倒。
中也没有说话。
他或许也没能做个好梦,脸十分白,幽灵似的飘到床边,揭开被子躺进来,和她挤到一块儿。
樗萤钻到他怀里,被他身上腾腾的热气覆盖,耳朵贴在他胸膛,听见激越的心跳声。
她想抬头看看中也的脸,这时中也收拢双臂,缠住了她。
他抱她抱得很紧,手掌护在她脑后,手指与她的长发纠缠,等到她无限贴近,他轻轻亲着她的发顶,嗅她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