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陆景和就隐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些微妙的紧张:“陛下……宠幸她们了?”

橘子洲头一拍手:“哪儿能啊!陛下都不近女色多少年了。但昨天宣王爷进宫,就陛下的庶弟,本来挺老实的一个人,也得陛下爱重,却莫名其妙地宠幸了一个舞女,那舞女听说已有婚约,哭天喊地,好像是投井了。不过被人救上来了,现在还没醒。”

橘子洲头完全是一种看热闹的态度。

他笑道:“现在人们都在猜呢,猜陛下会不会严厉处置宣王爷。”

陆景和听完全程,竟然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随即又觉得很好笑。

宫里的事,昨天晚上刚发生早上刚被发现,现在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不是刻意安排好的都没人信。

如果不是他们出来的早,只怕这就会发生在他们其中一个身上吧。

第66章 第 66 章 橘子洲头又……

橘子洲头又被大家群殴了。

这回是玩家和NPC的混合双打。

因为陆景和听到他的消息不仅没有高兴起来, 反而消沉了又好几天。

陆景和恢复之后才知道这回事,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次其实真不能算是橘子洲头的错,他真是好心, 耐不住陆景和想太多。

这种风流韵事总让陆景和忍不住想到颜文晟这个纯情派花花公子,又反应过来这人还在失踪状态, 于是更加苦闷。

但此事非人力所能转圜, 陆景和就也没纠结太久。

他恢复过来没多久,对宣王爷的处置就下来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陷害,凌北辰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砍去自己的左膀右臂。

左右宣王爷岁数小,只娶了一个王妃和一个侧妃, 还有空位。

凌北辰直接给他和舞女赐婚, 把另一个侧妃的位置补上了。

王爷侧妃,对一个舞女来说, 总够尊崇了吧?

至于未婚夫就更好说了,说开了便是。

宣王爷心善,不仅给他介绍了新媳妇,是个正经官家女子,就是家里官位算不上高, 还很大方地给出了王府一个高位闲职, 除了离得远, 没什么毛病。

那男人也高高兴兴接了, 干脆利落地带着新婚夫人远走宣王爷不用就藩的封地, 算是皆大欢喜。

民间也没了声息。

这做法已经算是很公平了,不知道多少人还羡慕舞女呢,这可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至于一个奸细到了王府到底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王府后院是王妃的事,王爷管不着, 也不想管。

陆景和经过这一周多的苦等,基本已经对颜文晟还能回来这事绝望了,翻出了他之前的画像贴身收着,日日垂泪,看到就哭。

他哭得玩家们心都碎了,某些知道真相的更是罪恶感爆棚,明里暗里暗示安慰好几次无果,把头发揪掉一大把,要不是责任心还在,几乎要忍不住把真相告诉他了。

几人几乎要被负罪感淹没,生怕自己一见陆景和就管不住嘴,已经狼狈地躲了好几天了,还天天吃斋念佛,活像是犯了什么大病。

那么,陆景和是已经迟钝到这个地步了吗?

当然没有。相反,陆先生心里明白得很嘞。

但,这和他就是思念好友有什么关系?

颜文晟现在很安全甚至可能还过得挺滋润是一回事,不在他身边他难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景和重感情,不只是说着玩玩的。

可况他也确实对其他人的隐瞒很生气,他并不想提前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担惊受怕,但完全有能力让其他人也跟他一起不开心。

所以说,陆先生看着神仙,其实也是个切开黑啊……

陆景和在哭,其他人在心焦如火,陆景和不哭了,就轮到他们哭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某几个黑漆漆的脑袋偏偏碰在了一块儿:

“你说,景和是不是知道了?”

“不知道。但肯定是故意的。”

“是这样没错。陆先生好几次背地里偷着笑话他们了。”

“那叫光明正大的嘲笑!”

“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让陆先生发泄发泄也好?反正陆先生的火气也不在咱们身上。”

“你说的有道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陆景和本来正在疑惑于人都去哪儿了,听到声响,从桌案前抬起头来。

只见千秋月一身黑衣从院门进来,手里提着老字号新出锅的糕点。

橘子洲头比千秋月慢了一步,手上吭哧吭哧搬了个大箱子,周禀奕在一边给他扶着。

月下独酌和吴钩月明跟在他后面,手上也各有一个箱子,就是没那么大。

顾尘客跟在最后,手里是一碗黑乎乎的药膳,看着就很苦。

陆景和看着这鱼贯而入各自分工明确的的一群人,笑不出来了。

千秋月本来大概是想拿糕点讨陆景和欢心的,注意到顾尘客的动作,递出手的糕点却停下了。

陆景和绷着一张苦瓜脸,难受地灌下了顾尘客端过来的药膳,只觉得苦得眼前发黑。

直到鼻尖嗅到香甜的气味,他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今天是栗子糕。

香甜软糯的栗子糕很好的抚平了造反的味蕾,却无法抚平陆景和手上的心灵。

他就着千秋月的手,一口不落地吃着,却从始至终都绷着脸。

这回不是苦的了,是气的。

顾尘客与千秋月相视无奈。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门外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陆景和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橘子洲头正在组装着什么精巧的器物,大概是一些西洋风稀罕玩意。

古代武侠游戏世界当然没有西方的设定,更没有什么隔海相望的大陆,但耐不住玩家们动手能力强啊,有没有就也无所谓了,他们会手搓。

一旁的月下独酌打开手上抱着的箱子,里面是时兴话本和色彩鲜艳的戏服,看尺寸,应当就是他们几人的。

陆景和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俊美的面颊微微泛红,感觉有些羞耻。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被人这么哄啊!

周禀奕正埋头帮着橘子洲头整理复杂的机关,手忙脚乱,勉强算是没帮倒忙。

他一向最古板,却也对此事非常支持。

出那件事的时候,景和才刚刚18岁,刚刚算是脱离了半个孩子的范畴,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失去了记忆,以为自己从小就是体弱多病在病床上度过二十年的,然后又被选入了冰冻计划。

将近十年过去了,景和的身体其实已经年近三十,心却还只有20岁,这样久违了的孩子,周禀奕怎么舍得不哄他?

周禀奕费劲地解开手上缠成一团糟的线,不得不郁闷地承认了自己的动手能力确实是不行,被橘子洲头嫌弃碍事,直接推到一边。

难得受挫的男人叹了口气,擦干净手上的尘土碎屑,走到陆景和身边:“陆先生请稍等,我们大概还得有一会儿工夫。陆先生喜欢听戏吗?他们这几天特意跟着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学了,质量还是有所保障的。”

月下独酌瞪他,在玩家频道里骂:“干嘛揭我老底?就不能说我天赋异禀么?”

周禀奕当然不会让他吓住,淡定回答:“要是说你天赋异禀,陆先生信不信是一说,他们肯定不敢让你表演。万一你鬼哭狼嚎的吓着陆先生了怎么办?”

月下独酌气炸了:“我才不会鬼哭狼嚎!我就是天赋异禀!那老师傅都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呢!”

周禀奕还没说啥,窥屏的柠檬酸先忍不了了:“酒神你醒醒。你怎么不想想你为了学艺给了他多少银子呢。有钱的是大爷,他赚了那么多,不捧着你才有鬼了呢。”

忘忧草表示赞同:“对啊对啊,我可有经验了。这些人常年混迹市井,早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典范了,哪怕你是个破锣嗓子,唱起戏来像寡妇哭坟,他也能闭着耳朵夸一夸。”

听上去像是安慰,实际上就是讽刺。

月下独酌耳朵和智商都没毛病,所以身后的火简直要窜起五丈高,简直有如实质。

偏偏这时候橘子洲头还要腾出手来特意补刀:“我酒啊,我觉得他们都说的挺有道理的,你唱歌都不在调上,更别说唱戏了,再伤着陆先生怎么办?”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仅要自己缺德,还要拉别人下水:“你看啊,吴钩也跟你一起去的对吧,就连他都不为你说话,你看看这事多明显啊!”

破坏别人家庭幸福是要遭雷劈的你知不知道啊!

吴钩月明心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脸上却依然淡定冷静,让人一看就感觉很可靠:“不是。是真的还不错。那老师傅说天赋异禀肯定是有些夸大,但也的确不难听,就是正常的初学者水平。”

男人沉稳的声音让出了月下独酌之外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的嘲笑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呢?

毕竟月下独酌唱歌有多跑调,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耳朵是自己的耳朵,它没做错什么,自然不应该受到非人的折磨。

而同样能窥屏的陆景和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然好脾气的陆先生已经决定哪怕橘子洲头真的是鬼哭狼嚎,他也会至少听完一折再多给些打赏。

不为别的,哪怕就是为他这份心。

但,人当然还是愿意听点儿好的。

陆景和其实不介意他们直接往家里请戏班子的,真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谨慎,还自己去学了。

难道是不方便?

陆景和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几分钟,就想出无数阴谋论,其脑洞之大,让人叹为观止。

也幸亏玩家们看不到他们敬爱的陆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不然大概会三观崩塌吧。

“陆先生想听什么?”

戏折子被月下独酌殷勤地塞到了陆景和手里,陆景和不忍心驳了他的面子,便顺势点了一出很流行的画堂春。

孩子气的男人高高兴兴地换了戏服,自己一个人唱男女对手戏也怡然自得:

“却道那良辰美景——”

月下独酌一开嗓,倒把大家惊了一下。

清唱才最见功底,这声音清亮,响遏行云,真是有两下子啊!

橘子洲头听着,加快手下的动作,竟然还给他调出来了个伴奏。

“虽是些淫词浪语,但词确实是好词。”

老古董的评价让陆景和笑出声来,千秋月顺势把他揽进怀里。

陆景和没有挣脱。

在咿呀咿呀的戏声中,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缓缓落幕了。

第67章 第 67 章 月下独……

月下独酌兴致上头, 陆景和又乐得纵着他,于是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连着唱了好几天独角大戏,余音绕梁。

神仙是没招来, 毕竟已经有一个在坐镇了,倒是招来了一个陆景和意想不到的人。

老太君让人来请月下独酌了。

老太君年岁已高, 早年又征战沙场, 虽说身子骨硬朗,却也落下许多病根,当初陆景和小宴没去,她老人家也就没非要见一面。

毕竟两个久病多病之人凑在一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老人家总也是寂寞的。

陆景和心里明白, 老太君未必是要见月下独酌, 而是要借机见见他。

他现在是顾尘客和凌燕南两个差辈又都是老太君晚辈的至交好友,还和她的孙子也关系不错。

陆景和在京城吗名声是毁誉参半, 两极分化,老太君消息灵通,估计不少听说他祸水的名声,想见见也是无可厚非。

老人家一片拳拳慈爱之心,虽然是对自己至交好友的, 让陆景和忍不住感觉有点奇怪, 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陆景和把千秋月打发出去, 怕了冷着脸的他吓到老太君拉低他印象分, 正准备让月下独酌推着他过去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看着面前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满脸不正经的笑嘻嘻的男人,陆景和满心无奈。

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毕竟这位是真的不受控制。

“世子。”陆景和回应了不停挥手的赵锐。

得到回应的赵锐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显得甚至有点儿傻乎乎了。

当然, 这位爷日常干的事可和傻乎乎没半毛钱关系。

“叨扰多时,未曾拜访,是陆某失礼了,还望世子海涵。”

陆景和客客气气,是让人挑不出分毫错处的疏离,赵锐也不在意,直接扑过来揽他的肩膀:“没事,前几天我都在祠堂,让你看我丢那个人干什么。听说祖母要见你,我陪你一起去啊,别害怕,我祖母人很随和的!”

坦率惯了少年人藏不住心事,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藏,三句话不离自己过来的目的。

陆景和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被人用心关怀惦记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只不过他还是拒绝了:“不用,你既然都说老太君人很好了,那我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带着人家最宠爱的孙子过去迎接可能到来的刁难,总觉得跟示威一样。

天知道陆景和是真没有这个心思。

老太君左右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老人家年事已高,不过空留尊敬,后辈的交友更不是她能限制的。

别的不说,老人家肯定也对自家孩子的眼光心里有数,这次见陆景和,大约只是想安心个而已。

老人家都这样,失去的太多,所以坦然自若又患得患失。

陆景和很能理解。

嗯?为什么他会能理解这种感情?他又没失去过什么……

陆景和再次陷入茫然。

月下独酌看着赵锐,却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当中。

他也不是没和赵锐打过交道。

经常陪在陆景和身边,月下独酌跟所有重要NPC都不少打交道。

只是他觉得,今天的赵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不是说他不像那位嚣张狂傲的世子爷,而是更上一层楼,让他不由得想到一位老朋友。

只是那个人现在明明应该在为新赛季焦头烂额,怎么会和一个智能NPC扯上关系?

赵锐,或者说玉树不临风,在看到月下独酌怀疑的眼神时心中就警铃大作,暗暗叫苦——这大爷玩了个游戏是练出什么火眼金睛吗?怎么好像认出他来了一样啊!

是的,这两个在职业圈看上去好像差了一代的人,其实是半个一代人。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玉树不临风是在月下独酌鼎盛时期成为职业选手的,说是前辈也没错,但二人确实一起经历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玉树不临风是个狂人,这不难发现。

历经磋磨都还是如此,早年就更不用说,简直是中二少年标准器,第一次内部聚会上就直截了当地挑战了所有当时名气很大的前辈,月下独酌自然也在其中。

没什么悬念的,玉树不临风败了,毕竟经验在哪儿摆着。可他败得一点都不难看,跟每个人都拼尽全力。

没人嘲笑他不自量力,他一战成名。

职业圈不怕新人狂,就怕新人没本事。

于是凭借着这块敲门砖,玉树不临风融入他们惊人的顺利。

这也就导致好几年的损友之间雷达异常强烈。

月下独酌……认出他来了!

玉树不临风努力绷着一张脸,一个眼神都不往月下独酌身上看,努力保持和平常的赵锐一般无二的状态。

垃圾系统!糟蹋我信任!

玉树不临风在心里疯狂抨击。

不是说好了人设进去就和本人一模一样吗?他得和赵锐之间有多大分别才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啊!

玉树不临风心里苦啊。

月下独酌看上去不靠谱,却是很敏锐的一个人,让他猜到了,以后就难躲了。

想要摆脱嫌疑,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再也不上线。

可他好不容易才搞了这么个身体能上来看看景和,怎么舍得放弃?

玉树不临风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为月下独酌道了声阿弥陀佛。

对不住了,酒神。

既然你这么牛逼,我也只能动用魔法攻击了!

玉树不临风屏幕下的手指悄然动了动。

没一会儿,月下独酌就被震动的消息栏逼得苦了脸:“陆先生,对不起,我临时有了点事,不能陪您去见老太君了。”

俱乐部对他很好,他虽然不像周禀奕一样退役了也一心扑在俱乐部上,可也是小股东和挂名教练,俱乐部出了事,他没法不回去。

月下独酌知道,自己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常常上线了。

自从进了《盛世》,他每天上线打卡陆景和并在陆景和身边或者陆景和发布的任务里度过一天已经成了习惯,月下独酌老笑话他是网瘾复活,可自己不也一样。

一想到要有很长时间不能陪在陆景和身边甚至要见不到陆景和,月下独酌就浑身难受。

玉树不临风在一边默默给好友画了个十字。

他只是让某人给月下独酌找点事拖住他让他没工夫思考自己的事,但看来某人没什么分寸的毛病又犯了,给月下独酌找的这事不小啊……

玉树不临风苦笑一声,又赶紧去查,企图动用自己的关系网赶紧给无辜倒霉的朋友摆平这件事。

真是,就不该找这位活祖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陆景和听到月下独酌的请假理由就知道他是现实世界有事,非常宽容地准了假。

主要就算他不同意,也没那个本事阻止玩家下线啊。

玉树不临风装到底,貌似好奇地问:“他怎么走了?祖母不是点名要见他来着。”

“他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最近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来了。”陆景和饱含歉意,“对不住老太君了。”

“哦,那倒没什么,反正祖母主要想见的也不是他。”

熟悉的损友不在,少了掉马的威胁,玉树不临风立刻就恢复了自己满嘴跑火车的本性,吊儿郎当地道。

虽然是实话,但未免也太不好听了一点。

陆景和无奈一笑,只好全当没听见。

*

老太君年事已高,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老人家总是喜欢清净,所以住在一个比较偏的小院子,两人肩并肩走了很久。

一路上极静。

侯府的仆人其实不少,光是这些年来收在府里的因为伤病而退役老兵就是个大数目,但大概是看出两人并不想被打扰,所以都只是默默行礼,并未上前。

老侯爷和老太君治家极严,侯爷也是个刚正严肃的性格,夫人更是出身名门,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整个侯府除了人到晚年宠出赵锐这么个败家子之外,并无其他不妥。

这也是全京城都只骂赵锐,而没有一个人牵连侯府的原因。

老太君岁数大了,疼爱后辈,哪怕过分了些,也完全可以理解,只是那纨绔子弟的错而已。

至于侯爷和夫人,那更是鞭长莫及,无妄之灾了。

赵锐也不觉得被骂有什么值得羞愧。

他老人家很有自知之明,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可他自认自己纨绔得挺克制,最多就是骄狂了些,还多是在不自量力的达官显贵面前,他一没欺男霸女二不踩踏农田,碍着谁了?

——被他碍着的那些都是猪狗不如,不配记恨他。

陆景和对此……其实颇为赞同。

他对称得上朋友的人滤镜足有十米厚,那清醒程度大约比老太君还不如——他甚至觉得赵锐只是年少淘气。

可谓是眼瞎心盲到了一定地步。

但赵锐很喜欢眼瞎心盲的陆先生,并坚持不懈地认为其一定是朵完美无缺需要用心呵护的娇花。

只能说,眼瞎心盲这玩意儿大概也是会传染的。

千秋月虽然早就已经养好了伤恢复了巅峰状态,也找陆景和要回了一部分内力,但那实在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剩下的不是教主大人不需要,而是他留给陆景和防身的。

陆景和现在身负要不是身体素质限制能让他直接升到140级的内力,堪称一方大佬,之前那些刺客对他其实都没什么威胁,基本就是动动手指就能杀死的蝼蚁。

当然,就是动了之后本人会立刻七窍流血陷入昏迷。

空有宝山而不能用的陆先生到了老太君房门口依然满脸忧郁,倒是把等着的嬷嬷吓了一跳。

第68章 第 68 章 老太君名副……

老太君名副其实, 确实是慈祥和蔼,预想中的旁敲侧击一分没有,仿佛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长辈对晚辈的问候和照顾。

也不知道到底是赵锐的存在起了作用, 还是老太君同样被陆景和刚进门时不太好的脸色吓到了。

和这样的老人家相处自然令人十分愉快,何况是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过长辈关闭的陆景和, 本来只准备应付几分钟的他不直觉地呆的久了一会儿、更久了一会儿……

明月高挂。

府里同样挂起了成片的灯笼, 在夜色中闪烁着星星点灯的光,光点连成一片,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追寻,竟有飞蛾扑火之意了。

陆景和被冷风一吹,才堪堪清醒过来, 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懊恼。

怎么就对老太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活像是中了自己的魅惑buff玩家接到任务一样, 还恬不知耻地就在老太君那里蹭了一顿过分软烂滋补的晚饭呢。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陆景和就差跟老太君睡一间屋子共诉祖孙之情了。

陆景和忽然间就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平和但实际上高傲更胜所有人的顾尘客对老太君那样亲近, 嬷嬷那样有能力的女子也愿意自梳,只为了一辈子陪在她身边侍奉了。

人格魅力这种东西,真得亲身体验过才能知道。

“怎么样?我就说我祖母好吧!”赵锐一路上都得意洋洋。这么大的人了,活像个炫耀自己有糖吃的幼稚鬼。

陆景和把自己不久前才冒出来的“赵锐挺有心思的”这个错误想法摁下去,不得不承认, 这位大概、可能、说不定、真就是个纯种的二子。

虽然自己想太多导致有点尴尬, 但陆景和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老太君真的很好!”

二人在正主不知道满院子仆婢听着的情况下, 不嫌害臊地吹出了一大段彩虹屁。

两个学前龄儿童一唱一和,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还免不了互相较劲——陆景和更有文采更容易被传唱,赵锐更直白情感丰沛让人脸红!

这各有千秋的“对抗”,让暗中关注的人都既无奈又好笑。

直到二人都口干舌燥,这场无聊的争端才停止。

陆景和自认为赢了, 心满意足地喝着姜茶,头一回没哭着脸。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玉树不临风暗暗擦了把冷汗。

不是他想要装智障儿童跟陆先生让别人欢乐多,实在是陆三这敏锐度一点都不减当年啊!

明明都……

玉树不临风想到这个,猛的沉默下来。

陆景和聊着聊着人没了,疑惑歪头:“怎么了?”

少年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却因为刚喝了姜茶脸上泛着薄红,头上还有老太君给他的见面礼——一根缀着红玛瑙雕刻而成的火树银花的乌木簪子。

陆景和身上从来少见这么鲜亮的颜色,喜得当场就央着嬷嬷给他拆了头发换了簪子。

他之前用的是一根青玉雕成的竹节簪,要的是君子端方,潇洒清雅。

这一换,虽说整体搭配不如之前和谐,却平添了几分少年的活气。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更好看了。

更别说老太君出来之前害怕他冷,硬是给披上了一件墨狐皮的大氅。

红黑交映,活像是少数民族王帐里威风赫赫的小王子,连陆景和向来苍白瘦削的脸上仿佛都有了几分婴儿肥。

玉树不临风被萌了一下,捂着悲喜交加的胸口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之前有个朋友,本来是练武的一把好手,妥妥的武状元,但后来被匪徒绑架了,下了剧毒,后来人就废了。有点……难受。”

陆景和呆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散去了。

绰绰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再也照不出半分红晕。

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

玉树不临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本是知道的,可也不知道是刚才的气氛太好,还是他脑子出了问题,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些话。

不说完,陆景和一定会追问,可说完了……

玉树不临风微微苦笑。

还不如不说呢!

陆景和无心理会正在努力唤回他注意力的小伙伴,心里一片密密麻麻的疼。

是有人跟他说过这个故事吗?为什么他明明毫无印象却似曾相识?

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这么难过……

陆景和感觉喘不上气来,袖子随意的擦了一把脸。

果不其然,已经泪流满面。

熟悉的尖锐疼痛再次袭来,陆景和抱住头,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可哪怕如此,陆景和依然止不住地急切地追问:“世子,你那个朋友,他还好吗?他还在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关心?

是他在什么不知道的时候见过这个人吗?

是他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他就是那个人?

这一刻,陆景和无比接近真想。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玉树不临风在陆景和问话的时候就心理一突,赶紧抱住他,在他耳边拼命道:“景和,你别担心!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家里找到了治疗他的办法!他很快就能好了!到时候、到时候我带他来跟你见面!”

为了救回陆景和,玉树不临风已经口不择言了,也不管自己到底瞎咧咧了些什么。

他他不想想,他哪儿有什么久病未愈的朋友去带来给陆景和看?

唯一的一个,这不就在怀里让人提心吊胆呢么!

“好……”

陆景和意识一片模糊。

他听到自己说:“一定要……带他来见我。”

就在他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有个模糊的人影人匆匆而来,把陆景和夺了过去,随后便是狠狠一拳打在了赵锐的脸上。

那熟悉的怀抱依旧温暖,向来对他只有温声细语的嗓音却带着暴怒:“你疯了吗?你想害死他吗?你不知道……”

什么叫……想害死他?

他不只是听了一个故事吗?

头疼是因为故事和重要剧情有关系,昏迷是因为大量数据涌入他需要更新底层逻辑啊……

还有赵锐,他又该知道什么?

陆景和带着无边的疑惑,堕入黑暗的深渊。

*

日子还没安稳过几天,陆景和再次上了病床,一张漂亮的脸蛋惨白更胜从前,早没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丰腴。

也不怪论坛上老有玩家吐槽陆景和简直就是个漏斗,一生仿佛都在重复“生病——精心照顾——养出来一点儿肉——出事受伤——养着——养出来一点儿肉——又出事——再养”的过程。

也不乏就是有头铁娃暴言陆景和就是个给玩家和NPC添乱找事的病秧子狐狸精,当然,他死的……很不安详。

外人看来似乎很好笑,足以玩梗调侃,亲近之人却只顾得上心疼。

千秋月,顾尘客,凌燕南,凌雁北,闻烨,周禀奕,还有失踪已久的颜文晟和两个看不出具体形态的黑影,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到了位。

玉树不临风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身上全是挂彩,站都站不住。

“他大爷的你是脑子让狗吃了吗?”凌燕南这个暴脾气呦,眼看着陆景和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揪住领子就要给玉树不临风再补一顿打,“都让你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你非来,来就算了,还闹事!你那破战队的成绩还不够你操心的非要来给别人找心烦?”

这可谓是诛心之语,不过谁也没觉得有啥不对。

不论面前这位的身份到底是不是二皇子,总足够让他能够永远口无遮拦下去的。

何况,玉树不临风一开始纯粹为了给某人圆梦建立的那个俱乐部他们都关注过,甚至还明里暗里给过很多帮助。

真是……风格独特且不太行。

玉树不临风怎么也没想到,一次一时兴起……好吧也是蓄谋已久,会让自己把这辈子都没挨过的打一次性都补回来。

游戏是游戏,他们进入NPC身体的时候可是感官全开的啊!

没人阻拦。

都是狠心人,哪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却压根目不斜视。

很久之后,凌雁北才缓缓出声:“阿南,停手吧。”

语调平平。

这位太子殿下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冷漠至极,全无平日里春风拂面的样子。

玉树不临风喜极而泣,感激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只听这人幽幽道:“他明天还得见侯府的人呢。这样你还能说是切磋的时候他惹到你,所以你不小心过分了,再打下去老太君那儿可就说不过去了。”

闻言,凌燕南不情不愿地放下拳头,闻烨嗤笑一声,向自己这位老对手投来不屑的目光。

伪君子,做作成性!

凌雁北早就习惯了,完全无视了他。

闻烨自己讨得没趣,便摸了摸鼻子,又盯着陆景和看去了。

玉树不临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确实不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向来明亮锋锐的眼睛里当即就聚了一泡泪。

太委屈了!

他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然而,面前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大爷,少爷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何况,他本来就心虚,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勇气了。

凌燕南一看他这样,本来就没出去的火又上来了。

眼看他再次撸起了袖子,玉树不临风顾不上再伤春悲秋装忧郁,立刻尖叫一声,躲到了桌子后面。

衣衫不整,痕迹鲜明,瑟瑟发抖,堪称活色生香,活像是刚被强迫过。

顾尘客送过来一点儿余光,声音冷淡:“别闹了。”

听听!听听!

是什么?

是别闹了!

这位大佬纯粹是嫌烦了,和心疼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69章 第 69 章 玉树不临风……

玉树不临风的苦逼没有人理解。

赵锐的就……更没有了。

玉树不临风自己撑着一个俱乐部, 虽然说有职业经理人帮着管理,可他既是当家选手又是管理层,是个忙起来也得脚不沾地的, 都没能在游戏上撑过第二天,人就下线补觉去了。

重新回归的赵世子一脸茫然——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世子爷虽然拥有玉树不临风上身时所有的记忆, 却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一番话, 并且还刺激到了陆景和。

赵锐从小长在军队里,的确见过很多也有很多经历相似的朋友,惺惺相惜惋惜哀叹的也有几个,可确实并没有和记忆力的自己完全符合的。

眼看着其他人尤其是玩家们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世子爷果断遁了。

不得不说, 他的确不是个纯粹的草包, 直接躲进了护国寺——不仅是因为这地方一般二般的人都进不来,还因为世子爷高度怀疑自己之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不然怎么能解释他少爷明明一直都秉承着对老大的话的完美遵从, 对陆景和这个易碎品小心谨慎,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昨天却突然单独和他一起去见祖母,还幼稚地吵架最后说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把人刺激昏迷了啊!

赵锐一想到凌燕南看着他那个冷漠仇视的眼神,就觉得脑瓜子疼。

怎么办, 老大被小妖精迷惑住了, 一点儿都不心疼他了。

只是……

赵锐有些迟疑的回想着脑海中那个不甚清晰的背影。

总感觉那个玩家有点像铁寒山呢, 是错觉吗?

应该是吧。

毕竟顾盟主和千秋教主都和铁寒山是死敌来着。

既有幸跟着父亲见过铁寒山一面, 又听到过凌燕南他们的计划的傻孩子如此想着。

迈进门槛的前一瞬, 轻狂的少年低眉敛目,神色虔诚。

菩提树簌簌摇动。

片刻后,有个小和尚路过此地,被满地的翠色吓了一跳:这……他们的神树怎么突然落了这么多叶子?

小和尚疑惑地挠了挠头, 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把落叶都收了起来。

想着毕竟是神树的叶子,小和尚舍不得丢,干脆找了根红绳穿起来系在了脖子上。

佛门清净地,但也代表着无聊。

小和尚的新装饰很快被大家发现,于是平日里端庄稳重的大师傅们一拥而上,哄抢一空。

小和尚伤心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清扫又清洗整理完毕的叶子们只剩下寥寥几片,不由得悲从中来。

“慧能。”

清越的声音当初穿过时空,含笑而来。

“大师兄!”慧能一跃而起,兴奋完全替代了悲伤,“你回来了!”

轻松地接下长高了不少,但依旧冒冒失失的小师弟,一身雪白僧袍,恍若神人的大和尚微微一笑。

一笑倾众生。

*

鸿胪寺慧字辈的大师兄慧明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乘着风一样吹遍全国,就连足不出户的陆景和都难免听说。

毕竟这位慧明大师听说已经在外游历十年,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担负起了正在为客人——也就是跑路的赵锐——解惑的明川大师的责任,当起了临时主持。

他归寺前一周,每天亲自接待十五名香客,为其答疑解惑,还会抽取三十名香客的签解签。

这事一出,别说民众们,就连凌北辰和谢明瑶都没做住,头一天就派人去排了队伍。

这个操作,实在让人不得不眼熟啊……

好不容易醒过来,明明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了什么,脑子却总是一团浆糊,还再次挂上虚弱buff的陆景和突然嘴角一抽。

不会是……那个妖僧吧?

陆景和记得那张几乎能和他这张系统建模脸相提并论,只弱上一分的的美貌,要是再加上气质,基本能和他平分秋色。

但……那和尚也太妖孽了些,眼尾一道胭脂拉开,魅惑妖娆,怎么看怎么是个花和尚,怎么会和护国寺扯上关系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和或许可能见见“旧友”的心思,陆景和提出了想去护国寺看看的请求。

其他人是不知道这回事的——哪怕和他相识最早的颜文晟也在这和尚之后,更何况他们。

陆景和难得病了不是从家里窝着而是愿意出去走走,其他人自然是欢欣雀跃,没有一点不肯的。

但是除了开头,陆景和这一行都……很不顺利。

别误会,不是又出了什么刺杀之类的恶性事件,只是,上山的路堵了。

是的,路堵了。

鸿胪寺既然能贵为护国寺,其周围的状况,尤其是最重要的道具问题,自然也不可太差劲。

说句实在话,顾尘客他们都是去过的人,可以拿头保证,除了寺门口那一小段路青石板台阶铺得比较窄,其他地方绝对堪比官道,一点儿不含糊。

可就是这样,还是堵了,可见盛况。

陆景和打开帘子,举目远眺,目光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百姓们穿着粗糙的布衣麻衣,在这还未化雪的山路上,几乎是一步一停留,好像一步一叩首一般,虔诚无比。

尽管他们都冻得皮肤青紫,摇摇欲坠。

“这算哪门子圣僧?”陆景和不忍再看,放下帘子,禁不住冷笑。

因为一家之言一己私利,把这么多无辜虔诚的百姓折腾一遍,可谁都知道,那些珍贵的名额,肯定都会被提前派仆人快马加鞭前去排队的官宦贵族占据。

一场关于信仰的长途跋涉,却是别人眼里的笑话,何苦来哉?

陆景和控制不住地对这位还素未谋面的慧明大师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之情。

其他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他们都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虽绝对算不上爱民如子,却也不是完全混账的纨绔子弟,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凌燕南的脸色最为难看:“我这就让人驱散他们。”

周围的侍卫们正要闻风而动,顾尘客和陆景和却制止了他:“别!”

二人异口同声,动作几乎同时进行,一人按住了他半边胳膊。

凌燕南被他们按着,一个挣不得,一个不敢挣,活像那门缝里的核桃——里外不是人不说,还马上就要裂了!

不知道从哪个路口蹦上来的长安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

凌燕南杀人一样的目光立刻就剜了过去。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敢嘲笑起你哥来了!

这马车里其他人他不能怎么样,自己妹妹他还管不了吗?

长安立马一缩脖子,比谁怂得都快,那叫一个能屈能伸一条好汉。

天下最毒舌不过哥哥,何况是心情不好的坏哥哥。

二皇子殿下嘲讽的功力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人的身份而减弱,而是更发挥了个十成十:“你是公主!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让你跟嬷嬷学你还不乐意!就这还跟嘉宁比吗?嘉宁那仪态,你看着不会自惭形秽吗?”

长安被喷得满脸口水,脑袋里边养鱼——当然是夸张。

她这位矜贵无匹的二哥,骂人的时候语速极快如连珠炮,三两下就能把人打懵,然后就只剩伤害继续加深直到KO对手,其间暴击连连,也不影响他日常鞭尸。根本不用物理攻击,更别说吐口水这种不文雅的过了头的行为。

长安把头缩得更低了,仿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有平日里那份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军气?

凌燕南看着她就生气,最后实在是懒得看她这个不成样子的德行,扭头问在自己身上占了个地盘的二位爷:“怎么?为什么不行?”

他当然不会傻到觉得这二人是不想让他帮助这些正在受苦的百姓。

陆景和心善,自不必说。顾尘客早年也是位好将军,领兵行军纪律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偶尔闲下来还让士兵们去帮老弱病残种地,帮人们开垦荒地,百姓歌颂,民心威望一度超过了凌北辰。若非人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兄弟情深,黄袍加身也并非没有可能。

或许也正因此,天下平定后,顾尘客才走得那么干脆。

他不想兄弟反目,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被权力迷失了双眼的丑陋模样。

当然,这是他个人的想法。

而对于其他人,就比如对已经做好了和好友二分天下并坐高台的凌北辰来说,就跟苦逼了。

至于后来的朝堂大清洗,更是只能说,罪有应得。

凌北辰的护短从未掩饰,顾尘客是他最好的兄弟,现在离他而去,一切直接或间接导致这件事的人都被迁怒。

武帝改号元德元年,朝堂上就被杀了个血流成河,不能说人口滚滚,却也因为一己私利罢黜者众多,新帝残暴的行径让文人笔喷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说还是武帝头铁呢,完全没在怕的,照旧该怎么着怎么着,民间的话本子满天飞,历朝历代昏君融成他一个,也没影响人家集权。

毕竟长刀可比执笔管用多了也好用多了。

“在想什么?忆往昔峥嵘岁月?”

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调侃。

顾尘客这才堪堪回神,笑道:“胡说八道。我的峥嵘岁月还没过去呢。”

其他人无语。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嘴贫者语言的艺术彻底泡汤啊!

但这句话又太对了,对得让人无法反驳。

顾盟主还是顾盟主呢,眼见着还能再当个十几二十年,可不是“峥嵘岁月还未结束”吗?

就是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说这个,未免不要脸了些?

正在给玩家们编辑任务,让他们回程制作红糖姜片,好一会儿分发下去。

陆景和有预感,遣散肯定一点儿都不会顺利……

起码能御寒也是好的。

救不了心,那就救救身吧。

第70章 第 70 章 哪怕玩家们百般……

哪怕玩家们百般劝说, 百姓仍不肯回家。

陆景和早就猜到了事情会如此,倒也不是很失望,只是心中对这拿百姓的命来养望的和尚更加不满。

百姓们总不是白眼狼, 大批的姜糖片分发下去,也总有人放弃求神拜佛, 向着马车的方向跪下叩首。

陆景和心中不忍。

他是知道的,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佛。

可对于这些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百姓来说,没有依靠自己双手改变现状的能力,也只能求一求神佛了。

陆景和放下窗帘,道:“走吧。”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这里受苦, 若是能劝了那妖僧也好, 若是劝不了……

陆景和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清亮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杀意。

不可避免的, 在这个世界呆久了,总要染上一些这个世界的特色。

武侠世界本就杀伐果断,陆景和又处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养成这样的习惯并无可厚非。

心善如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其他人就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陆景和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而他们天生就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厚重的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有些刺耳。

人心是乱的, 听着这种声音就只会更加烦闷。

所以在恰好碰到“老熟人”的时候, 陆景和几乎是在心里叹了一声——这老天爷还挺懂人心, 知道他心情不好, 专门送个出气筒来吗?

将来求神拜佛的权贵宗亲太多,密密麻麻地挤在门前,一样的华丽,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总有些人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那么显眼。

因为怕冷穿的圆滚滚, 活像个珠光宝气的球的陈鹤松看着这辆华丽非常,明显逾制了的马车,心里几乎破口大骂。

这几位爷不是从来不信神佛吗?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但心里骂归骂,他面上依旧是一派笑容满面端庄和气:“参见二皇子殿下,拜见顾盟主,赵世子好,陆先生好。”

身份由高到低,年龄由先到后,面色恭敬,神态可亲,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不愧是官场这么多年混下来的老油子。

当然,凌燕南今天也不是故意来找他茬的。

这位爷只冷淡道:“让开。”

“是是是。”

陈鹤松面带微笑,丝毫不生气,甚至还为这位爷不是来找茬的而松了口气。

他招呼自家及周围人的马车让路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不满地探出头来看了,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每一辆马车都无比乖顺,无人反抗,只求别被大爷注意到,也不在乎自己只能向后顺延一位,还要在外面多冻一会儿了。

陈鹤松本身官职地位极高,就已经排到了很前面的地方,能排在前面的只有几位王室宗亲。

但是这些人也只能乖乖地给盛宠优渥,无法无天的二皇子殿下让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只是看到最前面的两辆马车时,凌雁南倒真真是有些惊讶了:“嘉宁,长安……你们怎么会一起来这里?”

两个姿容风采均倾国倾城,却又各有特色,毫不相容,连坐同一辆马车都要分坐两边的女子同时问好:“二皇子殿下好。”

“表哥好!”

凌燕南先回了问好,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是母亲安排你们……”

嘉宁郡主近日去宫里给谢明瑶请安挺勤快的,这事儿京城上下皆有所耳闻,要说能因为不可抗力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的……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只是谢明瑶一般不会做出如此让人为难的举动,除了对凌北辰。

二人早已是至亲至疏夫妻,一方再想挽回,也是无济于事。

“并非。”二女同时摇头。

嘉宁郡主轻声解释:“只是正好碰到了,本是不在一处的,后来王爷突然从家里传信来,说要用马车,公主又正好愿意收留,才如此的。”

“……”

凌燕南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宗亲,挺不知死活啊?

平日里倒是唯唯诺诺,竟然还有这份胆子。

看不出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府再穷,还能缺一辆马车不成?为何偏偏得要嘉宁郡主用的这一辆?

那落魄子其心可诛啊!

“哼。”

很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凌燕南一个人。

长安公主挤出冷哼,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平日里看着威风堂堂的像个人一样,没想到嫁了人之后竟被欺负到头上来。你以为自己做了个好拿捏的选择,没想到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除了在谢明瑶面前贴心,长安一向就是这个狗脾气,谁要是跟她较,那真是气死八百回都不够。

几人熟练地无视了她,询问的目光都投向嘉宁郡主。

嘉宁郡主微微一笑,却没说话,只是那向来笔直高傲的脖颈,却微微有些侧过去了。

众人当即就炸了。

赵锐几乎是一蹦三丈高。

老丞相虽不是行伍出身,却也只是个寒门落魄子弟,当年投了明主,也是真刀真枪跟着凌北辰在军营里混出来的,和开国的老将们都很有交情,对他们这些后代更是亲厚。

也正因此赵锐和嘉宁的关系其实相当不错,比亲兄妹虽差上一些,却也如凌燕南和长安一般了,至少护犊子是一定的。

也正因此,老太君和老丞相当年其实还动过让二人结亲的意思,不过二人百般解释,老人家们又观察许久,知道她们确实只有兄妹情,也只能遗憾作罢。

赵锐早两年就不喜欢颜文晟,如今更看不上那个宗亲,此番做派也曾经让京中留言纷纷。

不过嘉宁早已经没什么名声好在乎,他更是个混不吝的,也就无所谓了。

换句话来说,要是赵锐早知道妹妹会为了个风流子嫁个烂泥,那他当时估计宁愿自己娶。

“你着什么急?”凌燕南最看不得他这副上窜下跳没出息的样子,冷哼道,“你若真与嘉宁有意,便去陛下那里求个旨意,陛下将来也不会不同意,毕竟你是你赵家唯一的香火。”

边境的风沙伤人,侯爷和夫人未能再有子嗣,赵锐确实是他们家唯一的香火了。

赵锐他倒是想啊,只是……

他那为难的一眼还没瞥过去,就先一步听到了嘉宁郡主客气委婉的拒绝:“二皇子殿下说笑了。嘉宁已为人妇,怎可让世子殿下强抢人妻呢。”

“唉。”

赵锐就知道会是这样,一口大气叹得又长又明显。

他愿意娶啊,他怎么不愿意娶?

自从第一回听到那烂泥干的破事他就去问过了,只是他一心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嘉宁却不同意,他又能怎么办?

只能找个角落套个麻袋,把那烂泥揍几顿,好让他消停几天……如此而已了。

陆景和坐在车里,看着这场奇妙的相遇,听八卦听的全神贯注。

顾尘客倒是早已过了对这些事情好奇的年纪,只是好笑的坐在他旁边,用手帮他撑着脑袋,防止他一不小心磕下去。

要是真这样,陆先生端庄持重的形象可就稳不住了。

互揭黑历史的谈话没有能继续下去。

因为寺庙的大门开了。

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费劲的推开沉重的大门,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

“阿弥陀佛。”

慧能双手合十,撞着门外的众人念了一声佛号:“诸位施主请进。”

慧明一天虽然只看五个人,却不是只放进去五个人。

只要是能凑到门口的都会进去,然后一天一天地轮。

毕竟鸿胪寺虽然是护国寺,却也不可能真的把一群朝廷大员皇室宗亲晾在外面,他还没那个本事。

这为了名望猪油蒙了心的妖僧大概唯一做的像人的一点就是最开始风声还没传到城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开了门,最先进去的那一批几乎都是周围手脚勤快的普通民众。

要不然他们这么晚才得到消息,赶过来也不会正好能赶上开门。

“多谢小师傅。”

对上慧能,一行人倒是非常客气。

鸿胪寺能当这个护国寺,自然有些真材实料,不可能全是江湖骗子,哪怕这些人心里未必都信佛祖,甚至可能出了这个门,就转头再去哪个道观问一问,可却是信命的,自然会多加礼遇。

“请。”

慧能才不管他们有多少真心,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来这里迎接客人,把客人带进去。

一群人安顿下来,有些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既然进了门,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

谁先进去?

其他人都已经很自觉地退出战场,如今有资格的也不过是三人。

嘉宁郡主,长安公主还有陆景和。

论身份地位陆景和当然不配合这两位皇亲国戚并排而立,可谁让他有背景呢?

陆景和沉吟片刻,道:“陆某可否与二位私下一叙?”

他一个半残,能不能人道都不好说,也不怕有人说三道四,两位贵女自然没什么顾忌:“可。”

于是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凌燕南。

他和三人都关系密切,身份又高,不会说谎,留下来是最合适的。

嘉宁郡主在青州待过一段时间,知道不论谁对陆景和的重视都不是表面功夫,言语间客气非常:“陆先生请言。”

陆景和微微一笑:“陆某惭愧斗胆,想问一问二位所求之事。”

“这……”

别说二人迟疑了,就连凌雁南也没想到,一向稳重的陆景和竟然如此语出惊人。

“哦,二位不要误会。”陆景和看她们的脸色不对,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连忙解释,“陆某并没有想窥探二位隐私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二位所求之事是否重大,是否紧急。陆某只想问一位朋友的行踪,想来不会耗时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