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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江清淮一番激将法,让龚成不得不承诺三天内就能把基本完善的户籍册递到江清淮面前。

臣子如此积极高效,江清淮当然只能信任,他笑眯眯说了几句好听话,才慢吞吞宣布退朝。等出了金銮殿,却又连忙派人去请林颂今。

林大将军功高,苏有道亲自去请,剩下江清淮坐在辇车上,旁边跟着个小福子。

虽说小福子多半时间都在照顾姜少瑜和姜少云,但那其实是因为两个小孩如今住在养心殿侧殿,倘若严格按照编制,小福子本质还是江清淮的随侍太监。

尤其此刻苏有道不在,小福子也算得上江清淮身边的红人了。

此刻他小心打量着江清淮神色,见他心情似乎还好,便道:“陛下,您一早起来连早膳都没用,可要御膳房传膳?”

江清淮其实很饿,只是刚才见过死人,哪里有胃口吃的下饭,他蹙眉摇头:“再等等吧。”

听见江清淮拒绝,小福子不由担心起来:“陛下,您昨个儿就没用膳,今早还这般,世子殿下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担心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清淮叹气,倒也不是不信姜少瑜会担心。而是想到昨天他不过玩笑似的多说了一句,便吓得姜少瑜同他生分,又忍不住感慨起帝王身份的不便来。

贵为九五之尊,从此六亲缘浅。

此话当真有理。

江清淮神色恹恹,小福子立刻心下不安起来,只怕是自己说错话。

但他也算是靠着照顾小世子们才在陛下面前得了几分脸,自然不愿意看江清淮同世子生分了,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不知道您和世子殿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奴才知道世子心向着您,在乎着您……”

“不是他的错。”江清淮听这话便知道是自己方才流露的不愉快让小福子多想,他扯了扯嘴角,“朕也从未怪罪于他。”

也许,沦为帝王家,只能作个无情客吧……

江清淮说到这份上,小福子也不好再说,等龙辇来到从华殿,更没了机会。

江清淮也收起方才落寞,认真同林颂今说起自己的打算。

其实更多是支线任务的指引。

任宏的死似乎直接加快了支线任务,以至于系统界面不再慢吞吞地吐露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而是直接简明扼要地写着:【请宿主寻找任宏的秘密,找到黑衣人杀害任宏的真正原因。】

字面意义来看,这个任务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其一,任宏有秘密,找到这个秘密;其二,找到裴牧杀任宏的原因。

江清淮的打算是交给林颂今调查任宏的秘密,而他则负责从裴牧那里套出来杀人原因。

好歹任宏是个高官,而裴牧无权无势,若是被发现是他杀的人,自然难逃一死。虽然裴牧昨天晚上对他那么粗暴,但江清淮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背叛兄弟。

只是不等江清淮向林颂今表明自己的打算,林颂今却先对江清淮推心置腹道:“陛下,任宏的死,对您来说是个好消息。”

江清淮一愣,这么直白嘛?

江清淮不知道的是,林颂今本就是个直性子的武将,如今既然认定了他这个皇帝,便是绝无二话,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见江清淮神色略显疑惑,林颂今反而更疑惑:“陛下召我来,难道不是想说这个?”

江清淮尴尬挠头:“朕……想不到那么深。”

林颂今的目光立刻怜爱起来,是了,陛下如今也才十八,还是个少年郎,虽然心胸格局比起历代圣贤都不逊色,但不曾见过的事,哪里能面面俱到,想不到这官场错综复杂的局面,也是正常。

林颂今细细同江清淮解释:“陛下,您且想想,任宏去世朝中最焦头烂额的人是谁?”

“龚成。”江清淮立刻懂了,“大将军的意思是,趁着龚成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时,我们正好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林颂今眼前一亮,连连拍手:“陛下大才,陛下大才。”

江清淮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也还有些不明白:“将军觉得,除了提前开科举,朕还应当做什么?”

多么谦虚好学的好孩子啊,林颂今心都软了:“臣以为,是户部。”

江清淮又秒懂了,要趁着大臣们焦头烂额,把钱和财政大权搞到手是吗?

这事他一百个乐意!!!

他想起户部尚书司马济因年岁大,没被安排什么过分的活儿,反而罚了他儿子司马鹤去扫茅坑,这老头本来还不懂,被林颂今点破后又直接晕了,此后一直在家修养,几次金銮殿上朝,他都不在。

江清淮倾向于认为这人是真病了,便问RMB:“如今户部是谁主理?”

“他儿子司马鹤,就是户部侍郎。”

江清淮有些无语:“这官场亲疏,结党营私未免也太好懂了,他们连瞒都不瞒一下?”

“都是一个利益共同体里面的,早没必要了。”RMB倒是不觉得意外,“据不完全统计,大秦三品以上官员无一例外,全是世家贵族出身。”

江清淮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就没有什么寒门出身的状元郎?”

“有也会被外派出京。”RMB搜了一下,“当然这个概率非常低。秦昭帝那时候出过个探花,是个农家子弟,后来派回自家县当知府,他自己好像还挺乐意。”

江清淮听了一耳朵八卦,又开始同林颂今商量户部之事,想到满金库的钱,江清淮笑地有些不怀好意:“这司马鹤生得人中龙凤,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可用之人,若是司马家不忠,将军以为……”

江清淮是诚心诚意在询问,林颂今却只听了“人中龙凤”,听得脸色巨变,心下连连叹气,又想起那日被“男宠”二字支配的恐惧来。

他看向江清淮,心想小皇帝哪哪都好,偏偏喜欢男子这事……算了算了,孩子喜欢便是,林颂今像个溺爱的大家长,好声好气地劝江清淮:“陛下,就算您喜欢司马鹤,如今也不好太声张,好歹等司马家……”

江清淮声音都高了几个度:“大将军,您想什么呢?”

林颂今反而不解:“陛下?”

“朕上次说什么好男风,不过是气那群大臣而已。”江清淮没想到连林颂今都信了,脸色可谓变幻莫测,“朕最后不也谁都没找?”

林颂今却不赞同:“那好端端遣散后宫作甚?就算陛下手里再缺钱,后宫也关乎龙嗣,是国运所在啊。”

江清淮沉默下来,这下好了,又一个催他找对象生孩子的。

不过说实话,在他猝死之前,因为爹妈走得太早,江清淮还真没有享受过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催着结婚生子的待遇。

虽然并不算享受就是了……

江清淮决定换个话题:“司马鹤这人,大将军可了解?”

林颂今摇摇头,却说:“倒是他那老爹司马济,虽然占着户部尚书的位置,在朝中的人缘却并不算好。此人古板无趣,好大喜功,倒是不会拉帮结派,瞧谁不顺眼都是直言不讳……连带着他儿子也被冷落。这几天他卧病在家,他儿子又被您罚去……”

江清淮尴尬地打断林颂今:“朕知道了。”

林颂今提议:“陛下不如先和那老头聊聊,这人未尝不是保皇党。”

林颂今话音刚落,RMB提示音响起:“叮,检测到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宿主及时前往查看~”

支线任务还有更新?不是都快结束了吗?江清淮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支线任务会又臭又长怎么办?

他答应下来林颂今会找机会和户部尚书聊聊,听林颂今又要劝他遣散后宫的事,连忙起身:“朕……朕肚子饿了。”

林颂今脸色缓和下来:“陛下忙于国务,也别怠慢了自己,快让御膳房传膳吧。”

江清淮乖乖点头,又让苏有道送林颂今,自己往养心殿回,却又在门口撞见了姜少瑜和姜少云。

两个小孩显然是专门在侯着他,江清淮有些不解:“怎么?今日不用去国子监?”

姜少瑜摇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姜少云,姜少云立刻领会,开口道:“小皇叔,你昨天都没好好吃饭,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清淮自然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了,但昨天不吃确实是心情不好,今天……就单纯是吃不下而已,江清淮只能拒绝他们的好意:“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国子监吧……我这就让御膳房传膳,不用担心。”

说着,他便让小福子去御膳房。

姜少云好骗得很,立刻点头,拉着哥哥要走:“哥哥,那我们快走吧,晚了,夫子要罚我功课的。”

姜少瑜偷瞄江清淮,被江清淮逮到,江清淮朝他笑笑,他立刻收回目光,木着一张脸走了。等两人走远,江清淮连忙喊住小福子:“别去了,朕不饿,回御书房。”

小福子浑身一机灵,压低声音:“陛下,您……可是打算要出宫?”

江清淮:?

第42章

天地良心啊!

他这次真没打算出宫!!!

江清淮坐直身板,严肃教育起小福子:“朕是要去忙国事!国家大事!!!”

而且就算是出宫,他也没有一直在玩好不好?

江清淮满心不服气。

小福子却松了口气,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眼见江清淮不高兴,又连忙改口:“陛下,您没胃口,不如让御膳房上些酸甜清凉的点心开开胃?”

想起在金銮殿上喝的甜茶,江清淮倒是没拒绝,他来御膳房继续批改昨天没看完的奏章,顺便思索又又又又又更新了的支线任务。

倒是没有江清淮想得那么悲观,只是寻找任宏的秘密和调查裴牧杀人的真正原因这两件事明显是个长期任务,所以系统将这一主线任务又细分成几个支线任务,并详细标注了报酬。

刚才和林颂今聊过的户部便是相关内容:【聪慧宿主居然想到要从户部下手啦!!!实在是可喜可贺,请在三天时间内取得户部侍郎司马鹤的信任,拿到司马家的“宝贝”。】

“三天之内?”江清淮无语,“还拿司马家的宝贝?RMB你终于疯了吗?”

RMB大写地不服气:“宿主,这个支线任务是主系统根据世界进度实时调整发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RMB笑嘻嘻,“系统要求三天之内,就说明三天后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

江清淮还是很无语,不过凭借RMB的只言片语,他迅速了解到一个事实:“所以,当时那个让我联系林颂今的任务,其实也是主系统要求,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怪不得当时RMB上一秒还建议他出宫,下一秒就同意他留下了。

江清淮好像看透了RMB的小秘密:“你根本就是个副手嘛,还是给我个性化设置的那种?所以我喊你RMB,在合同上你就叫RMB……”

他笑得不怀好意:“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就给你改名叫狗大便。”

RMB:……“宿主你好幼稚啊!!!”

江清淮不乐意:“狗……”

“对不起宿主,我会好好听话的。”RMB一秒卖乖,“你忘记是我帮你弄的外挂了吗?”

说起这个,江清淮却不高兴:“要不是那个,我昨晚也不至于被裴牧搞得惨兮兮。”

RMB安慰他:“宿主,这已经很好了,起码裴牧不会知道抓他……咳,的人就是你啊。”

这倒也是,江清淮下意识在心底想起那尴尬的一幕,脸渐渐就红了,正巧小福子端了御膳房新做好的糖蒸酥酪进来,对上江清淮发红的耳朵,吓地食盘都没端稳。

陛下这样子,该不会是想宫外的情郎了……

小福子心下一阵懊恼,猜测自己今个儿怕是也要帮着陛下出宫会情郎了。

但都已经到面前了,他只能低着头,尽可能降低存在感:“陛下,御膳房做了道糖蒸酥酪。”

小福子小心翼翼端到江清淮面前,江清淮看见那乳白色的酥酪,如布丁一般光滑,散着淡淡的甜香,倒是很乐意地接过来尝了一口。

他以为是苏有道,正想说谢谢,抬头却见到小福子,有些纳闷:“苏大伴呢?”

送个人而已,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小福子却习以为常地笑了笑:“陛下,您不知道,苏大人和林大人是至交好友,想必是路上说着话,耽误些时候呢。”

这两人是好友?

江清淮突然想起那天从华殿第一次见面,好像这两人确实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又吃一口酥酪,甜丝丝、凉嗖嗖的口感倒是不错,江清淮不自觉眯了眯眼睛,瞧见小福子正缓缓退下,突然道:“小福子,朕要出宫。”

小福子立刻如瘪了的气球一般沉沉叹了口气,后悔起自己方才怎么不能再走快些。

再快些,陛下说不定就不会说了!

他不情不愿挪到江清淮身边,还想着再劝劝:“陛下,苏大人还没回来,您就这么走了,奴才怎么交代呀?”

“要同臣交代什么?”

不等江清淮回话,苏有道却先回来了,御书房门未关,他自然也听见了小福子的话。

江清淮抬眼望去,瞧他眉眼见还残着几分笑意,猜到他心情不错,立刻道:“朕想出宫,可以不可以?”

苏有道一愣:“还去国子监?”

江清淮连摇头:“听闻户部尚书卧病在家,朕去看看他。”

苏有道笑起来:“陛下,这是应当的,方才林大人还托臣问您要不要去看望尚书大人……”

苏有道其实也生得好看,但比起五官的精致,江清淮更多会注意到他一身贵气逼人,笑起来温柔和煦,严肃时又让人不敢放肆。

原身当他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江清淮亦视他为长辈,平日里很少会留意他相貌,今天见他笑起来,才恍惚发觉,苏有道年轻时,想必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江清淮看得出神,反而把苏有道弄得不好意思起来:“陛下……臣的脸上有东西吗?”

江清淮收回目光,摇摇头:“既如此,换身衣服,朕去看看司马大人。”

——

这次出宫,江清淮没让苏有道跟着一起,而是带了小福子。

苏有道方得知,心情明显失落下来:“陛下,是厌倦臣了?”

江清淮立刻不知所措起来:“朕……朕只是觉得宫里没个人在也不好……”

江清淮手忙脚乱地同苏有道解释:“大伴,你是朕最信赖的人了,所以朕想你留在宫里,万一有个什么事,你看着决断了便是。”

苏有道也不说信不信,只是看着江清淮:“那陛下何时回来?”

江清淮拍拍胸脯:“自然是看过司马后就回来,左不过……左不过再留顿饭罢了,朕晚膳前一定回来?”

苏有道点点头:“外面到底不如宫里,小福子,一定细心照料着陛下。”

小福子应下,苏有道又交代起其它事项,比那刘易还能说,听得江清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出什么远门。

他应该说了自己晚饭前就回来了吧……

好不容易挨到出宫,一踏出宫门,江清淮立刻便放飞了自我。

原本苏有道安排了车辇,但江清淮问过RMB,知道司马家并不远,出了宫门便下轿,只让侍从们等在宫门前。

小福子慌张过来,劝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江清淮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欲哭无泪地傻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江清淮已经走出好远,又连忙跟上,心跳不止:“公子,公子您慢着些。”

江清淮倒是没故意甩开他,听见他声音,还停下脚步等他过来,见他气喘吁吁,索性在旁边摊位买了杯竹筒茶给他喝。

当然,自己也来一杯。

小福子受宠若惊地接过那茶,想付钱,却被江清淮抢先。

江清淮本就不是个会省钱的性子,从前爹妈也只教育他开源,从未教他节流,自小又是什么好东西都捧给他,江清淮虽然物欲不高,但每次花钱绝对不会少。

这次还是苏有道准备的荷包,里面沉甸甸塞的全是银票和铜板,江清淮简单扫一眼,就知道不下千两,心下立刻有了打算。

他压根没打算去看望卧病在家的司马济,而是把主意打在了任务对象“司马鹤”的身上。

只是来到司马家门口,却先瞧见了个熟人,正立在府门前,同那小厮说着些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身朴素青衣,并无其它配饰,头发规规整整束着,由一个简单的竹制发箍归并,背影亦如竹般劲韧脱俗。

江清淮一眼认出他来,喊道:“叶从南?”

听见声音,叶从南却并没立刻回头,反而像是怀疑自己一般,狐疑地瞧了瞧四周先。

江清淮又喊他一声。

他才循声望来,瞧见江清淮站在不远处,一双丹凤眼猛然瞪大,接着竟也不顾那正同他说话的小厮,便直直朝江清淮奔来。

这么热情,江清淮有些受宠若惊:“叶……”

“江公子!”叶从南似乎早已经习惯江清淮乔装出门这件事,称呼都没有出错,“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清淮看看司马家:“尚书大人病了,我来瞧瞧,你呢?国子监今日没课?”

“一旬一休假,我是来寻鹤公子借书的。”

“叶贤弟。”正说着,后面便传来了司马鹤的声音。

江清淮认出来,朝叶从南挑挑眉:“说曹操曹操到呢。”

曹操,叶从南不曾听过,但见江清淮挑眉的神态,听出司马鹤声音,倒也明白江清淮的意思,只是……他看着那出尘面容做出这番活气的神色,实在舍不得挪开眼。

观音入红尘,颦笑解千愁。

还是江清淮先蹙起眉来喊他,叶从南才回神笑了笑。

司马鹤正也赶到了面前,瞧见江清淮,诚惶诚恐地要行礼。

江清淮给了他个眼神,又吓得他连忙改口:“江公子。”

江清淮满意点头,司马鹤却已经心慌得说不出话,他看着站在江清淮面前的叶从南,再看陛下这神色,立刻便明白了大半。

陛下定是,定是看上叶从南了!

司马鹤发觉自己正面临着人生的最难的一次抉择。

保兄弟还是保老婆……

第43章

保兄弟,就得挡在陛下面前。

想到那日在金銮殿上,陛下有意纳他入宫当男宠,司马鹤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保老婆,就得由着他风华正茂的兄弟被陛下纳入后宫当男宠。

想到叶从南的才华完全有望金榜题名,当个风光无限状元郎,又是惋惜不已。

就在司马鹤犹豫不决之时,江清淮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了,瞧见司马鹤脸色苍白,他十分关切:“你还好吗……鹤,公子?”

司马鹤听闻这一称呼,却如被天雷从头到尾炸了一遍,瞬间外酥里嫩,焦香浓郁,他黑着脸朝后退了两步,拉开本就和江清淮不算近的距离:“公……公子,您太客……客气了。”

江清淮不明所以,这就客气了?

他还能更客气!!!

只是不等江清淮开口,叶从南先开口了:“鹤兄,不知令堂病重,这么些日子都不曾看望,实在惭愧。”

“啊……”司马鹤神色一僵,下意识瞧了一眼江清淮,“所以,江公子也是来……”

江清淮朝他笑笑。

司马鹤脸色更难看了,这都找上他爹了……虽然依照他爹的性子,大概是不会同意这种事,但……正如陛下所说,入宫乃是盛宠,未尝……

“不……不可!”司马鹤厉声拒绝。

他反应实在太夸张,倒是把江清淮和叶从南齐齐吓住了。

江清淮下意识跟RMB吐槽:“反应这么大,他家老头果然是在装病吧。”

叶从南却担忧起他:“鹤兄,你脸色瞧着实在不好,难道令堂已经病到如此地步……”

司马鹤轻咳一声,勉强冷静下来:“这……这倒不是。”

他心下已经决定断不能让陛下和他爹见面,但陛下亲临,怎能不招待,司马鹤心思一转,突然有了想法:“家父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染了风寒不便见人。”

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叶从南:“为表歉意,请一定给我个机会招待二位。”

“怎么招待?”江清淮当即有了想法,笑得贼兮兮,“难道,鹤公子打算破费请我们去琉璃轩吃顿好的?”

司马鹤:……

叶从南连连摆手拒绝:“鹤兄,那地方一顿百两有余,请江公子便是,我……我就不去了。”

“这可不行。”司马鹤一把拉住他,宛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我听闻文瑾和江公子关系甚笃,难得有机会,一起来吧……那琉璃轩也不过……咳,不过百两罢了,文瑾不必在意。”

见叶从南仍旧犹疑,江清淮也跟着劝道:“人多热闹不是?”

叶从南看看江清淮,又瞧瞧司马鹤那莫名求助般的神色,虽然想不明白,却还是点头答应。

司马鹤松了口气,立刻派下人备府上最好的车马,毕恭毕敬地把江清淮请进去。

江清淮却看向小福子:“难得出来一趟,你也在京中逛逛,不用跟着伺候我了。”

小福子“啊”了一声,显然不敢,只是不等他说话,江清淮便兀自钻进了马车。

还是司马鹤安慰了他不用担心,小福子才勉强答应下来。

户部虽然掌握国家财政大权,司马家的最好的车马却远不如礼部侍郎的气派,光是那拉车的马就只有可怜的两匹,不过轿子里的空间还算宽敞,打扮也雅致,江清淮还算满意。

叶从南随后跟上,瞧见有茶壶,还贴心地给江清淮倒了一杯。

江清淮肚子早饿了,虽然不爱喝这古代的苦茶,却还是接过抿了一口。

司马鹤最后上轿,正瞧见江清淮接叶从南递的茶,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突然便不忍再看。

实在对不住了,从南!!!

——

上次逛长安街,只在外面瞧了一眼琉璃轩,而今得了机会入内观摩,江清淮心情激动,宛如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司马鹤虽然也听说过琉璃轩,但到底第一次来,难免拘谨,见楼内琉璃通透、藻井繁复、名人挂画随处可见、就连灯光似乎都比旁处细腻高贵,竟是莫名紧张起来。

正有随侍小厮上前来,问起他们用餐还是喝茶。那小厮生得清秀,穿着琉璃轩统一的红锦侍袍,问起话来也是落落大方。

司马鹤愣神一瞬,下意识向叶从南求救。

叶从南目光却紧紧落在江清淮身上,像是压根没听见那小厮问话。

司马鹤心下觉得怪异,但更多还是紧张,他朝那小厮笑笑:“吃饭……吧。”

“阁下是三位吗?”那小厮仍旧客客气气,“是要雅间还是在大堂入座,若是雅间的话……”

“雅间。”这时候江清淮也瞧见那小厮,一点没有被人请客要客气的自觉,只夸开海口要,“最好的雅间。”

司马鹤顿觉一阵肉疼,但还是勉强扯出笑容:“对,我们要最好的。”

那小厮便换了笑容,毕恭毕敬地给他们带路:“贵客,请这边来。”

通往雅间的路是贵客专用,江清淮跟着那小厮,一路上不曾见过任何人,清清静静,反而觉出一丝异样,他在心里和RMB调侃:“这雅间的隔音做真好,一定常有高官在里面说小话吧。”

RMB却有点生气:“宿主,不是要刷司马鹤的好感度吗?怎么能让人家请客?苏有道给你带了那么多钱,你平日那么大方,今天怎么回事?”

江清淮却有自己的节奏,哄小孩一样哄了两句RMB,便来到了包间。

包间内倒是并不如江清淮想得那么奢华,反而是颇为雅致,尽是些懂行的人才明白的文玩珍宝,他注意到叶从南和司马鹤一进这屋子,目光分别落在博古架的花瓶和挂墙的字画上,皆是一副见到宝贝的模样。

而江清淮看去,只看到岫青色花瓶和抽象派大作。

他径直往那琉璃窗前去,其实就是玻璃,做工还没有现代的清澈透亮,但是胜在他们站得高,朝下看去,能把长安街上来往人群尽数收进眼中。

但又没有特别高,约莫也才现代的三层楼那么高,若是这地方隔音差些,或者开了窗,甚至都能听见外面交谈声。

这又是另一番风味。

江清淮对这地方满意得很,在主位坐下,先开始听那小厮报一遍特色菜。

他点菜也有自己的节奏,三人聚餐,主菜一道、鱼一条、羹汤一份、配菜三盘,最后还要甜点一份。

唯独司马鹤听得心都在滴血,但想到陛下日日在宫内吃的规格,又不敢开口阻扰。

毕竟,这么几道菜,对于皇帝来说,完全就是苛待!

上菜的速度也快得很,只是分量比一般饭店要少许多,这情况江清淮早就预见了,高档餐厅都这德行,他从小吃到大的,哪里能不知道。

所以他点这么多,倒是足够他们三人吃饱,还不至于浪费粮食,瞧着也丰盛漂亮。

司马鹤已经无心客套了,等江清淮动筷,也不再矜持。

倒是叶从南,似乎对眼前的美味佳肴兴趣不大,反而时不时同江清淮找些话说:“陛下,世子殿下可还和您闹脾气?”

“没有。”江清淮也在猛干饭,闻言只是简单提一嘴,“小孩比较怕我,还得慢慢来。”

“怕您?”叶从南满心不解,“您待世子那般好,为何会怕您?”

当然因为他是皇帝,江清淮不解,停下筷子看他:“难道你不怕我?”

叶从南连忙正色:“当然不怕,陛下是明君,定不会随意打杀无辜,草民为何会怕?”

江清淮瘪瘪嘴,反驳他:“但若是你做了错事,惹我生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叶从南闻言一愣,却笑道:“若是草民做错了事,惹了陛下生气,也合该被陛下杀。”

“愚忠。”江清淮骂他,脸上却带了几分笑,他看向司马鹤,“鹤公子觉得呢?”

司马鹤正埋头干饭,听见点名浑身一震,再抬眼,眸光都清澈了不少:“什么?”

江清淮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说没事。

于是RMB又开始生气:“宿主,多好的机会啊,试探下他的真心啊。”

“还需要试探吗?”只看他表现便大差不差了。

江清淮又夹了一筷子菜,门外却传来小厮的敲门声:“客人,今日我们请来京中有名的说书先生,讲说今下儿最时兴的话本,您是我们琉璃轩第一位雅间的客人,若您有兴趣,先生会先为您单独讲书。”

江清淮眼前一亮。

雅间的待遇就是好。

听见江清淮说同意,外面的小厮道声“失礼”,便推开门,先抬了个巨大的屏风进来。

江清淮稀奇地看着,等那屏风落定,便听见后面传来声音:“请贵客安,今个儿我们来讲时下最受欢迎的话本《唸蓝颜》。”

那声音颇有磁性,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很能引人注意。何况这话本名字也有意思,“唸”同“念”,“蓝颜”更是好懂,念蓝颜……念蓝颜……,不就是想男人嘛!

江清淮一拍大腿,秒懂,这一定就是古代的男同小说了。

第44章

只是刚听完个开头,江清淮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那说书人的声音还在房间回荡:“今日那多情帝王忽而来了兴致,解龙袍,换衣裳,扮作寻常书生郎……行至国子监门前,又瞧见个玉面儿郎。”

“行了。”江清淮终于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了那人,“你这书,谁……谁写的?”

“贵客……”那人吓得出来行礼,声音虽好听,却吃得膀大腰粗,动起来一身横肉,“贵客息怒,是小人哪里说错了话?”

认错态度这么好,江清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深吸口气:“你这话本谁写的?”

“这……小人并不知。”那人笑得有些谄媚,“但这是书坊卖的最好的一本,文采斐然,情节更是引人入目,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琉璃轩中讲书不是?”

江清淮很郁闷:“这书是什么时候出的?”

“也就前几天的样子。”那胖子见江清淮似乎并没有打算怪罪的意思,只认真回复,“这书如今才写到前三回,笔者神出鬼没,只和京中最大的书坊有合作,连个笔名都不曾留。”

听见是前几天,江清淮倒没那么疑神疑鬼了,虽然这书里的多情帝王真的很像他,但找不到笔者,江清淮摆摆手,给了那说书人些许打赏,便让他走了。

司马鹤尴尬地不敢说话。

倒是叶从南看向江清淮,语含鼓励:“陛下,真心无错,无论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无可厚非。”

江清淮傻了:“你知道?”

叶从南反而比江清淮还诧异:“此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在国子监内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不知?”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清淮咬牙切齿。

难怪姜少瑜上学时间明明和他早朝时间差不太多,却能在中饭之前就知道男宠一事,还知道他有意纳刘泽清,他本以为是姜少瑜在宫里听了哪个下人嚼口舌,原来……原来是那群大臣们……

出了金銮殿,就把他的事大肆宣扬了出去啊啊啊啊啊!!!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江清淮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从南,这人对他的态度一点没变,就不怕他起色心,把他关进后宫?

听闻此话,司马鹤也傻了,甚至都顾不得江清淮本人还在场,只急急追问:“你就不担心被陛下看上?”

江清淮瞪他:“被朕看上很丢人吗?”

司马鹤神色一僵:“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江清淮急了,“你不喜欢朕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喜欢朕?”

司马鹤有口难言:“臣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不喜欢陛下……不对,臣的意思是……臣对陛下只有君臣之情,并无……咳,并无陛下口中的……那般意思。”

“朕哪般意思了?”江清淮叉腰,死死盯着司马鹤。

司马鹤欲哭无泪:“臣不知。”

江清淮却话题一转:“你说有君臣之情,也是哄朕。”

“陛下明鉴啊。”司马鹤急得都要给江清淮跪下了,“臣对您的忠君之心,不亚于……”

司马鹤目光看向叶从南,语气铿锵:“不亚于文瑾之心!”

江清淮又笑了。

事情似乎进展地有点太顺利了,他看向叶从南,仍是一副不信任司马鹤的模样:“不亚于叶从南?这家伙可是能为了朕去死的,你能吗?”

叶从南困惑地回看江清淮,他何时有说过能为了陛下去死了?

但看江清淮的目光又落在司马鹤身上,目光炯炯,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是识相地没有插嘴。

司马鹤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看看叶从南,又看看江清淮,思维百转后,十分郑重地同江清淮行了一个君臣礼:“臣,司马鹤,愿凭项上人头和我司马家万年荣光担保——司马家忠君爱国,绝无二心!”

“若君令臣死,臣甘之若霖。”

司马鹤语气愈发坚决。

江清淮却嗤笑一声:“司马家?你爹还在,你怎么代表得了?”

司马鹤神色坚定:“父子同心,臣自然明白。”

司马鹤或许是真,司马济如何……江清淮却持怀疑意见:“那日在金銮殿,你爹说的话可是有目共睹,朕怎么能信他?”

司马鹤脸色一白,此事又何尝不是他的伤心事,若不是他和林珏的关系尚可,户部的事儿又全由他处理,这一日日的扫茅房可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陛下,这事也是个误会,还请您给臣机会解释。”

江清淮嗯了一声,不情不愿道:“起来说罢。”

司马鹤面带喜色,忙起身谢恩:“陛下,我爹这人犟得很,朝中人缘更不好,但他一心为国为民,天地可鉴。”

“只是太后在时,朝臣们结党营私,徇私枉法,贪污栽赃,朝堂一片乌烟瘴气。爹虽然在户部,很多事情却无力改变,久而久之,脾气便越发乖觉……”

“对您,他其实一直抱有希望,只是那日大将军在朝堂上说起募捐之事……您知道的,我们户部一向便负责这些,肮脏事更是见了太多太多,爹下意识就怀疑您……所以才会出言不逊,并非……单独针对。”

“何况如今您所作所为,为国为民,我爹也是一点点看在眼里,所以才格外愧对,无颜见您,几次朝会都只让臣去……”

当然司马济满心愧疚,司马鹤又何尝不觉得委屈,本来仗着这么个犟种爹,他在朝中就已经够受排挤了,结果新皇刚上任,他爹就被冷落在家,还不如人家被发去扫茅坑的自在,每次他上朝都是孤苦伶仃一人。

撞见陛下要找男宠,又被刘泽清针对,虽说暂且没成,但还是吓得他几日几夜睡不好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陈情,司马鹤几乎声泪涕下。

江清淮都不忍心看了,示意叶从南安慰一下,叶从南却只是递了个帕子过去。

他很上道,打量司马鹤,开口的话又是安慰又是提醒:“司马兄,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也别介怀了。想取得陛下的宽宥,还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才行啊。”

江清淮眼前一亮,对叶从南眼里有活儿的属性有了新的认识。

司马鹤也是恍然大悟,忙又跪下行起礼来:“陛下,臣手中有礼部尚书任宏等人贪污的罪证,甘愿呈给陛下,此后户部任陛下差遣,绝无二话。”

【叮,检测到任务已完成,请前往系统界面领取奖励~】

这是系统提示音。

“宿主,你太牛了!!!!!!”

这是兴奋到疯掉的RMB。

江清淮却淡定多了,系统所说的司马家的宝贝就是朝中大臣们贪污的罪证这件事他也多半能猜到。

只结合现如今他做的任务是调查任宏死因的支线,而任宏是侍郎顶头上司,又和侍郎私交甚笃就不难猜这家伙贪污。

联合户部执掌财政的职责,想到司马家手里有这些证据对江清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所以他请司马鹤出来吃饭,其实就是要给司马鹤一个机会——可以和他单独表忠心的机会。

至于系统说的好感度……江清淮倾向于认为只要司马鹤不至于特别恨他,就出不了大问题。

RMB却不信,它则认为:“司马鹤一定是发现表忠心、做你的臣子后,不会被你这个狗皇帝纳入后宫当男宠才答应的。”

江清淮:……咱别闹了,行吗?

他又不是真的男同。

不过,虽然任务完成了很值得高兴,江清淮却知道下一个任务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他了,而他暂时不想做任务。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让司马鹤将罪证呈上来,而是点了点桌上几乎已经要凉掉的饭:“快吃饭吧,爱卿最近受委屈了,那扫茅厕的事儿以后不必再做,这顿饭,也由朕请。”

司马鹤受宠若惊,眼圈竟是都憋红了:“陛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江清淮这时候又摆出一副大方模样来:“当然,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一顿饭而已,再添些酒菜来?”

“不用了不用了。”司马鹤连连摆手,仍是满心感动,“这些足够了。”

江清淮倒是已经吃饱了,不过担心司马鹤和叶从南吃得不自在,还是会偶尔动动筷子,只是目光却更多放在了窗外。

倒不是什么美景引人,而是江清淮又瞧见了吏部的人,还是上次的制服,只是这次三三两两结伴,各各手里都拿着一本厚重的记薄,神色也透出明显的疲倦。

叶从南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一旁开口:“陛下,今日吏部又抓紧了登记立户的工作,我还听同窗说,这三日吏部全员会日夜不休。”

“这么夸张?”听到吏部加班,江清淮下意识想到了裴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敲门,有没有被为难……

一有了这个念头,江清淮就有点坐不住了,当下就想去见裴牧,尤其看到吏部那群人匆匆用饭的模样,更是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虑来。

似是瞧出他在乎,叶从南又补充道:“说来也奇怪,就连入户的规矩都宽松了不少,今早吏部先来了趟国子监,院中没入户的学子们基本都登记入户了,甚至包括我在内。”

这是为了冲KPI,当然无可厚非。

何况国子监里的学生肯定是符合江清淮最先提出的那几条要求的,江清淮点点头,心里大概对龚成的打算有了数。

为了KPI,龚成大概率会先让吏部的人去高门大户,一来是那里人多,二来日日都在一起工作,彼此确实可以相互认证。

何况高门大户的达官显贵们不好伺候得很,夜里加班也不好去敲人家的门,所以像裴牧这样暂且赋闲在家,家中又没几个人在的,大概率得等到夜里才会被吏部敲门。

江清淮虽然能想到其中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万一呢?

但他心里再怎么着急,直接跑去找裴牧也不现实。

江清淮只好耐着性子结账,耐着性子告诉司马鹤自己后面的安排,再耐着性子回宫。

第45章

江清淮的打算本该如此。

但事实却是……他在司马家门口被本该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司马济逮了个正着。

司马济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只听下人禀告说起公子和朋友去了琉璃轩,就隐约猜到了这个人不一般,再套几句下人的话,打听一下年龄、相貌,便知道是陛下亲临。

来却不进府看他。

司马济顿觉心灰意冷,想着官途怕是真的到了头,忍不住沉沉叹气。

但他看向府门上高高挂起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司马”二字却又燃起他的一丝壮志。

那一刻,无数文人墨客、大家贤者的身影在司马济面前一一闪过,古往今来多少失意者,怎么偏他司马济自暴自弃?

如何对得起司马家万世荣光,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兄师长教诲?

倘若无人扶我青云志……

司马济咬牙道:“起码得自己请辞!”

所以,明明只是坐个马车顺路过一趟司马府,连头都没冒出来,就被司马济逮了个正着的江清淮内心是很崩溃的。

尤其在听到司马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言之凿凿地说着什么“请告老还乡”时,江清淮简直要翻白眼了。

这些大臣们能不能不要总是在他决定抱大腿的时候说些什么辞官的泄气话啊啊啊啊啊!

上次是林颂今。

这次又是司马济。

江清淮都懒得解释了,只轻飘飘看一眼司马鹤,示意他——你来。

司马鹤意会,忙上前将他爹扶起来,认真交代今下午的来龙去脉。

司马济听完,眼睛猛然瞪大,直直望着江清淮,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清淮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司马济便跪下行起大礼来了。

这可是在大街上!

江清淮连忙下马,躲着旁边人诧异的目光,还要好声好气地安抚司马济。

但如此一来,司马济反而更激动了,原本的巧舌如簧,字字珠玑到此刻却是一点都不好使了。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君王,不知怎得只想哭,曾几何时,他也年轻过,随秦昭帝征战四方,觉得自己只手能创太平盛世。

如今的他,被逼困到如此地步,却早已经忘了当年“自踏雪至山巅”的豪气,仅剩的那么点风骨竟也只够他请辞归乡……

倘若真归了乡,留下他儿一人在朝中孤立无援,只怕没些日子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比谁都盼着一位贤明的君主,哪怕不是姜家人都无妨。

可先帝在位十年不仅毫无建树,更是被一个女人欺凌到龙脉尽断。

太后当政,司马济是最先支持的。他以为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就一定会将大秦建设强大,但事实却是弄权、揽财、不问黎民……

再后来便冒出个天威王,一个乡野村夫,却能喊出“皇权不过粪土”的口号,司马济本也看好他。

只是还不等魏琛南找到玉玺,林颂今那个老混蛋先来捣乱了。

于是皇权就落在眼前这人手中——不过一个刚十八,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罢了。

皇室血脉又如何?自小被太后养着,性格软弱,胸无大志的傀儡,司马济唯独不看好他。

可偏偏是这孩子…是的,他还是个孩子啊,司马济望着江清淮,唯独这孩子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发粮建房,给那些被无依无靠的贫民们发农具修房屋…甚至不顾世俗礼制,让眼高手低的朝臣去搬砖、守门。

司马济无时不在怀疑,刘太后如何养得出这样干净纯粹的一个人来?

他本还在狡辩,他本还在挣扎,他骗自己这不过是小皇帝收拢民心的一个手段,等皇帝大权在握,一定会暴露本性。

但此时此刻,司马济只觉没脸。

多么干净纯粹的一个孩子啊。

他自小在宫中想必过得就很艰辛吧,龚成任宏他们一定没少给他找麻烦吧……

甚至最开始,他也在给他找麻烦……

又想到那日金銮殿上的狂言,司马济竟真落下了懊悔的泪水。

江清淮看在眼里,属实是拿这老头没辙了。

虽然看司马鹤模样不难猜出司马济年轻时的风采,但这不代表江清淮可以忍受七十岁的他用含情脉脉的暧昧眼神一直打量自己。

尤其现在,还莫名装上柔弱,滴滴答答掉起眼泪来了,江清淮心里直发毛,真地很想不管不顾,撒腿就跑。

但RMB不许,何况司马鹤也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气氛组,见他爹落下眼泪,十分认真地解释起来:“我爹是太高兴了,陛下,您不要介意……”

江清淮叹气,江清淮没辙,江清淮只能先进府再说。

到底还是去了司马府上做客,但为了躲司马济滔滔不绝的客套话和怪异的眼神,又只能不情不愿问起司马鹤所说的罪证。

江清淮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屎中挑屎,司马济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去书房,江清淮看着他打开个和电视剧里面几乎一模一样的密室,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司马济骄傲地向江清淮展示起那密室中的万卷藏书,声音愈发中气十足:“陛下,都在这里了。”

这……江清淮看着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书架,再看书架上一排排书,眼前一黑。

他下意识就想跑,无奈系统的反应比他更快——

【滴,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宿主立刻前往系统界面查看,请宿主立刻前往系统界面查看~】

江清淮不想查看,但RMB已经自觉地将屏幕打开了。

极具压迫感的微软雅黑再次出现,江清淮只能闭上眼睛逃避,但RMB十分贴心地读给他听。

“亲爱的宿主,请根据司马济提供的罪证,想办法拿下任宏手中的盐场。”

“盐场?”江清淮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却还不睁开,“是那个堪比矿场的盐场吗?”

“是的宿主,据系统调查,任宏手下那家盐场,日进斗金,比矿场还能赚钱呢!”

比!矿!场!还!能!赚!钱。

江清淮深吸口气,毅然睁开双眼,再看那密室万卷藏书,眸光却已经变了,他十分严肃地告诫自己——

什么万卷书,

这分明是个黄金屋!!!

……

但从一堆陈年记录中找线索,到底还是个苦差事。等江清淮勉强有些头绪时,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他想到自己出门前答应苏有道会在晚膳前回去,不由脸色一白。

江清淮立刻扔了手账的记薄,只加快步伐往外走,对司马济和司马鹤的声音不闻不问。

瞧见小福子神色匆匆地赶过来,也只是略一点头,他以为他懂了,谁知下一秒却撞了人。

那人倒是结实得很,反把江清淮撞得头晕眼花,朝后堪堪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他揉着被撞疼的额头,不由抱怨道:“哪来的大块头?”

大块头苏有道正担忧地望着他。

“大……伴?”

江清淮有些不敢置信,他眨眨眼睛,还想再确定一番,苏有道却已经伸手帮江清淮揉起撞红的额角,他语含担忧,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陛下,您不是说晚膳前就回宫?”

江清淮立刻忘了疼,只站直身子,认真解释:“司马大人盛情难却,朕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正巧这时候司马父子也跟过来,瞧见苏有道,司马济冷哼一声:“你这白脸,陛下回不回宫,还由着你教训了?”

不等苏有道说话,江清淮先瞪了一眼司马济:“是朕失言在先,司马大人说话真是好生难听。”

司马济脸色微白:“陛下,臣只是……”

“算了。”这司马济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清淮摆摆手,不跟老头计较,只看向苏有道,“大伴儿,还麻烦你来接朕,我们快回去吧。”

苏有道温柔地笑了笑,同样不和司马济计较。

苏有道自行又备了马车,内里装扮地舒服极了,还备了江清淮爱喝的甜茶。

江清淮坐在马车上慢慢抿茶,随着车马微晃,没一会就起了困意。

苏有道端正坐在他旁边,瞧他困得眼都睁不开,取来一个软枕,又给他挪些地方出来:“陛下,睡一会吧。”

车内铺着软垫,睡一觉倒也舒服。

江清淮点点头,接过那软枕,在苏有道身侧半躺下来,动作间嗅到一股淡淡冷香,似乎是苏有道身上的香味,江清淮困得思绪都慢吞吞,他想,这味道倒是很像裴牧。

裴牧!

江清淮猛然坐直身子,急得软枕都摔在地上。

他却顾不得管,只在心里懊恼,他怎么把裴牧给忘了!!!

苏有道见他起身,忙抬手护住了江清淮的头,防他撞到轿顶,又见他神色懊悔,轻声问他:“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江清淮闻言却冷静下来,他十分勉强地朝苏有道笑笑:“没事,只是想起今晚又没跟两个小孩一起吃饭……”

“世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的。”苏有道安慰他,“今个下午,臣也替陛下解释过了。”

苏有道将掉在地上的软枕捡起来,轻轻拍了拍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又劝江清淮:“陛下忙了一天,哪怕是闭目一会也好呢。”

江清淮已经睡不着了,但为了不让苏有道担心,他还是躺下,可这次再靠进苏有道,却只剩淡淡檀香。

回宫后,江清淮借口今日忙累,连澡都没洗,只催苏有道赶快休息,等人一走,立刻便点了传送。

第46章

裴牧正在庭中饮酒。今夜的天格外亮,月辉如玉般澄澈,高挂天边,又落在酒盏之间。裴牧将酒加满,几乎要溢出来的酒水便如镜一般,将那月盘揽在盏中,又随着杯盏晃动,荡出满庭清辉。

只是四周实在太静,就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不肯光顾,仿佛天地间,此时此刻,只剩他孤伶伶一个。

裴牧看着那残落的败荷,忍不住长叹一声。杯酒一饮而尽,清辉月光便也四散而去,一瞬云迷雾锁。

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寂寥天地,如破晓的初冬暖阳乍临人间,新焙的姜茶般熨过喉间。

他却有些不可置信地呆坐在原地,瞧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急迫地叫着他名字,一声又一声,才如惊弓之鸟般猛然起身,给门外的江清淮开了门。

“裴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