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清人,江清淮便紧紧抱住了裴牧,声音带着稀碎的颤抖:“太好了,你没事。”
裴牧有些不解,更多却是不信,直到贴近江清淮嗅到熟悉的槐香,才骤然软了声音:“我能有什么事?”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摸眼前人的长发,江清淮却一把推开他,语气哀怨:“我敲了好久的门,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离京了……”
裴牧摇摇头,失望地轻拈指尖,他上下打量江清淮:“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你受伤了?”
他的手探向江清淮脖间的绸带,见那透白的素绸缠着漂亮的颈线,几近与雪白的肌肤融在一起,又蜷起指节,只作虚虚一点。
说起这个,江清淮忍不住轻嗤一声,心下暗骂还不是怪你,但面上只摆摆手,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盯着裴牧:“吏部的人来过吗?”
裴牧摇头。
江清淮松了口气,一面庆幸自己赶上了,一面又是惊魂未定:“不过也快了,大概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夜里加班还真让人猝不及防……只能今晚我住下来了。”
他半解释半自言自语的说辞,让裴牧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能猜出是立户籍的事,他看向江清淮身后,并无任何人跟来,心下又有了计较。
大半夜匆匆忙忙来见他,这么怕他离开,怕不是那原本商量好能帮忙的贵人因什么事变卦了?
裴牧又将目光落在江清淮脖间的绸缎上,平白无故遮了脖子,难道……还受了罚?
裴牧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眸光沉沉地望着古井无波的池水。
江清淮却已经注意到凉亭中的酒,他迈步过去,还忍不住埋汰裴牧:“好有闲情雅致,对月饮酒啊。”
等看到桌上摆着两个空杯,江清淮兴起,顺手给自己也斟一杯酒,只是还没喝,先被裴牧抓住了手腕。
这人一向把不稳力道,这次虽然没弄疼江清淮,但想到昨晚,江清淮还是毫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
裴牧要说的话便骤然卡在喉间,心下闪过怪异的落寞,随后才反应过来,忙将手松开。他愧疚地望着江清淮,却还是坚持道:“清淮,这是旁人的杯子,我再同你拿个新的可好?”
“旁人?”江清淮蹙起眉,“什么人?”
裴牧半哄着接了江清淮手中酒杯,正将清酒尽数倒进池塘,闻言动作一僵,落池的酒都好像慢了半拍。
“是裴关。”
好半晌,裴牧才开口。
“裴关算什么旁人?”
又不是什么女孩子,还需要忌讳这个?
江清淮想不明白,但裴牧已经取了新的,又帮他倒好了酒才递来,他静静看着江清淮,却好似在求他一般。
江清淮垂眼看那清冽如镜,倒映明月的酒,到底还是接了过来,举杯一饮而尽。
这酒水味道却并不如他想得那般烈辣,反而带着股淡淡的说不上味道的清香,入口细软,舌尖还能品出一点甜来。
江清淮眼尾顿时漾开碎银般的笑,眸子亮晶晶地,他用指尖挑着酒杯,递到裴牧面前:“还要。”
裴牧勾勾唇,又替他满上。
这次江清淮倒是喝得慢了,饮茶一般品着,慢吞吞地和裴牧说起今早的事:“最近吏部在赶工期,听说熬着夜要办立户的事儿,白日里去那些有钱人家里,夜里再敲百姓的门。我担心他们突然来访,自己赶不上,所以……”
裴牧又替江清淮倒酒,轻轻点头:“如此,想必审核宽松不少。”
“所以我想,要是有人来敲门……”
“敲门”两字刚出口,屋外便传来了扣门声,一声比一声大,还伴随着踹门的声音:“有人没?屋里的人快出来!”
江清淮蹙眉看去,没想到吏部会是这个态度。
裴牧倒是比他淡定,只略带安抚地看了一眼江清淮,起身前去开门。
江清淮也忙跟上,只是猛一站起来,竟觉出一阵头晕目眩。他诧异看向桌上那半壶酒,没想到这酒喝起来甘甜,后劲儿能这么大。
不过眼见裴牧已快到门边,江清淮心下不敢多想,忙快步跟上去。
只是来的并不是吏部的人。
江清淮远远跟在后面,看见来人,却骤然停了步子,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来人便是林珏。
他协同大理寺调查任宏被杀一事,忙活了一天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前一刻钟,今晚巡城的兄弟递来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说是有人在任宏遇刺那晚看见个黑衣人鬼鬼祟祟进了这家。
正愁着如何向皇帝交差的林珏立刻便赶了过来,只是看见开门的人,他自己先傻了:“你怎么在这?”
看见来人是林珏,裴牧也有些诧异,不过看到林珏身后跟着的带刀侍卫,倒是不难想明白,他只点点头:“做什么?”
林珏心下犯难。
本来敲门之前,他对这一趟是不抱希望的,但开门的人是裴牧,死的人是任宏……
林珏曾从长辈口中了解过一些陈年往事,知道裴家当年的事和任宏那家伙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再联系方收到的消息,只怕裴牧还真跟任宏遇刺这事脱不了干系……
任宏那老家伙是该死,但是……凶手是他兄弟,这让他怎么交差?总不能真绑了兄弟去见皇帝吧。
何况小皇帝也认识裴牧,看那日城门相送,也算情深义重。就算任宏是个高官,但真论起来,指不定皇帝偏袒谁呢……
但这还真指不定,他总不能冒着兄弟掉脑袋的险去问皇帝。
正在林珏犯难时,又有个人开口了:“怎么了?林小将军,您和这人认识啊?”
林珏看向说话那人,是刑部那边调派来帮忙的按察使,不知怎的和他十分不对付,但他和那人官职相当,明面上还得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他朝那人笑笑:“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按察使立刻冷笑一声:“将军,这可不行啊……若是让陛下知道您为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放弃如此重要的线索,怕是……”
按察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珏,逼得林珏无法,只能朝裴牧解释:“是这样,有人说……”
“什么人?”
松针落雪般的声音骤然从远处传来,如寒玉相叩,带着几分刃破冰泉般的冷冽。
林珏循声望去,暮色中,一抹身影静立廊前。
那人眉眼浸着月色般的清冷,淬了冰棱的视线正一寸寸碾过他的衣襟。
林珏打了个寒颤。
江清淮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帕子,只能把脖子上的绸带解了挡脸,奈何这绸带太短,只堪堪挡住脖上的伤,微风一吹,什么都瞧见了。
很要面子,不想被裴牧发现自己就是那晚和他挤在一个柜子里的黑衣人的江清淮只能端着姿势,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动作受限,心下便反感起林珏的突然来访,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全:“有人说了什么?”
林珏没回话,望着江清淮,木头桩子一般愣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按察使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人?大晚上蒙着脸干什么?”
“脸上受了伤。”江清淮故作委屈地瞧一眼那人,“恐污了大人的眼睛。”
他方才一副冰美人样儿,此刻却做小伏低,乐得那按察使笑弯了眼:“这么个美人,是谁忍心伤你的脸?”
江清淮长叹一声:“怪我倒霉,昨个夜里家里进了贼,兄长听见动静,本是怕我受伤,才让我留在屋中……谁知道那恶人趁人不备,翻进了窗。”
想到昨晚非要跟自己挤在一个柜子的某人,江清淮又忍不住瞪他一眼,瞧见裴牧怔愣神色,才满意继续:“当时那么大一把刀挂在我脖子上,那贼人满身的血腥气,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良民,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喊人都忘了……”
“那人长什么样,你可有见到?”林珏忙出声问道。
“样子瞧不见。”江清淮摇摇头,“那人戴着面罩,说起话都瓮声瓮气的,但是身形不胖,只是力气大得很……”
江清淮又瞧一眼裴牧:“我的手都要被弄断了。”
“依你所说,这贼人这样厉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何不报官?”按察使狐疑地打量着裴牧,方才江清淮一直瞧他,倒是让他怀疑起裴牧,“你小子说。”
裴牧点点头,顺着江清淮的话:“我寻了一圈没瞧见人,回到屋中才发现那贼人劫持了清淮,偏此时官府的人又上了门,那人逼我支开官兵,又听见了要封城的消息,想必是心中慌乱,提前跑了。所以等我回去,已不见人影……”
“倒是我惨兮兮。”江清淮又忍不住抱怨,“那人慌乱之间,反划伤了我的脸,这才见不得人。”
第47章
或许是江清淮的语气过于哀怨,实在听不出作假,按察使冷哼一声,不再逼问,只说要搜搜房子。
搜就搜吧,还是新房子,里面能有啥东西,江清淮大大方方让路。
只是按察使带着手下人进去搜房,林珏却站在门口,仍盯着江清淮瞧。只等被江清淮瞪了一眼,才想起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心里却默默给RMB点起赞,他大大方方任由林珏瞧,量林珏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不仅认不出他是皇帝,连长安街那次见面也想不起来。
“上次在长安街,你见过清淮一面。”还是裴牧出声提醒了一句,“这才过去几日,记性这么差?”
经他这么一说,林珏才恍然大悟:“你是上次那个狐狸脸啊,怎么每次见你,都蒙着脸?”
想到方才江清淮的说辞,他又压低声音:“真受伤假受伤啊?”
江清淮睨他一眼,并不回话,只站到一边,兀自扮起高冷。
屋里按察使还在搜房,林珏也不好走,只能站在裴牧旁边,又问起他吏部的事儿来:“有人来过吗?”
听林珏提起这事,江清淮下意识瞥了一眼,他很不满:“怎么?瞧不起我?”
林珏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最近……”
话才说了一半,远远就听见了吏部衙役的声音:“吏部查户,这家的人在哪?都出来。”
江清淮轻嗤一声,一时只觉头疼。
他这次出宫虽然没带小福子一同,但却拿了小福子正儿八经的身份腰牌,到时候只把那腰牌给吏部的人一瞧,说裴牧是外地来投奔亲人便是。
可偏偏林珏也在,江清淮若是直接拿了腰牌告诉吏部的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林珏百分百要怀疑他身份了。
林珏怀疑倒是无妨,不过是被他嘴几句罢了,江清淮还受得了。但若是林珏情绪过分激动,不慎说漏了嘴,被裴牧晓得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起码现在,江清淮是不愿让裴牧因为自己的皇帝身份和自己生分的。
若是能够,江清淮情愿瞒他一辈子。
但这腰牌拿不出来,如何糊弄吏部那边,却也难办了。
正在江清淮倍感头疼时,RMB出了个主意:“宿主,反正这房子是你们从林珏那边的渠道买的,就说自己是林珏亲戚不也一样?”
江清淮眼前一亮,立刻将目光落在林珏身上。
林珏立刻打了个寒颤,发觉是江清淮在看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想干嘛?”
江清淮只笑两声,瞧一眼那吏部的衙役,突然哭喊道:“将军,您如今飞黄腾达了,就要弃我们于不顾,到底是何道理?”
他声音不算小,何况宅子正敞着门,不仅外面的衙役听见瞧了过来,就连屋里正搜查的按察使都好奇地停了动作。
“你瞎说什么呢?”林珏不明所以,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忙朝后退了几步,拉远了和江清淮的距离。
江清淮要的就是他这反应,哭声越发凄惨,他一把将裴牧拉到身前:“将军,您怎能这样不认账?他明明是您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裴牧啊!”
林珏看看裴牧,又看看江清淮,好像突然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倒是按察使反应快些,见林珏还愣着,开口责备道:“林小将军,您这家大业大,没道理连远方表亲都不帮衬吧。”
“何况裴兄如今伶仃一人,实是走投无路才来京城投奔您来了,您怎能这样对我们?”江清淮委屈地扯着裴牧衣角哭诉,一幅伤心欲绝、站不稳的模样。
正此时吏部的人赶了过来,他们也认得林珏,提前过来,多半是要看看热闹。
江清淮要的就是这效果,只是还扮作不明白的样子,畏缩看林珏:“林将军,您不愿帮济我们便罢,作甚还要找这些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裴兄,我怕。”
他哀哀躲到裴牧身后,委屈地探出半颗脑袋小心打量起吏部的人。
吏部的衙役们听出他误会,忙出声:“这位小公子,你别误会,我们并非林将军找来的,而是朝廷派来立户的官员,你放心,若有什么不平事,我们会替你做主。”
“林将军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你们真能替我们做主?”江清淮拉紧裴牧,又偷偷瞧一眼林珏。
林珏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已经隐约明白江清淮的打算,反而更困惑起这人为何会知道他和吏部那群人不对付。
难不成也是个宫里办事的?或者,家里有个当官的?
让林珏此时此刻来回想,倒是真想不到哪家官员有这般年龄的公子,何况他常年不在京中,认的人也不多,只能暂且压下困惑,看向吏部的人,扮起不高兴来:“这是我的家事,你来插什么手?”
“将军可是冤枉我们了。”那领头的并非寻常衙役,而是在吏部挂了官职,甚至品阶不低,也认得林珏,“咱们都是奉陛下的旨意办事,我们要过问这家人来处好立户,大理寺要查这里的贼人,不更该给彼此行个方便?”
“立户?”林珏冷哼一声,“他们立什么户?”
“这不是您的表亲吗?”那领头笑笑,“方才这位小哥说得清清楚楚,不正是……额,三叔公家的……”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认真道。
那领头笑地有些尴尬。
裴牧也下意识看了江清淮一眼。
林珏能明白江清淮的打算,裴牧自然比他更早清楚,好歹他也是亲眼目睹过江清淮在金銮殿上作戏,骗过魏琛南和一众朝臣的人。
只是想起那时,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却是江清淮那通红的眼尾,惹得他此刻也忍不住多注意了几分。
江清淮却只顾着装腔拿调地瞎编乱造:“大人,若非家中出事,我们也不至于舔着脸来投奔林将军。本念着几分血缘关系,想林将军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可来了这么些天,连将军面都不曾见过几次。”
“这也便罢。”江清淮瞥一眼裴牧,眼圈发红地娓娓道来,“后来听闻要立什么户,得有相熟之人互相佐证,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想着去找林将帮帮忙,只做个证明便罢,又不费什么事……”
“知道了知道了。”林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江清淮的话,“我当你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呢,如果只是立户,正巧吏部的人也在,此刻办了就是。”
“当真?”江清淮顿觉惊喜,立刻看向吏部的人。
“自然可以。”那领头朝他笑笑,“只是还得过问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又说了一遍。
“我记不清这些。”林珏有些不耐烦。
“可查族谱。”领头的提议道。
“老林的族谱早丢了。府上人员名单倒是有,只是没他们。”林珏双手抱臂,装起大爷来。
“那……”吏部的人想了想,“您可能说出这二位的名字?”
林珏嘴角微抽,先指了裴牧:“他叫裴牧,字远之。”
“那这位呢?”那领头的人指指江清淮。
林珏却沉默下来。
“林将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是……”按察使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林珏只觉一阵烦躁,看看江清淮,又瞪一眼按察使。
气氛瞬间焦灼了起来,那领头的人也跟着逼问林珏:“这两人住在一起,你不认识他?”
“嗨呀。”江清淮眼见不好,突然开口打断。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林将军不认得我呢。”
众人:“?”
一直在看热闹的按察使忍不住了:“你不是这位的弟弟?怎么林珏不认得你?”
“而且你方才那么多话干什么?”吏部的人也郁闷。
毕竟这人方才那控诉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是裴牧的……表弟。”
江清淮戳戳裴牧,裴牧立刻领会。
他一字一顿,极认真地向众人介绍起江清淮,可惜说的全是废话:“极亲极亲的表弟。”
“你又是他的表弟?”按察使有些头大。
“怎么?”江清淮看了裴牧一眼,心下不满,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是裴牧的姑丈的二哥家的小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众人:“……”
“罢了。”还是吏部的人先放弃了,他们今晚的任务比较繁重,虽然能听些林珏的家事很刺激,但实在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几个人上,“直接开始吧。”
他这么一开口,余下的吏部衙役们便纷纷动了起来。
有衙役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油灯,点起灯来。有衙役掏出墨条,开始磨墨。
另有两位衙役则掏出记簿,分别问起江清淮和裴牧名字、年龄、祖籍、家庭关系等信息。
RMB终于找到机会吐槽:“虽然但是,宿主,你怎么给自己也办上户口了。”
“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江清淮也没料想到会这样,“以后微服私访办事更方便。”
RMB哦了一声,还是替江清淮打抱不平:“你对裴牧也太没脾气了些,他昨晚那样伤你,你今天就上赶着来帮他。”
这话江清淮不爱听,下意识替裴牧找补:“昨晚是因为他不知道是我,而且立户可不是能任性的小事,要是裴牧因此不能留在京城,我这个锚点不就等于作废了吗?”
RMB还想说如果不把锚点绑在裴牧身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但负责询问记录的衙役此刻却开口了:“这下就好了,等给许大人过目加盖了官印,就能拿到户贴了。”
江清淮点点头,见那衙役将方才写好的东西递给领头官员,那官员瞧一眼,从怀中掏出官印,直接盖了章。
下一秒,户贴就递到了江清淮手里。
办事效率这么高???
吏部的事办妥,按察使那边也有了结果。
当然还是一无所获,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不仅林珏着急,就连不必承担责任的按察使也有些泄气。
江清淮看他们唉声叹气,故意又添一把火:“那贼人武功很高,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家中,只怕这会子已经出城了罢。”
林珏不信,他心下知道这事多半跟裴牧有关,自然不愿再劳心劳神作无用功。他猜测着江清淮说这话是否也是知道了裴牧做的事……
按察使却眼前一亮,打断他思绪,兴冲冲道:“如此,林将军,我们趁热打铁,即刻去追吧。”
林珏啊了一声,还没拒绝,按察使便直接下了命令。
江清淮咧咧嘴角,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面纱下的脸,笑得很开怀。
等林珏生无可恋地离开,他又伸个懒腰,装作一副累极的模样,对裴牧道:“事情差不多妥了,我便回宫去了。”
裴牧却拉住他,抢先关上了门。
第48章
江清淮不觉有些生气:“我要走了,你关门做什么?”
但等裴牧认真解释过是怕吏部的人怀疑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今晚只能留下了。”
裴牧看出他不情愿,却不明白为何,等江清淮避人似得将面纱取下,鬼鬼祟祟遮住了脖颈,又提议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打地铺时,裴牧便愈发不解起来。
本以为江清淮来找他,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可如今看来,怎么好像生他的气更多一些?
裴牧认真回想着自己方才哪里说错了话,只想到个劝江清淮换酒杯的错事,兴许是方才扰了他好兴致,所以才不愿同他睡了罢……
裴牧试着提议道:“清淮,酒还剩下一些,若你还有心情,不妨……”
“行。”江清淮立刻点头,他其实早想来找裴牧喝喝酒了,只是中间出了些意外,心里难免堵着气。但那也是在堵裴牧的气,而非酒。
他绕过裴牧,坐在凉亭中,给自己倒满,举杯一饮而尽。
裴牧在亭外看他这般,猜他心中并不好受,转身去厨房做了几碟下酒的小菜。
他本是想劝江清淮别只顾着喝酒,省得明天起来头疼,哪知等他做好出来,某人已然醉到不省人事,偏偏还精力满满,此刻半边身子跨过亭中短栏,正伸长了手要摘池中莲花。
裴牧看得心下一惊,生怕他一不留神落入池中,忙快步上前将人一把捞起。
只是这怀中人软得好似没了骨头,被他这么一抱,便绵绵倚在他胸膛,一动不动地装起乖来。
裴牧僵持这姿势一动不敢动,声音也下意识放轻:“清淮?”
怀里人闷闷应了一声,又嘟囔道:“头晕。”
这是自然了,醉花阴虽然尝起来软绵可口,却也属烈酒。他望了一眼已然空了的酒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半壶全进了江清淮的肚子,如今却只是喊头晕,酒量都算很不错了。
“我给你煮碗醒酒茶可好?”裴牧又低声问他,却等不到他回答。
等他看去,发现江清淮已经闭上眼睛,安然地睡了过去,羽长的睫毛遮住半数月光,在玉白肌肤上落下一层淡痕。
裴牧无法,只能先把人抱去床上,再去煮醒酒茶。
只是……等他煮好,床上又不见了人影。
裴牧难得有一丝迷茫,一个醉得不省人事到只知道喊头晕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精力?
但也无法,他只能先把醒酒茶放下,再去寻江清淮。
倒是也好找,裴牧来到院中,正听见哎呦一声痛呼,赶过去看时,就见江清淮迷茫地坐在墙角的大背篓中,正挣扎着要起来。
那背篓还是江清淮做肥皂时,买石灰石送的,上次江清淮也只用了一些,裴牧担心这东西受潮,又不能搬到太阳底下晒着,只能放到墙角的屋檐下。
这里原是上一家主人堆放杂物的地方。裴牧后来收拾了一番,多半都给扔了,只剩下古旧的板车和梯子,然后便是这几筐石灰石。
此刻江清淮正坐在其中一筐石灰石上,旁边的梯子也倒了,好巧不巧将他卡在其中一个框里,才让江清淮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想做什么?”裴牧帮着抬起那落倒的梯子,看他手腕似乎被碰红了一片,帮他揉了揉,“疼吗?”
江清淮直直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只等裴牧说完,才慢吞吞指了指屋顶。
“想上去?”裴牧有些诧异于江清淮的精力,“头不晕了?”
江清淮认真点头,又摇摇头。
裴牧却能懂他的意思,同他商量道:“我们先喝了醒酒茶,等头不痛了,我再带你上屋顶,好不好?”
江清淮不说话,仍旧巴巴地看着他。
裴牧不知他听懂没有,但被梯子困在这里倒是能防止他乱跑,不至于端着茶的功夫又把自己弄伤。
于是思索片刻后,裴牧又把方才立起来的梯子缓缓放倒,将江清淮圈在其中,看他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他也不顾江清淮能不能听懂,只说:“清淮,我先去端醒酒茶。”
说罢,裴牧起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不放心,又回头看江清淮。
江清淮也正在看他,夜空下他的眼睛格外亮,里面无喜无悲,净似山尖积雪,却又好像动一动就要化了……裴牧看看清冷的月光,竟没道理地担忧起江清淮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出事。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多想,扯了扯嘴角,又加快了步子。
等他火急火燎赶回来,江清淮还乖乖待在原处,一看见裴牧,他便眼前发亮,指着屋顶给裴牧看。
裴牧又笑了笑,等哄过江清淮喝完醒酒汤,才如约带他上屋顶。
只是走的却不是梯子,裴牧一手揽着江清淮的腰,助力几步跑,便直接飞了上去。他步子稳,等放下人时,江清淮根本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裴牧才听到一声轻笑。
江清淮目光雀跃,小心翼翼走了几步,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紧双臂,抬头看月亮。
裴牧也跟着坐到他旁边,想起那日在清静轩屋顶,江清淮就这样坐着,到底还是忍不住叫他:“清淮。”
江清淮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
裴牧犹豫着问他:“你脖子上的伤,是谁干的?”
江清淮忽而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他,眸中也终于带了一丝情绪,像是不可置信,又有点生气。
他抱怨似的嘟囔道:“你还问。”
“为何不能问?”裴牧不解。
“还不都怪你!”江清淮气急地应了一句,别过头不再看裴牧。
裴牧更不解:“所以,你才生我的气?”
裴牧认真思考,清淮脾气虽然不好,但从不会牵累旁人,是谁的错便生谁的气,所以那伤,就算不是他亲手弄的,恐怕也和他有关……
至于如何能和他有关,裴牧想不明白,问江清淮……似乎也没指望。他索性也不想了,只是看向缩成一团看月亮的江清淮,认真道:“清淮,对不起。”
江清淮轻哼一声。
裴牧立刻没了法子,不知所措地坐在他身边,无言地陪着他看月亮。
好半晌,才又想起问道:“头还晕吗?”
江清淮不说话,头却微微一斜,靠在了裴牧肩上。
裴牧立刻绷直了身子,侧目看过去,才发现江清淮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揽过人的肩膀,感受到微凉的布料,立刻又把人抱下屋檐。
这次的江清淮总算真正安静了下来,像只猫儿软乎乎窝在裴牧怀中,等被放到床上,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裴牧的手。
裴牧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转而看见他脖间的绸带,又叹了口气,他帮江清淮脱了弄脏的外袍,盖好被子,心下还记得清淮想要分床睡,又去打了地铺,自己睡。
只是夜更深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低泣声,裴牧睡眠一向很浅,加上习武耳力颇好,立刻便睁开眼来,发现是床上的江清淮时,竟是莫名慌了几分,连灯都忘了点,只掀开床幔,问:“怎么了?”
江清淮却没醒,他自己缩成一团,头埋在被子里,却在无意识地掉眼泪,裴牧听见他小声地说:“爸,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别丢我一个人……求你,求你了……”
这话裴牧听得莫名熟悉,自然而然便想到那晚在清静轩,江清淮也是这般对他哀求别走,心下不由一哽:“清淮……”
他只轻轻拍一拍,江清淮便睁开了眼睛,那眸子还淌着泪,却已经朝他望来,在一片漆黑的房中,唯趁着月光,透着几分脆弱:“裴牧?”
睡了一会,江清淮倒是醒酒了,只是脑子发蒙,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里?”
“你睡着了。”裴牧递给他一个帕子,“为什么要哭?”
“啊?”江清淮下意识接过了帕子,却不知要做什么,但听到裴牧这样说,心里立刻就别扭起来了,“你怎么老这样,我哪里哭了?”
裴牧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十分疑惑,甚至算得上无措:“清淮……”
他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一丝沙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第49章
裴牧这反应,倒是让江清淮有些措手不及,他其实也不是特别生裴牧的气,只是有一点点介意而已,何况他自认为也没有表现太过,没想到裴牧能这样敏锐。
他下意识否认:“我没生你气啊。”
裴牧却不信,也不想让江清淮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他向前凑去,认真地看着江清淮的眼睛,看江清淮下意识朝后缩,立刻便道:“撒谎。”
江清淮:“……”
他倒不知道裴牧还有这一面,看来不解释不行了。
他轻咳一声:“是在宫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不是故意拿你撒气。”
裴牧又贴近几分,还是那样紧紧逼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江清淮这次可没躲没闪,直直望着裴牧呢,他十分不解:“怎么撒谎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裴牧很认真地回答他,“既然生我的气,一定是我做错了事,你告诉我便是,我以后……会改。”
江清淮:“……”
“他怎么这么好脾气?”江清淮忍不住问RMB。
RMB也不知道,但它知道方才江清淮喝醉后发生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后,又好心提醒道:“你还是直接告诉他实情得了,不然怎么解释你喝醉后说的话。”
“我就说了句还不是都怪你,这也不算什么吧……”
江清淮还要坚持自己的马甲,所以他绞尽脑汁、瞎编乱造:“其实……是我上次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他们打你了?”裴牧立刻站起身来要去点灯,“我看看。”
江清淮连忙拉他:“没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脖子上还留了点伤而已。”
“脖子上的伤怎能马虎?”裴牧仍旧坚持,甚至开始觉得江清淮做噩梦也和这个有关系。
“清淮……”裴牧语重心长地劝他,“既然你也在吏部入了户,不如想个法子离宫,日后自在来去,不比宫里好吗?”
“能想什么法子离宫啊?”要真能这样,江清淮当然一百个乐意了,问题在于皇帝这差事想当的当不上,不想当的也辞不掉……
“假死。”裴牧却好像早有此意,当下毫不犹豫,立刻有了计划,“我手里有一种药,可让人闭气一日一夜,却性命无碍,你若有意,抽个时间服下,到时我去接你,日后……”
“假死药?”这种东西江清淮只在小说里听说过,一时只剩下震惊,他问RMB,“这玩意保真吗?”
RMB也不敢说是真是假,犹豫了一会,只说:“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有江湖的,也有真气、轻功这些,大概……假死药也可以吧……”
这事江清淮虽然没听说过,但上次见裴牧飞檐走壁,倒是不惊讶,但是假死这事儿在小太监身上是天衣无缝,在皇帝身上……
江清淮叹气:“不行。”
裴牧不解:“为何?”
江清淮顿了顿:“两个小孩还在宫里,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们。”
“皇家的命脉,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造化,你一人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怎么护得住他们?”裴牧冷着脸,莫名严肃,“螳臂挡车,反而容易丢了自己性命。”
江清淮莫名被训,心里委屈,想说你还不是自己一人跑进侍郎府上杀人,但又说不得,只能白一眼裴牧,翻过身不再理他。
裴牧立刻又懂了,他放软语气,看着背过身的江清淮,有些不知所措:“清淮,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至善至纯,这样很好,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清淮嘟囔道,“快点睡觉吧。”
“可是……”裴牧反驳地有气无力,“可是从一开始,你就不高兴。”
一开始?江清淮心头一动,闷闷地不想说话。
他想起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被大臣们嘲讽字丑、去国子监散心却被迫加班、又因为说错话和姜少瑜闹掰、去侍郎府救裴牧反被威胁……
还得忙活户部的事,安排吏部的事,调查任宏死因,还有系统任务、赈灾救民,魏琛南之流、后宫裁员……
甚至还有肥皂厂的事……
江清淮一想到这些就想哭,不是说当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命这么苦呢……
“清淮。”裴牧见他又不说话,只当他是在哭,但如今知道江清淮不乐意被人点破,便换了个说辞,“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我说说,就算我没本事帮你解决,也好歹能舒缓一二。”
“裴牧,”江清淮声音便带了几分哽咽,他别别扭扭,顺着裴牧的话,先从最远的委屈说起,“他们都说我的字丑,一个个的总骂我……”
裴牧一愣,没想到江清淮是因为这个,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拉起江清淮,顺手拿了一旁的长袍给他披上,说:“跟我来。”
他拉着江清淮去书房,点灯磨墨,拿了纸笔,牵着江清淮的手写了穷劲有力的“江清淮”三大字后,然后才开口:“看,一点都不丑。”
江清淮也觉得好看,简直比那礼部上的折子还好看,他笑眯眯地盯着瞧了两遍,才想起看裴牧:“好厉害。”
两人此刻并排坐着,贴地极近极近,裴牧望着江清淮的眼睛,也带了几分笑意,他问:“学吗?”
江清淮连连点头:“想学想学。”
裴牧便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字,又说今日太晚,只教他写江清淮三字便够。
但江清淮觉得不够,他方才睡过一觉,又被噩梦惊醒,此刻倒是一点不困,写过两遍“江清淮”,又缠着让教“裴牧”二字。
裴牧无奈,却也顺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裴牧两字。
那两个字正在“江清淮”三字旁边,紧紧挨着。
江清淮看得愈发兴奋,就这么缠着裴牧练到天明。直到屋外传来叩门声,才恍然后觉天已经亮了。
他看一眼裴牧,见他眉眼间一股倦意,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发觉……”
“我去看看。”裴牧只放下笔,朝他笑笑,“许是裴关回来了。”
“裴关?”江清淮这才发觉昨晚竟是压根没瞧见裴关,而他居然一点没觉得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也跟上了裴牧,“我都没发觉,他去了哪里?”
“扫墓。”裴牧前去开门,门口果然便是眼下一片乌黑的裴关。
只是他虽然看着疲累,精神却很好,一瞧见裴牧,就笑:“我顺路买了些早饭……江清淮,你也在啊?”
江清淮朝他点点头,看他手中的拎着的热包子,肚子便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你也饿了?那就在院里吃吧。”裴关往凉亭那里走,瞧见上面还摆着昨夜的菜和一个空掉的酒壶,有些纳闷,“你们两昨晚上喝酒了?”
裴牧不回话,只上前帮着收拾了一番,倒是江清淮看见几道未动的菜,有点困惑:“怎么我不记得有这些?”
不等裴牧解释,RMB先说了:“昨晚上,你喝酒的时候,你兄弟现做的,但是等他做好出来,你已经懵了,哈哈哈,你当时还说要摘荷花,差点掉进池子里。”
还有这糗事,江清淮听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看裴牧,谁知裴牧只说:“本是做下酒菜的,结果酒买少了,没吃成。”
“这才放一晚上,还新鲜着,没事。”裴关瞧了一眼,不是很在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江清淮,“你那肥皂做好了,后面打算干什么?”
“肥皂?”江清淮猛一激灵,有点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
“既然入了户,我今日就去寻那牙人办手续,顺便找些匠人修楼吧。”裴牧又开口,“清淮,你在宫中不方便,若是信得过我,交给我便是。”
“哎呀,也不用那么急。”毕竟昨晚他缠着裴牧教他写字,裴牧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呢,“吃过饭我先看看怎么样,若是做的不好,也没人买呢。”
“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先补补觉,肥皂的事情不用太急……不然,我也过意不去。对了……”
江清淮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裴牧,抛去在琉璃轩吃那顿饭花的三百两银子,里面还剩下将近七百两,江清淮一股脑都塞给裴牧:“这里面的钱,你随便花。”
“清淮……”裴牧没有去接,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清淮眼疾手快打断,“我总不好让你白帮我,何况找匠人什么的也需要钱不是?”
江清淮看一眼裴牧,强硬地把那荷包塞到裴牧怀中:“到时候穿好点,别又被人小瞧了去,凭白受委屈。”
他下意识念叨起来,裴牧就认真听着,只等他说无可说,才认真点头。
等用过早饭,江清淮去看那已经成型的肥皂,因为是在RMB的监督下做的,虽然是第一次,但质量还是可圈可点的。
裴牧还照着江清淮说过的话,将原本的一大块肥皂细细地切割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还在上面雕了一些不算繁复,却十分雅致的纹理。
江清淮看得啧啧称奇,先不说质量和现代的有没有一拼,光是成色就够吸引人了,他问裴牧:“你试过吗?”
裴关抢先回答,赞不绝口:“用了用了,割成这个样子难免剩下一些边角料,裴牧和我都用了,清洁效果很不错呢,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连血腥味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上次做的那一锅大概切出来五十小块,因为裴牧把每一个都雕刻得很漂亮,所以江清淮暂时将价格定在二两银子一块。
据RMB透露,就买粮食来看,正常一两银子应该相当于现代500元左右的购买力,但因为大秦近年遭灾,朝廷又不作为,白银购买力大幅下降,如今一两银子只有大概200元左右的购买力。
对于贫民百姓来说,可能吃饭都成问题,但对那些手里有土地每年都能收租的地主和贵族们来说,这就完全不是事儿了。
江清淮卖肥皂,目标群体当然是有消费力的贵族,所以他不仅要把价格定在二两银子,还要饥饿营销,暂且只卖出这一批货。
但现在要做的还是重修商铺,江清淮又叮嘱了几句裴牧这件事不用太急,才匆匆忙忙回宫去。
等他走后,裴牧看向裴关:“信送出去了吗?”
裴关点点头:“你自己能不能留在京城还不一定呢,还想着救别人,真是……”
“我若是个不念旧情的,你也不会在这里。”裴牧白他一眼,自去屋中换起衣裳。
裴关却又跟了上来:“江清淮来,是不是为了吏部入户的事?他打算怎么着,有消息了?”
“已经办妥了。”裴牧顿了顿,看向裴关,叹了口气,“不巧昨晚上你不在……”
他从箱中翻出个自己的户贴,递给裴关:“一会自己去户部登记吧。”
裴关震惊地接过户贴,不可置信地瞧了一眼那上面写的字,等明确看到“裴牧”二字,才恍惚道:“裴牧,我发现了……我算是发现了。”
他要拍裴牧的肩膀,只是被裴牧躲开,拍了个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着道:“你小子,命真好啊。”
裴牧不解地看向他,裴关却愈发认定,兴奋地和他探讨:“你没有发现吗?明明你进京是来造反的,但只是因为救了个江清淮,不仅保住了性命……”
他指了指四周:“如今,这么大的房子,你住着;那么好的宝马,你骑着;还有这衣服,也是他给你买的吧……”
“当年的仇人,说杀就杀了;户贴的事,轻轻松松就办了……”
“而且啊……”裴关越说越激动,“而且江清淮还要跟你一起做生意,买的是那长安街的地皮,做的这什么肥皂,一看就是赚大钱的买卖。”
“你这是苦尽甘来了啊。”裴关狠狠拍了一把裴牧,“江清淮此人,绝对旺你,你可一定把人哄好了,知道没?”
裴牧嫌弃地掀开裴关的手,并不回话,旺不旺什么的他不信,但清淮对他一片真心,他定然不能辜负了才是。
第50章
这次江清淮回宫,倒是没遇到苏有道匆匆忙忙敲门,说什么朝臣们都在金銮殿等着您这种话了。
江清淮难得清静地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补觉到日上三竿,才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苏有道催他吃饭来了。
姜少瑜和姜少云还在国子监,只有江清淮一个人用膳,他便不急不忙地先洗个澡,才慢吞吞往饭桌去。
头发半干就去吃饭,被苏有道看见,又是好一顿唠叨。
但江清淮现在根本不在乎,他心情好得没边儿,听完苏有道的念叨,只道:“大伴陪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无聊。”
苏有道揉揉额角,语气无奈:“陛下,您是皇帝,得说朕……”
江清淮咧嘴一笑,顺着他的话道:“那朕命令你陪朕吃饭。”
苏有道无奈坐下,先给江清淮夹了一筷子驼峰炙,才应:“臣领旨。”
江清淮心情很好地炫了,这驼峰炙是骆驼峰肉切块炭烤而成,江清淮觉得猎奇,其实一般不吃,以前他和两个小孩一起吃饭,都是由小吃货姜少云来负责消灭。
眼下苏有道看他吃了,忍不住笑笑:“陛下今日瞧着心情不错,想必是昨天和司马大人相谈甚欢。”
江清淮心下冷哼一声,暗道和那司马济有什么关系。
不过经苏有道这样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午后传司马济进宫,朕有事要同他商量。”
等用过午膳,换好衣裳,小福子便来通传,说司马济已经候在从华殿了。
江清淮就知道他会心急,不过也没让老人家多等,只往从华殿去。
但是找司马济来,倒不是为了任宏的事情,而是江清淮想搞明白为什么司马济贵为户部尚书,面对贪污却能有心无力到这种地步。
只是这一问一答,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江清淮搞明白了,只是头疼得很。
作为户部尚书,司马济完全就是个空头司令,下属的地方财政监督机构更是如同虚设,屁用不顶。
就拿粮食税举例,有良田的平民理应交税给朝廷,但京中规定的税额到了地方,高低得再涨那么一些,供给地方官员贪污,好比如朝廷收5%,到了地方可能就变成8%。
双重赋税的压力下,田少的养不活自己,田多一些的过几年就养不活自己,田多到能当地主的,则不乐意做这个冤大头。
地主不乐意怎么办?
还真有法子。
大秦官员,不仅能领朝廷俸禄,还不用纳税,若是把田地挂在官员名下,何止是被地方搜刮走的那一部分,就是朝廷的那份儿也不用缴了。
至于官员是否同意?
那可再同意不过了。
就算地主们提议分给地方官老爷们4%的收成作为交换,地主们也能省上一大笔。
而官老爷呢,也能拿到比原先还多的钱,土地挂名下,打理无需操心,简直就是坐着数钱,何况人家还是舔着脸,求着你收下这钱。
而且如此一来,可就不是贪污,而是合法避税了。
朝廷就算有心治你,也得先改了规矩再说,但是改规矩,又得问问大秦那么多的官员会不会同意了。
第一个想出这法子的人得了好处,旁边人自然也跟着效仿,官员们手里得了钱,第一件事还是买田,如此一来,官员们富裕了,正经缴税的土地却越发少,朝廷能收到的税也越来越来少。
久而久之,国库便空虚成了这个样子。
江清淮却不明白:“那刘太后,她就没打算管管?”
就算直接动官员们的蛋糕会被反扑,也可以加个限制什么的,比如一人手下最多只能挂多少亩田……好歹不能把国库亏成这样吧。
司马济却叹口气,连摇头:“太后哪里关心这个,反而她才是上京最大的地主呢。”
江清淮一愣:“那太后岂不是很有钱?”
司马济点点头:“各地官员巴结她,也少不得要送礼去,太后自己的私库……只怕比国库还满吧。”
江清淮更纳闷了:“刘太后去后,私库的钱都哪去了?”
按理说,不应该还在宫里吗?
他下意识看向苏有道。
苏有道便笑笑:“太后的私库建在宁寿宫地下,库房东西实在太多,臣也没挪动,只偶尔取用,都由小福子记过账了。”
他拍拍手,小福子便去取了账本,呈给江清淮看。
江清淮拿来翻了翻,厚厚一本暂且只写了三四页,还都是跟他有关的花销。
小福子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您这几次出宫所需,便都是从这私库取用的。”
江清淮:!!!
他看向小福子,果然见小福子挤眉弄眼,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原本他还纳闷自己私库里只有些卖也卖不出去的古董,内务府又小气地吐不出一个子儿来,为什么每次自己出宫,小福子却能把他的荷包塞满银票,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原来,原来是刘太后的巨额遗产啊。
江清淮眼神锃亮,当下都顾不得和司马济商量什么税收啊、国库的事儿了,只是看向苏有道:“朕要去看看。”
“看库房?”苏有道有些不解,“那地方阴冷,哪怕是夏日也……”
“冷算什么。”江清淮目光炯炯,好似饿虎豺狼,“那可全都是钱啊。”
苏有道无法,只取了玄色大氅给江清淮备着,才引路带他过去。司马济也跟着来凑热闹。
自从太后去世,宁寿宫便就此荒落了下来,只门口零星两个侍卫守着,瞧着也不大上心。不过这似乎是苏有道有意为之,故意不让人知道这库房位置所在,难免着了贼进来。
苏有道领着江清淮进宁寿宫,左转右转地又进密道,走了好一会又要拐弯,江清淮脑子都转晕了,原先的兴致也被消磨大半,忍不住跟RMB吐槽:“去趟库房而已,跟盗墓似得。”
RMB却不觉得晕,还十分认真地安慰江清淮:“宿主,你放心,路我都记下了。”
江清淮:……好棒棒啊你。
等又走过一段路,才终于来到一处石门前,只是还没到门前,苏有道先拦住了江清淮,笑道:“陛下,此处有机关,先让臣过去探探路吧。”
还有机关?
江清淮心说还真跟盗墓一样,又见苏有道摁了一下墙上石砖,下一秒,飞箭、滚石、尖刺一触即发,噼里啪啦地在眼前乱飞一阵。
司马济没见过这架势,吓得还朝后退了两步。
江清淮倒是看着稀奇,虽然在电视上也见过类似的画面,但像如今这样真实、刺激、要素齐全到无可挑剔的场景,还真没见过。
只等一炷香后,这些机关才终于停了,留下满地的狼藉。
江清淮有点担心:“这玩意一次性的?”
苏有道正在前面带路,闻言摇头道:“会有人打扫收拾。”
江清淮看着那已经被滚石压到变形的飞箭,有些嫌弃:“虚头巴脑、浪费资源,让他们以后不用搞了。”
苏有道没什么意见,自然应下,倒是司马济有些不放心:“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RMB也劝:“是啊是啊,宿主,里面肯定有好多大宝贝,要是被偷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记得刷司马鹤好感的任务给了个宝箱的奖励,宿主,你可以查看一下容量,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整个宝库都放进去。而且这个宝箱放在系统背包,也不会占你本身的格子。”
“完全就是随身空间一样的存在呢。”
“真有这么好?”当时的任务奖励,江清淮确实还没有去查看,当下听RMB这么一说,立刻来了兴趣,“打开看看。”
【亲爱的宿主,恭喜您完成任务,请查收任务奖励:积分*1000,夜行衣*1,50容量宝箱*1。】
夜行衣?江清淮稍微有点印象,支线任务最先出现的时候,好像RMB就说过会奖励极品夜行衣一件,但现在任务完成一半,就已经给了他一件夜行衣。
江清淮不用想都知道,这玩意一定是那种后续花经验升级的装备。
他也没点开细看,只是问RMB:“50容量的宝箱什么概念?”
“该宝箱有五十格子。”RMB的声音有点失望,“每个格子最大容量是999,以一两黄金为例,一个格子就能放999两黄金。”
江清淮瞪大眼睛:“我哪有那么多黄金,四舍五入是千两黄金啊,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放满一格子吧……”
但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因为苏有道打开了石门,内里金碧辉煌,光是肉眼可见之处,便有一座金山随意堆砌在门口。
江清淮直接被闪得睁不开眼了。
怪不得小福子敢从这里面拿钱偷偷接济他出宫玩,就那几百两银子和这金山相比,完全就是米山里的一粒米啊。哪怕苏有道要求记账,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谁会关心一粒米的去留呢?
江清淮内心激动不已,手都忍不住打哆嗦了,但为了不被人小瞧,还是装作淡定的模样,只简单瞥了一眼那金山,便继续往前走。
逛过街的都知道,好东西,一般都在后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