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梅姨却听笑了,还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好,梅姨这就去拿盐场的地契。再另修陈情书一封,向陛下表忠心。”
江清淮眸光一亮,忍不住拉拉裴牧,邀功一般看向他。
裴牧刚一回神,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其中淬满明晃晃的笑意,不觉心头一动。
他望着那双眼睛失神良久,才想起唤一声它的主人,却下意识将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也不知是在怕些什么——
“清淮……”
“嗯?”江清淮的目光却已被梅姨落笔修书所吸引,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忍不住感慨道,“梅姨写得真好看。”
梅夫人落笔的动作一顿,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清淮嘴可真甜。”
江清淮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倒是很实诚:“我认的字不多,也不会写,还要劳烦裴牧教我。”
“那你可得好好教人家。”梅夫人又挑起眉来看裴牧,却见裴牧正看着江清淮。
从他进来,看着江清淮的目光好像就没挪动半分,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吧……
这模样,与其说是喜欢,倒更像被迷得失了神魂,满心塞不下其他,只记得傻乎乎盯着人家瞧了。
“裴牧?”
江清淮顺着梅姨的目光看去,又是四目相对,裴牧却下意识低了眸子,不知在躲些什么,倒是弄得江清淮纳闷不已。
“你想说什么?”
“嗯……”
裴牧回神,倒真有想说的话,他看向梅夫人,认真交代,“书信中就说是碰巧撞见了世子,不必提及清淮了,若是被发现清淮擅自出宫,只怕清淮又要……”
清淮、清淮、清淮……
不过是交代个细节,怎么他就念了这么多遍清淮?
裴牧越说越懊恼,生生停了话头。
不过梅夫人已懂他意思,只朝他笑笑,继续写起书信。
等梅夫人写过信,连着地契一起交给江清淮,一直安静如鸡的RMB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喝彩——
“宿主大人,厉害的宿主大人,万能的宿主大人,恭喜您成功完成支线任务!!!有丰厚的奖励在系统界面等着您前去查看呦~”
江清淮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当然知道带梅姨走这件事不现实,何况他也舍不得裴牧就此离开京城,之所以会缠着裴牧来见梅姨,当然是打算从梅姨手中拿下那盐场。
而作为回报,江清淮会求一个“恩典”,借皇帝之口,帮梅姨立起门户,也好安裴牧的心。
不过这件事江清淮现在还不能打包票,毕竟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话说得太绝对,反而引人怀疑。
他只再三强调了一定努力帮梅姨,便和裴牧一同回家去。
如此折腾了一晚上,江清淮无可安放的精力也消耗殆尽,几乎是沾床倒头就睡死过去。
他不再跟裴牧计较上不上床的问题,裴牧自然便躺在他身侧,只是心绪难定,恍惚不已。
方才他多半在出神,直到此刻安定下来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怎么清淮只和梅姨简单说了两句,事儿就好像办妥了?
梅姨送他们走时,几乎算得上满面春光,时不时还要轻笑上两声,也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
但若真能如清淮说的,给梅姨争取到皇帝的支持,想来任家族人也不敢随便欺负梅姨。
若能放下心结,想来病也好得快些……
裴牧心下将此事盘算了一遍又一遍,竟也觉前路光明起来,他忍不住侧目看向睡得正熟的江清淮。
江清淮正好也翻个身,扒拉到他身上,半截胳膊环着他的腰,脑袋歪进他颈侧,满身的槐香缠人,像是窝懒儿的猫一样。
裴牧下意识屏住呼吸,片刻才微微放松,也学起江清淮方才打量自己的样子,盯着某人看了起来。
初见时他瘦弱,苍白,娇气,单纯,连夏日荷塘的白莲花都比他蓬勃。
可相处久了,才发觉他聪明到让人难以置信,无论糊弄魏琛南,还是搪塞吏部衙役,又或是今日梅姨之事……
好像只略转一转那漂亮的眼睛,一切便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既有菩萨心肠,又能行善事而不伤身。
而且,裴牧的目光慢慢向下,落在江清淮袒露的半截胸口之上,雪白的皮肤,漂亮的脖颈,微微滚动的喉结。
清淮哪里都长得很漂亮……
想到这里,裴牧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动作间,床上却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摇晃感,激得他立刻停了动作,生怕吵醒清淮。
可他静了下来,床却仍旧在晃,甚至越发夸张,传出吱吱喳喳的响动声,好似要散架一般。
床上的江清淮颇为不满地睁开眼,定定看了一会裴牧,嘟囔了一句“别闹”,又慢慢合上眼睑,抱紧裴牧脖子,陷入梦乡。
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裴牧,见他又安静睡去,不觉松了口气。
他一手抱起缠着自己的江清淮,一手勾起旁边的衣裳给人披上,加快步子往外冲去。
刚一脚踹开门,便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有人大喊着:“是地龙,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大家快跑!!!”
只是这话音刚落,原本摇摇晃晃的房子,让人站不稳的路面,立刻便没了动静,一切恢复如初,好像方才的不对劲只是一场假象。
人群安静了一阵,立刻又喧闹地爆发出轰鸣,有人喊着“老天显灵了!”,也有人叫“我佛慈悲”,还有人跪在地上猛磕头,引得周围人连连起哄。
他们实在太吵,裴牧只能抱着江清淮退回屋去,看夜色还能睡上一会,也没叫醒江清淮,自去厨房做起早饭。
*
江清淮是被RMB吵醒的,如前所述,RMB可以充当ai管家,自然包揽叫起床服务,虽然江清淮从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但它还是十分自觉地充当闹钟。
“亲爱的宿主,请您起床,作为一国之君,国家的繁荣和昌盛可全靠您啦~”
“亲爱的宿主,请您起床,作为一国之……”
“闭嘴!”江清淮半眯着眼睛骂道,“你想改叫臭狗屎吗?”
RMB立刻安静下来,委屈巴巴:“宿主,有大事发生啦!得快点去金銮殿才行啊。”
“天塌了不成?”江清淮仍没好气,看身边裴牧不在,心情更加恶劣。
“不是天塌,是地震!”RMB小声道,“昨个晚上地震,就你一个人睡到现在还没感觉,快去金銮殿上朝吧!”
“地震?”
江清淮加快了动作,但余光瞥见屋内似乎和昨晚并无区别,又有些不解。
“多大的地震啊,我怎么看着……没啥事。”
“倒是不大,也没什么伤亡,不过几处破房子塌了而已。”
RMB加快语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臣们早就等在金銮殿了,小福子一个人可顶不住他们的压力!!!”
它继续危言耸听:“还有齐时村,你们两一起出的宫,他回去了,你却不在,苏有道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江清淮瘪了瘪嘴,又加快手头的动作:“我得先去告诉裴牧一声……”
“没时间了!”
RMB连这点时间都不想耽误,它的嘴叨叨叨地极快——
“上个任务让你三天之内取得司马鹤的信任,说明三天后定有大事发生,现在这件大事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大事啊……”江清淮已经穿好衣裳,但仍旧打算告诉裴牧一声再传送,便往门口走去。
刚推了半扇,便撞见裴牧。
也不知道裴牧何时起的,如今已然穿戴整齐,腰间还多了个围裙,低马尾规规整整,额前碎发都不留一束,却显得鼻尖那点面粉格外明显。
看见江清淮从屋里出来,他直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了动作,只轻轻叫了一声:“清淮。”
那声绵长温柔,有种说不出的缠绵意味。
“嗯。”
江清淮应了一声,顺手拿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面粉,看他瞳孔微缩,不由好笑:“怎么了?”
裴牧却不说,只看着他穿戴整齐的衣裳:“你要走了?”
“对。”
江清淮叹了口气,随便编了个借口:“今天轮到我当值,不早点赶过去,怕是赶不上见陛下。”
裴牧闷闷哦了一声,却并不让路。
晨光被他挡得严严实实,江清淮抬头看去,只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便了然地安慰道——
“你放心,梅姨的事,我会办妥的。”
裴牧扯了扯嘴角,却不说些什么,慢吞吞地给江清淮腾出地方。
江清淮步履匆匆,侧身而过,披散的长发却被风带起一缕,正刮过他鼻尖,带来一阵不舍的痒意。
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紧随其后,提示着某人已然离去。
四下又重归寂,晨起的阳光正过屋檐,斜射进一缕光亮,打在院中凉亭上。
裴牧也随之望去,先见池中残荷依旧,清清冷冷,又看那桌上——
两碗色泽鲜艳的手工面,摆在一起。
却无人问津。
*
江清淮传送回到养心殿,却根本没撞见RMB口中那火烧眉毛的景象。
甚至他收拾妥当后,抽空骂了几句RMB,苏有道才来敲门问他可要起了。
江清淮简直无语:“你根本不知道养心殿这边的情况,瞎逼逼什么,害我都没跟裴牧好好告个别!”
RMB也很委屈:“我是担心你没回来,真出现那种情况。”
“而且……”它很纳闷,“地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儿了,依照那群大臣们以前上赶着的尿性,怎么可能现在这个点儿才赶到金銮殿?”
RMB只是简单一抱怨,江清淮却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嗤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只是到了金銮殿,那群大臣们却没有十分急着露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安分守己地禀明起昨晚的情况。
这些多是工部在统计,户部负责统筹安排。司马济今天仍旧没来,便由司马鹤禀告京中及其周边的受灾情况。
和RMB说得大差不差,只是一场小地震。江清淮直接让他自己看着办,又问起各官员募捐的情况。
虽然这事儿他早就问过司马济,但不摆在明面上,到底不好直接发作。
司马鹤却略显尴尬地行了一礼:“回禀陛下,各位官员已缴清了善款,就连任宏大人都没落下。”
全缴清了?
江清淮突然对大臣们打算搞的事情来了兴趣,他假兮兮笑了两声:“诸位不愧是我大秦的官员,各各体恤民情,甚解朕心啊。”
满朝文武跟着和声,说起好听话,狠狠奉承了一番江清淮。
江清淮不咸不淡地听着,终于等到有人上前,说起别的事来——
“陛下,天佑大秦,昨夜虽有地龙翻身,但京中不仅百姓无人伤亡,京外也传来了好消息。”
“城外有座荒山,昨晚上地震突然裂开一条深坑,倒翻出满山的黑铁,简直喜上加喜。”
“黑铁?”
江清淮站起身来,却又些不敢相信:“你没看错?确定是铁矿?”
不等那大臣回话,RMB先给了准信:“亲爱的宿主大人,请珍惜这座铁矿,一鼓作气,打造一支强大的、效忠自己的军队吧!!!”
江清淮当即道:“摆驾,朕要看。”
那大臣却蹙起眉来,道:“陛下,这怕是……”
“怎么?”
江清淮有点生气,认真打量那官员,只觉得眼生,“你是谁?朕怎么没见过你。”
那官员尴尬一笑,忙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乃司天监监,昨夜天象大变,臣本想今日来报,却不想喜事先临,是才请旨来金銮殿。”
RMB小声给江清淮科普:“司天监就是管天文历法的机构,监是他的官职。”
“大秦皇帝都不太信这些,所以他只是个从五品官员,无旨不得上金銮殿。但最近每次上朝,大臣们也没得到旨意,所以……”
江清淮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说朕不能去看铁矿?”
“臣不敢有瞒,来金銮殿前,便先去那铁矿处勘探过一番。”
“那地方原是个风水宝地,龙脉生动,四神护卫,藏风聚气,水随山转,阴阳调和;明堂宽广,土壤肥沃【1】……”
司天监监顿了顿:“但如今地龙翻身,山体中裂出一道黑龙样的伤痕,气脉断裂,主灾祸。”
“加之天象所观,怕是有……”
“行了。”
江清淮简直无语,叽里呱啦说什么玩意呢,也不嫌口干。
“你的意思是,那么大一处铁矿,朕却不能去看?”
司天监监低下头:“臣惶恐。”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江清淮冷哼一声,总算知道这群大臣们的打算——
发现铁矿却不让他去看,只怕是想仗着他不了解详情,好暗中操作,捞些好处吧!
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位爱卿出的好主意。
江清淮目光环扫了一圈,一边听着司天监监说废话,一边琢磨每个人的表情。
但不等司天监监说完,他便不耐烦地打断道:“怎么不见刘叔公?”
问完他也不等回话,只又伸长脖子追问起来——
“泽清呢?怎么也不见朕的泽清?”
第62章
被点到名的刘泽清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比起窦娥还凄惨三分:
“陛下,昨夜地龙翻身,父亲不慎崴伤了脚,行动不便,这才没来金銮殿,万望陛下恕罪。”
“叫表哥。”
江清淮说得情真意切:“叔公是朕的至亲,朕怎么会怪罪他?”
刘泽清不敢回话,低着的头几乎要埋进地底。
江清淮却突然道:“朕既不能去看那铁矿,不如……就让表弟前去。”
他看向司天监监,皮笑肉不笑地问:“表弟总不会也犯冲吧?”
司天监监忙行礼,刚说了不会。
立刻有大臣跳出来反对:“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铁矿一事关系重大,若是刘大人在还好,可刘泽清尚未及冠,如何担此重任?”
“臣附议。”
“臣请陛下另选派他人。”
……
众人纷纷开始附议,倒是让江清淮有些惊讶。
他耐心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反对,忍不住同RMB感慨:“此次的主谋不是刘家?还是说……这次他们学聪明,也懂了欲擒故纵的道理?”
RMB看不透,只能强调:“那铁矿很重要啊,可不能落到别人口袋里!!宿主,不如请林大将军出山?”
但今日早朝大将军并没有来。
江清淮倒也不觉得奇怪,肯定就是这群大臣们又单方面孤立了林将军。
何况将军正调查任宏贪污的事。
江清淮昨天还让司马济找个时间联系林颂今,想到那满满一密室的工作量……
还是别再给大将军增加负担了。
而且只是这点小事,他自己也不是搞不定。
等众人的反对声渐渐小了,江清淮才佯装生气道:“表弟同朕年龄相当,若单论年龄,难不成……朕也不够格当这个皇帝不成?”
这话帽子扣大了,司天监监脸都白了,方才劝过江清淮的大臣们也纷纷跪下磕头请罪。
江清淮这才满意,看向刘泽清,柔声吩咐:
“那这件事,就拜托泽清了,朝中诸位也应全力配合泽清,挖矿冶铁,不可有误。质疑泽清便是质疑……”
“陛下!”
刘泽清却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前膝行了几步,苦着一张脸,哀声求道:
“陛下,臣平日虽仗势欺人、好大喜功,却从没对您有过二心啊!”
这架势,江清淮属实没懂,但不等他打断,刘泽清又诉苦:
“臣三岁曾入宫伴学,陛下同臣也自小相识,就算此后多年不见……
也不该不懂臣不过是个靠着家族荫蔽、先太后宠爱和您不弃,才混到如此地位的草包啊!!!”
“泽……清。”
江清淮听得都想扶额。
“表哥!”
刘泽清却双眼通红,几乎要掉出泪来:“你听我说完!”
他如此强势,江清淮只能乖乖闭嘴,听着刘泽清哭诉:
“我平日叫一声表哥,确有攀附皇亲之意,上朝时只一味附和我爹,当差时从不上心,在宫外我横行霸道,在国子监也总挤兑同窗……我自知作恶多端,何况多年未见,陛下厌弃也是应该……”
“但是!”
刘泽清通红着眼睛看向江清淮:
“但是铁矿之事,臣确无背主之意啊!那司天监和谁串通,臣也一概不知!”
“刘大人!”
司天监监冷眼扫过刘泽清:“您这话是何意?我们司天监效忠陛下,未有二心,何曾与谁串通?”
“刘大人这般口无遮拦,平白污人清白,臣斗胆,请陛下为臣做主!”
江清淮点头,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的情绪却越发激动,他跪着往江清淮身边爬,嘴上无甚逻辑地念叨:
“陛下,臣以前确实手脚不干净,但那……”
“陛下!”
立刻又有人打断了刘泽清的话,江清淮循声望去,发现还是个品阶不低的官员。
“小刘大人瞧着精神不佳,已是满嘴胡话,不如今日暂且到这,左右那铁矿……”
“行。”
江清淮倒是答应地很痛快,无所谓道:“开采铁矿不急于一时,何况事关重大,容朕再思量几日吧。”
他看向司马鹤:“到时必然要广招工人,你这几日辛苦些,尽早将开支所需列出来,旁的事都暂且搁一搁。”
见司马鹤点头,又看向全程一言不发的龚成:“龚爱卿,户籍的事都妥当了吗?”
龚成眼下挂着乌青,闻言笑地有些勉强:“老臣没什么本事,只勉强入了八成,望陛下莫怪。”
“很好了很好了。”
江清淮难得真心夸赞:“看爱卿疲态甚重,可是那礼部事务太重?”
龚成木着脸摇头:“臣尚可应付,陛下不必担心。”
“爱卿切莫操劳过度,伤了身子,反而成我大秦的损失。”
龚成扯扯嘴角,看着江清淮笑颜如花,甚至无力同他客套,只觉心累不已。
好在江清淮也没计较,转而又问起大理寺任宏之事。
这也是走个过场,钟单任表示自己一无所获、愧对圣颜,江清淮则略表鼓励,劝他放平心态。
本来这话一来一回,便该结束了,但江清淮却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旁边的苏有道。
他这次笑地真心实意:“朕昨日得了个好东西,实在忍不住要同诸位分享。就劳烦大伴儿念给大家听听。”
苏有道双手接过信封,发现那信还完好无损,从未起封,不由愣了愣。
江清淮却很期待,目光催促。
苏有道只好撕开信封,取出内里的信件,朗声道:“臣妇乃任宏之妻……”
这信自然是梅姨的陈情书,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梅姨将盐场交给江清淮,求江清淮保他们一家平安无事。
而江清淮让苏有道在满朝文武面前念出来,自然也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无论任宏如何,梅夫人,以后他罩了。
等苏有道念过信,朝中一片静寂。
江清淮便轻咳一声:“梅夫人忠君爱国,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便加封二品郡夫人,另赐宅院一座,题梅府二字。”
众臣自然不敢有异议,唯唯诺诺应是。
但江清淮还是注意到,有几个官员面色不虞,和吃了屎一样难受。
他让RMB格外记住这几个人,这才大方宣布退朝。
喜滋滋地站起身来:“还是得朝中有人,感觉今天明显比以前得心应手。”
RMB吹捧:“是啊宿主,如果朝中大臣没有二心,其实每天也就是问问他们的工作进度,再安排一下后面的任务。”
“你现在只是收拢了几个大臣,他们就已经开始忌惮你,等肃清朝堂,开科取士,那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江清淮试着想象了一下,莫名也觉得很爽,乐得胃口都好了不少,嘟囔道:
“快摆驾,朕都饿了。”
只是腿却怎么都迈不开,有一股莫名的阻力,迫使他难和早饭相见。
江清淮蹙眉看去,只见刘泽清委屈巴巴地扒拉着自己的大腿,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刻红着眼松开了手,小声道:“表哥。”
江清淮不由扶额长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不过也不能撂下这人不管不顾,江清淮不情不愿:
“跟朕来吧,有什么话,去养心殿慢慢说。”
刘泽清立刻起身,跟个尾巴似的挂在江清淮屁股后面,一路跟着他来到养心殿。
小福子正摆好了早膳等他们回来,一见江清淮进门,面上便扬起笑:
“陛下,御膳……”
话才开个头,刘泽清便偷摸从江清淮身后探出个脑袋,好奇又紧张地打量养心殿,却吓得小福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直接傻在了原地。
江清淮的目光却被桌上的饭吸引过去,没留意小福子的不对劲,而是问刘泽清:“吃过没?”
“没。”刘泽清立刻站直身子:
“陛下先用膳,臣等一会没关系的。”
“行了,坐下一块吃吧。”
江清淮看向小福子:“再填一副碗筷给刘大人。”
一听刘大人三个字,小福子又是一激灵,这次反应却快了许多,不仅自己下去,还带走了其他人。
江清淮一向不喜欢人伺候,四下清净反而更自在,他先炫了一口山药糕,才问刘泽清:“方才故意的?”
刘泽清却苦着张脸:“表哥,你真想纳我进你后宫吗?”
江清淮喝燕窝的动作一顿,接着便咳嗽起来。
一声一声,吓得刘泽清忙上前帮他拍背,嘴里还喊道:
“快来人,去传太……”
“不必。”
江清淮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燕窝汤压惊,缓了缓,才道,“何出此言?”
刘泽清又垮下脸:“督办铁矿开采,这可是个顶级的肥差,刘太后在那会儿,我爹都不一定能抢到这差事,您就这么大大方方交给我来办……”
他叹了口气:“我虽是个纨绔,脑子却也不傻,您是等让我办好这差事,以便……以便纳我进后宫,对吗?”
江清淮又咳嗽起来,这次是真被呛到,咳得脸都红了,但还是顾及自己的面子,瞪了一眼刘泽清,不许他传太医。
刘泽清在一旁帮他拍背,又被他瞪了一眼,只能无措地傻坐着,小声道:“表哥,你没事吧……”
江清淮咳了好一会,才总算缓过劲儿来,他现在不仅看刘泽清不顺眼,连带着桌上那燕窝都不顺眼。
索性也不吃了,只道:“朕没有这个打算。”
刘泽清的眼睛亮了亮。
“朕原是打算,给了你这肥差,再看着你搞砸,以便找到借口发落了你。”
刘泽清一愣。
“朕顾念亲情,倒也不会赶尽杀绝,无非抄个家罢了。”
刘泽清眸光渐渐消散,如没有生命的傀儡木偶一般,只会发出机械的声音:
“抄家?”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江清淮拍拍他肩膀,笑容很核善。
“你也不用怕。”
“只是抄家而已,到时候你服个软,撒个娇,朕也不是不能考虑纳你进后宫嘛……”
第63章
嘭!
刘泽清心神不宁,竟直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这动静实在太大,江清淮都被吓到了,但好心的他立刻回神,朝刘泽清伸出手来,语气柔和,笑容和煦:
“你没事吧,摔疼了没?”
“没……没。”
刘泽清却不敢看江清淮,也没有去握伸向他的手,反而手脚并用地朝后缩,结结巴巴:
“我……我没事,陛……陛下,我……”
“你躲什么?”
江清淮仍旧挂着微笑,盯着刘泽清。
“朕如此为你费心思,你难道要拂了朕的好意不成?”
“表哥!”
刘泽清突然打断江清淮,眼圈通红,呜呜哭出声来。
“表哥你别这样,呜,真的,我求求你,你别这样,我……我害怕,呜呜,我害怕。”
江清淮停下步子,看着兀自痛哭的刘泽清,轻嗤一声:“这么不经逗。”
RMB很无语:“换我,我也要哭了。宿主,别玩了,快办正事吧。”
江清淮不免有些可惜,不过还是收敛了神色,他蹲下身,看刘泽清哭得可怜,语气却很凶:“别哭了!”
刘泽清立刻停了声音,无意识瞪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江清淮。
“擦擦脸先。”江清淮有点无语,“这差事不是也没落你头上吗?现在就哭鼻子,算什么男人……”
刘泽清委屈地直点头:“陛下说得对,这差事……我办,办不了。”
不管是入宫当妃子,还是先被抄家再入宫当妃子,他都没有办法接受啊!
虽然表哥长得很好,但他……他真的只喜欢女人啊!!!
“你为何办不了?”江清淮冷下声音,“也要拿年龄当借口搪塞朕不成?”
刘泽清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就是能办。”
“不能,不能。”
“不能?”江清淮眯起眼睛。
刘泽清不敢说话了,只怯怯地打量江清淮,好半晌,憋出一句:“能不抄家吗?”
“嗯……”江清淮做出一副为难模样,“若是你做得好,也不是非得抄家,但是……”
“我会做好的!”
刘泽清坚定道:“就算是整日整夜不合眼,去矿场和劳役们同吃同睡,也一定会做好的!”
“好啊。”
江清淮轻笑一声,对刘泽清很满意:“表弟为朕殚精竭虑,朕心甚宽,不如即刻入后宫,就封个……”
“不不不不不不不!”
刘泽清几乎尖叫着拒绝:
“陛下,我不需要,不需要什么奖赏,这都是我作为臣子应做的,都是应做的。”
江清淮不由长叹一声,可惜极了:“奖赏今后再议也无妨,但若是出了纰漏……”
“不会的,绝对不会!!!”
刘泽清比起三指,对天发了一番毒誓,小嘴叨叨了好一阵。
江清淮蹲在他面前,腿都麻了,刘泽清才终于说出重点:
“能不能……不入后宫?”
“看你表现。”
虽然江清淮一开始只是扯谎哄人,但都不乐意入他后宫这事其实也打击人的。
江清淮缓缓起身,不再理会刘泽清,自顾自去吃早膳。
刘泽清看出他心情不虞,却也不敢多说,在地上坐了一会,才想起请辞。
他结结巴巴,含羞带怯,小声问:“陛下,我能走……了吗?”
江清淮瞥他一眼,微微点了头。
刘泽清立刻如蒙大赦,拨腿就跑。
看得江清淮都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和我搞基真的这么可怕?”
不过他也没叫住刘泽清,等早膳后,去了一趟太医院。
裴牧在宫外替他忙活肥皂的事情,江清淮在宫内也不好意思摆烂,还得尽早把肥皂厂的工人培养出来。
苏有道其实早就把可以辞退的人员名单递到江清淮书案上了,但因为肥皂厂暂未开业,江清淮实在没地方安置他们。
但见识过京城的地价后,江清淮觉得,后宫那些每日忙活着无用功的人员完全可以直接叫来做肥皂。
一来宫里地方大。
二来宫里人手足。
三来挨着太医院,也方便后期研发新产品。
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日日就围着他这个皇帝打转,看着忙忙碌碌,其实平常也就是做些晾晒药草的活儿。
有这功夫,不如研发点产品造福人民。
江清淮找来太医院院首,同他说明自己的打算。
此人名叫张阳德,如今已六十有二。
虽然现如今是太医院之首,但却是太后驾崩之后刚当上的,还是因为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医多半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他这个老骨头一马当先。
以往他在太医院,是最没存在感的,所以才有些功夫来琢磨精油这些看起来闲情逸致的小玩意。
那天给皇帝看病,也是顺手拿了自己做的东西,实在没想到还能入江清淮的青眼,让皇帝亲自来寻他说事。
“陛下!”
张阳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只会喊:
“陛下……”
江清淮示意小福子将他扶起来,才道:“朕手里有一笔生意,需要大量购入你的精油。”
“只是朕信不过别人。”
“所以希望这批货能由您老亲自监督制作,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至于价钱,也好商量。”
张阳德活到这个年纪,钱财之物早不在乎了,何况历来在宫里做事,见过皇家权势,哪里敢跟皇帝商量,自然是江清淮说啥他干啥,有钱拿最好,没钱他也能干。
当然他本人的原话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甚至算得上又臭又长。
起先,江清淮还能为表尊重,认真聆听。
后面都不敢跟张阳德商量,只无情安排任务:
“晚些时候,朕让内务府派些人给你,你调教一下,让他们好好做,至于销路,朕来留意。”
张阳德只会点头,搞得江清淮都没话说。他看向苏有道,后者立刻意会,递过一张单子给张阳德。
“陛下特批了外廷的一块地方,又着内务府安排了人员,成立了宫皂局,局内事务暂交由你负责。”
“这上面是成员名单和做肥皂的流程,七日后,至少要有一批质量上成的现货。”
张阳德接过简单翻看了一遍,流程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他不明白:
“陛下,这肥皂乃是何物?”
“和胰皂一个东西,不过多加了您的精油,改善几分,又换个名字罢了。”
江清淮只是简单解释,也没打算带着他们做肥皂。
毕竟是打算培养科研创新团队,饭全都喂嘴里也不好。
等解答过张阳德的疑惑,他便直接回养心殿去。
路上,江清淮看了看拿到盐场地契给的奖励,其中包括盐场最近几年的运营情况、1000积分,以及升级所需经验。
同时系统背包内解锁了武器的升级选项。
但让江清淮惊讶的是,不只夜行衣可以进行升级,最开始送的那个平底锅居然也可以升级。
只是平底锅只有攻击力这一个属性条,而夜行衣的选项则更多元。
不过手头可用的经验并不多,而且还要选择给不同的词条升级,江清淮索性全给夜行衣点了防御。
“古代皇帝也是会被刺杀的,点了防御才不会轻易死翘翘。”
RMB也很赞同,何况江清淮本身也算个练家子,虽然比起裴牧、齐时村那样的差太多,但就算点满了夜行衣的攻击力加成,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这样的选择确实是最优解。
它有些感慨:“宿主,从穿越到现在也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你适应地很不错嘛。”
江清淮咧咧嘴,不置可否。
RMB继续叭叭:“朝廷嘛,有司马济手里的户部,大理寺那边也安分,何况还有林大将军坐镇,你也算摆脱傀儡皇帝的称号了。”
“钱的事也不用太担心,虽然国库空虚,但刘太后的私库撑着,倒也能过,以后肥皂厂、盐场的收益来了,还怕兜里没钱?”
“基建的事也慢慢步入正轨了,京城的户籍办得差不多,灾房也有陆续再建,等手头再宽裕些,再考虑翻新旧房、街道,增加文娱设施……”
“至于两个小孩,虽然国子监的学习内容和系统要求的不是完全相符,但考虑到你手里没有可用之人,送小孩去国子监已经是最优解了,积分什么的也赚到不少。”
“然后就是……”
“唸蓝颜!”
江清淮突然道。
“什么?”
“那个唸蓝颜的作者!!!”
“我没见到!!!”
江清淮心下懊恼不已。
“当时少云吵着要看戏,正巧司马鹤说他府上有,我便只记得去见司马济,完全忘了那个作者!!!”
“那个唸蓝颜!”
他越说越气。
“我一个人不记得,怎么姜少瑜、姜少云、叶从南、苏大伴、小福子……谁都没有提醒我!”
“还有你,RMB!你为什么也没有提醒我!!!”
RMB无意识瑟缩了一下:“宿主,我当时跟你一样,只想着盐场和那些贪污官吏,所以才……”
“说来也怪那个姓钱的,明明一来便派了人去找管事的,怎么我们都走了,那管事的也没见着?”
江清淮开始生闷气,抱着胳膊装冷漠。
RMB也不敢触他霉头,安安静静装死。
等江清淮进了养心殿,嘟囔着要睡午觉,躺到床上却又瞪着一双大眼睛。
RMB才终于看不下去:
“宿主,你想开些,就算抓到那个作者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要设文字狱吗?”
“别给我泼脏水。”
江清淮冷笑一声:“文字狱就文字狱,爷现在是皇帝,怕什么?”
“可是我感觉没人提醒你,也是因为不想你把那书给禁了,或者怕你把那作者给砍了。”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
RMB只能继续劝:“你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这书,如果真像你认为,书里的皇帝以你为原型,那是不是也变相说明他们很喜欢你?”
江清淮不说话。
“苏有道和小福子看没看过不知道,暂且不说。”
“姜少云和姜少瑜还都是小孩子,他们懂什么情情爱爱,喜欢这书,肯定是觉得和你有几分相似。”
“至于叶从南……”
RMB话音一转:“宿主,你不觉得……书里皇帝喜欢的那个书生,有点像叶从南吗?”
江清淮蹙起眉,却并没有立刻反驳RMB,反而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说书先生念的那个片段——
【行至国子监门前,又瞧见个玉面儿郎……】
“叶从南该不会就是那个作者!!!”
第64章
这个念头一出现,江清淮顿觉柳暗花明。
他和RMB捋思路。
“最开始我问那说书的,第一册发行的时间其实比我在金銮殿瞎说自己好男风要早一些。”
“假设作者以我为原型写这本书,那他最起码是认得我的。且要在那次金銮殿上朝之前就和我打过照面。叶从南就符合这个条件。”
“书中多次提及国子监书生,而叶从南正巧在国子监就读。”
“再看他对那书的态度,不,看他对男人的态度。反正刘泽清不会说什么男人自有男人的好处……”
“何况那天看墨后,我们去了司马家,叶从南可没去!指不定就是去参加那个书会了!!!”
江清淮越说越有,当下都想即刻把人叫来盘问盘问。
只是不等他叫人,苏有道先叫起他来了:“陛下,林将军和司马大人求见,此刻正候在从华殿。”
“司马济?”
江清淮坐直身子,下意识想到自己定做的绿头牌,欢喜道,“朕这就去。”
可司马济却不是来送绿头牌的。
他神色激动,如得了多动症,在从华殿中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一看见江清淮过来,便中气十足地发声:“陛下,今一早,户部便收到了二十万石细粮啊!!!”
原来是这事。
江清淮点点头:“处理好了都?”
“是的,臣看到是尚书府送来的,立刻明白是陛下的旨意,当即不敢怠慢,直到此刻登记妥当了,才敢来见您。”
“来见我干什么?”
江清淮催他:“朕就交代你做绿头牌这一件事,还不快快赶工给朕送来?”
司马济不由一愣,而后苦了脸:“陛下,臣也是太激动了,是才……”
“二十万算什么?”
江清淮摆摆手,看向林颂今:“你且问问林大将军,这么点粮食才够他们北疆吃多久?”
林颂今莫名被戳,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敢直说详情。
其实二十万石细粮,节省一些,能够北疆能吃上一年多呢……
可就算他们节省到如此地步,朝廷也不一定给拨这么多粮。
所以不怪户部侍郎激动,其实林颂今自己也很激动,不然为什么他也跟着过来了……
不过此刻,林颂今即刻倒戈,只摇头故作深沉:“是啊,这二十万石听起来多,其实也不过我北疆战士吃半年罢了。”
“半年都不一定够!”
有林颂今的支持,江清淮底气更足,他掐着腰对司马济道:“何况梅夫人许诺了五十万石,这才哪到哪!”
“五……五十万……”
司马济傻了,他看看林颂今,对上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又瞪着眼睛问了一遍:“陛下说的是真的?”
“当然。”
江清淮笑呵呵:“与其匆匆忙忙跑来跟我汇报,倒不如提前想想你们户部的库房够不够地方?”
“还有绿头牌,尽快给朕送来。”
江清淮又强调了一遍。
这话却引来了林大将军的兴趣,他显然已经从司马济那边得知了绿头牌的用处,此刻更让他感兴趣的是:
“若陛下今晚还要去,不妨……带上臣一起?”
江清淮:“?”
林颂今却没有在开玩笑,很郑重地行了一礼:“粮草本是为了将士们,臣作为将军,怎能一点力不出?”
“何况臣也听说,昨晚尚书府上,您只带了齐时村一人。恕臣直言,那齐时村到底曾是反贼,万一他起了歹心,岂不是……”
“也成。”
江清淮倒是无所谓,但有一件事需要强调,“去的时候,一定带上御林军的剑。”
“御林军?”
林颂今不解,“陛下这是何意?”
“自然是要让那群大臣们知道知道,到底是谁在打劫他们。”
江清淮耸耸肩,说得很无辜。
“朕手里握着他们贪污枉法的罪证,却不曾摊在明面上,不直接抄他们的家,而是挨家挨户地敲门,如此辛苦,难道还要背上骂名不成?”
“就算那群大臣们顶多来朕面前,但朕也没心思跟他们扯皮。”
“朕明明只是不想事情闹大,让诸位大臣们面上挂不住,也不想我朝廷无人可用,才选择了这种方式规劝群臣。”
江清淮越说越认可自己,忍不住连连点头。
“这哪里是打劫,明明是上门送温暖啊,送温暖!”
司马济:“?”
林颂今:“?”
RMB:“对!”
得到RMB的附和,江清淮当即决定:“干这一行,也得有个规矩,日后上门先说口号,就说……开门,社区送温暖!!!”
“陛下……”
司马济忍不住打断:“这社区二字何解?”
“这不重要。”
江清淮狡黠地眯了眯眼睛:“记得便是。”
林颂今点点头,提议道:“臣听说刘易没来参加今晨的朝会,说是崴了脚,陛下难道不好奇此话是真是假?”
江清淮听明白了,跟着笑了两声:“大将军想去叔公家观光啊?”
林颂今忙摇头,但还是笑眯眯地望着江清淮:“臣听陛下的。”
于是,刘易就这样成为了第二个倒霉……啊不,第二个被皇帝亲自上门送温暖的人。
但用过晚膳后,距离去打劫……不,去送温暖其实还有一段时间。
姜少云和姜少瑜都有国子监的功课,江清淮索性也坐在书桌前,练练字,只是刚抬笔,却忍不住想起裴牧。
裴牧教他练字,他还没正经道谢呢……
而且上次学的那几个字,也不好在宫里练不是……
思索片刻,江清淮绕去屏风后面换了身衣裳,兴奋地拿上从钱子尧那边买来的剑,又随手捞起桌上的烟墨,确定四下无人,直接点了传送。
快去快回,快去快回,肯定不会耽误事儿!!!
*
传送到家门口时,还没敲门,江清淮便听见院中传来交谈声,似乎并非裴牧一人在家。
当时江清淮并没多想,只当是裴关回家来了。
但他抬手要敲门,门先兀自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却不是裴牧。
江清淮身子一僵,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对面的人显然也十分惊讶,心情不比江清淮淡定多少。
看见江清淮,他猛然停住了开门的动作,下一秒,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江清淮拒之门外。
裴牧在后面看得不解,问一脸莫名的林珏:“屋外是谁?”
“你问我是谁?”
林珏瞪向裴牧,不敢置信:“我该问你才对!”
那是谁,是陛下啊!!!
可方才他关门的动作太快,裴牧可没看清门口的人。
不过深夜来访的,倒可能是清淮,裴牧绕过林珏,兀自打开了门。
屋外,却没了人影。
只有一阵微风吹过,掀起几片落叶,又摇摇晃晃地落下。
裴牧看向林珏,愈发不解:“你是见到鬼了?”
林珏不信邪地扒拉门往外看,果然不见一人,也忍不住嘟囔起来:“真是见鬼了?还是我眼花?但那么大个人,我不至于……”
砰!
旁边的围墙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生生震住了林珏要说的话。
林珏一脸懵地看向裴牧,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那处传来一小声抱怨。
细细碎碎,听不清楚。
不过片刻,声音的主人似乎就放弃了挣扎,窸窣的声音消失,安静到让人怀疑方才的动静是真是假。
“裴!!牧!!!”
下一秒,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林珏只看见裴牧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而后条件反射一般加快了步子。
整个人几乎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再眨眼,已经到了围墙边儿。
裴牧顺着声音找到江清淮。
他可怜兮兮地坐在竹篓中,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槐树叶子,见到裴牧,立刻委屈起来。他朝裴牧伸出手。
“裴牧!”
裴牧伸手拉他,眸中带了几分笑意:“怎么翻起墙来了?”
江清淮瘪嘴。
还不是方才撞见了林珏,以为会被逮,一时有点慌不择路。
谁知道翻墙不行,反把自己给摔了。
裴牧帮着摘去头上的叶子,看他神色不快,不由紧张:“碰疼了?”
“没有。”
江清淮郁闷地拍拍身上的落灰,又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长剑,顺手递给裴牧。
“这里什么时候堆了这么多东西?今早不是还没……”
话未说尽,就被江清淮掐死在喉头。
他看见裴牧身后正幽幽望来的林珏,不由扯了扯嘴角:
“你怎么还在?”
林珏脸都要黑了。
真是他妈的皇帝啊!
为什么会出现在裴牧家的院子里啊!!!
林珏过分震撼,以致久久没有回应。
但江清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林珏这边。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总归林珏也不能怎么着。
他指指方才递给裴牧的剑,有点小雀跃:“你看。”
裴牧方才全副心神落在他身上,随手接了那剑,却也没有留意。
如今听见江清淮说,他才抽空看了一眼,而后不由一愣:“这是……”
“我很厉害吧。”
江清淮又邀功:“偌大一个京城,还真让我给碰着了!你看着上面的字,我没认错吧。”
“是。”
只摸索一下剑柄的“裴”字,便能确定这就是自己当掉的那柄剑。
“清淮很厉害。”
他说得情真意切。
江清淮听高兴了,笑弯了眼:“其实就是昨天的事儿,我不是陪着世子们出宫嘛,听说有个……”
“姜公子,裴牧……”
林珏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江清淮的滔滔不绝,等对上江清淮的目光,又忍不住朝后缩了缩,气势瞬间少了大半。
但他还是弱声提议:“那个,我买了些酒菜,不如边吃边说?”
这话提醒了江清淮,他眯了眯眼睛,问林珏:“你来做什么?”
林珏却纳罕地看向裴牧,眼神带着几分不解——
你们关系看着很好啊,他不知道?
裴牧却压根没看他,只盯着江清淮瞧,眸中笑意始终。
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没办法。
林珏只能自己解释:“今日是裴牧生辰,我夜里无事,索性来一趟,姜公子不是……?”
第65章
江清淮当然不是。
他压根不知道裴牧的生日是今天,闻言立刻看向裴牧,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今早你怎么不告诉我?”
“当时……”
裴牧轻咳一声,躲闪目光,扯了个谎:“我也没想起来。”
“那我今晚没来,岂不是就错过了。”
江清淮更郁闷,但还是跟着裴牧往亭子那边走。
等看见桌上摆着几道小菜,一壶烈酒,挤得满满当当,反而更加不是滋味:
“我都不知道……”
“清淮……”
裴牧轻声安慰道:“生辰我一向是不过的,能认识你……”
“清淮?”
林珏却突然怪叫起来,他看看江清淮,又看看裴牧,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叫他什么?清淮?这不是那个……”
“那个什么?”
江清淮瞪他一眼,其实已经知道林珏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责怪这人话多。
“上次那个小公子,不也叫……”
林珏没读懂江清淮的意思,自顾自想着,却忽然一震,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没了动静。
但他脑子转得很快,这时甚至想起来当时小皇帝出宫送裴牧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裴牧好像就是叫的……
清淮???
长安街成衣店,还是清淮……;
吏部来那晚,同样也是……
江清淮,姜淮,化名如此草率,他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还当自家兄弟又被什么世家公子看上,原来自始至终就只有陛下一个看上啊……
等等!!!看上……看上他兄弟!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陛下好男风,是断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珏猛朝后退了两步,却不巧被石椅绊倒,摇摇晃晃差点摔进池子里。
若不是他常年习武,腰力过人,只怕今晚真得混个落汤鸡当。
他勉力撑住栏杆,腰部狠狠一挺,而后身子一转,才终于站稳身形。
但余光瞥见小池中,残荷绿叶间,竟不知何时长出朵小巧漂亮的白莲来。
那白莲还稚嫩,却被一片绿叶挡得严严实实,若非他方才角度刁钻,还真瞧不见。
他下意识想问问裴牧,抬头才发觉面前的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连个眼神都没奉陪,只兀自聊着自己的话题,全然不顾林珏一人。
孤苦伶仃。
“清淮,单你能来,便是大礼,何况还替我寻回了剑,我已十分欢喜。”
“那剑不算什么,我甚至没花钱。”
江清淮仍是有点遗憾,嘟囔了一嘴,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摸索了半天,而后掏出一锭烟墨来。
“这东西也……本是想报答你教我习字,谁知今日是你生辰……”
“这可不算生辰礼。”
江清淮将墨硬塞进裴牧手中:“我定要寻个更好的才是。”
“清淮……”
裴牧有些无奈,打开外面包着的帕子,看见里面是墨,便只是笑笑:“这墨品相上乘,怎么不自己留着用?”
“品相上乘?”
孤苦伶仃的林珏听了一耳朵,也凑近看了一眼,立刻又忍不住怪叫。
“裴牧你这眼力下降不少啊,这可是烟墨,有价无市啊。”
江清淮又瞪他一眼。
但林珏已经不管不顾了,仗着江清淮在裴牧面前好说话,死皮赖脸:“行了,先让寿星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江清淮点点头。
但他过吃过,一会儿又有事不便饮酒,坐在饭桌前实在有点无所事事,还是只能聊天。
加上裴牧心思也不在饭桌上。
听见林珏那一声怪叫,裴牧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那烟墨:
“清淮,我知道你珍重我,但这东西如此贵重,何至于……”
江清淮就是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想着有好东西不能忘了兄弟,谁知道林珏那一嗓门反而让事情难办起来,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埋头干饭的林珏。
林珏立刻背后一凉,而后乖乖坐直,跟着劝道:“姜公子一片心意嘛,你就收下吧。”
江清淮点点头,给裴牧夹了一筷子菜,笑着尝试转移话题:
“今天你生辰嘛,我给你煮一碗长寿面,祝你生辰快乐,长命百岁,永远开心,永远帅气?”
裴牧听着他的贺词忍不住勾唇,却摇头:“你没下过厨,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江清淮顿觉自己被看扁,他其实下过厨房,做过菜,只是不会用古代的灶台起火而已。
他有心要证明自己,但还没开口,裴牧又道:“其实今早碰巧也吃了碗面,又有了清淮的祝福,就当吃过了。”
裴牧都这样说了,江清淮只能作罢,但他还是暗下决心:“回去我就苦练厨艺,下次你生辰,一定亲手给你做碗长寿面。”
明年的生辰听起来遥不可及,但裴牧还是顺着他的话笑:“如此,便提前谢过清淮。”
“哎呀,都是兄弟,应该的,你多吃点。”
“这个大肘子,来一块嘛。”
……
显然,两人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苦了林珏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从皇帝要下厨做长寿面开始,就已经坐不住了。
听见裴牧反驳的时候,林珏稍微松了口气。
但又听见江清淮反驳,林珏简直要傻了。
本以为陛下只是说说客套话,怎么看这架势,是真打算亲自下厨做饭啊???
下厨这事儿,就是自小在北疆吃惯了苦的林珏都不会,更何况是自小养在深宫的小皇帝……
一时之间,林珏都不知是该感慨陛下待人真诚,还是要怀疑陛下别有用心了。
当然能做到这份上,肯定是别有用心没跑吧。
何况陛下还喜欢男的……
裴牧长得又实在不算差……
唉……
前段时间裴牧还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皇家做事,这才几日功夫,皇帝的床都快爬上去了吧!
但今晚已经怪叫过太多次,也接收了江清淮太多的警告和白眼。
此刻,林珏只能心累地叹一口气,选择装瞎。
不过江清淮也不便留太长时间,毕竟一会还要和林颂今他们去打劫刘易。
若是只有齐时村倒还好,但林将军到底是长辈,江清淮也不好意思迟到让人家等。
他编借口说自己要回宫守夜,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想起梅姨的事来:“梅姨那边已经妥了,你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呢。”
“今晚就别乱跑了。”
想起上次在尚书府撞见裴牧,江清淮又忍不住道:“今晚喝了酒,记得早点休息。”
“你也是……”
裴牧点点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别让自己太累了……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别自己……”
“好了,我知道。”
江清淮笑着朝他摆摆手,
“那我走了。”
裴牧则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等关上门,林珏才想起问:“你刚才不是说没吃过长寿面,怎么又说吃过?”
想到今早那两碗面,裴牧心情又不畅快了,闷闷撂下一句:
“吃或不吃又如何?”
“又不能真保你长命百岁。”
*
江清淮一回宫便撞见林颂今,当即也不耽误时间了。
打劫去!!!
但打劫这种事,主要还是图个新鲜,虽然现在只是第二次,但说实话江清淮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
而且……
虽然江清淮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不太会翻墙。
就连林颂今一把老骨头都能轻松翻过去的墙,江清淮却努力好久才只冒个头。
但墙檐太滑,江清淮撑着身子往上爬的时候老是抓不稳……
要不是齐时村在后面托举着他,林颂今又在另一面接应,指不定又要摔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翻过去,江清淮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同RMB感慨:
“改天得去找裴牧取取经,怎么看他翻墙那么轻松……轮到我就成这样。”
RMB方才看了全程,也替江清淮心累,闻言十分赞同:“最好能让他教你两招防身用的,万一以后用到呢。”
江清淮点点头,一边跟着认路的林颂今往里走,一边又忍不住问:
“要是真忘了今天是他生辰,为什么早上要做面吃?”
“什么?”
RMB没听明白。
“就是裴牧。”
江清淮有点郁闷。
“感觉他是故意不告诉我,不是忘了。”
“他没理由不告诉你今天是他生辰啊。你们可是最好的兄弟。”
这正是江清淮担心的地方。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没错,但我不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啊。”
“我是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但裴牧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很多年,一定有那么几个人……”
比我先认识他。
比我更在乎他。
比我跟他……更要好、更要好。
江清淮没把这话说出口,觉得矫情,但又着实在意,正闷闷不乐,却听得一声朝气十足的呵斥——
“社区送温暖,起床!!!”
江清淮被吓得抖了抖,抬头便见林颂今正期待地看着他,似在邀功,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
“陛下,我喊得对不?”
江清淮忍不住笑了一声。
又听着床上刘易呼吸骤停,如断了气一般,不由心下一惊。
但目光扫去,刘易只是睁开了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其实算淡定,坐起来后先看了一眼林颂今手里的剑,便恍然大悟道:“你们就是先前抢劫了任宏的那批人?”
“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
林颂今挑挑眉:“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说废话,还是五十万石,利索点头就行。”
“你们当我老了,便以为我好欺负?”
刘易将目光放在林颂今手中的剑上,冷哼一声。
“从哪里仿的假货,也敢来空手套白狼?梅夫人一介妇人,轻易被你骗了,我可不怕。”
“轻易骗了?”
江清淮嗤笑一声,看向齐时村。
后者立刻领会,从肩上包袱中掏出一册账本,直接扔到刘易脸上:“自己看看罢。”
刘易接了那东西,还有些不明所谓。
江清淮却已经贴心地帮他点起灯来递过去:“刘大人年事已高,怕是眼神不好,就让后生帮您回忆回忆。”
“先帝驾崩那年,祖祠宗庙翻新,刘易伙同手下众臣,贪并朝廷拨银五千万两。”
“先帝丧仪,贪并十万两黄金……”
江清淮照着系统界面念出几段,但这落在刘易和众人眼中,却是他生生背了下来。
又或者,过目不忘。
林颂今都看得惊骇,何况是刘易。
但他却不敢认下,只怒道:“哪里来的小贼,如此口出狂言泼老夫脏水,就不怕……”
威胁的话还没出口,林颂今的长剑已先一步抵在他脖颈。
开了刃的利剑稍稍用力,立刻便有鲜血汩汩而出,散了满室的滞涩气味。
刘易当即噤声,震愤地瞪着江清淮。
江清淮则装起无赖,一把抢过刘易手中的账本,拿书面轻拍他的脸。
“刘大人不肯珍惜这个机会,就别怪我杀鸡取卵了。”
第66章
江清淮说罢就要走,没有耐心跟着刘易扯皮。
只是他还没推门,倒先有人破门而入闯了进来。
江清淮打眼瞧去,发现是刘泽清,不由挑了挑眉。
也不知刘泽清是怎么听见的动静,更不知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居然敢只身一人、两手空空地闯进来。
这一进来,自然立刻便被齐时村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而后牢牢摁住。
可怜刘泽清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一股大力摁倒在地。
被强行锁男的刘泽清只能哀叫:“爹,救命……”
“你怎么来了!”
听见刘泽清的声音,刘易胡子都要气歪了。
但到底是亲生骨肉,还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不少,全然没了方才的硬气:“你们别动我儿。”
江清淮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他先自投罗网。”
这话实在不给人面子,刘泽清下意识替自己开脱:“我去书房翻东西,看见屋里突然亮了灯,才想过来看看,爹……”
刘易深深叹气:“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去书房作甚,你何时也如此好学了?”
提起这个刘泽清更难过:“陛下派我去监管铁矿开采一事,做的不好可是要抄家的,我夜里睡不着……还不如干点正事。”
只是现在好了,抄家都轮不到,命直接交代在这里了要。
想到这个刘泽清更难过:“爹啊,你和那任宏老头平日不是没啥交际,怎么也惹了仇家,逼得来寻仇?”
江清淮轻咳一声,纠正道:“我们是来打劫的。”
“打劫?”
刘泽清顿了顿,突然眼前一亮:
“爹,人家要什么都给人家就是了。陛下交代我的事儿我现在还没头绪呢,要是耽误了,说不好真要被抄家了……”
“而且抄了家也不算完,陛下还要纳我入后宫!你可只有我这一个独苗,我若是跟了陛下,日后你去哪里抱乖孙?”
“行了,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刘易只觉得丢人,不过也确实接受了江清淮提出的条件,答应明日一早把粮食送到户部。
“你这消息很灵通啊。”
连货送到哪儿都知道,江清淮都想跟他多唠唠了。
当然他没有怀疑梅姨的意思,看梅姨那晚接待裴牧时谨慎避人的态度就知道,
任宏府上一定有不少其他人的眼线。
他想着套套话,说不定还能帮帮梅姨。
但刘易却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他摆摆手,含糊其辞:“世家看着不和,在某种事情是,却也同仇敌忾。”
“你今日也是遇着了我这个好脾气的,不介意花钱消消灾。”
“若是啃到硬骨头……你最好真的有个手眼通天的主儿护着,不然死十回都不够。”
“你好脾气?”齐时村都听不下去。
刘易只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齐时村,打发叫花子一般:“去吧去吧,明日就把你们那粮送去。”
“不过这是一口价,日后再想要可不能了。”
怎么就不能?
江清淮眯了眯眼睛,可不吃这一套。
他直接上去给了刘泽清一拳,听见刘泽清哎呦一声求饶,又补了一拳。
“你打我做什么?”刘泽清委屈地捂着肚子,简直要哭,“是我爹说的……”
“我来和刘大人打个赌。”
江清淮拿帕子堵上了刘泽清的嘴,看向刘易,微微弯了弯眸子,“若是我赢了,大人花十万两买……”
他晃了晃手中的账本:“一张。”
“若我输了,落到大人手里,是生是死,都随您处置。”
“你的命可值不得那些。”刘易哼了一声,却不领情。
“我活着是不值这些,但若我死了……”
江清淮身子探向烛火,由着账本被点燃,亮出更为灼眼的光:“一起消失的,可不止这一本。”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刘易终于生了几分忌惮。
方才江清淮背的那一段乍一听确实唬人,但细想也不过是些记录而已。
这天下会写字的人多了去,谁还不能提笔写几句?
要紧的是证据。
任宏做事不干净,梅夫人不敢赌,默默吃下哑巴亏。
但刘易却不觉得他们手中有切实证据,只怕是从哪里听了些传闻,整出这些个册子、账本,虚张声势来了。
可此刻江清淮就这么烧了那“虚张声势”的账本,却让刘易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这到底是更进一步的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若这人明说了,要他十万两一张买下这东西,刘易还会觉得此人不过是个贪财的小贼。
但偏偏这人说的对赌。
还许了他天大的好处。
怎么看都像是有恃无恐多一些啊。
如果这群人手中真的有切实证据,捅到皇帝面前去……
依皇帝对他们刘家的冷淡态度,抄家怕是躲不过的。
泽清还会被强制纳入后宫……
唉,这都什么事啊。
刘易心下烦闷,但还是看向江清淮:“你想赌什么?”
“这把剑。”
江清淮指指林颂今手里的那把从御林军手里顺来的剑,一双眸子亮晶晶。
“赌它是真是假。”
“你!”
刘易属实惊了。
虚张声势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看来这人手里的剑多半真是御林军的剑。
这岂不是说……
此人在宫中……有所依仗?
是御林军的头领还是……
“大人拿着这剑上朝去,且看陛下认不认?”江清淮笑着补充。
“陛下?”
刘易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清淮:“你说陛下……陛下……”
江清淮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傻子,都说了社区送温暖,不知道是谁组织的可不行。
他重重点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雀跃:“就是陛下。”
话音刚落,刘易顿如被抽干的傀儡,一瞬瘫倒在地,他嗓音沙哑、喃喃低语:“原来是陛下……吗?”
是陛下授意他们来抢劫世家。
是陛下手中有贪污的罪证。
是陛下让他们把粮放到户部库房。
都是陛下……
他原还以为是户部哪个不要命的小官,收了点贿赂便让渡了库房的使用权。
毕竟司马济那老头子在户部不怎么管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谁能想得到是陛下呢。
想到陛下,刘易下意识想到金銮殿上,披着一袭黑金龙袍的少年……
那似真似假的笑眼。
他们如今的陛下是真的很爱笑。
只是每次笑起来,总没什么好事啊……
一开始被罚去搬砖。
后来是儿子差点进后宫当宠妃。
今天还笑眯眯问泽清能不能督办开矿,办不好要抄家、办好了纳入宫,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本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夜里还不让人安生。
真就如龚成所说,从这位小皇帝手中,想讨得到好处,可是难如登天啊。
但刘易有一点想不通——
陛下手里既然有他贪污的罪证,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抄家,而是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磨他?
他忍不住问:“那位……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位?
江清淮眼前一亮,看来刘易彻底想明白了,不过问他能得到啥好处?
江清淮叹气:“哪有什么好处,早就说了,我们上门是送温暖来了,送温暖。”
还是加班来的呢!!!
“温……暖?”
不可置信地将这两字品了一遍,刘易气得直想拍床,可又不敢当着黑衣人的面表露心迹,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去他娘的温暖!!!
江清淮看他情绪实在激动,有点担心他心脏受不了,岔开话题问:“刘大人赌不赌啊?”
刘易看向江清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把他当卖国贼一样整了?
还问他赌不赌,刚才那话都说明了,他要是明日拿着剑去问小皇帝是真是假……
小皇帝不得直接拿他脑袋试真假???
“不赌,不赌!”
刘易气得从床上站起来,哪怕崴了脚站不稳,却还是踉跄着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大盒子来。
“这是我刘府库房钥匙和名下地契商铺,我刘家这些年的家当都在这里。”
刘易一副巴不得他们快走的表情,直接把盒子往江清淮手里塞。
“足够抵你说的那些什么了吧,我只有一个要求,求你们走吧,以后别来刘府了。”
“永远不要再来!”
“爹!”
刘泽清眼看着他爹絮絮叨叨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就要上赶着把家当全送出去,人都傻了。
“你是不是疯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把家当送人啊?”
“这只是刘家公用的钱吧。”
江清淮当然来者不拒,今晚能搞到这么大一笔,他心情好到没边儿,还安慰刘泽清:“你不还有自己的私库?这么大一宅子,总不会吃不上饭。”
“何况……”
江清淮长笑一声:“听说陛下对小刘大人十分赏识,日后那真金白银岂不是拿到手软?”
说罢,也不等刘泽清反应,只把那库房钥匙递给林颂今:“记得好好犒劳兄弟们。”
林颂今眼前一亮,立刻接过,护崽儿一般攥得严严实实,他乐得想喊陛下,抬头却见自家陛下已悠悠跨过门槛。
门外清风竹影绰绰,明月波光粼粼,而他回头弯眸促狭一笑,出口如玉石相击,实乃天籁之音。
“夜深了,刘大人可快些安寝,睡个好觉罢。”
第67章
敲诈过刘易,江清淮又得一笔巨巨巨巨巨巨巨巨巨款。乐得连裴牧没告诉他生日这事儿都忘了计较。
次日一早刘泽清还屁颠颠来求见。
见了江清淮,只哭说自家招了贼,求江清淮为他主持公道:
“我们刘家百年积蓄被盗了精光,陛下可一定不要放过那群贼啊!”
江清淮自然装得一副勃然大怒样,气得拍案直骂大理寺那群人都是吃白饭的。
骂着骂着又说起任宏遇刺一事,这么久过去也没个消息,实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刘泽清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一见他黑了脸,顿时缩在一旁不敢插嘴。
等江清淮发泄一通,又传召大理寺卿和林珏,气势汹汹,一看就是要开批评教育大会。
刘泽清在一旁弱弱出声:“陛下……臣能不能先走……”
他爹崴了脚实在不方便下床,只能他来告状,他既不情愿也不明白。
明明就是他爹自己把那钱送出去的,到底为什么好告状?
这下好了,皇帝表哥又生气了,万一想到铁矿的事,又或者想起入宫的事……
他必须得赶在这之前溜走啊,哪怕是去城门搬砖呢!
他一万个乐意!!!
可江清淮却摆手,义愤填膺:“泽清坐下跟朕一起等!”
一句话,刘泽清立刻蔫吧下来,缩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起来。
大理寺卿来得很快,只是林珏迟迟不到,还是昨晚就宿在宫里的林颂今听到消息后,替他来了一趟。
林颂今昨晚拿着刘家库房钥匙,生生看了一夜没睡,今早熬红了眼睛,却仍旧兴致勃勃。
他中气十足,仿佛越活越年轻:“陛下 ,犬子顽劣无能,请容臣先行请罪。”
“无妨。”
江清淮摆摆手,心下却冷哼一声。
这林珏,定是和裴牧吃酒吃到深夜,大早起迷迷瞪瞪起不来床了!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吃醉酒后有没有乱说话……
江清淮专门点了要林珏也来,就是有心要问问他昨晚的事,也顺便提点他一番,以后在裴牧面前说话可得注意些。
不过林大将军来了,江清淮只能装作不在乎,问起任宏遇刺一案。
林颂今只是来替林珏请罪的,闻言也看向大理寺卿。
钟单仁只摇头:“臣无能,暂且无所获。”
“想来是那贼人狡诈。”
江清淮看了一眼刘泽清,冷下声音:“不仅刺杀了我朝一品重臣,竟还有胆勒索皇亲国戚!”
他狠狠拍桌,吓得刘泽清抖了三抖。
钟单仁却有些不明所以:“陛下,您这是何意?”
江清淮兀自装得生气,只说:“大理寺操劳京中诸多事宜,想必力不从心。但此案关系重大,朕决定成立专案组。就叫…九旒鉴!”
他说得抑扬顿挫,钟单仁听得一愣一愣,反应了一会,才道:“陛下大才,只是这九旒鉴……不知由谁负责?”
这话一出,刘泽清立刻低头压榨自己本就不多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