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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了就可以追着人骂是吧??

“我哪里愚笨,我知道表兄不仅留着那两个孩儿没杀,还要用他们来诛嫪毐的心!”般般一时气愤,心里话全秃噜出来了。

嬴政没什么反应,甚至笑了,连连点头,“好,对,是,表妹不愚笨。”

他知道,她只是足够了解他。

正如他了解她那般。

两人互相拌嘴到了踏雪轩外,正巧牵银正在收猫。

约莫是白日里到底受到了惊吓,玄曦与玄皎瞧起来都闷闷不乐的,牵银那新鲜的竹笋它俩都不乐意搭理。

“玄曦,玄皎~”般般站在篱笆外呼唤它们。

原本还扎着脑袋一动不动的两只熊猫,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忽的抬起脑袋,循着声音‘吨吨吨’的奔跑过来。

严肃来说,嬴政的确感知到了脚底板的震动。

他有点沉默,不过看清这两只庞然大物亮晶晶的黢黑眼珠后,还是伸出手掌轻轻揉了一下玄曦的大脑袋。

长大后,貔貅的毛发便没有幼年期那般柔软,这毛略硬,也粗糙,生的确实在好看,憨态可掬,尤其这两只肥脸短嘴的,耷拉地两只‘黑眼圈’令人爱不释手。

嬴政摸了两下取来手帕擦手。

从牵银手里接过竹笋剥来送到玄皎嘴边,般般感慨,“貔貅好聪明啊,即便它们长大后我们并未每天都来看它们,它们仍旧记得我们,一听声音就过来呢。”

“若是胆子大些,用处倒是会有许多。”嬴政若有所思,“难以想象蚩尤骑着它打仗,果然这些故事都是杜撰的。”

“按李斯所言,蚩尤时期貔貅胆子大,还是肉食动物,没准是真的呢。”般般却有不同的见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都是演化的结果。”

猝不及防从表妹嘴里听到这么有哲理的句子,嬴政多看了她好几眼。

般般炸毛:“看什么看。”的确不是她发明的句子。

牵银实在忍不住打断王后,“王后,竹笋是零嘴,还是少给貔貅食用的好,今日它们没怎么吃竹子,还是得哄着多吃些竹子。”

这是她拿来哄貔貅回屋子里睡觉用的。

般般讪讪然,“噢。”立即把竹笋还给了牵银。

玄皎抬起脑袋,目光跟着竹笋移动,摸了摸它的脑袋,她哄道,“回去休息吧,吃竹子噢,明日我还来瞧你们。”她指了指屋子的方向。

玄皎洪亮地叫了一声,当真慢吞吞扭着屁股,跟随牵银回去了。

妹妹离开,玄曦也丢开篱笆追了上去。

待牵银处理完出来,王上与王后竟然还没有走,她看了看四周,迟疑不已。

“正是在等你,快走吧。”般般声音轻快,冲她亲昵的招招手。

路上,般般主动开口询问:

“牵银,我记着我跟随王上入宫那年,你才十四,如今你有二十六了,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么?”

牵银略有犹豫,默了片刻,轻声道,“奴婢但凭王后做主。”

“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姐姐。”

“奴婢不敢。”牵银如何听得了这种话,王上可还在旁边儿呢,她吓得就差没跪下了。

“这有什么,”般般摆摆手,“前些年我于这些事上不敏锐,竟然忘记你也到了岁数,方才见你有条不紊的收玄曦它们回屋子,温柔又有耐心,一如当年你待我那般。”

“放你出宫去自己生活,我不大放心,你知道,外头很乱。”她认真的捞起牵银的手握着,“可不放你出去,在宫里蹉跎也是苛待了你。”

牵银小脸迷茫,“其实奴婢也从未想过这些事。”

“没关系,我仔细想了想,替你想了三个法子,你今日回去考虑考虑,不急。”

“第一,外放你到六疾馆去当差,每月拿俸禄过活,在医馆见的人多,亦有学习的机会,未来还会有无限的可能。”

“第二,我帮你留心,选一个夫婿成婚,你是王后的贴身侍女,那些个小将、侍卫能娶你是他们高攀,来日他们建功立业,若是做了大将军,你便是正经的夫人,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第三,玄曦与玄皎熟悉你,你仍旧如现在这般留在我身畔,你服侍的很不错,我们待在一块一辈子,我不会亏待你,我的孩儿会荣养你。”

牵银霎时间红了眼圈,抬手抹泪,“奴婢让王后娘娘费心了。”

般般笑笑,轻轻拍拍她的手。

来到这个时代,她便清楚与下人是做不成朋友的,因为她们生来地位不平等,即便姿态放得再低也不可能成为真心朋友,那么,温良的主子善待忠心的仆从,已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朝阳宫,梳洗过要休息。

般般还有些小小的忧愁,“其实我希望牵银去六疾馆。”

嬴政随口道,“她不识字,也不是孩儿了,再去念书识字未必有那个闲心和精力。况且依我看,她对医理也不甚感兴趣,嫁个好人便也罢了,你对她已足够仁善。”

就不爱听这种话,虽然有些道理,“从云也到年纪了。”

“你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离你太远。”嬴政侧过身来。

“嗯?”

“从云自幼服侍你长大,知道的辛秘数不胜数,她不能外放。”嬴□□身,眸光在烛火下折射出琉璃色泽,“我会为她挑选个好人赐婚。”

不仅是姬家的私事,连同这些年秦宫内发生的大事,许多从云也都一清二楚,其实像这样的得用且忠心的奴婢,最好的结局便是终身服侍主子。

般般如何不懂?

她说,“从云忠心耿耿,我当然也要为她考虑。”人是感情类的动物,会寂寞、会需要陪伴,不能仅仅因为她忠心,便要剥夺她其他的需求。

还是明日问问从云自己的想法好了。

次日,嬴政上朝去了,般般起身后将两个人都叫到身边来一一询问。

从云诧异,几乎没有思考,立即道:“奴婢当然要留在宫里服侍王后一辈子了,外头哪有宫里舒坦自在?”她又不是傻子,秦宫并无妃妾,万事王后一个人说了算,见了外人,亮出自己的身份,旁人就要多尊重几分。

在秦宫的众多宫奴中,她的地位也是很高的,谁见了她不赔个笑脸喊一句从云姑姑?

“奴婢没有什么追求,陪着小娘一辈子便也是了。”她温情脉脉唤了王后尚未出嫁的旧称,这话不是假话,字字句句真心。

当然她作为正常人也有别的私心,如今的生活她很满足,也很体面,她喜欢这份体面,这没什么不好的。

般般连着问了好几次,确认从云并无任何勉强,便佯装赶她出去,“那还不快些去当差,仔细晌午的好菜不分给你了。”

从云嘻嘻哈哈的道了句诺。

牵银略略迟疑,主动道,“王后娘娘,奴婢愿出宫嫁人。”跟从云争宠了十年,她如今明白她成不了王后心中最信任的奴婢,并非是说王后不信任她,而是亲疏有别,从云到底是王后自幼相伴长大的,她认清了。

果然与表兄猜得不错,般般也不失望,当即露出笑脸,“好,那我为你安排,定会为你选个最有前途的夫婿。”

牵银顿时面颊浮红,不好意思的低头。

确认好这两人的心思,般般火速叫上炀姜一道开始选人,甚至拉了羹儿入宫,要他帮着留心军营有哪些潜力不错的年轻人,她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表兄的亲兵里。

那些人可都是嘎嘎有前途。

羹儿细问要什么要求,般般答:长的好看一些,个头不能矮,要是家中独子。

前两条都忍了,毕竟姐姐这侍女长得也很漂亮。

后一条是什么鬼?

羹儿挠挠脑袋,“你连争家产的事都考虑上了?”

般般对着他脑壳来了一巴掌,“嫁人的事情,这些都很要紧。”她本身也不耐烦处理妯娌关系,所以干脆就这么替牵银考虑了。

羹儿没提,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

嬴政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无语了好半晌,说她风风火火的,“待亲政礼结束,你要怎么选都听你的,当下不是好时机。”

万一前脚刚选完,后脚人就跟着嫪毐反叛了呢?

羹儿一见这架势,扭头就想跑,“我先走了!”

——“等会儿。”

是嬴政的声音,羹儿身子一僵。

般般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羹儿,你犯了什么错?”

“我……”羹儿老实站着,郁闷的很。

“寡人命你跟着渭阳君办差,你自己说说你都办到何处去了?”嬴政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乐意跟他处,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羹儿嘀咕。

般般立即点头,“我同意,渭阳君就是的。”从前她与华阳派系的那群老头吵架,让渭阳君帮她说句话,他都当没看见,她可记仇了。

“……”教育小舅子,话还没说两句,妻子先倒戈了。

用脚指头都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74章 摒弃偏见 “这仙果可以延续寿数吗?”……

嬴政将妻子哄去歇晌,出来后,羹儿立马连连作揖哀求:“姐夫,我真的与渭阳君相处不来,他老坑我。”

“您放过我吧!”

“我瞧他们就是看不惯外姓人。”

嬴政翻开茶盏倒了一杯,轻轻推过去,“哪国宗室不排外?在他们眼里,恐觉大秦宗室苦外卿久矣。”

听出姐夫口吻中的叹息,羹儿面上划过一丝犹豫,旋即老老实实又坐了回来。

“不过渭阳君针对你,怕不是如此吧?”他似笑非笑的抚着茶盏,轻飘飘看了一眼羹儿。

“……”羹儿托腮,干咳罢,“他孩儿不是也没事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三岁小儿正是脆弱时,你怎能将其丢进水里?”

“我三岁就会闭气,我以为他也会。”

嬴政:“……”

“渭阳君年逾四十,喜迎幼子,他能不与你拼命?”

“大不了我以后给他当儿子。”

个混不吝的。

嬴政绷着脸,嘴角微微抽搐。

“你配吗你。”

羹儿瞪大眼睛,指着嬴政道,“果然我姐不在,您原形毕露。”怎么还骂上他了。

嬴政:“啧。”

羹儿立即收回指着他的手指,脸上挂着与其亲姐如出一辙的‘心虚与理直气壮’。

嬴政最懂得如何拿捏这种头脑简单、横冲直撞的小子,他冲他勾勾手指,“你我比试一场,输了你听我的。”

羹儿闻言,眼睛猛地锃亮。

般般其实压根就不困,愣是被哄着小睡了片刻,睡醒不大舒坦,从云服侍她起身。

“王上与羹儿公子去了演武场。”

爱干嘛干嘛。

般般撇嘴,“我有些饿了。”

从云关切的服侍着她穿妥衣裳,“膳房备下了您睡前念叨的蛋羹,鲜嫩的鱼片点缀,可香啦,您看看是否要用些。”

般般点头,又要了鸡肉。

一通收拾准备,她坐下用膳,侍医说吃些鱼肉对胎儿好,是以膳房的膳夫们每隔五六日便会想着法子除腥做来端上饭桌,饶是爱吃鱼的表兄连着吃了许多顿都有些腻了。

从云比前两年成熟许多,虽然仍旧跟般般说话没个顾忌,有什么说什么,不过到了外头嘴巴严密的厉害,谨慎的密不透风。

“奴婢候立外间,听见王上与羹儿公子谈论宗室之事,说以昌平君与渭阳君为首的那些君候们十分排外,如今忌惮吕相还在,倒也没什么表现,若是王上亲政,少不得要起一阵动乱。”

般般捕捉到关键词,沉思过后倒是想起了一篇课文,名字叫做《谏逐客书》。

秦王读后幡然醒悟,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下令撤销了逐客令。

“或许会吧。”所以表兄是因为宗室抗议,真的要把那些外客全都驱逐?她怎么觉得理由没这么简单呢。

用了一顿膳食,嬴政带着一身汗臭味从外头回来,“你醒了?”他面露惊讶。

“还不是肚子里这个太能吃。”般般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梳洗后,嬴政带着她溜达消食,般般便说起了宗室所烦扰之事,“你很烦恼呀?”

“从云对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很,看到什么、听见什么都要与你说。”嬴政哼笑一声,他倒不是反感,相反从云的做法在他看来是个合格的贴身奴婢,她的思维里也存在着很大的惯性,认为夫是夫、妻是妻,她站在妻这边,要完全的向着她。

不过他与表妹之间是一体的,这在从云的眼里恐怕不大好理解,她自幼长在姬家,恩爱如姬修与朱氏,也各自有自己的空间与秘密。

“那当然。”般般扯扯他的手腕。

“不烦恼。”演出来骗羹儿的。

当时他要走,一瞧见他脸上的忧愁,立马又坐了回来。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觉得自己最厉害,能帮大人分担烦恼,想替旁人办事,更急着体现自己的价值。

“我已经想好了。”他牵着妻子的手,两人漫步。

“郑国修渠一事,当年留了个缺口,我派昌平君去监督也有理由。待两月后加冠礼毕,定会被旧事重提。”

般般点头,“郑国是细作,原本要使疲秦之计,殊不知表兄知道他的意图,凭借大秦的凝聚力打破了他的计谋,转疲秦之计为强秦之策,不过这事只有昌平君知晓,去岁过年他还为此事找过你,你让他保密,处置了一批外传的罪犯。”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慢慢迟疑起来,“你是故意的?”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密,我让他继续监工,他心中也有数,未必不能意会我的意思。”说白了留着郑国这个缺口,就是等日后给昌平君提供借口,让他发起抵御外客的行动。

“待我罢免了吕不韦,便是收拾他遍布满朝簇拥与外客的时候,当年他为了著书招揽多少门客,不乏一些有才之士,尽都赋了官职,时至今日,大秦朝堂一大部分臣子都是他的人。”

这是嬴政不能容忍的,必须全部驱逐!

可当年嬴政才十五六岁,他竟然那么早就开始铺垫了。

难怪昌平君身为楚国公子,却愿意跪拜在他的脚下称王上,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若无宗室贵族的排外心理,这些计策无施展余地。”

般般发牢骚,“他们不乐意,我能理解,大秦多年启用外臣,宗室与贵族们怎会乐意呢?这可是实打实的官位与爵位,都被别人抢走了。”这与空降无异,长久以来,嬴姓宗族几乎陷入了徒有虚名、无实权的境地。

嬴政却道,“秦国处于边陲地带,隔绝于六国之外,从来不被列国看得起,秦国起家于养马之术,在他国看来本就非正统,秦人排外自然也是因为外人同样在排挤我们。”

这个角度新奇,般般从未想过,她眨眨眼睛 ,“是因为秦人都特别会养马,身强体壮才有的功劳吗?”

“算是吧。”嬴政被她的语气逗笑,“所以就连秦国女子也特别彪悍泼辣,很多男人向往东方六国淑婉温柔的女子,可惜她们看不上秦人,秦人爱打仗,到处割据地盘,在她们看来不可理喻,因而称他们为蛮子。”

秦王好歹被骂的稍微好听一些,谓之‘虎狼之君’。

“你也向往啊?”般般皮笑肉不笑,扯着他的脸,要他说个清楚,“不然今夜就请大王去睡马厩了。”

“想必大王拥有祖上的天赋,也特别会养马喽?”

这话若是寻常人说,能被车裂许多次。

“我唯向往一人罢了。”

嬴政忽然不觉,反而道,“马没养几匹,都交给宫人了,倒是特别会养兔子。”

般般:“?”

脸颊猛地涨红,她都气笑了,“有病。”

大白话,骂的直击心灵。

前有马儿取名为白兔,后有养兔子。

瞬间让般般想起她少女时,苦于姑妹身子丰盈,而她是个平板……现在,的确是不一样了,关键还真都是他的功劳。

他来劲了,要她回答对不对。

秦驹带领一队寺人送贡礼,迎面撞见王后踢王上,后者不偏不倚,他不躲开说了句什么,惹得王后握拳频频锤他手臂。

秦驹扭头便招呼人等会儿再过去,他已然习惯王上与王后打情骂俏,那些个寺人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眼瞪成了鸡蛋,忍不住想偷看,被他按头撅了回去。

两人闹腾了会儿,还是般般先发觉秦驹等候在一侧,赶紧叫人过来了。

各地呈送的奏疏被一封封累在匣子中,那些贡礼成箱成箱的。

若非般般提前将纸弄了出来,这会儿光是运奏疏的秦简恐怕都要好几车。

嬴政一看到这些便脸黑头疼,“各地的奏疏无甚意义,尽是废话,一句问安能翻来覆去讲许多遍。”再加上送的都是没什么稀罕的物件,也是他素养好,不至于回一句‘滚’和‘闭嘴’去浪费纸。

其实心里把人骂开花了都。

“有的地儿送的还挺有趣的呀。”般般弯起嘴角,看来只有她能懂开盲盒的快乐,不由得乐滋滋道,“我来看!”

“这个箱子沉甸甸的。”般般找出对应的奏疏展开读了起来,读了两行字她立即将奏疏丢掉,“快打开这个,里面是萘果!”

“酸涩难吃。”嬴政评价,“你不是不爱食萘果?”

“奏疏上说,此为蓬莱的栖霞萘果,生而青,熟至金黄,数远就能闻到风中飘香,吃了还能养颜呢。”

“他说这是蓬莱仙果。”

前头的那些话无所谓,仙果二字蹦出,嬴政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要亲自来开箱。

箱子打开,里头被罗列规整的一颗颗金黄色的果子映入眼帘,般般屏住了呼吸,这些苹果与她自小见到的泛红的苹果果然不一样,取出一颗放在手心,有巴掌这么大,各个长的端正。

箱子刚打开,属于苹果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仙果。”嬴政复念着,盯着这些果子打量,“吃了能延续寿数?”

“……”般般回神,“不能啊表兄!”封建迷信要不得!

“上面写了?”他微微皱眉,扯开奏疏查看。

“没有,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长生不老。”快别想歪门邪术了!

他怎么还是个反派呢?若是有人传言说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该不会他第一个派人去找吧……还真有可能,徐福干的不就差不多是这种事情?

合着山大王与大王夫人是他俩。

嬴政倍感失望,秦驹洗了两颗苹果,他吃了品尝,“的确要比寻常萘果甜许多,味甘松爽,香气怡人,味道独特。”

不过他心里不爽,有气:“谁准许给它取名字叫仙果?华而不实,没这个能力就别乱编。”

眼见他要罚人了,般般忙举手,“我爱吃,我爱吃,让他们每年都送来些。”

嬴政剩下的话愣是吞回了嗓子眼,憋着一口气,他斜睨秦驹,“没听见王后的话么?”

秦驹摸不着头脑,听命出去了。

若是秦王如今年迈,没几年活头了,追求延续寿命、长生之说并不惹眼,可秦王这才二十二岁,他这就——?

般般哼了一声,抚着他的胸膛,戳戳点点,“表兄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能活到一百岁呢,何必追求什么延续寿数,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嬴政却有自己的理由,握住她的手道,“若真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你的早慧从何而来,必定不是个例。”

这话噎住了般般,她也确实还嘴不了,以他的角度来说,确实世界上若是没点神迹,她怎么会穿越重生?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别多想,我不会乱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这萘果,被冠上仙果之名他都想让人验毒了。

“我说不过你,”无论怎么说,他脑子都转得很快,般般凶巴巴的指指自己的眼睛,滑向他,“但我会看着你的。”

嬴政甚是欣赏她的这幅模样,以手背支脸,高挺眉骨落下小片浅淡的影儿,“有劳王后费心。”

接下来,看完了奏疏和贡礼,两人去寻了姬长月。

赢月正在甘泉宫陪伴,她手持书本读着些什么,偶尔有姬长月听不懂的她便详细解释过。

——“读的什么?”

骤然听见王上的声音,赢月惊愣,匆忙起身行礼。

姬长月的状态仿若比前几天好些,脸上有了些笑意,前后招呼着人服侍王后坐下。

赢月扶了一下般般的手肘,压低嗓音问她如何了。

般般点头说没什么不舒坦的,干脆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肚子。

她看出赢月好奇,想摸。

赢月微惊,耳廓倏然通红,另一只手握紧了书本,罢了忍不住又轻轻摸了一下。

般般的目光无意落下,看清了书的封皮,“吕氏春秋?”

嬴政顿时侧目,看向那本书。

赢月道,“的确是吕氏春秋,有赖于王后的刻字印刷技术,吕氏春秋这些日子被复出许多供买卖流传,听说被部分人推崇,母后便说想看看相邦能做出何等书。”

能脑补姬长月那副不屑的语气了。

“吕氏春秋不是相邦书写的,阿母,这些都是他招揽的众多门客集结编撰而成,相邦顶多算是个收订者。”般般想说是主编或者总策划,又觉得她们听不懂。

“我就说。”姬长月毫无顾忌的翻了个白眼,“里头有些故事趣味横生,也不是他能作得出来的。”

“方才永宁说起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斧子,便怀疑是邻家的儿子偷盗所为,于是日日夜夜观察那人走路的样子、说话的习惯、看人的表情,揣度他像极了盗贼,没想到不久后,他在自家里找到了丢失的斧子,次日再次看见邻家的儿子,重新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又觉得他不像盗贼了。”

“你说这是什么人呐?”姬长月俨然有了追读小说的架势,听完还要评价两句,“定是赵人写的故事。”

哈哈,史上最早的地域黑。

般般忍着笑,“我知晓,这是说人若带着主观偏见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就会扭曲事实。”

赢月跟着颔首,翻看了一眼,“此节选出自《去宥》篇,宥指的便是局限与蒙蔽,讲的正是人的偏见会影响判断。”

姬长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小故事也能蕴含这样的道理。”

般般与两人说笑罢,才留心到表兄盯着那本《吕氏春秋》面无表情,他的神态说不上愤怒,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立即噤声,忙让赢月合起书,拉着她们说起了别的事情。

尴尬了,怎么会这么凑巧,赢月读的正好是疑邻盗斧的故事,戳中了嬴政蕴含偏见的心。

赢月微微茫然,不好当众问,顺着合起书移开了话题。

入了夜,几人一同在甘泉宫用膳,出来时,赢月主动道,“母后这些日子喜爱听我为她念书、读故事。”

“这是好事。”姬长月自身见识不足,虽然总是被骗她也是受害者,她有这个心想要开阔视野,百利而无一害。

赢月其实也不知晓这些日子姬长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如今她是她的女儿,日日尽孝心服侍着也便罢了。

“方才,是为何?”

这问的便是合起《吕氏春秋》的事情了。

般般不好说的太明白,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大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闲暇时候还要听这些书。”

她不细说,赢月也不追问,说了句知道了。

随后两人谈论了些出嫁事宜,姬长月为她准备了嫁妆,般般作为嫂嫂,理应添妆。

“你与李由见过了。”她敏锐的从赢月的态度中品出了些微妙的不同。

赢月面露一抹不自然,“母后亦想让我早早与他相处,他…的确是个好人。”

这倒是稀奇了,从前她对待蒙恬,可谓是热情直白、骄阳似火,这会儿提到李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盯着她多看会儿她还会恼羞成怒。

假意演起来毫无顾忌,真情却不容作假、也作假不得。

嬴政乘肩舆静候,不知多久,妻子姗姗来迟,“总有这样多的话要说,不是一同在这宫里住着?”

“你等烦了啊?可以先走嘛。”般般道。

嬴政没有言语,过了会儿道,“没有烦等你。”

“我晓得,你是在烦这个对不对?”般般扬起笑脸,从宽袖中取出一本卷起来的书,书封四个字:吕氏春秋

“我们方才可没有故意戳你心窝子,虽然我也很讨厌吕不韦,不过…你要不要摒弃偏见看一看呢?”

第75章 7000营养液加更 “忽然想去见他。……

那本被卷起来的《吕氏春秋》,嬴政没有接。

他越过她的身体,长臂收揽入怀,这个姿势是两人熟知的、也熟悉的,两人相处的大多数亲密时光,她总这样横着坐在他的怀中,他身形高大,能将她完全笼入影内。

如同巨石缝隙生出的一朵微末白花,被牢牢嵌在它愿意留给太阳入侵的地方。

次日,般般到书房取医书,经过书案发觉自己昨日让从云放在这里的《吕氏春秋》不见了。

她忽然就笑了,边笑边吐槽他面子比天大。

又或许是经过一夜的辗转与思索,他也像姬长月那般,凭着要挑刺的吝啬想法,想要翻一翻、批判一番那本书呢。

可能一本书不能改变一位秦王根深蒂固的思想,但也算撬开了微小的一角。

既来了,她打算在书房待会儿。

两人大婚后,般般在踏雪轩书房的物件就都被搬了过来。

朝阳宫宽敞,她的乐器、舞衣都有专门的库房,这些书、砚台、涂涂抹抹画画的摆件一件都没少。

这个古玩架几乎能遮蔽一整面墙壁,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种新奇的摆件,后面落着好几只大箱子,箱中是她入宫后看过的布帛画本。

这些画本用薄薄的木片固定好,两面包着一层特制的布帛,在上面涂抹作画不成问题,有能人绘了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

当年还没有纸,画本的制作成本高,也昂贵,能淘来一本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她在邯郸也只有过年过节攒些零用,可以多买几本。

入了秦宫之后便不一样了。

虽然表兄总说她看画本玩物丧志,但她爱看,他还是默默的搜罗来赠给她,这些画本被成箱成箱的往踏雪轩送,她也有了挑选的余地,不好看的故事看到一半便收起来丢到一边去。

如今能留在书房的,都是她能翻看两三遍以上的精品。

从云在旁边忙碌,般般说要看什么,她便跪在箱子边翻找。

找出了几本翻开来看,从云低低地‘咦?’了一声,“这些是王上的批注。”

牵银不识字,从云却有些文化素养。

幼时她服侍在般般身侧,当时般般跟着嬴政念书习字,从云便也识些字。

翻到一位女子随一位落魄的穷酸书生外逃,抛母弃父,旁边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是十几岁时嬴政的笔迹,彼时他的落笔稍显稚嫩,不过也足够的青翠如松,以字喻人,般般还能回忆起当年表兄的笑脸。

在邯郸时他话虽然不多,但本质并非是个冰块儿似的冷酷之人。

相反有时候他的表情很多,会恶作剧,会不屑旁人,会鄙夷的辱骂旁人,开怀的时候也会哈哈大笑,做了什么好事则得意炫耀。

回到秦宫之后,他内敛了许多,很多情绪都不外露,唯有字能看出一些他当时的本真。

成年之后,那便更夸张了,除去在她面前是真正的自己之外,其余时候他心思沉重、防范心也强。

她不清楚是否有她提前告知他‘他的丞相伙同赵高矫诏篡位’的原因在,即便面对他目下最为心仪的臣子李斯,他的防范心仍旧,甚至没有一时一刻是放松警惕的。

想到这里,她莫名有些小小的忧愁。

从云的竭力忍笑声打断了般般的思绪。

她嘻嘻哈哈地,“奴婢也觉得狗屁不通,这位女娘能有什么好下场?若是跟着个小将兴许还有些前途。”只念书的男人若是不念到极致是没什么好前途的,得做武将才行,“而且,能哄骗人抛弃家人,可见这男人品行不端,实非良人。”

般般夸她,“点评辛辣!”

“王后是夸赞奴婢像茱萸吗?”

“是呀。”

从云听了很高兴,抿着唇笑。

翻看了会儿嬴政批注过的画本,他留下的每一个句子都是在骂人,有的都能想象到他当时的满头问号了。

其中一本讲的是一位君主有龙阳之好,与自己的将军爱得要死要活。

没想到这本最后一页居然也有嬴政的批注,他只留下了一句佩服的赞叹:神乎其技。

前面一个字没写,像极被骗进女频耽美文里的直男,看得目瞪口呆,最后留下一句‘666牛X’。

这本般般还记得她当年翻了好几次,年纪小不懂事,就爱看些新奇的,长大后反而不怎么看了。

从云翻找出了什么,取出来道,“王后,还有您当年每日都要写的小记呢,竟也在这箱中。”

“啊?”小记?

待看到从云手里成卷成卷的竹简,她没反应过来的呆愣。

翻开来看,‘二年夏’三字入目,顿时把她雷的外焦里嫩的,这不是她小时候写的日记吗,“什么?还有多少,你全拿来,怎会在这箱中?谁收拾的呢?”

从云想了想,“是王上,您与王上大婚后挪地方,书房中的物件王上怕宫奴们不尽心弄坏,他亲自搬的。”

不会表兄连日记都看了并且批注了吧?这人怎么偷看她日记?

般般顿时萦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一一解开所有竹简的绳子,准备都再看一遍。

[二年夏,五月十三,晴。]

[今日起晚了,都怪牵银和从云,为何我说还要睡便真的不叫我,害得我被太傅训斥,我要把她俩今日的冰饮罚光。]

[唉,表兄怎么越长越好看呢,真的好喜欢呀,想着表兄,今日进课都没打瞌睡。]

批注:表妹之言不可轻信,多诈伪之辞,昨夜犹与寡人语,未竟而鼾声已作矣,恐是观寡人容衰色减。

般般:“……”诽谤啊!这都是诽谤啊!

怎么还阴阳上她了!

那也不能彻夜长谈啊,说着话说着话睡着了多正常啊!

她继续翻开别卷。

[三年,春,三月七,雨。]

[今日摔了一身泥,表兄笑话我许久才带着我回去换了衣裳。]

[我再也不理他了,理他我就是小狗。]

批注:未及半时辰,恳携游咸阳者谁欤?原为姬小狗。

般般:啊啊啊啊!

她一把丢开这卷竹简,气呼呼的。

从云见王后羞愤,选了她觉得最好的一卷递给她,“王后瞧瞧这一卷呢。”

[四年,秋冬,十月二十三,阴。]

[我以为下雪了呢,竟然是雨夹雪,最喜欢的一身衣裳湿透、脏掉了,我该听宫奴们的话,毕竟他们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

[上面那句不是我写的,刚才被鬼上身了。]

[表兄为我擦头换衣了,说寻更好的料子再裁新意,听说南方有一种料子叫做雨丝锦,行走间宛若一袭春雨留在身上,可好看了,想要。]

[唉,还是算了,其实行走如同雨丝,应该是绣了银线在里头吧?银线不值钱,还是金线珍贵,若是能穿上一件用金子做的舞衣,那得有多风光呀。]

“金子做的舞衣?”般般呢喃,想起了什么。

两人成婚后,有一年闹了蝗灾她的生辰没有大办,表兄命人用金丝织了一件舞衣,那件舞衣正是由纯金锻造,舞衣穿上能在冬日里也熠熠生辉。

是夜她身披舞衣月下作舞,表兄为这件舞衣取名为金绡逐月。

金绡逐月的布匹则为羲和缚,这名字也有由来,他亲自取的名字要么文艺,要么狂狷,这羲和缚意为将太阳束缚在手心。

原来,她写在日记里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一件一件的都想办法给她了。

再看批注:卿卿正芳年,绾发呵霜寒,相看两不厌,何须羡仙眷。

我的宝贝正年少,湿了头发衣物也会哭泣,我为她挽起湿润的柔发、呵护玉靥上的霜寒,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如此两看不厌,何必羡慕神仙眷侣?

怎么回事,她的眼睛下雨了。

表兄甚少说情话,最多最多也就说个我心悦你、我唯你而已、旁人都不要紧……再多的肉麻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没想到在竹简上,竟然会有这样内敛却又温情脉脉的句子。

般般胡乱擦掉,哭完她摸了摸竹简,自己被自己无语到了。

这怎么还凹凸不平的……

是,她错别字是多了些,写错就得拿刀子刮掉竹简上错字部分的木屑,刮干净重新书写。

只能说,人在想偷懒的时候是很有闲心的,她就连刮错字都觉得有趣极了,闲着没事能把所有书简全翻出来,错字都刮掉。

不对,她不能说自己是偷懒了,小时候不懂,长大后回看过往,她简直勤奋,谁家小孩小小年纪一边念书,一边学唱歌跳舞,还把各类乐器精通了一个遍,放现代她也是个卷王,都能出道当明星了。

就是被表兄给衬托的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从稚童时代,一同牵着手、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

收起书简,她忽然想去见他。

一路抵达承章殿,昌文君与王绾相携离开的背影在千阶下慢慢远去,般般撩开帘子进去。

嬴政手里正把玩着一柄长刀,看起来威武不凡,这个时候没有长刀,想必这是他从钢铁上自己生出的想法,秦国的箭矢与弓弩也都被一一改良过,如今长刀竟也有了。

看见她来,他顿时露出一个浅笑。

他生的极白,如同干净的画纸,眉眼的疏冷被寸寸驱散,温和浮出水面,令人惊心的温柔,语气却偏偏慵懒调侃,“你怎么来了,做梦思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