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着三天和朝臣打口水仗的他算什么?
算笑话吗。
不过保清倒是在那边待得很快乐,他的一身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大展拳脚肘击敌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他一定要当最厉害的大将军!-
十一月, 清军与噶尔丹激战乌兰布通, 获胜,班师回朝。
经此一战, 保清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也终于有了一个正儿八经去处——兵部。
康熙对大儿子虽然没有太子那样看重, 可毕竟也投注不少心血,养孩子的过程里受了不少气,难得大方一把,给了保清一个贝勒爵位, 放他出宫开府了。
太子难得有些羡慕大哥。
住在宫外可比宫里自由多了,毓庆宫虽有四进, 可并不算宽敞, 整体更偏向精致,如今他尚未娶福晋还好, 住他一个人算是绰绰有余,可以后有了福晋、侧福晋、格格, 再加上配置的伺候人员,还有孩子,他都不敢想会挤成什么样子。
而且不用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知晓
“等我府邸建好了, 就给你下帖子,一定要出来玩啊!”
保清一巴掌拍在太子肩膀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太子送走。
他在战场上大开大合,和那些粗爷们儿混在一起,自个儿也随意了许多。
思绪被打断,太子撇了一眼傻乐呵的保清。
算了。
他和傻子计较什么。
将保清搭在肩膀上的手拂了下去,太子依旧风光霁月,表情骄矜,“等你府邸建好再说吧。”
府邸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保清一年半载也搬不出紫禁城-
有了正经差事,保清开始了每日的上朝生涯。
也有了自己的小班底。
比如明珠,明珠,还是明珠。
因为朋党之罪被革去大学士之职后,明珠便老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虽然仍然参与政务,但明显不比之前受康熙重用。
看着索额图权柄蒸蒸日上,明珠心里相当难受。
索额图他也结党营私啊,就因为他是太子叔祖父,所以皇上更倚重他吗?
而且和其他官员关系好这件事怎么能叫朋党呢,就不能当他单纯爱交朋友吗?
明珠不满,明珠思索,明珠恍然大悟。
明珠决定也给自己找个皇子亲戚。
扒拉了一圈,又研究了一番祖上关系谱,明珠盯上了大阿哥。
都是那拉氏,这关系生拉硬扯也能靠上。
别管叶赫那拉与乌拉那拉是不是一族,也别问惠妃究竟是不是他的族妹,问就是亲戚,问就是他是大阿哥远方长辈。
莫名其妙被明珠用慈祥眼神看着的保清感觉自己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一下朝连当值都顾不上,迫不及待往延禧宫跑。
“额娘,咱们除了爱新觉罗还有哪些有名的亲戚吗?”
云筠不明所以,但还是沉思着扒拉了一圈自己母族。
阿玛乌拉那拉索尔和,普普通通正黄旗包衣,原本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后来她在后宫一路升迁,阿玛也慢慢升了上来,目前是正五品郎中。
官位还是挺小的。
额娘没什么来历,就是普普通通包衣旗,不过就她一个女儿,有她在后面撑腰如今也过得挺好。
还有叔伯堂兄弟什么的,能力相当平庸,最高的才是八旗中层编制的副长官。
这还是有她在后面镇着,没人阻拦他们升职的结果,没有功劳,全靠资历混。
总而言之,她的母族就是一群普通旗人,她还是混得最出息的,是家族最大依靠。
因此她说的也直接:“我那边的亲戚你别指望,也不用你提拔,他们是什么成色额娘比你了解,安安分分地过下去不要让人欺负了就得了,若是有人想要走关系找上你,额娘就写信回去骂他们一顿。”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们老老实实不犯事就行,免得爬得高死得也快。
保清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那咱们和内大臣明珠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云筠皱眉,“就算有关系也要从你皇阿玛那里论,明珠的福晋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不过那一辈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和博尔济吉特、钮祜禄都有姻亲。”
满洲八旗的关系弯弯绕绕,论亲戚关系基本每个大姓都沾那么一点儿。
不过这和她母家没关系,那点小卡拉米还攀不上这些。
“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明珠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儿臣,还时不时问儿臣在兵部是否适应,需不需要他帮忙,”保清老实交代,“那样子太像长辈了,索额图大人也是这么对待太子的。”
他又不是没撞见过索额图和太子交谈。
那是真的对太子无微不至,关心学业,关心银钱趁不趁手,像太子的另一个爹似的。
啊这
云筠瞬间明白了明珠的想法。
这是不甘心自己被索额图压下去,想扶持保清和斗,他继续搞朋党呗。
她虽然在后宫,但对前朝有名的大人还是了解的,更别提明珠有一个后世出名的儿子——纳兰性德。
不过看保清一脸憨的样子,云筠说了一句:“别管他,以后离明珠远一点。”
“儿臣知晓,”保清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怎么玩得过明珠这种老狐狸。
他就知道明珠对他没来由的关怀不怀好意,哼。
于是明珠惊讶发现,大阿哥竟然一看到他就远远避开,下朝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双长腿飞快往兵部冲。
不是?
我这个白捡的势力靠上来,你就不想收下吗?
知道别人想要发展势力有多艰难吗?
你就一点也不心动吗?
但是保清还就真的不心动。
他只想当大将军去开疆扩土,安定边疆,要这些没事就叽叽歪歪的文人大臣做什么-
到了康熙三十一年年末,保清的府邸才彻底建好,又让钦天监挑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好日子,他终于在宫外安家了。
收拾妥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们下帖子,邀请他们来新家暖锅。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娶了福晋,因此大福晋也给两位弟妹单独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一同过来贝勒府聚聚。
保清对女色没有那么上心,他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直男,只有福晋是自己亲眼看过点头的,其她的格格之类要么是康熙父爱大发给的,要么是当初的试婚格格。
他还对着云筠吐槽了一番皇阿玛小气,立了功不给银子不升爵位,拿格格就把他打发了,好歹给点实际的,这些个格格来了府里还要他花钱养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抠门的习惯。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从紫禁城侧门驶出。
四阿哥一身湖蓝色常服,和四福晋面对面坐着。
四福晋穿着一身浅褐色水云纹旗袍,外头罩着件藕荷色缂丝水墨水仙镶边棉马褂,领口袖口的滚边都绣得极为规整,只是那颜色瞧着比她的年纪沉了些,头上簪了只银镀金点翠穿珠流苏,显得人带着活气。
她今年才十四岁,去年刚与四阿哥成婚,便要管着后宅事务。
下人们眼杂,若不拿出点严肃模样,怕是压不住场面。
因此,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比实际年纪稳重,脸上的妆容也淡得近乎素净,嘴唇更是抿得紧紧的,连坐姿都端得笔直,整个人像根绷紧的弦。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外面传来热闹的叫喊声。
瞧着福晋这副模样,四阿哥想了想:“大嫂性子和善,平日里最爱说笑,待会儿到了府里,你不用拘谨,她很好相处。”
本意是让福晋放松些,结果四福晋一板一眼的:“爷说的是,只是大嫂是这一辈的长嫂,既是登门做客,礼数上半点不能错,以免失了体面规矩。”
规矩二字一出,四阿哥便没了与福晋说话的心思。
福晋哪里都好,只是未免太重规矩了些,不论什么都爱拿规矩说事,在院子里也一样,少了些夫妻间的亲昵。
但是算了。
毕竟是皇额娘指给他的,福晋年纪又小,慢慢教着吧。
马车继续往前驶过闹市,没过多久,就到了西城区西直门内前半壁街。
这里一溜儿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朱门连片,仆从往来,远远就能看见裕亲王府的匾额,再往前走百十步,便是大阿哥的贝勒府。
门口的石狮子挂着红绸,有三辆马车停在门前,车帘上绣着不同的纹,估摸是哪几个兄弟先到了。
四阿哥先一步下马车,准备去前院和兄弟们团聚,掀起车帘时,他又回头安慰了一句:“别怕,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大嫂,请大嫂派人来前院告诉我。”
第57章 惠妃
出宫建府让夫妻两人一下子富裕了起来。
康熙那里不用说, 作为端水老父亲,每位皇子开府他都给二十万两银子,谁也不亏待。
余下就是看额娘支持了。
云筠虽然家族不顶事, 也没有丰厚的嫁妆,但在后宫经营多年, 康熙的私库她就得了不少,更别提一些隐形收入。
儿子终于分出去另过, 她一高兴, 给了八万两。
手里有了钱, 保清和大福晋也不吝啬,生活水平更是直线上升, 房间里的炭火全是上好的银丝炭, 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大福晋正和三福晋说着话, 听见侍女进来回话说四福晋到了,立刻笑着起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我还同你三嫂念着四弟妹怎么还没到呢, 正巧你就来了。”
“快过来坐,”大福晋伸手拉她, 指尖触及对方微凉的手, 又连忙侍女添了个暖手炉塞进她怀里,“这大冷天的, 我不爱喝那些普洱碧螺春之类的茶,你也正好尝尝我府里的杏仁露, 替我品鉴品鉴。”
四福晋刚入房间便被侍女麻利地解下银鼠披风,抱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兔毛暖手炉,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被热情的大福晋拉到炕沿坐下。
一套丝滑的连招下来, 四福晋眼神迷茫,像是不知身在何处。
她怎么就晕晕乎乎坐下了?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烤红薯味道。
三福晋没把自己当客人,毫不见外地蹲在火炉子旁,用铁钳刨了两只蜜薯出来:“今儿可算有口福了,宫里这不许那不许,连个像样的火炉子都挪不出来,我惦记这个好久了。”
顾不得烫手,三福晋一边斯哈斯哈,一边将蜜薯掰成两半。
递给四福晋的那一半还贴心剥了外皮,用手帕裹着递过去。
至于她自己,独享一整只。
然后被嘴巴被烫得像跳舞似的,来了一场哑剧。
四福晋拿着蜜薯不知所措,瞧着三福晋表情似痛非痛,小心递出一方手帕:“三嫂?”
三福晋冲她摆摆手,开始嚼嚼嚼,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四弟妹别在意,我就是馋了。”
三福晋董鄂氏阿玛是武将,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打小在马背上长大,跟着阿玛和哥哥弟弟们活得粗糙和随便。
原本家里是想从下属里挑一个武将给她备着,谁想皇上竟然指了她当三阿哥福晋。
不是说对董鄂这个姓氏有偏见吗?
怎么还指给自己儿子啊!
无奈,家里也只能紧急培训三福晋的礼仪,不求她有多端庄贤淑,只求她能在外面装个样子。
于是三福晋便真的成了里外两幅面孔。
大福晋已经见怪不怪,只招呼四福晋吃吃喝喝,“这蜜薯是我和大阿哥出宫时从内务府拿的,说是烤透了能流心,先吃着垫垫肚子,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
四福晋吃过内务府的蜜薯。
不过都是掺在粥里添味的,她还没有吃过整的呢。
小口小口咬着,四福晋紧绷的身子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左右都是妯娌,属于亲戚,三福晋也不藏着掩着,话语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出宫开府,我在宫里待得真是要憋闷死了,想在正院里练练鞭子都被嬷嬷劝了回去,说是什么仔细伤着自己、仔细惊了旁人,说的是什么鬼话,我自幼练习还能伤了自己?正院是我的地盘,哪来的旁人?不过是仗着三阿哥——”
最后一句话不好说出口,三福晋囫囵吞了下去继续道:“总之还是宫外来得好,瞧瞧你们府里,多宽敞,多自由。”
她也就能对两个妯娌说说这些,别人只说成了皇子福晋是天大的好事,仿佛被指给皇子就自己也成正儿八经皇家人,一步登天,凡人皆是脚下泥了。
可紫禁城哪里是那么好住的。
规矩严不说,能活动的地方也就阿哥所那一亩三分地,出去碰着个妃嫔娘娘就要行礼。
上面还有皇太后和荣妃娘娘两座大山压着,住在宫里晨昏定省就是福晋本分,管理后院更是义务中的义务,有个什么大事小事就拿她问罪,还时不时催生催生催生。
孩子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吗?
三阿哥就喜欢去别的格格哪里她有什么办法?
真的把他绑到正院荣妃娘娘肯定更不乐意。
三福晋可谓是怨念满满。
“我就盼着我家那位早点立个功劳,哪怕先领个闲差,挣个贝子爵位也好,只要能出宫开府,我哪怕天天在家烤红薯都乐意,总比在宫里憋得慌强!”
大福晋安慰她:“好了,皇阿玛心里有数,贝勒爷也是十八岁才从尚书房出来领差的,再等个两三年就好了。”
“我,唉,”三福晋叹息一声,“且熬着吧,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不说这个。”
三福晋向来不为难自己,转而拉着四福晋一道兴致勃勃地研究贝勒府的建筑和一应花费。
大家迟早都要出来,先问清楚,有备无患嘛。
后院女眷其乐融融,一片和谐,前院也热热闹闹。
保清声音洪亮,一手叉腰一脚踩凳,神采飞扬。
“当时爷被三个穿着甲胄的敌人包围,眼看无路可走,爷只觉热血上涌,一个旋身便将左边的敌人挑下马,后一柄大刀砍来,爷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又是连挑两人,看得身边的骑兵目瞪口呆,连着夸爷是天神下凡,吕布在世。”
围坐在保清身边的八九十三位阿哥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感叹。
尤其是九阿哥,上次话本事件后仿佛觉醒了什么奇怪属性。
先是拜托额娘宜妃给他养了三只狐狸,后又翻墙上树,说是要学习轻功浪迹江湖。
此刻听了保清比话本还精彩的战场经历,更是小手拍得通红,“大哥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十阿哥跟着嚷嚷:“我也要,我也要!”
八阿哥脸上也满是对大哥的崇拜,但他性子比较温和,“那我给你们当参赞大臣,为你们谋略辅佐。”
三个捧场王将保清哄得眉开眼笑。
既然弟弟们这么感兴趣,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再多说点。
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尚书房好学生已经过了会被大哥哄骗的年纪,此时正坐在另一边的长条案旁,欣赏彼此的书法。
“四弟这个宁静致远的行书写得不错,行笔流畅自然,疾迟有序,已得董其昌精髓。”
“哪里哪里,三哥的行书才是最好的,我离三哥还有一段距离。”
太子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左边的叽叽喳喳声和右边友好吹捧声,只觉强者果然独行为妙。
还是他来得太早了。
保清相当有主人翁意识,虽然被三个弟弟捧得实在快乐,可余光瞥见太子孤零零坐着,形单影只的,还是忍痛放弃了三个弟弟。
“坐着也无聊,你们还没有见过我的贝勒府吧,我带你们去参观参观。”
保清结实的手臂一勾就揽住了太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太子觉得他想把自己勒死然后继承太子之位。
太子满脸嫌弃,像是被沾了一身狗味的猫,恨不得离罪魁祸首远远的。
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跟上了保清步伐。
非常泾渭分明的一幕。
保清和太子勾肩搭背走在最前面,太子虽然满脸不情愿,可也没有真的推开他。
八九十三位捧场王走在一道,九阿哥和十阿哥东窜窜西窜窜,一会儿去逗廊下挂着的画眉,一会儿去扯路边装饰的小灯笼,八阿哥不能分身乏术同时管好两个弟弟,只能一会儿逮一个,忙得像陀螺。
三阿哥和四阿哥则是坠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点评府里的匾额对联,偶尔因景生情还能作诗一首互相品鉴。
真是乱中有序,手足情深啊。
一行人刚过抄手游廊穿过月亮门,迎面便撞上了姗姗来迟的五阿哥、七阿哥,和两个没满七岁的小萝卜头。
“你们可算来了,”保清走过去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又不厚此薄彼地拍了拍七阿哥的。
面对十二和十三两个小萝卜头,保清弯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挨个儿打过招呼后,保清问起五阿哥:“十一弟没来?”
十一阿哥和五、九两位阿哥是同母所生,只是他身体弱,在尚书房读书时不时请假,存在感不高。
五阿哥摇摇头,“十一又病了,额娘将他拘在了翊坤宫。”
保清表示理解。
“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开始摆宴吧,正好我从皇阿玛那里得了几坛好酒,咱们不醉不归!”-
午宴散后大小阿哥们便各自乘车回宫。
几辆规格相等的青帷马车适当保持距离,缓缓向紫禁城方向驶去,通体金黄饰有云龙纹的那辆却背道而驰。
索额图前些日子摔伤了腿,康熙命太医瞧过后,说是要静养一个月,不得挪动。
眼下正好出了宫,一等公府与贝勒府都位于西城区,中间不过两条街道的距离,作为晚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探望一番。
第58章 惠妃
康熙看重诸位皇子学业, 假期更是难得,一年也才有那么固定的几日。
这回若不是保清给尚书房所有阿哥都下了帖子,再加上汉文师傅帮着说些兄弟情谊的话, 他们还不一定能得这半日的空闲。
因此太子在一等公府也没多耽搁,关心了一番叔祖父身体, 又被叔祖父关心了一番,眼看着日头渐盛, 赶在下午课程开始前便调转马车回了尚书房。
太子授课不与其他阿哥一道, 而是单独在尚书房东侧的屋子里, 依制先论君臣,再论师生。
授课的内阁学士汤斌向太子躬身行礼, 而后便要按照规矩跪下讲授。
这规矩是自太子入学起便定下的。
太子熟练抬手:“先生不必多礼, 赐座。”
一旁的小太监默默将放在西边角落的矮凳搬过来。
这样的流程每天都要来一遭, 太子已经习惯了。
申时三刻,康熙尊贵的龙脚踏入尚书房,抽查皇子学业。
太子站在最前方,身后的阿哥们依次排列, 授课的先生们则是恭敬站立在两侧,准备随时回答皇上问询。
康熙也不多言, 随口说了一个问题点三阿哥回答。
三阿哥文科扎实, 回答时更是带着学霸的自信,在康熙面前侃侃而谈。
后面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学渣瑟瑟发抖, 全程低头不敢与康熙对上眼神。
求求了,皇阿玛千万别注意到我们。
昨儿收到大哥帖子他们的心便飞出了紫禁城, 至于什么课后温书,提前预习之类,那算正经作业吗?
再加上上午也没学习, 他们现在已经将昨日学过的东西忘到九霄云外了。
好在他们今日有点运道在身上,康熙抽查了前面几位阿哥,待八阿哥回答之后直接跳过剩下几位,点了太子的名字。
太子回答地一如既往完美,充分展现了储君的学识与修养。
康熙满意点头,随后便要带太子一道回乾清宫用膳。
虽然如今毓庆宫才是太子正经居所,可作为康熙心尖上的麻宝,乾清宫仍然留着太子幼时居住的房间,太子会偶尔小住几日。
天空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小雪,康熙端罩后垂下的明黄色丝绦也被寒风吹动。
他拢了拢袖口,不经意问起:“索额图身体可好些了?”
太子的行踪从来瞒不住康熙,不如说他也没有想过瞒着,在他看来这是皇阿玛的关心,是他们父子关系亲密的表现。
皇阿玛可从来没有问过大哥去了哪里,看望过谁。
“儿臣去时叔祖父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只是左脚不能用太大的力道,太医说还要再养半个月才能彻底好全。”
康熙点头,又关心起太子生活起居。
太子一一据实回答了-
出了宫的保清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过得比在紫禁城时畅快多了。
他能力不缺,最大的顶头上司更是他的老父亲,身份摆在那儿,再加上性格直爽,很快便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只是他性子直,说话办事少了点弯弯绕绕,着急起来在康熙面前都能给人顶回去。
乾清宫御书房。
“户部怎么可能没有银子,你拖着军需拨款迟迟不发,是不是贪污了!”
“臣没有说不发,只是要延迟几日,要等今年各地的地丁银和漕粮啊。”
“你就是贪污了!”
户部侍郎解释得面红耳赤,见保清依旧坚持己见还大声污蔑他,急得老泪纵横大喊冤枉,“皇上,臣真的没有贪污啊!”
康熙穿着常服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保清,少说两句,不许随口污蔑大臣。”
噶尔丹的确是心腹大患,也是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问题,但用兵要调动大量人力物力,里面的东西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孩子未免性子也太急躁了些。
办差这么久还是一点人情世故的圆滑都没学到。
保清闭上嘴,但依旧气狠狠地盯着户部侍郎,不满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站着的各位都是老狐狸,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大阿哥撒泼。
谁家没有两个不成器的孩子。
大阿哥还是留着给皇上教育去吧,他们就不掺和这种事了。
康熙见没有大臣站出来为他主动分忧,只得亲自点了一个人:“明珠,你和大阿哥好好说道说道。”
将烫手山芋甩了出去,康熙直接了当,“好了,都下去吧。”
保清磨磨蹭蹭,还想赖着不走。
康熙直接让梁九功把保清撵了出去。
他忙着呢。
出了乾清宫,有大臣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大阿哥,摇摇头,叹息一声。
对别人来说这是苦差事,但在明珠看来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他正愁找不到名正言顺的机会接近大阿哥呢。
虽然保清对明珠有防备,觉得他居心不良。
可明珠是谁,是能和索额图搞党争的狠角色,就算依附他的官员被康熙削了大半,可那不是还有一小半吗?
而且好结交朋友是他的天赋,他又背地里发展出了不少好朋友,只是藏着掖着罢了。
领着保清搞定了几件棘手的事,又让保清见识到了他的不易,推心置腹一番,保清便真的将明珠当成他朝堂上的领路人了。
先前拉亲戚那事儿被不约而同混过去了。
保清是觉得明珠是个好人,先前那事儿指不定是误会。
只隐隐约约听说过大阿哥风评,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直爽的明珠则是认为自己用错了方法,不该拉亲戚关系,看这不是换条道就好了吗。
将大阿哥拉入自己阵营。
哦,不。
应该说主动投身大阿哥麾下的明珠有了底气,正巧他早就看索额图这个旧敌不爽,明里暗里操作一通,又让保清在皇上面前帮着说话,想将索额图打发出去修盛京城。
明珠:“盛京是龙兴之地,更是实际上的陪都,索额图身为大学士,爵位高、资历深,最适合担此重任。”
康熙婉拒一下:“索额图腿脚刚好,恐怕受不得颠簸。”
明珠又是一番义正言辞,言语恳切,终于说动了康熙下旨。
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的索额图气得差点摔了茶盏。
他就知道明珠那个老匹夫安生这些日子没安好心!
可修缮陪都这理由找的太正,况且旨意都下来了,索额图再无能狂怒,也只能收拾行囊去盛京。
谁都知道,这是个大工程,每个三五年回不来。
索额图离京后,康熙担心太子心里不舒服,还特地将人召来乾清宫安慰一番:“索额图是朝廷重臣,盛京更是机要之地,保成若是思念叔祖,等天气凉快了朕便带你去盛京祭祖。”
太子觉得这是皇阿玛对叔祖父的看重,没有多想。
为了转移太子注意力,以往七月才会前往畅春园避暑的康熙今年提前出发,六月便下了旨意,将尚书房阿哥和记得名姓的妃嫔全部带上,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保清已经正式上了朝,身上也有差事要去点卯,于是便没有同他们一道居住在畅春园,而是每日在贝勒府和畅春园之间骑马往返。
“额娘!”
炎炎夏日,保清小跑过来,活力满满,精力充沛。
畅春园是避暑圣地,园子里大小湖泊不计其数,整体布局也是仿园林结构,带着几分江南的精致。
钓鱼的好地不少。
云筠很快就在畅春园有了固定点位,保清知道她整日钓鱼,进入畅春园就直奔这里。
云筠平静拉起钓竿,取下咬钩的小鱼:“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不是说有了工作人就会自动变成熟吗?
怎么保清还是原先那样?
哦,不,还是有变化的。
连着一个月的骑马往返,保清被晒黑了。
不知道额娘在心里诽谤自己,保清笑得龇牙咧嘴,“额娘,好消息,福晋怀孕了。”
自康熙二十七年大福晋怀孕诞下一女后,中间四五年时间,保清一个孩子都没有。
首先是保清自己,他有股执拗劲,就是想要嫡子。
或许也有一点童年因素在里面。
他和三阿哥都曾经被送出宫外抚养,可是夹在他们中间的太子却能始终留在宫里长大,就因为他是嫡子,比他们更金贵。
别看保清平时大大咧咧的,可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在。
他自己童年没有得到皇阿玛的陪伴,后来回宫也只在额娘身边待了半年便去了尚书房,他没有得到的一定要让孩子得到,他的孩子一定会出生就有阿玛额娘陪伴,他要给他最好的!
其次就是大福晋了。
她生下长女的时候年纪不大,有些伤了身子。
她也想要嫡子,原本是打算继续怀孕的。
但云筠知道她的想法后立刻将人骂了一顿,给制止了。
生产对她身体的伤害多大啊,现在还没养好就想怀孕,是嫌弃自己身体太好了吗?
再说母亲身体不好,诞下的子嗣也会健康不到哪里去,她是想要个病恹恹的孩子吗?
是,大福晋嫁进来后宫里是没有多少孩子夭折了。
可之前夭折的那些难道就只是个数字而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吗?
狠狠骂了一通,云筠又安大福晋的心。
她自己是不急着抱孙子的,大孙女很可爱,她很喜欢,不会给她施加压力。
至于皇上那里,你一个做儿媳的能和皇上有什么接触,他就算赐侧福晋赐格格,可入了府那还不是你和保清管着。
这么一通下来大福晋也不急了,好好让太医调理产后亏空的身体,养了三年,她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怀孕。
第59章 惠妃
在云筠认真钓鱼和保清认真办差下, 时间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康熙三十七年。
这几年各位皇子都发展的不错。
保清三次随军出征噶尔丹,均被授予要职,积累了不少军事经验, 军功卓越,更是在正月代康熙祭祀了太祖世宗陵墓, 得康熙看重,政务又有明珠从旁出谋划策, 政治资本充裕。
三阿哥胤祉则是潜心学问, 被康熙派去修书撰史, 颇有成效,在文官中风评不错。
其余几位阿哥也分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差事, 干劲满满。
儿子们都争气, 康熙也满意,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下了旨意,前面两个大的由贝勒晋封郡王,后面几个小的一视同仁封为贝勒。
领旨谢恩后, 保清被康熙单独留下。
至于原因,保清心知肚明。
为了子嗣。
太子成婚晚, 康熙挑了又挑, 最后才挑中瓜尔佳氏为太子妃,康熙三十四年正式大婚, 虽然尚未有嫡子,可庶子也有那么一两个, 子嗣不用康熙太过操心。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在去年有了嫡子,保清还去吃了他们的满月宴。
只有保清,作为大哥, 成婚最早,可子嗣却是最少的,不仅是没有嫡子,府里连个儿子都没有,只有福晋所出的两个女儿。
康熙原本还坐得住,但见保清都二十好几了,府里还是连个庶子庶女也没有,不免对大福晋产生了不满。
福晋就应该为阿哥操持家务,绵延子嗣。
保清是皇子,有爵位要继承的那种,没有儿子算个什么事。
连明珠都在背地里嘀咕,大阿哥都二十六了还没有继承人,手下的人心不太稳定啊。
这些纷纷扰扰保清也知道,但都被他挡在府外,不让福晋知晓。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带着几分告诫:“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多想想子嗣的事儿,若是缺人伺候,朕给你指两个侧福晋。”
按规矩,贝勒能有一个侧福晋,郡王能有两个。
但几年下来保清府里还是全部都是格格,康熙也想给他指个侧福晋,或是让惠妃多留意,可保清亲自跑了乾清宫和延禧宫几趟,这事儿也就延后了。
现在他成了郡王,康熙不忘初心,又想起给他指侧福晋一事。
“儿臣不要,”保清从来不知委婉为何物,面对康熙也直接了当,更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皇阿玛您听儿臣的就对了,孩子多了不好,您看为了出宫建府一事洒出去多少银子,更别提后面的弟弟们还要陆续长大娶福晋,更是一笔庞大的花费。如果儿臣有了不少子嗣,那子嗣长大后儿臣少不得为他们谋划,又出钱又出力,哪能比得上就一两个嫡子,以后府里家产都是他们的,也不用争来抢去。”
康熙眯眼。
他总觉得保清这话在点他。
但保清一脸诚恳,眼神清澈,很明显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想起这几年和太子父子关系不似以往,康熙从不反思自己,而是将错处怪在了索额图和其他儿子身上,更是对和太子隐隐约约别苗头的保清威胁道:“哦,那照你这么说,朕也不该给你银子娶福晋开府,更不应该给你升爵位,而是应该将一切都留给太子?”
保清一听,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满是骄傲:“儿臣这爵位是儿臣自己打拼出来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丝毫水分。”
言下之意就是。
他才没有和太子抢东西。
康熙:“”
牛头不对马嘴。
真和保清计较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熟悉心累的感觉让康熙放弃了和保清继续交流,但他又不想这么轻松的放过保清,装作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朕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难道朕生你还生出错处了不成,你那些机会还不是朕给的,朕等会儿就去延禧宫和惠妃说道说道,问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
姜还是老的辣,保清脸上骄傲的神情瞬间僵住。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额娘唠叨。
而且认真算起来,他那一番大放厥词的话称得上是倒反天罡,太子都没有这么和康熙说过话。
保清腆着脸:“皇阿玛,子不教父之过,这怎么能怪额娘呢。”
康熙冷笑:“朕是皇帝,先君臣,后父子。”
保清能屈能伸:“皇上,臣知道错了,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啊。”
康熙阴阳怪气:“知道错了,晚了,前朝不得干预后宫之事,直郡王还是回去吧。”
言出必行,康熙当晚便摆驾去了延禧宫-
云筠收到太监的回话,一时有些纳闷,这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生辰之类的日子,皇上来看她做什么?
话虽如此,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灵芝急急忙忙地将摆在书案上的话本收起——保清出宫了也没有忘记额娘,时常搜罗些新鲜东西。
担心这些东西过不了宫门检查那一关,保清还是每回亲自来送的。
显而易见,话本全部都是违规内容,更不能让皇上瞧见。
茯苓则是在安排宫女们准备茶水点心和一应瓜果,这些她们都是做熟了的,不到一会儿就全都准备好了。
康熙喝着温度适宜的碧螺春,眼睛一扫:“今日怎么没瞧见那只喜欢趴你膝上的波斯猫。”
云筠和康熙相处这么多年,相当放松,不急不缓道:“良嫔那儿新做了小鱼干,午时便将云朵抱走了,估摸着在宫门落锁之前回。”
八阿哥是这批受封阿哥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宫里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儿子封了贝勒,生母不好没名没分庶妃地叫着,康熙便赐了封号,又给了嫔位待遇,只是宫里没有空出的宫殿,因此良嫔还是在延禧宫住着。
只是从偏殿搬到了后面正殿。
“八阿哥不错,”康熙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八阿哥是她的养子,养子被康熙夸赞,也说明她这个养母教得好。
云筠脸上挂起笑容:“小八那孩子打小就贴心,做事也细致,能为皇上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康熙没再接话,只是端着茶盏慢慢啜饮。
大家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年轻时的浓情蜜意也早已不在,更多是陪伴多年彼此熟悉的温情。
康熙如今去高位妃嫔的宫里,大多也只是纯盖着被子聊聊天,说说宫里的琐事,谈谈皇子们的近况,没有太多虚礼。
不过他还记得今天来延禧宫是有正事的。
康熙放下茶盏,转动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过年时大福晋便怀了孕,如今几个月了?”
一般情况下康熙是不关注这些琐事的,皇子福晋的事更多由皇子生母或者皇太后过问,保清也是子嗣实在太过稀少,他才会额外关注几分。
云筠含笑道:“已经九个月了,太医每日问诊,说是怀相不错,只等足月生产。”
康熙嗯了一声,依旧沉默地转动着佛珠,殿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云筠知道他必有后话,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有宫女上来换了一遍茶水。
“今年的大选,你多留意几分,”康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云筠了然,这是要给保清赐侧福晋了。
她替保清挡了这么久,再推辞下去皇上估计就要不满了,因此一口答应了下来:“臣妾到时候和德妃宜妃两位妹妹一道看着。”
先前皇贵妃病逝后,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便理所应当地转交给了贵妃,彼时宫里仍是三位妃嫔共同打理宫务,权责分明,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贵妃的身体也不太好,没撑过康熙三十三年便不幸去世,这下子宫务便不太好安排了。
皇贵妃和贵妃都是靠位分和家世压她们一头。
可眼下顶上没了人,宫里位分最高的便是她们四妃,贵妃管着的那一部分也重新分配。
她作为四妃之首,打理宫务的经验也足,再加上保清在前朝深得康熙看重,康熙又是重视谁就给谁加担子找活儿干的性子,这一连串的因素叠加下来,她分到的宫务是最多的。
只是她平时忙着各宫的用度调配和宫女太监的奖惩任免,保清也已大婚,选秀这事儿便被她脱手给了德妃和宜妃——她们可都还有小儿子未成婚呢。
康熙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安置吧。”
纯纯睡了个素觉,第二日起床服侍康熙换上朝服后,云筠便去寻了德妃和宜妃商量大选的事-
永和宫。
德妃正坐在正殿的紫檀木圆桌旁用早膳,四福晋穿着花盆底端端正正地站在桌侧,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一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进来打千儿请安:“主子万福,延禧宫派人来传话,说是惠妃娘娘马上就要到了。”
宫里妃嫔大多都是小鸟胃,一顿饭吃不了多少,德妃慢悠悠地用膳也只是为了给四福晋立规矩罢了。
但她在外的形象一向很好,更不会明着给四福晋难堪,因此摆了摆手:“撤下去吧。”
见德妃准备起身,四福晋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腿脚,连忙上前搀扶。
德妃却避开四福晋的手,神色和蔼:“本宫和惠妃有宫务要谈,你一个小辈在这里也无趣,便先回吧。”
仿佛没察觉出德妃的嫌弃,四福晋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温顺笑容:“那儿媳先告辞了。”
第60章 惠妃
四月, 大福晋诞下一子。
小夫妻和明珠有多高兴,索额图就有多不快。
明珠这几年和他明里暗里争斗,各有输赢, 他虽然总是对太子说要提防大阿哥,但其实内心也没有太将他们当回事。
没有继承人就没有未来, 别看明珠和他斗得火热,但下面的人心散着呢。
可是如今
倒是太子不是很在意:“大哥那性子我们都知晓, 当个将军行军布阵还行, 一旦涉及旁事, 哼。”
太子冷哼一声,回想起大哥这几年不辨敌我的直言直语, 更是心里不爽。
皇阿玛就算想给他找磨刀石也找个聪明一点的吧, 难道他在皇阿玛心里就是和大哥一个水平吗。
皇阿玛自个儿这几年被大哥气得吹胡子瞪眼也不少啊, 听说正月那阵才狠狠发了一次火,只是顾及大哥的颜面,没有传出来罢了。
“有这研究大哥的功夫还不如去多办两件实事。”
这几年入朝后他也能察觉到皇阿玛细微的疏远,可他的太子地位依旧稳固, 别的兄弟在他眼里都是未来的属下。
索额图也对太子很有信心。
皇上对太子这些年的宠爱不是空口白牙吹出来的,有些东西皇上宁愿自己没有都要给太子备上, 内务府随意让太子取用, 其总管大臣凌普更是太子奶嬷嬷的丈夫。
他们都坚信大阿哥只是磨刀石罢了。
当然保清自己是不这么觉得的。
他认为自己能力卓越,深受皇阿玛看重, 是皇阿玛贴心的好大儿-
乾清宫内,上好的龙涎香袅袅升腾, 康熙端坐在明黄蟠龙椅上,太子站在他身侧。
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儿子们,康熙不紧不慢道:“朕打算七月奉皇额娘东巡, 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说道说道。”
知道这算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几位贝勒一一说了自己的想法。
见以往爱和他抬杠的好大儿没有出声,康熙纳闷道:“保清,你有什么意见吗?”
好大儿大放厥词之前不忘记给自己找个保护,“皇阿玛,这是您让儿臣提意见的。”
康熙心里有不妙的预感,但还是点头。
他倒要听听有什么高见。
保清义正言辞:“皇阿玛,不是儿臣说您,只是您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也该把担子放放,您还有好几个儿子呢,什么东巡南巡儿臣们帮您跑一趟就行了呗,哪能让皇阿玛舟车劳顿来一遭。”
四十多数在他看来真的是步入老年了。
历史上很多皇帝也就四五十岁,先帝更是只活了二十多年,连康熙在位的时间都比不上。
虽然康熙注重养生,在围猎时依旧能弯弓射虎,可在有了儿子的保清看来,皇阿玛他已经老了!
话音刚落下,康熙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胤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气得连乳名和封号都不叫了。
保清意识到了不对,但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皇阿玛就是四十多岁,该好好养生了啊。
缩了缩脖子,保清小心翼翼道:“儿臣,儿臣知错?”
遇事不决先认错。
站在康熙身侧的太子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
大哥虽然直言直语了些,偶尔棒槌了些,但眼下这棒槌没有祸害到自己身上,看皇阿玛笑话还挺好。
谁让皇阿玛扶持大哥和他打擂台的。
这下子被反噬了。
自己的好儿子自己受着去吧。
几位贝勒更是低头看地板,恨不得将头给埋下去。
啊,这地板擦得可真亮啊。
话说,大哥怎么这么勇的,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不像皇阿玛是他的爹,倒像他是皇阿玛的爹。
康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心里翻腾的怒火。
他知道这个儿子鲁莽,说话不过脑子,但他没有想到在儿子心里,他竟然已经老了?
“抗担子?”康熙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觉得朕挡了你的路,该退位了是吗?”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跪了一地。
保清更是跪地叩首:“儿臣不敢。”
乾清宫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只有康熙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太子也随大众地和兄弟们跪在了一起。
不过他觉得皇阿玛就是自作自受。
明知道大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让他说,这下好了,真说了你也不高兴。
活该。
为了让儿子们知道谁才是爹,康熙硬生生地就这么让他们跪了半个时辰。
孩子长大了,罚跪就不是体罚而是让他们认清现实了-
七月,康熙奉皇太后东巡蒙古,至于才扎了康熙心窝子的保清,被留守京城。
京城依旧是太子监国,保清被留下也没个差事,只能无所事事在京城闲逛。
谁让康熙把同他玩得不错的几位阿哥全部带走了呢,连在尚书房读书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没有落下,京城一下子只有和保清在前朝不对付的太子,掉书袋子保清不喜欢的三阿哥,太子的贤王预备役冷面四阿哥。
康熙甚至将惠妃也带上了。
人一闲下来就想搞事。
保清尤甚。
“四弟,”刚下值保清溜达到了户部,和正好和要上马的四贝勒来了个面对面。
四贝勒颔首,“大哥。”
保清拍了拍四贝勒的肩膀,“哎呀,老爷子又不在,不要板着个脸。”
老四小时候还挺爱笑的,哭得快笑得也快,可自从封爵后他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少了,都是皇阿玛不做人啊。
四贝勒平平淡淡道:“若是皇阿玛知道大哥这么称呼,恐怕又要罚跪了。”
闻言,保清挑眉,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罚跪就罚跪,反正爷皮糙肉厚不差这么一场,不过难道你要飞鸽传书去向皇阿玛告状不成?”
他围着四贝勒转了一圈,啧啧道:“不过老四啊,皇阿玛的批评还是不要过于放在心上,你这半点笑脸也没有很压抑啊。”
在封爵的时候四阿哥按理应该封郡王的。
不过被康熙一句为人轻率给压到了贝勒。
四贝勒从那以后就很少笑了,看得出努力在做出稳重的样子。
知道大哥无聊在拿自己寻乐子,四贝勒脸色更冷了,“大哥,我府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翻身上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