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所知道的三相女神是怎样的存在?”
深夜的阁楼却燃起蜡烛,在单调乏味的雨声背景下,白雾女妖对眼前几人问出了以上问题。
小小的阁楼里此刻却席地而坐了不少人,还都是宗座神殿的风头人物:许知言,米勒,教皇,安利亚,以及远道而来的冰灵神殿首席神官爱德华。
他们都是被许知言拉来的,一开始还不理解许知言为什么那么行色匆匆,见到白雾女妖本人后才在惊讶中理解。
然后,也在认真思考着这个奇怪的问题。
因为毋庸置疑,她是邪恶的邪神啊。他们思考的,是白雾女妖这么问的原因。
教皇做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总结:“官方定性的邪神,巫师力量的源头,世人憎恨的绝世魔头。”
这个答案白雾女妖并不意外,只是感到悲哀,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其实她也是创世神,你们估计不会相信吧。”
几人安静注视着她,没有贸然搭话。
这份沉默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就连外来者的许知言也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接收到的信息,就是教皇总结的那样。
然而,这是真的。
作为在场唯一和三相女神同时代的人,白雾女妖虽然没有直接与这位女神见过面,却清楚知道在两千年前,她并不是这样狼狈。
甚至还是被不少人崇拜敬仰的地母神,在当时拥有最多数量的神殿神庙,一时间风光无两,“和我一样,她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悲哀的点是:“神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如今她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原本是自己将魔法带到这个世界的,现在却因为魔法遭到灭顶之灾。”
神终究也斗不过人,因为她们永远不知道那些渺小如蝼蚁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又是如何卑鄙。
在最初的上古时期,距今大约十多万年前,厄里斯大陆还没有明显的大陆与异域之分,头顶也是如同现在的永夜,是片没有光明和昼夜更替的混沌之地。
那时的陆地上就已经有着各种各样的种族居住,他们相处和谐,生生不息。
但是黑夜里也有恐怖的幽灵,那就是不死的亡灵们。
在极北之地诞生的亡灵是陆地上最恐怖的存在,它们无时无刻都处于饥饿状态,对活物有着扭曲的喜爱,各个种族深受其害。
这样的亡灵恐惧一直持续到白夜时代,直至一位年轻女巫的到来才完全终结。
两千多年前,白雾女妖还是颗刚从银橡子中钻出的绿芽。
那个时候巫师们就已经存在,并且族人内部还有一位洞悉世上一切事物真理的信仰女神。
那是位变化无常、巫术极其强大、接近不老不死的女神,真身不可视,常为世人所熟知的姿态是额上长角背负黑羽的美丽女性。
因为现世的三种姿态对应着月亮的三个阶段:月盈、月圆与月缺。
所以人们也称其为“三相女神”:在月盈阶段,女神是少女、战士;在月圆阶段,女神是妇女、母亲;在月缺阶段,女神就是老妇、老知者。
不过,比起三相女神,其实还有一个词更能确切的形容她:高维者。
因为,她就是世上第一位巫师,也是将魔法和巫术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其实这个世界一开始是没有魔法的,直到三相女神现世并修改了世界法则,这才有通俗意义上的魔法。
最初的巫师族人都是些居无定所的流浪旅人,因此三相女神才与一位人族男子定下约定:她帮助人族开创昼夜以及消灭亡灵,以求换得巫师们在大陆的平安生存。
那名人族男子,就是后来流芳百世的不灭战神:杜兰德尔·林克斯将军。
当亡灵被击溃,白夜结束,不灭战神也遵守约定,帮助巫师后人在晨昏线的无人之地创造出一个秘境:镜湖。
此后,这里也成为巫师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
神明并非不会死去,当昼夜分明后,三相女神便因为不明原因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无数个转世,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更雨之子。
并且像是亡灵的诅咒,从她消逝的那一天开始,镜湖就再没有一个男孩诞生,镜湖女巫只能向外繁衍,巫师血液就此被冲淡,受此影响,力量也一代又一代的削弱下去。
可即便如此,巫师们仍是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存在。
拥有一个力量强大的巫师就可以轻松拥有一个国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巫师受到无数君王贵族的追捧。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由于力量过于强大还很难控制,君王们对巫师逐渐心生忌惮。
普通人也害怕强大的巫师:因为巫师的存在,君王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年年开战,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没被鲜血染红的干净土地了。
直到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巫师根本不该降临到这个大陆。
她们,即是战争本身。
在长久的压抑下,最终在二十多年前出现新的呼声:清除巫师,纠正世界法则,消灭魔法!
那时的卡梅尔王国做了示范,第一个严令禁止国内出现魔法,并且公开处死了三名女巫。
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昼夜,也没有亡灵再次入侵,于是忌惮巫师的君王领主们便召开列王会议,无耻地宣布撕毁与三相女神的约定。
并趁着镜湖神殿三位女祭司按照惯例于更雨之刻外出之时,集结多方联军围攻镜湖。
各个种族之间第一次如此团结,三天三夜之后,镜湖失守,血屠镜湖事件就此发生:所有女巫以及和女巫有关系的人都死于这场大屠杀,上万人陈尸荒野。
血屠镜湖之后,三相女神也就此成了民众口中的邪神异端,被称为恶魔的象征,各地的神庙也被推倒烧毁,成了禁忌,不能再提,此后大陆也禁止使用魔法。
得知诸王们的卑鄙行为后,镜湖神殿三位女祭司愤怒不已,当晚就于宗座神殿现身,在众王的会议上预言了众王的死期。
镜湖神殿祭司都是法力强大、掌握生杀大权的美貌女巫,一般的普通刀剑也无法伤害她们分毫。
可是说完预言后,三位女祭司便割颈自杀了,她们用自己的鲜血和恨意制造出最恐怖的诅咒:放出了被封印在镜湖地底深处的不死亡灵。
也是这时人们才惊恐发现,原来白夜时代那时三相女神并没有杀死亡灵大军,而是将它们封印在镜湖地底一个名为不夜地的地狱。
现在巫师全部被抹除,亡灵也再次现世,并且这次还是带着镜湖女巫们的愤怒而来,它们早已被驯服,成了镜湖忠诚的仆人。
“所以你是说……亡灵并非女巫创造出的怪物,而是她们用自身力量封印压制的古老生物?”
听到这里,安利亚忍不住插了话,不过他是相信白雾女妖的。
虽然这些失传已久的绝密资料连白金院都没有记载,或者说记载了只是后世被集中销毁了,但是当事人的话比资料要有信服力多了。
他插话的原因是:信息量太大,他们有点消化不了。
教皇和爱德华神官已经宕机了,这和他们从小接触的真相差不多是完全相反的。
几人之中只有许知言接受度还好,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几年,和从小根深蒂固接受这种教育的人并不一样。
但他现在也晕乎,“等一下……不夜地?”
奇怪,他怎么对这个地名这么在意?好像不止在一个地方听过?
可越想记起来,脑袋就越是空空如也。
不过,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终于理解白雾女妖不喜欢人族的原因了。
卸磨杀驴啊这是,这些女巫会报复他都觉得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毕竟没有巫师存在的时候,大陆就是这样的永夜外加无数亡灵徘徊,现在只是还原到最初模式而已。
相比巫师,白雾女妖更厌恶人族。
在那两千年的过往时光中,她曾见识过太多次巫师们被用名为爱情亲情友情的链子锁住,帮助人们完成愿望,榨取完力量再被残酷扔掉。
不过人族卑鄙,那些巫师也都不正常,个个都有强烈的感情依存症,对感情在乎到病态,才能为了重要之人的一句话发起战争,挥手间灭了一座城,大肆屠杀。
等面前几人深呼吸着强迫自己接收完这份真实后,白雾女妖又说出一件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的事——“血屠镜湖的那天,我也在场。”
她问世界观重塑的众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列王会议,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战争都结束了,那些王们为何还连夜紧急召开一场会议?”
说话时,她像是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坐在最边上的教皇,“很简单,他们是一群小偷,偷走了三相女神的心脏。那场所谓列王会议,其实是一群小偷在商议着瓜分那份神奇的巫师之力,只是没想到被失主找上了门。”
这话却让许知言愣住了,他明明记得白雾女妖不是百年没出领地吗,而且厌恶人族的她怎么会帮助人族?
大概是他的疑问几乎是写在脸上了,白雾女妖和他对视上时,眼神便肉眼可见的灰败晦暗下去了。
因为,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事,“……那个时候我的孩子走失,有人欺骗我说它被镜湖的女巫抓走。”
所以才会跟随另外六人来到镜湖。
然后才知道,原来这只是一场需要她们七人帮忙的灭族屠杀。
最令白雾女妖无法接受的是,当她协助人族打碎镜湖的结界后,根本没在镜湖找到自己的孩子,反而是亲眼看到两名联军士兵将女巫藏在镜湖神殿地底深处的三相女神像拖出。
镜湖发生的大屠杀也是七位女妖都没想到的。
和白雾女妖一样,七人中大半都是被骗来的,她们与女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摩擦是有,可谈不上是必须将对方灭族的仇恨。
然而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盲目帮忙造成镜湖的血流成河……
她们都预感到三相女神的覆灭会招来更大的灾难,七人之中的冰灵神和湖夫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当场与欺骗者划清界限,愤然离去。
镜湖彻底覆灭之后,诸王打碎神像,意外在里面拿到了三相女神唯一还留在世上的肉.体部分——她的心脏。
面对诱人的巫师之力,谁都想得到,但谁都得不到,还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当三位镜湖祭司死亡,那颗心脏也不能再为他们所用,一碰就会被咒杀,只能彻底销毁。
可创世神的肉.体哪是说毁就能毁的。
无奈,诸王只能将这颗心脏锁在海潮领域下的血海秘境,并胁迫女妖们造出七个迷宫阻碍,以阻止巫师的力量再次现世。
那七个迷宫只有专门的钥匙可以打开,而七把钥匙也被女妖们亲自看管着。
听到这里,许知言也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女妖都在领地建起神庙,原来是因为愧疚。
而且她说到钥匙,一直安静坐着的米勒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把如冰一样晶莹剔透的水晶钥匙,“你说的迷宫钥匙,难道是这个?”
其实在他拿出东西的时候,白雾女妖就诧异不已。
接过钥匙试了试,果然落地就会变成一座可任意变换大小的冰塔,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冰晶塔,“这东西……你是在哪拿到的?”
米勒诚实回道:“凛冬城外藏有一处三相女神的神庙,这钥匙就被冻在那尊神像冰雕之中。”
“这就是你之前藏着的东西?”看到这钥匙后,爱德华神官反应过来了,所以,主母居然在那片秘地下面建了一座古神庙?
看着掌心中的冰晶塔,白雾女妖眼前仿佛出现了最后一次与冰灵神见面时的场景。
冰灵神是七人之中最善良也最愿意和人族接触的罕见存在,所以也是被欺骗得最惨的一位,每当想起她,白雾女妖总是感慨万千,“这确实是她所保存的钥匙。”
这七把钥匙是钥匙的同时,也是女妖们的重要宝物,有人称为七罪之钥,具体守护者分别是:
塞壬公主:启示号角;
精灵女王:黄金天秤;
湖夫人:王者之剑;
白雾女妖:万物地界;
冰灵神:冰晶塔;
绯红之女:白银王冠;
深渊女神:司月权杖。
米勒拿出储物戒指里的其他东西,现在他们已经有启示号角、万物地界、冰晶塔这三把钥匙了。
不出意料的话,今早死去的那些王们也知道七罪之钥的存在,而他们的继任者为了继续藏住这个秘密,多半会对剩下的女妖出手。
最坏的情况就是收走这些钥匙集中看管了。
白雾女妖看向教皇,“其他人我倒不用担心,可是你……最好小心那个主教。”
虽然白雾女妖没明说,但是从她时不时扫来的眼神和隐晦的话语,教皇多少猜出来了。
当年欺骗白雾女妖参与镜湖屠杀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神圣教廷的前任教皇,也就是如今掌管枢机院的红衣大主教。
想到那位大主教一向阴狠的做事手段,他也很无奈,苦笑道:“我明白了,这是一场迟到多年的报复。”
“不对,其实报复早就开始了。”安利亚否定了他的话,并做了提示,“当年列王会议上的二十个王,如今只有三个还活着,你们数过吗,七棱会的人数也正好是十七个。”
这是他从鸢火中得到的数据。
之前还活着的王还是四个,直到眺北地的领主突然抱病在床不肯见人,然后众人在召唤仪式上的鸢火中见到了已经成为七棱会一员的他。
这么一算,现在还存活的王,只剩下卡梅尔国王、兰迪尔国王、前任教皇三人,也就是米勒的父亲、圣女希尔维亚的父亲以及红衣大主教。
那些预言果然都一一实现了。
窗外的雨小了很多,却更冷了,潮气顺着缝隙钻入阁楼,阴冷的感觉似乎能透进骨头里,他们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沉默的原因是,突然意识到,他们貌似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某扇禁忌大门。
可也没有安静多久,楼下就传来人声,原来是圣殿骑士团的骑士来找他们几人过去,说是有新发现了。
许知言和几人对视了一眼,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他继续坐着,“你们去吧,我还想再休息会儿。”
他明显是有话想对白雾女妖单独说,其他人见状,心照不宣,什么都没说,默默下去了。
除了着急要与冰灵神殿联系的爱德华神官,另外三人都在报信人的带领下离开了圣子宫殿。
从清早开始,他们几人就不得停歇,也不能停歇,肩上的重任让他们无法放松,心中总是绷着一根拉紧的弦。
等他们走远,阁楼又重归平静的时候,白雾女妖才疑惑看着许知言,“旁人也就罢了,怎么听到你说身体不舒服,他也不安慰几句?明明平时与你都是形影不离的。”
她在说的人是米勒。
许知言抿了抿唇,挤出一个违心的笑,“孩子大了都这样。”
他确实有话想说,并且还是刚刚才意识到的问题:在来这里之前,他并没有给米勒提起白雾女妖没失踪的消息,不过曾无意中说漏嘴,说白雾女妖还在等他们。
可那时,米勒却毫不惊讶,“他太淡定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白雾女妖斜了他一眼,“很简单,他一直知道的。”
甚至当初向她提出假失踪方案的人就是他。
她过于自然,许知言反而更愣了,“……你说什么?”
白雾女妖没有泄露太多,只是看他,“你对他真的很不了解。”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许知言脑袋嗡嗡作响,根本不敢相信米勒原来有这么多事瞒他,之前强迫让自己不去在意的圣子仪式的事,还有给他下药的事,现在都一股脑涌出来了。
……白雾女妖说得对,他确实不了解米勒。
怕他胡思乱想太多,白雾女妖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点,“他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只是不想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另外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这件事也只能你知道,在他成年前别告诉他。”
许知言现在脑子很乱,强撑着精神回她:“你说。”
“他身上的蔷薇诅咒确实是薇薇安施加的,她在七月战争结束后就将那只水妖留在圣城,平时沉睡于湖底,当他到来才会被唤醒,不过,这都是为了保护他。他还没到预言指定的年龄,现在过早得到力量只会引来敌人的注意。”
这话太过重磅,顿时让许知言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雾女妖。
她知道米勒提前拿到金手指的事……
也就是说,那只凯尔派最少在二十年前就藏在圣城了,只等米勒到来之后协助他。
但是真等那天到来之后,湖夫人也很快发现米勒的力量不太对劲,怕他被暗处的力量盯上,因此才将他的力量封印?
那许知言更想不通了,“她要帮米勒?之前怎么还对我下死手?”
他和米勒情同亲人,杀掉他只会让米勒产生仇恨,湖夫人暗中观察过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啊。
这个问题却让白雾女妖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缓缓道;“我没办法立即回答你,但是希望你知道,他是特殊的,你也是。”
“为什么这么说?”
“先知,虽然我没有你那份能预知一切的能力,但我活了太久,也见过太多。如果你真的想救那个孩子,那么以后请不要相信你的判断、直觉,还有所感受到的一切。”
眼睛能欺骗人,耳朵也能,她唯一的忠告就是:怀疑一切。
将一片橡树叶放在许知言身边,白雾女妖转身下了楼,“这里面放着我的部分记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想知道我会护住你的原因,以及你会莫名其妙成为救世主的理由,那就撕碎它。”
许知言想拦住她,“你去哪里?不是说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吗?”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也是害怕她遭到毒手。
但是白雾女妖没再说话,如一片落叶,抓也抓不住,飘飘然就离开了。
就算是被欺骗的,她也还是犯下了不可挽回的罪恶,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赎罪,所以她还有很多要去做的事。
然后,当务之急是找回许知言丢失的那份记忆。
芙兰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对这个人下手,拿走了他一晚上的记忆?
看得出来,米勒等人都已经发现了这份异常,可为了不让许知言混乱便都选择了闭嘴,私下也在调查银龙的行踪不明。
目前没察觉到这件事的人,应该就只有许知言本人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剑因何而流血,也不知道银龙为什么会失踪,更不知道深渊女神究竟是看到什么才会疯掉。
那一晚的花园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雾女妖离开后,阁楼上顿时只剩下许知言一人。
他看着脚边的橡树叶,很是犹豫,最终,还是捡起了它。
这是白雾女妖的部分记忆,当树叶被撕碎,储存着的记忆就会呈现在他眼前。
缓慢将叶子撕成两半,还没看见什么,阁楼上的窗就突然被风雨吹开。
许知言被冷风吹得一颤,刚想转身把窗户关上时,却发现窗框上竟不知何时站着一只白鸽。
那白鸽看着就不太寻常,神圣纯白的颜色高洁无染,在黑夜里比沙堆里的蓝宝石还要显眼,最主要的是,明明只是只鸽子,却有着一种君临天下的高傲气质。
被它看着,许知言甚至有被睥睨的错觉。
可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哪有什么鸽子,洞开的窗户只有雨丝出没。
这种情况很诡异,许知言相信自己刚才没看错,又揉了揉眼睛准备再看的时候,睁开眼,他却来到一个有些泛黄的世界。
这就是白雾女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看布景,是那场被诅咒的列王会议。
这是一场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的会议,许知言看到了很多个无脸的人在惊慌失措。
华丽的衣着打扮,头顶熟悉的王冠,他们是上一任的君王们。
慌乱的人群里只有六个人是有脸的,那六人中有他认识的。
那场被诅咒的列王会议,原来白雾女妖也在场,并目睹了镜湖神殿三位祭司预言诸王死局的过程。
许知言处在白雾女妖的视线,正四处张望时,下一瞬,就与一张没有具体长相的脸以不足半厘米的距离对视上了。
即使隔着厚重的记忆滤镜,那位女祭司的恨意与绝望也仍然清晰传了过来,她抓紧白雾女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
“你们背叛了更雨之子,未来也将死于更雨之子的手上!”
也正是用这只手握剑,她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可当滚烫的鲜血溅在白雾女妖脸上时,许知言却看见那三位割颈自尽的女祭司同时诡异地转过头来,三人仿佛能看见他。
她们惨笑着,居然无视时间和记忆的不可跨越屏障,和二十一年后的继承者对话了。
“我的孩子,你终于看到这份记忆了。”
冷汗瞬间布满后背。
……
异血玫瑰的诅咒近些日子又严重了很多,神佑骑士沉睡多日,才在这个深夜终于醒来。
睁开眼睛后,殿内却空荡得厉害,只有一人正坐在床边,但他也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孩子,我很抱歉,我暴露了……”
终于褪去往日伪装,床边人悲伤望着床上的神佑骑士,“我是个失败者,从前什么都保护不了,现在也是一样……”
十年前,自他孤注一掷选择走上那条路的时候,神佑骑士就再也没有和他这样聊过天了,一时间又惊又喜。
脑子昏沉,他不太明白对方说的话,只是在看到那哀伤的眼神后,心中就只想抓住对方的手,说“才不是这样,您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可惜被诅咒折磨多日的身体连眨眼都困难。
于是,只能同样哀伤地望着那张自责的脸,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坏人的时候,只有神佑骑士知道,这个人究竟背负了什么。
亲手将异血玫瑰的血肉之花摘除,强忍悲伤,他叮嘱着神佑骑士,却像是在说着遗言:
“今晚将会有大灾祸降临,我会送你平安离开圣城。记住,我们仅存的希望是那位圣子,日后他将会超越三相女神成为新的高维者,给大陆带来第二个昼夜分明。而那位先知则是唯一能引他向善的存在,他必不可缺,你们务必要保护好他,不让他被更雨之子除掉……”
这番叮嘱,神佑骑士只听到这里,再往后,就昏睡过去了。